一曲唱罢,观众如痴如醉,再鼓噪着她继续唱,禁不住热情要求,又儒接着又唱了史特劳斯谱曲的DieNacht(夜),SchlagendeHerzefl(跃动的心),Wlesolltenwirgeheimsiehalten(我们怎能藏住喜悦),还有舒伯特谱曲,众所知悉的Heideosleifl(野玫瑰)和DieForelle(鳟鱼)。
「又儒可是奥地利音乐学院出身的呢!」沈恩承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我故意不理他,转头看向我老窦,只见他满脸激越的神情,腮边竟有淡淡泪痕,我吓了好一大跳,连忙拉着沈恩承到外面去。
「父亲居然也哭了。」
「又儒的声音本来就很具渲染力。」他淡淡地说。
「你为什么挑这种时候跟米歇尔摊牌?」我满脸不悦。
「她急着想跟我再进一步,我如果不跟她明说的话,现在恐怕已经失身了。」他脸上没表情,但眼睛在笑。
我愕然发不出声音,这人真是又坏又可恶!我低下头来说:「其实米歇尔早怀疑你心中另有其人,所以才会那么急切的。」
他托起我下巴,让我正视他。「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我心中在意的人是谁……」
这时,突然有人从背后将我拉开,之后我脸上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我被打得头昏眼花,接着被猛烈攻击,爪子、拳头、脚尖毫不留情地往我身上招呼。
沈恩承将我拉到身后,用他高大的身躯护着我。
我这时才看到米歇尔像只忿怒的母猫疯狂袭击着我,吓得赶紧躲在沈恩承背后。她的力气好大,脸上中的那掌让我头晕目眩,看样子她好像想杀了我泄愤。
米歇尔打不到我,转而攻击沈恩承,他忍耐着不还手,只专注地保护我,不让我再受到伤害。
直到沙奇来,拉开了米歇尔,才结束这场闹剧。她脸上的浓粗落尽,头发凌乱,目光凶狠地瞪着我和沈恩承。
「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她尖声高叫:「我男朋友和我最好的朋友!」
「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我从他背后站出来,说了这么一句。
「Sean是我亲哥哥。」我对米歇尔说。
「哈哈哈……」在一旁的沙奇突然狂笑起来。「他……是你亲哥哥?」
「我最近才知道的。」我无奈地说。
「你知道他是亲哥哥,那你还是要喜欢他吗?」沙奇问我。
我无法回答,米歇尔这时突然奔入沈恩承怀中,紧紧搂住他,整个人哭得梨花带雨。「告诉我,那个人不是穆穆,她是你妹妹呀!」
沈恩承轻轻推开米歇尔,他凝视着我说:「不论穆穆是不是我妹妹,我对她的心意永远不变。」
这话像雷一般劈开我混沌的脑袋,一时间我领悟了某件事,浑身颤抖起来。
「哈哈哈……」沙奇又狂笑起来。「荒谬啊!更是荒谬……」
沈恩承冲过去用手臂顶着沙奇的脖子,把他挂在墙上,眸中发出凶狠的光芒,声音冷冽地说:「这是我自家的事,你有胆子再笑笑看!」
我过去劝开他们,沙奇连声咳嗽。「我明天就回香港,这样总可以了吧!」
听沙奇这样说,我心中十分难过,我非常珍惜我俩的友情,不舍地看着他。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沙奇忿忿地说:「穆穆你呀,你从来都不了解自己有多美,连别人有多为你着迷都不知道!」
「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我同意他所说,心中却很气愤。「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喜欢我,我根本不值得你喜欢!再见了,沙奇,很抱歉我让你这么痛苦。」
「你……」沙奇不敢相信地看我。「放心,我不会再来烦你了。」
米歇尔仍旧震惊于我和沈恩承的关系,这时才说:「你们这样是有罪的!上帝不会原谅你们近亲相奸!」
我听了觉得好刺耳,沈恩承却笑了起来。「照你这么说,亚当和夏娃的子女也是近亲相奸,上帝也不会原谅全人类?」
米歇尔被沈恩承问得无言以对,只有转向我。「穆穆,你当真要跟你哥哥通奸吗?」
她左一句近亲相奸,右一句通奸的,听在我耳里真是非常不舒服。
「我哥哥虽爱我,但我可不爱他。」我默默冷笑。「那是他自己一厢情愿,都不知道我多么困扰。」
我的手腕忽然被人用力抓住,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我将之甩开。
「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怎可能会去爱自己的哥哥?」我不敢看沈恩承的表情,那一定十分可怕。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好酸涩,可是不这样跟他划清界限,他终有一天会毁了我们两个的。
即使痛苦,还是得有人去做,他不肯,那么就由我来吧。
***
隔天,沙奇要飞回香港,我前去送行,沈恩承硬要跟来。
「穆穆,保重了。」
沙奇离情依依,我心中也充满不舍。忽然他将我拉过去,啾地轻吻我的唇,沈恩承见状立刻挥出一拳,我呆在当地不能动弹。
「穆穆,偷得一个吻,我此行可说是不虚了。」沙奇右眼红肿,但脸上笑着。「好好照顾教授,我走了。」
他走向登机门,没再回头看我一眼,但我看见他还是抬起手臂来抹了抹脸颊,就知道他又哭了。他刚来时沈恩承揍了他一拳,回去时又打他一拳,这能算是有始有终吗?我心里满腔酸楚,忍不住落下泪来。
回程在车上,沈恩承满脸阴沉不说话,我拿起他的右手审视,只见他坚硬的指节肿起来了,可见他当时有多用力。
「你也真狠,一点都不手下留情,让沙奇带黑眼圈回家!」我埋怨。
他好一会儿都不响应,过了许久才面无表情地问:「你说不爱我,当真?」
「我们不能相爱呀,哥哥。」我强调最后那两个字。
「我从不把你当成妹妹。」
「很可惜我的确是你妹妹,不管你怎么认为都无法改变事实,你自己也很清楚不是吗?」我看向车窗外。
「你不是我妹妹。」他又说了一次。
「你在催眠自己吗?」我忍不住好笑。「催眠到不把我当成妹妹,你就可以不爱我了是不是?」
「你当真以为我是因为你是我妹妹而爱你?」他闻声说。
「难道不是吗?」我故作漫不经心。
「你真有够笨的。」他轻声骂道。
「沈恩承我警告你别再骂我,否则我一辈子不理你。」我一向是骂不得说不得,刚愎自负的要命。
他苦笑。「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总之我的心意不会变的,不论你在何处,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在你身边。」
我听了眼泪又落下来,只好拚命看窗外。
「拿去。」他递给我一个小盒子。
我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条银项练,坠子是一本可以打开的书,制作得小巧精致,我看了简直爱不释手。打开项坠,银制的书页上镂着他的电话与地址。
「给我这个作什么?我不要!」我把项练还他。
「收下,不这样你怎么找我?」他挺专制霸道的。
「我不能养成依赖你的习惯。」我嘟着嘴说。
「你当我哥哥也罢,不当我哥哥也罢,总之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为了你对我母亲的承诺?」我颤抖地抚摸项练。
「为了……」他突然住口不语。「我不会说第二次的。」
我的心怦怦跳,脸庞必定红了。这世上有个人对我这样好,我还奢求什么?可惜他是我哥哥,我绝不能爱他。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我把项练戴上,坠子贴着我的胸口。
他听了默然不语,专注开车,好一阵子他才又开口。「不管以后如何,都别离开我好吗?」
在感情方面他一向是个强人,懂得控制自己,也不会胡乱谈感情。从何开始他也有了脆弱的一面?是我让他变成这样吗?
「我渴望像鸟儿一样自由,爱去哪儿就去哪,你无法束缚我的。」我叹息。
「我明白。」他静静地说,手抓紧方向盘。「我也知道你不会为了任何人停留,但……我总觉得你好像会突然消失似的,就这么不见了,我再也找不到你,看不到你。」
我听着他的话,感到一阵阵心酸,眼眶湿了,强迫自己装作冷冷的样子响应。「你何必那么在乎我?」
「我无法不在乎你,只要看着你我就觉得很开心了。」
「当你妹妹真好,能得到你这样的关注。」我残酷地这样说。
他转过来看我,咬着牙,眼底一片失望。
我故意忽视他,其实我的心早为了他的说的话扭拧起来,滴血不停。
我突然想到,我这样的压抑,总有一天会崩溃的。
难怪我近来脾气这样大,无法宣泄的情感,惟有借着怒气发出来,莫怪他脾气也是非常不稳,原来他跟我是一样的。
我们确实是彼此相爱的。
第九章
医院再度通知父亲住院,说要详细检查。
我心中觉得不对,问医生,医生只会说一切等待报告出炉;问父亲,他又像个问嘴葫芦,半字不吐。
我很着急,在病房中一直缠着他,哀求着问:「老窦,你不要欺侮我年纪小不懂事,跟我说情况到底怎样好不好?」
「耐心点,等人到齐了再说。」父亲疲惫地回应。
到底父亲在等谁?我满心不耐地等着,结果门一开,沈夫人和沈恩承走了进来。我从椅子上站起,招呼他们坐下。
父亲和沈夫人点头示意,两人默默看着彼此良久。而沈恩承,站在亲生父母之间,不知他作何是想,他垂着眼,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穆穆。」父亲突然叫我。
「是的。」我恭谨地应道。
「以后,你就和沈夫人一起住吧。」
「为什么?」我忍不住爆出声。
「儿啊,我也是不得已的。」父亲背靠在枕上,满脸不忍的神色。
「我不懂,为什么要我住到沈家去?我和他们又没关系!」我简直快发作了,只好拚命压抑。
「穆穆,你冷静下来听我说。」沈夫人细声细气地道。
我看了站在窗边、俯视街景的沈恩承一眼,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这房中发生的事,心思彷佛飞往别处去了。
「你说,我听。」我坐在床沿,拉住父亲瘦骨嶙岫的手。
「这事,要从你母亲身上说起……」
我一听,背脊不由自主地打直。
「我和你母亲,原是很要好的朋友,这你是知道的?」她询问我。
我点头,发觉父亲的手心出汗。
「但你不知道,其实我和你的母亲,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一对恋人。」
瞬间我五脏翻搅,忍不住反驳起来。「沈夫人,你没说错吧?我母亲怎可能和你……」
「别打断人家说话。」父亲在我身旁轻轻说道。
「你母亲名叫富碗柔,我和你母亲,是高中同学,我们那时感情十分好……」
「我当然知道我母亲的名字!」我不顾父亲的劝阻,执意说道:「她原姓『富察』,是满州人,而且是属于上三旗的镶黄旗贵族后裔,我母亲如果出生在旧朝代的话,必定是位身份尊贵的格格。」
「你说的没错,她的确当得起那身份。」沈夫人看着我,继续说:「可是那时富家已经家道中落,再说她又是私生女……」
「你胡说!我母亲怎可能是私生女!」我从来没听说过。
「我没说谎,你母亲的确是情妇养的。」沈夫人紧盯着我。
我还想辩驳,父亲制止了我。再看一眼沈恩承,他靠在窗子上,眼睛闭起来,看起来好似睡着了一般。
「后来你母亲被富家赶出门,而我又是从小孤家寡人一个,就和你母亲同住一起,我们的感情,就是在那时浓了起来……」她叹息。「我们好不容易熬到高中毕业,当然不敢奢望上大学,可是就在这时,你母亲的远房亲戚居然找上门来,说愿意资助你母亲继续就学。你母亲很爱念书,欢喜的什么似的,可是又不忍心离开我,我告诉她,有机会念书就去念,用不着顾忌我……」
她低下头来抹泪,那模样看来着实楚楚动人。
我母亲居然和她是情人?我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因为父亲连吭半声都没有,可见早就知晓了。
「你母亲就跟着那门亲戚去了,我一个弱女子孤苦伶仃,这时,又碰上了沈刚这个人……」她的脸胀红起来。「他是个豪门子弟,而且一脉单传,立意要替沈家留下根苗来,所以他在外头结交许多女友,哄着她们说只要生儿子的,就娶她作老婆,所以我……表面上我是无法维持生计这才去投靠沈刚的,但实际上我根本是贪图逸乐,再者也想在沈刚身上弄几个钱,好有面子去见你母亲……」
我递手帕给沈夫人,她对我感激一笑。
「你母亲那门远房亲戚,可是道地的书香世家,不仅供你母亲上学,还把她熏陶得像位名门小姐,在大学里出尽锋头。我一方面奉承沈刚,一方面想着你母亲,但只有我去找她,从来不敢让她来找我……」她语音哽咽。
她当然不敢让我母亲知悉自己入了情妇这行。
「其实我既羡慕又嫉妒你母亲,羡慕她有亲戚可以倚靠,又嫉妒她运气比我好……有次我偷偷去学校瞧她,居然撞见她身旁有名男子,我问她那是谁,她才告诉我那是她的未婚夫,她的远房亲戚原来是她定亲的那家!」沈夫人语气激动起来。「我当时深觉被骗,满心以为被你母亲背叛了,恨不得和她同归于尽,可是……到头来我又下不了手,只好一个人黯然离去。后来我愈想愈气,心中又妒又恨,打定主意绝不让你母亲称心如意,于是我刻意接近你母亲的未婚夫婿,使出卑鄙的手段和他发生关系……」
她开始泣不成声,满室里只听见她的啜泣,我整个人呆掉了。
「你母亲知道后伤心欲绝,竟从此下落不明,我和她的夫家都疯狂找她,可是却渺无芳踪,后来我发现我怀孕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沈刚还是那人的,直到孩子出生,我一看孩子的相貌,心想这是多么漂亮的男孩子呀!竟在医院中疯狂地笑了起来……」
我呆滞的心思被这话震惊而醒,颤抖地说:「那个人……我母亲的未婚夫!是我父亲?」
沈夫人沉入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听到我说的。「我一方面感叹造化弄人,一方面又清楚知道,沈刚非娶我不可了,可是他永远不知道孩子不是他的,只要我瞒住孩子的出身,我们永永远远都不会回去过挨饿受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