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乌黑的秀发高高盘起,露出她纤白的长颈,额上挂着价值不菲的钻石项练,一点都不能夺去她的光彩。只有真正漂亮的人才能配戴这样的饰品,否则人家只看珠宝不看人那就糗了。
她穿着露背的晚礼服,可说是艳绝四座,我敢说她一定是全场目光焦点。
两人站在一起,说不出多么登对,赏心悦目到了极点,无怪乎摄影师还特别给他们特写,俊男美女谁都爱看。
我怎能这么冷静地看着这些?看到这种出双入对的场面,知悉他可能已经有女友的事实,我怎能还如此冷静?就像先前曾看过电视上的他,感觉那么遥远,我是否把刚刚那幕也当成是演戏?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叔叔真是艳福不浅,哪儿找来的人间尤物?」陶斯欣羡地说。
「舔甜妳的脸色好差,不会是在嫉妒吧?」安东尼柔柔的嗓音传来。
「我?嫉妒?安东尼你再开玩笑,小心我揍你!」我像被针刺到般从沙发上跳起来叫着。
「恬恬,」陶斯把手枕在脑后,背靠着沙发说:「如果安东尼只是乱说,妳又何必那么紧张?这样反而欲盖弥彰。」
这个粗汉偶尔也会吐出几句真言,顿时我冷静下来,拿起一块披萨边吃边说:「我讨厌别人乱说话,更讨厌别人诬赖我。」
「妳觉得我诬赖妳了吗?」安东尼今天好似吃错了药,死命咬紧不放。「难道妳不喜欢征人叔叔?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妳一点都不伤心?」
他的话让满口食物的我噎到了,吐不出咽不下的痛苦,让我咳了又咳,却无法减轻状况。
陶斯伸出大掌用力在我背上一拍,嘴里的东西飞了出去,顺过气后,喝下安东尼送来的可乐这才又活了过来。
「你们想害死我吗?」我把脸藏在大大的可乐杯后头,因为我眼里都是泪,刚刚不能呼吸时呛出来的。
「对不起啦……」两人齐声向我道歉,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场景。
「哼,我看嫉妒的是你们,明明不爽他和女人这么亲近,却赃到我头上说我喜欢他!」他们被我说得满脸通红,我应该感到得意的,心里却阵阵发痛。
门铃忽然惊天动地地响起,我前去开门,来者竟是背了个大背包的何南生。我想把门甩上,她却早把脚伸了进来,身体夹在门缝中,哀哀企求:「恬,我房间的租约到期,我又付不出下期的租金,被房东赶出来了……」
「那是妳家的事!」我拼命压门,不让她「渗透」进来。
「今天早上是我不好啦,可是我真的担心妳跟这两个禽兽在一起嘛,我本来可以去YMCA住的,可我不放心妳所以才来找妳的……」
「是YWCA吧,妳一个女生怎么跟人家住YMCA?」
「对对对,总之您行行好,收容收容无家可归的我吧?」
她已经挣进大半个身子,我索性让她进来。
「真的没地方去了吗?」我双手还胸瞪视着她。
「嗯……」她一脸泫然欲涕,宛如被苦毒的心媳妇。
「行!我家可以让妳住,不过一找到房子就马上滚人!」
「喔!田恬妳最棒了,妳是世上最好的人!」
她说着要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连忙闪避。
麻烦是一个一个来,恐怕一只手都数不完!
***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我却无法成眠,因为他还没有回来。
他说他会回来,所以我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做什么?等他告诉我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女朋友,两人计划要结婚,办一场世纪婚礼,从此过着神仙眷属的生涯……
想这么多做什么!我有什么资格想他?先前不是想尽办法要把他从脑海剔除吗?我到底中了什么魔法,为什么要一真想着他?
我把头埋在枕中想闷死自己,却在这时听到门开的声音,呼地从床上跳起来,抓起一件薄外套往身上一披就往楼下奔去,直到和刚进门的他面对面,我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想逃已然来不及。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他蹙着眉说。
我闻到一阵浓厚的酒气,夹杂着淡淡的香水味,霎时心底一阵激动,很想质问那个女人到底是他的谁。
「我……起来上厕所。」只能这样推托。
「楼上有厕所。」平时他会放过我的,不会这样咄咄逼人让我无法下台,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你管我爱上哪一间,这里是我家,我爱怎样就怎样!」
「随妳吧,我累了,先休息去了。」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打个呵欠,摇摇晃晃走向楼下的客房。
「等一下!」我抓住他的袖子,拉他坐到沙发上。
「嗯?」他满脸问号,睡眼蒙眬,在淡淡的月光下看起来着实俊朗可爱。
「先在这儿坐着等一下。」我早就将妈妈的警告丢到天国去,跑去弄了条热毛巾,回来时发现他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低头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垂着,下眼睑和脸颊之间有微微凹痕,睫毛的影子就投射在上面。
心动,真是让人心动的男人。
明明没跟他说过多少话,明明不了解他这个人,他却能让我动心。
或许这就是我忘不了他的缘故,因为我……喜欢他?这个想法让我悚然一惊,连忙将热毛巾往他脸上一敷,他立刻醒了过来。
「唔……」他摀着热毛巾,像赖床的小孩般不愿睁开眼睛,低低呻吟着。
我的心怦怦跳,看他伸展在沙发上的长手长脚,忽然有些害怕起来。
以前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感觉彼此的性别差异,或许是因为我长得高,个性又有些男孩气,我很少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
不,我不算女人,跟那位美女比起来,我顶多算是黄毛丫头。
「谢谢。」他的声音透过毛巾传来,让举步欲去的我停下来。
「举手之劳,何必言谢?」很漂亮的场面话。
他的脸遮在毛巾下,只露出一对乌溜溜的眼睛。
他在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在笑,对着我静静地笑着,眼睛盈满了深深的笑意,像是会说话一般,我知道他很开心,因为看见我而开心。
为何会有这样的体悟,我还是不知道。先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我能感觉他的心情,了解他的想法,完全不需藉由言语语传递,难道这就是心有灵犀?
「夜深了,快去睡吧!」他的声音透过毛巾传来,模模糊糊的。
「你也是。」我转身要走,想了想又回过头说:「以后如果应酬喝酒,还是别开车比较好。」
「我没开车,别人送我回来。」他站起身来,走到浴室洗毛巾。
是那个女人吗?我几乎要冲口而出。
我站在浴室门口,看着他扯开领带,将衬衫扣子打开,露出结实的胸膛,忽然他抬头看我一眼说:「我要洗澡,妳要一直站在那里吗?」
我一听马上落荒而逃,背后传来他压抑的笑声。
这个可恶的家伙!气极败坏之下,我用力踹向楼梯,却忘了自己光着脚,这一踢痛得我哇哇叫。
他连忙从浴室冲出来,上半身已经脱得光溜溜。
「怎么了?」他的语气透露着无比焦灼。
我坐在楼梯上轻抚着受伤的脚,痛得皱牙咧嘴。
他走过来,蹲在我身前,伸手拉起我的脚踝,审视肿起的大拇趾。
「干嘛拿自己的身体出气?」
「还不都是你害的,谁叫你要笑我!」我已经痛得口不择言。
「别生气,都是我不好。」他的语调好温柔,手指轻轻地推拿我的脚。
我的脚搁在他的掌中,身子往后仰,双肘撑在楼梯上,形成一种古怪的姿势,再加上我穿得又少又薄,而他上半身根本没穿,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他按摩的技术真没话说,我的脚一下子就不疼了,手指传来的力道时轻时重,准确地压在我敏感的穴道,害我必须咬紧嘴唇才能不发出声音来。
我想我一定脸红了,从来没有和一位男子这样亲密的接触,心跳快得像蜂鸟震动的双翅,头晕得好似喝了上等佳酿,全身摊软如泥。
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昏厥的。
「还痛吗?」终于他停了下来,柔声问道。
我摇摇低垂的头,根本不敢和他视线相对。
「站得起来吗?」
我攀着楼梯柱想起身,可脚趾一碰到地又因为痛所以很快缩回来,只好用一脚跳上楼梯,想就这样「跳」回我房间。
他却不让我如愿,两手伸到我胁下脚下,一弯身就把我稳稳抱在怀中,我碰到他光裸的上身,好似被人烫烙一般,几乎要失声尖叫。
「别出声。」他低低说。
对,如果把陶斯、安东尼还有何南生吵醒,那我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我乖乖地躺着,由他抱我到房间,轻轻地放在床上,还把棉被拉过来将我密密实实盖着。
这期间,我的心跳快得像连续不断的怒雷闪电,他一定听到了。
我把脸蛋缩在棉被里,只露出眼睛。
他坐在我床沿,月光从阳台洒进来,俊美无俦的身形一览无遗,而且还是没穿衣服的。
幸好我把脸藏起来了,被他看到脸红多不好意思。
他的体格很威猛剽悍,脸庞线条却温和明朗,清亮的月光中和了这两种特质,使他看起来魅力无比。
妈妈说过他有种魔性,现在我相信了,因为我实在无法将目光移开。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我闷闷地说,死拉着棉被不放,傻傻地认为这是我唯一的保护。
我们互相对视,夜很静,静得听出彼此的呼吸。
那双好似会说话的眼睛,似乎将我催眠了,令我无法动弹。
他伸出手来拨开我额前的头发,轻轻滑过我的脸颊,表情充满爱怜。
一时间,我感到自己被人深深疼爱着,眼眶热了起来。
他叹息一声,身子靠向我,在我额上轻轻一吻,双唇触感好得不可思议。
我楞楞地瞧着他犹如特写的俊美脸庞,目光集中在他线条分明的唇线,渴望他再吻我,呼吸渐渐不规矩起来。
我想主动亲他,却始终没那个勇气,或许是他听到了我的心声,脸儿慢慢地靠近我,不疾不徐;我的心跳则逐渐加快,温顺地等着他,不迎不拒。
我们的唇瓣终于碰上了,才只一下,我就吓得直往后靠。
他的唇,既柔软又有弹性,令我想狠咬一口,这才是让我害怕的原因。
「这是妳的初吻?」他的表情充满惊讶,轻轻笑着说。
「据说我的初吻,老早在二岁时被掏斯和安东尼夺走了!」我扁着嘴这样说,以前大人们老是拿这件事来取笑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真正的接吻不止这样。」他听得莞尔不已。
「不止这样?」我很是好奇。「那么真正的接吻到底是怎样……」
话还没说完,我的唇就被他的封堵住了。
他修长的手指轻扣我的下巴,将之微微抬起,在毫无防备下我自然地张开嘴,然后我知道什么是接吻了。
那种感觉,彷佛两个独立个体,在孤独许久寻觅多时之后,终于找着了彼此般,在一瞬间,将浓烈的情感藉由唇舌,传递彼此的相思渴望。
他吻得万分投注,我浑身的气力好似被他抽走一样,只能无助地攀着他宽阔的肩膀。
我的心狂跳得似要爆裂开来,舌头因为他的拨弄而轻颤着。
无法呼吸,也根本忘了呼吸,他轻轻啃咬我的嘴唇,我也不客气回咬他。渴望已久的双唇果然如软糖般,咬起来既柔软又富弹性。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我,脸上的表情看来无比镇定。
「这就是……接吻?」我傻傻地问,尚无法从那种醉死的梦境脱出。
「唔……」他含糊应道,不知是不是因为酒醉的缘故。
「真是……有点刺激!」我双手摀着脸颊,知道自己一定脸红了。
我目光闪烁,故作没事地瞥他一眼,发现他的眼珠变得更深更黑,脸上的表情却有着说不出的哀伤。
「田恬……」过了好久他才说话。「我可以抱妳吗?」
他的话让我吃了一惊,等我意识到时,我已经攀住了他的肩膀,将脸儿埋在他温暖的、赤裸的胸膛。
随即他用力地抱住我,像是要把我挤进他的身体里。
「田恬,快快想起来吧!」他这话好似由肺俯中倾吐而出。
「你直接告诉我不就成了?」说话时我的唇擦过他的胸膛,他浑身一震。
「这是不成的,妳必须得自己想。」他推开我,摇头说道。
我叹息,明知自己想不起来,即使如此,有一点我十分确定,我一定非常非常喜欢他!过去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可是他今晚为什么要吻我呢?难道他也喜欢我?
他美丽的眼睛看来蒙蒙眬眬的,彷佛仍在沉醉着一般。
「你到底是醉、还是醒?」我轻声问他。
「我醉着,也醒着。」他犹如叹息般说,手轻轻抚着我的脸。
今天这一吻,真是因为他的醉而换来?无关他喜不喜欢我?
我的脑中盘旋着这些问题,眼皮却越来越沉重,他让我躺下,拉起棉被盖好我。
「好好睡吧,或许明天妳就会想起来了……」
他的眼光如那流动的月色,带着安抚的味道,话中彷佛有种魔力,我的心跳缓和下来,睡意跟着袭上。
渐次地,我合上双眼,直到睡前,他都在我身边,没有离开。
***
一觉到天明,醒来时发现脚已经不痛了,连瘀血都没有。
我呆坐在床上一会儿,回想昨晚发生的事,可脑中昏昏胀胀、迷迷糊糊想不起来。
穿好制服下楼,发现陶斯、安东尼、何南生三人端端正正坐在饭桌上,安徽人则从厨房端出一盘盘香气四溢的食物。
一看见他,猛然想起昨晚他对我做了什么,整个人骤然慌张起来。
为了掩饰失态,我指着南生向他介绍:「这是我的同学何南生,来我家借住几天。」
「我们已经认识了。」南生赶忙回应,脸上还泛桃红。
我看了很是疑惑,却不好说什么,也在饭桌旁坐下,陶斯和南生不待一声开动,就快手快脚吃了起来。
安徽人则含笑看着,早餐还是一杯咖啡。
我缓缓拿起快子,很难相信他居然会做菜,不过吃了一口后,马上推翻「看子远庖厨」这个既定概念。实在是太好吃了,虽然几道简简单单的清粥小菜,也能做得如此爽脆可口,从细微处显功夫,这才是名家的手笔。
「你们安家的人做菜的手段个个都这么高明吗?」我转过头去对安东尼说:「改天你也煮一顿来吃吧!」
「我只煮给心爱的人吃。」安东尼的意思是他才不会为我下厨。
「那你心爱的人是谁?」难得抓到机会不逼问实在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