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如弱柳迎风般,仪态曼妙地向我走近。之间,当然不忘响应四周倾慕的眼神,那一颦一笑,若即若离,拿捏的恰到好处,令那些女孩子们,看也不是,躲也不是,羞得双颊绯红。
其实如果不看他那招蜂引蝶的行径,安东尼堪称得上是个美少年,唇红齿白不说,光那双大眼睛就足以勾魂摄魄。
但,男孩子长这么美做什么?社会以两种方式来评断人:外貌与能力。男人用能力,女人用外貌。所以说安东尼长得这么美,其实用处不大,顶多让他骗骗小女生罢了。
安东尼在我面前停步,微弯下腰,双手放在身后,脸上绽放出最最甜美的笑容,再唤了我一声:「舔甜--」
哼,装可爱!这是他独一无二的叫法,脸皮没他厚的人,还真叫不出来。
「啥事?」我没好气地说。
「今晚我家请客,妳一定得来唷。」
「为什么请客?」安妈的厨艺一流,我光想象就口水泛滥。
「呵呵--」安东尼抿嘴一笑。「这要保密,总之晚上来就知道了。」
「田恬,我也要去!」南生突然靠过来,满脸讨好的神色。
我尚未做回应,就听见安东尼用细细的嗓音说:「不行!」
「为什么?」南生挥舞着拳头,逼近安东尼,似乎想将他生吞活剥。
安东尼只是微一仰身,就躲过迫近的南生,又得意又残酷地说:「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南生最是抵挡不过美食的诱惑,为了这个,甚至可以拼命。我每天的便当,就是她帮我去买的,只要南生出马,我绝对不会吃到冷便当。所以我老妈也就安心地将填饱我小肚的责任,交给这有「食兽」之称的何南生。
「田恬!」南生看着我,绝望地喊:「好歹我也帮妳买了不少便当,带我去吧!该是妳回馈的时候了!」
「为什么南生不能去?我想安妈不会反对的。」无奈的我只好跟安东尼这奸滑小子周旋。
「今天的日子不同,只有我们三家的人能来,外人……」安东尼笑得更是诡诈,有意无意瞄了南生一眼。「咱们不欢迎!」
「哇--」铁汉般的南生大哭起来,居然只为了吃!「我不管啦!人家要吃安妈的料理!」
她躲到我的怀中来哭,双足乱跺,间或踹向安东尼,却被他以凌波微步逃过。原来南生的哭根本是假,意欲松懈安东尼的戒心,可惜安东尼比鬼还精,瞒不过他去。
「舔甜,今儿晚上见喽!呵呵--」一声轻笑后,安东尼人已不见,只留余音在教室中绕梁不已,着实恐怖。
「喂,人滚了,擦干妳的眼泪,该下戏啦!」南生还赖在我怀里不走。
「田恬……」她这才慢条斯理抬起头来,当然连眼泪都没有。
「明天等着吃『菜尾』,这总行了吧!」我一把推开她,搁下这么一句。
「田恬妳最棒了!」南生搂着我的脖子跳上跳下,撞的我下巴好痛。「虽然妳的胸部还是很平,靠起来一点都不舒服……」
如果我会期待南生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那简真只有蠢笨能形容了!
***
「恬恬,回家喽!」陶斯斜倚在教室门口,准备「抓」我回家。
他的身材很修长,头小小的,比例很完美,光看就像一幅图画,即使身上穿着制服,仍像个模特儿一般。他的皮肤黝黑,和安东尼形成对比,五官的线条颇粗扩,可凑在一起却又显得非常性格。
陶斯和安东尼全然不同类型,如果说安东尼是汪冰水,那陶斯绝对是盆热火。
早上安东尼来,下午陶斯来,班上的女生还真有福气。
我知道陶斯打算把我直接拎到安家去,哼,怎可让他如愿?南生这家伙不顾朋友道义,老早跷头打工去了,趁着班上女生蜂拥而上团团围住他时,我得赶紧落跑,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我抓起书包就想走,陶斯一发现我的意图,扯大喉咙嚷嚷起来。
「妳好胆别走!」他拨开众女黏上来的手臂,极力想冲破人网,忿忿地骂道:「死八婆,别拉我!」
陶斯一向对女生很粗鲁,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天性,偏偏那些女生就是犯贱,陶斯越是酷酷的不甩人,她们就越觉得他帅,能被陶斯毒舌讽刺的女生,还会沾沾自喜上半天。唉,世道不好,什么怪事都会有!
陶斯毕竟人高马大,很快就冲散人群,真往我这边杀来。我连忙脚底抹油想逃,我的脚也不短啊,不见得会输他。
可是陶斯的爆发力非比寻常,只听他怒吼一声,瞬时窜到我身旁,大掌伸出来马上要抓住我细弱的手臂。
唉,今天又逃不掉了!就在我即将束手就擒时,一阵浓香窜进我和陶斯之间。这种味道我已经闻了一天,早没感觉,陶斯却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来者何人?正是大名鼎鼎,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钱伊莎小姐。
其实钱伊莎真的是个大美女,身材窈窕不说,脸蛋也生得甜美可人,可真正叫人佩服的,是她惊人的勇气。
陶斯跑起来就像停不下的火车头,撞死人不赔命,而伊莎竟敢拿自己纤细的身子开玩笑,挡在我和陶斯之间。
糟糕,再不躲的话连我也会遭殃!我整个人往墙壁一点,四肢活像被苍蝇纸黏住,正好躲过即将到来的劫数。
不出我所料,陶斯根本不管眼前有谁,一劲儿往前冲,不知好歹的伊莎整个人被陶斯撞飞,彷佛断线的风筝般,轻轻飘起再重重落下。
「哎哟!」伊莎尖叫一声,臀部率先着地,犹如萎败的花朵摊坐在地,告状似地哀哀呼痛起来。
陶斯彷佛根本没听见,巨灵般的手掌扼住我的脖子,脸靠上来,咬牙切齿地说:「有种妳再逃啊!」
「喂,你刚刚撞上了人,当真没半点知觉?」我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指指地上哀嚎的伊莎。
陶斯满头问号,我要他往身后看,他不解地问:「这家伙是谁?」
「我是钱伊莎!」她抬起盈满泪珠的双眸,饱含怨对地说:「难道你忘的了我?我可是家长会长的女儿,学生会的副会长,天资卓绝的优等生,容貌举世无双的大美人钱伊莎耶!」
陶斯根本不耐烦听她吹捧完,非常不客气地回了一句:「我管妳是谁?挡路是妳不好,被撞是妳活该!恬恬,我们走!」
我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他却扯着我的领子想走人,钱伊莎小姐当然不肯就此罢休。
「你撞了人至少该负点道义上的责任吧!如果我有什么损伤,我一定会告到你倒,到时咱们法院见!」伊莎一副立委质询的模样。
「谁理妳!」陶斯冷吟地撇下一句,拉了我就要离开。
「你好歹也扶一扶人家嘛!」伊莎情急之下失声大叫。
「做什么?自己不会站起来吗?」陶斯依旧没好脸色。
「我……我……那里好痛,站不起来。」伊莎满脸通红,看来不似作伪。
「哪里痛?」陶斯不耐地再问一句。
「那……里……」伊莎的声音细若蚊蚋。
「到底是哪里?不要龟龟毛毛的好不好?」
「屁股啦!人家的屁股好痛!」伊莎禁不起这么一激,吼了出来。
哎呀我的妈!我忍不住笑出来,伊莎恨恨地瞪我,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陶斯放开我,伸手拉伊莎一把,依旧不懂得怜香惜玉,弄得她哇哇叫痛。我正想趁机遁逃,陶斯眼捷手快地抓住我,断了我的生路。
「事情解决了,我们走吧!」陶斯对我露出颇为狰狞的笑容。
伊莎这时扯住他粗壮的臂膀,撒娇地说:「我不管,人家要你陪我去看医生!」
「无聊!」陶斯头也不回,冷冷地说了一句,然后扯着我就走。
别以为伊莎会觉得受伤,她根本就是故意惹陶斯生气的,因为陶斯愤怒着火的样子简真是无与伦比的帅!
在他强力束缚下,我努力回头一望,果然看见伊莎表情迷醉,满脸陶然。
唉,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到底是什么世界!
第二章
「自摸!门前清!」我妈的叫声响彻整个安家大宅。
现下才六点多,安妈、陶妈和我妈,再加上轮流插花的陶爸,正好凑成一桌麻将。奇怪,晚饭不是由安妈负责的,怎么她会在赌桌上玩呢?原来安爸在厨房里准备晚饭,由安妈口头指挥。
这点我就不得不佩服安妈了,简直是女人的至高境界。只需动口,毋须动手,就能料理出一桌好菜,安妈的驯夫术是所有女人必修的课程。
我呆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我爹忙进忙出充当茶水小弟,心想我妈比起安妈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我很不高兴,每次家族聚会,妈咪照例把我绑成「小甜甜头」。
天!今年我业已十七,算是半大不小了,这种发型真令人难堪。而且还要穿上指定的蕾丝服,如果我长得圆圆胖胖也罢了,偏偏我既高又瘦,穿起来简直不伦不类。
我能怎么办?如果不用老莱子采衣娱亲的心情来看待,我简直份不下去。
莫说我了,说说旁边那两位仁兄吧!
安东尼身穿蕾丝衬衫,端正地坐在客驴里插花。漫画里的安东尼很爱花,所以现实里的安东尼也得学插花,瞧他插的有模有样,可不是随便唬人的。
陶斯则窝在沙发上睡着了,衣服的扣子从领口开到腰际。他不负使命将我从学校架回来,让三位妈妈精心打扮,颇受好评。
我看看睡相极差的陶斯,又看看端凝着插花的安东尼,心里觉得很闷。
今天到底为什么要聚会?我总觉得心里怦坪跳,彷佛有事要发生。
「哈!杠上开花加清一色!来来来,给钱喽!」陶爸赢得笑逐颜开,伸手要钱。
「哼,不玩这个了,咱们改赌牌九!」我妈一把推散牌局,打算赖皮,依她的性格来说,她着实不喜欢玩起来很斯文的麻将,她最爱天九牌,一翻两瞪眼,非常痛快。
其实天九牌有「武赌之王」的美誉,和「文赌之王」的麻将,并称赌国双璧。三家爸妈在一起的时候,老是在聚赌。
「哎呀,可我们家没有天九牌呢!」安妈细声细气地说。
「我家有!」老妈赶紧添上一句。
「恬姐儿,妳过来一下。」安妈笑着招呼我过去,我马上被安妈揽到怀中,用力疼爱。「真是越长越漂亮,不知道是东哥儿、斯哥儿,哪个有福气呢!」
「当然是我们家斯斯有福气的!」陶妈看着睡到口水流满面的陶斯,非常有信心地说。陶妈是日本人,说起话来平上去入不分,有点难懂。
「我们家东哥儿也不差呀!」安妈连忙推销自己的宝贝儿子。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问。安妈的身上总有股馨香,闻起来异常舒畅,所以我颇喜欢赖在她怀中。
「当然是要妳当媳妇儿喽!」
我的老天,原来她们已经想到这么远了!
我在心中暗暗发誓,此生绝对不嫁进安家或陶家!脸上却装出一副傻呼呼的笑容,让长辈们看了又疼又爱。
「好啦!迷汤灌够了,甜甜妳赶紧回家一趟,把我的天九牌拿来。」妈妈这样命令我。
「噢。」我应了一声,顺从地走出安家大宅。我家就在隔壁,不算远,但偏偏安定的庭院偌大,光走到门口就要好久。
我抬头仰望星空,因为位在郊区,光害不严重,所以看得到几颗星星,寥寥落落,点缀在天边。
屋内的人是温暖的、热闹的;屋外的我是孤独的、冷漠的。突然有这种怪怪的想法,不知由何来。
我踏着修剪整齐的草地皮,往门口走去,一拉开门,就看见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孔,差点吓得尖叫出来。
他抬头,正好我也抬头,两人的目光正对在一起。一瞬间我呆住了,不知为何,他也呆住了,所以我和他,就这样呆呆的望着彼此,半晌没迸山话。
他的眼睛,好亮,亮过天上的星子,黑沉沉、莹莹然,美丽的像会燃烧起来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看着我。
我有种不知名的感觉,好似在哪儿看过这对眼睛……突然,我的额头,就是梦中跌倒受伤的那个地方,竟猛烈剧痛起来。
我伸手按住额角,居然可以感受到温热的血流过的记忆,拿起手来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他低头看我,因为他比我还高出许多,肯定超过一八0。肩膀很宽,穿着轻便型的西装,套着薄薄的风衣,看起来约莫二十多岁。
他的眼睛,很黑很黑,很亮很亮……
不知是否因为额头的痛在作祟,我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昏,有股热流在体内乱窜,该怎么形容呢?
回肠荡气,对,就是这四个字。
激动的情绪回荡在我的胸臆,令我痛苦的弯下腰来,那人迅速地伸手接住我,我掉入他的臂弯中。
这种感觉……我好像有过这种感觉,彷佛很久很久以前,就曾经这样子……
是记忆障碍吗?为什么会有似曾相识之感?我从来也未曾见过这名男子啊!
我跪坐在地上,他也顺势蹲下身来,我仍攀着他的手臂,即使隔着衣料,我仍可以感受到底下虬结的肌肉。
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安家门口?虽然心中满是疑惑,我却没有推开他。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那人正轻轻按摩着我的后颈,我向来不喜欢和不熟的人接触,对他却一点排斥感也没有,真是怪事一桩。
「好些了吗?」他问我,声音很沉,很好听,可以去当声优那种嗓子。
「嗯。」我按着他的肩膀站起身来,拍拍衣上的草屑,这才发现自己的装扮活像三八阿花,恨不得立时挖个洞钻进去。
我很不愿在这个人面前出丑,原因为何我说不上来,他看起来是个非常有品味和修养的人,和我的类型截然不同。
我竟会这样在乎一个陌生人对我的看法,真是奇哉怪也。
「您是来找人的吗?」我这辈子居然会说出个「您」字,南生听了一定会大惊小怪。
那人点点头,嘴角牵出一抹笑容,这种笑,总让人觉得有些落寞。
「莫非,您是今晚的客人?」我突然想起餐桌上多摆出的那副碗筷,原本没留心,现在才联想到。
他再点头,仍旧看着我,眼光看起来……竟带着点温柔的味道。我的心脏加速跳动,一面暗骂着「见鬼了」,一面将他领到安家的主宅门口。
他不多话,静静跟我走,我则不时拿眼睛偷偷觑着他,他看起来很年轻,可是气质却很深很沉,说不定年纪已经很大了。
他就在我身旁,眼睛从开始到现在都没离开过我,看得我浑身烦躁,又满心欢喜。从来没有人能给我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
「我以前见过你吗?」我忽然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