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
何璘趋前握住她冰冷的手,忍不住地放在唇边摩掌,「晓瑭,不要再折磨我了,…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晓瑭静静地抽回自己的手,望着眼前这个曾经相许「白头不相离」的人,泪水竟又
泛进了眼眶。
她深吸了口气,强忍着,哽咽道:「不要再说了。何璘,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了。
即使勉强再在一起,那段阴影,一定会如魑魅般地如影随行着,这样,对彼此都没有好
处……」一颗豆大的泪水,不听使唤地落下。她吸了一下鼻子,继续道:「回去吧!去
对余芬芬做个交代。毕竟,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有如此『勇气』来以身相许。她之所以这
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至于我们……就彼此忘了吧!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说完,晓瑭毫无恋栈地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迸心裂肺的大吼--「不!」划破了天际。
晓瑭未曾停下脚步。但是,脸上早已湿豫成一片。
※※※
经过了那个致命的周未,余芬芬就如蛇般地缠着何璘。美丽任性的余芬芬,彷佛是
他生命中的毒素,让他痛不欲生。
下班前,余芬芬来电,说有非常重要的事相告,非要约何璘见面。拗不过她的死缠
烂打,何璘意兴阑珊地来到这家格调尚称高雅的咖啡屋。推开玻璃门,就见余芬芬早已
春风满面地落坐。
「嗨!何璘!」余芬芬愉快地挥着手,甜甜地唤着。
何璘无情无绪地朝她走去。
「你要点什么?哎!千万别点咖啡,从现在开始,我不能再喝咖啡了,所以啊!别
引诱我。」余芬芬一脸娇羞。
「为什么?」何璘懒懒地回应。对余芬芬,他是自觉「理亏」
的。毕竟女孩子的贞操是第二生命。所以,今天他是完全以一种赎罪的心情面对。
「因为啊……哎!何璘,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余芬芬抿着嘴,窃笑着。
何璘皱皱眉:「这样说就可以了呀!」
「不要嘛!人家要你过来嘛。」余芬芬极尽妩媚,拧摆着身体。
何璘无奈,只好凑近身子。一阵香味扑鼻而来。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晓瑭绝不会
喷这种浓郁的香水,她的身上,永远是淡淡的体香……唉!何璘摇摇头,企图甩去晓瑭
的影子,可是,行吗?
「我可能有了。」余芬芬嗲着声音,在何璘耳边吐气如兰。
「有什么?」何璘疑惑地望着她。
余芬芬斜睨他一眼,娇嗔着:「哎哟!就是有Baby了嘛!
人家说咖啡因对胎儿不好,所以……」
宛若晴天霹雳。何璘一个踉跄!跌落至深陷的椅内。
「妳……妳说的……是真的!?」
只见余芬芬粉面潮红,无限娇羞,「当然是真的喽!这种事还能开玩笑呀?」
「妳……妳……怎么……能……确定是……我?」
忽地,余芬芬霍然站起,满脸怒气,尖着嗓子:「何璘,大丈夫敢作敢当,干嘛像
个缩头乌龟?你说这话,算哪门子英雄好汉?
我余芬芬好歹也是名门闺秀,岂容你如此糟蹋!?」语罢,竟开始鸣鸣地哭了起来
。
尖锐的叫骂声,夹杂着哭泣声,惹来邻座许多注目。
经她一阵抢白,何璘红着脸,顿觉无地自容。他拉下余芬芬,轻声地道:「别哭嘛
!我的意思是--」
「还会有什么意思嘛!你分明是在怀疑我,鸣……何璘,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
何璘的心乱极了。
迷蒙中,那张嘤嘤啜泣的脸,竟变成了凄楚可人的晓瑭。
哦!晓瑭,我的晓瑭!我一生所钟爱的女孩,我今生的新娘……他的手指插进了散
乱的发里,痛苦地呻吟:「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唉,怎么会这
样呢?」
看他扭曲着脸,状极痛苦的神情,余芬芬止住了啜泣,伸出手,怜惜地抚着他的手
背,「好啦!何璘,别自责了。我不怪你,就算我、心甘情愿好了,谁让我爱上你呢-
-」她顿了一下,像在斟酌字句,「我是说,既然命运把我们牵系在一起,那么,就让
我们一起勇敢地来面对所发生的一切。何璘,你说好不好?」
何璘的脸自掌心中缓缓抬起。此时的他竟完全失去了情绪。
想到从前那花前月下的缠绵,想到那一句句的海声山盟……何璘蓦然湿了眼眶。只
因自己一个不小心的失误,却落得今天如此全盘皆输的地步!?
※※※
除了上班之外,何璘整日将自己关在宿舍里。不思也不想。由着余芬芬去张罗婚礼
的一切事宜。而余家对这位未来的女婿,说不上喜恶,因为余芬芬是任性娇纵惯了的,
只要是她的决定,根本无人能改变。
倒是何家二老,痛失了晓瑭如此灵秀可人的媳妇,心情一直无法平复。而何芸更是
无法谅解何璘的行径。
当大伙都陷于一片愁云惨雾时,唯有余芬芬欣喜若狂。她不断地大肆采购结婚用品
。
这天,她拉着何璘来到这家颇富盛名的婚纱摄影礼服公司选购礼服。
「何璘,你看!」
从试衣间出来的余芬芬,娇羞无限。
一袭低胸的纯白礼服,贴身的剪裁,将她一身凹凸有致的身材,衬托得更诱人。轻
转身,全裸的背部,白晢光滑,一张脸也因着兴奋而酡红。她完全沈浸在幸福的喜悦中
,竟无视无情无绪、形同枯槁的何璘。
「哎,何璘,你看好不好看嘛!」
何璘抬起头。
怎么眼前站着的,竟是清纯可人的晓瑭。穿着一身洁白礼服的晓瑭,宛若天使般地
盈盈笑着。何璘又惊又喜,想伸出手拥住她,告诉她,今生今世都不再让她离开……「
你到底是怎么了啦?」
「何先生,你看,余小姐简直比天仙还要美哩!」礼服公司的接待小姐,一边替余
芬芬整理裙襬,一边羡慕地称赞着:「您真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娶到这么美丽的新娘
!」
福气!?还有什么比拥有晓瑭更有福气的事呢?
「何璘,你要再这么心不在焉,我可真要生气喽!」余芬芬噘着嘴,佯装不悦,一
双眼睛却仍盯着镜中的自己欣赏不已。
何璘强挣出一朵笑容。然而黯然的神色和低哑的嗓音,却泄露出他内心的压抑与懊
恼。
「哦,对不起,妳刚刚说什么?」
「你看你,一点都不关心人家。人家是问你好不好看啦!」
余芬芬无视外人在场,竟撩起裙据,朝何璘的腿上坐下。她用双手圈住他的颈项,
用种甜腻的嗓音,在他的耳边轻吐着:「告诉我,我是世上最幸福、最美丽的新娘。嗯
?」
接触到接待小姐颇具兴味的眼光,何璘有些尴尬,急忙挣扎起身。
一瞬间,他的心竟像个背已佝偻、发苍齿摇的老翁般,激不起一点波澜。
晓瑭,哦!晓瑭……我真的要一辈子失去妳了吗!?
一滴泪水,兀自滑落。何璘赶紧别过头,悄悄地抹去这颗令他疼痛难当的泪珠。
「晓瑭,那天妳一定要来哟!说起来,妳还是我们的大媒人耶!到时候,我们一定
会好好地谢谢妳。」
接过如血般红色烫金喜帖,晓瑭的心不禁淌血泣泪,坠入一片黑色的深渊中。
一会儿的沉默。她强挣出一丝笑容,干着嗓子道:「恭喜你们。」
余芬芬抛下一个胜利者般的微笑,扭腰摆臀继续去散播她的喜讯。留下晓瑭一个人
摧心裂肺般的恨与煎熬。
「晓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飞侠舞动着手里的喜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总机
室。「你们是怎么了?连自己名字都忘啦?喜帖是用来昭示天下的,怎么可以乱印?」
晓瑭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笑?亏妳还笑得出来。我这就去找何璘问个清楚,这终身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
晓瑭抓住他的手,乞求般地:「小飞侠,不要--」
悲戚中,显得那张脸容凄美无尽。小飞侠的心陡地纠成一团。
「到底是怎么了?晓瑭,你们三个人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妳不会真的把何璘拱手让
给余芬芬那个臭三八吧!?」
眼泪终于忍不住地掉了下来。晓瑭整个人像突然失去了所有气力般,趴在他的肩头
幽幽地啜泣起来。
小飞侠心头一紧,从未见过晓瑭如此悲戚过。在他的眼里,她总是如冬天里藏不住
的春天,明亮、温暖。
他轻拍着她的背,住她尽情地宣泄。因为,他曾允诺过,只要有需要,他将永远会
在她身旁。
第四章
在何璘婚礼的前一周,晓瑭接获何芸的来电。
何芸语气哽咽,充满了感伤:「晓瑭,我好难过……」话筒那端,传来窸窸窣窣的
吸鼻声。「事情演变至今,也只能说哥哥没福气。不过,据我判断,他应该是被设计的
……唉!就算真是这样,那余芬芬怀了他的孩子,也是不争的事实,横竖他是理亏的。
唉!
现在说这些都已无济于事……晓瑭,也许妳不想听,但是我要告诉妳,妳真的是哥
哥此生唯一珍爱的人,他也真的很可怜……也许妳要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对
啦!谁教他这么胡涂……」
何芸极力措辞,可是,愈是谨慎,愈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失去了妳,我想他今后
也只是死水一池、枯井一窟了……晓瑭,不要恨哥哥,好吗?」
「我……」
「我希望我们仍是好朋友,爸妈也很舍不得妳……」
晓瑭湿润了眼。大多的无奈,大多的不舍,何璘一家人给她的情与爱,岂能一言以
道尽!?
「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晓瑭诚挚地说。
「真的?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哥哥婚后想要请调到别的机关去,他觉得这样对他对妳都比较好。」
「……」
「对了,星期日晚上--就是哥哥结婚那天,希望妳能收听我的节目。」
「有什么特别的吗?」
「听了就知道。晓瑭,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嗯,永远的朋友!」
晓瑭哽咽着。她珍惜与何芸的友谊;至于那分令她肝肠寸断的初恋,将被她永远珍
藏在心底。
周日,她把自己关在房里,悼念这段逝去的恋情。
深夜十一点,她扭开了音响。何芸甜美、感性的声音,轻轻响起--「……今天是
个特别,也是令人难过的日子。一对相爱的恋人,经命运捉弄,感情将在今晚正式画下
句点;男主角结婚了,新娘不是她,可是两个人的心,都各自在滴血,因为,她是他今
生心中唯一的新娘……现在,男主角将最后一次点歌给他心爱的女孩……」
一辈子失去了妳夜的精灵遗忘爱的咒语相爱的人从此两分离是命运对有情人不曾怜
惜风月惹不起………绵绵不断的相思,化成这一刻的心碎甜蜜往事段段回忆只能在梦中
寻找和回味………若命运对有情人不愿怜惜让爱来相陪倘若天意注定要妳我分离让爱永
相陪张国荣低缓感性的歌声,飘荡在静谧的室内。
今晚,将又会是个湿透枕巾的夜!
因为,从此刻开始,她也真正地失去他了。
她不知道今生是否会如何璘般--「死水一池!枯井一窟」,但是,至少目前,会
是如此了。
※※※
一切彷佛又回复了正常。
何璘婚后,真的请调至别的单位。虽然仍在台南,但是,至少可免去天天相见的尴
尬,以及难以克制的情意。
怀孕后的余芬芬,办了休学。
生活中一下子少了这两个人,初始有些怅怅然,好在家人与朋友的温暖与关爱,使
晓塘宛若浴火重生般,再度拾回了往日的笑颜与光采。
爱情,有时候是残酷的;但是,时间却是一帖良药。因爱所受的损伤,终有一天会
痊愈的。更何况,她才二十一岁,正戴着灿烂的生命冠冕,走在时间前面。
一切都才是起步,岂可任由青春在感情的泥沼中载浮载沈!?
推开人事室的门,只见陈若玉手里挥舞着一张信纸,带着一脸炫耀式的埋怨,不停
地嗔怪着:「怎么办?让林台军看到的话,少不得又要一阵厮闹了。」
趁着午休,晓瑭循例前往人事室的休息室与众姊妹们交谊。
随着陈若玉的嗔怪,女孩们开始争相传阅这张薄薄的信纸。
「晓瑭,妳来得正好。妳看,他比我小二岁,居然写信向我示爱!」
老天,亏陈若玉说得出「示爱」这两个字。
晓瑭看着眼前这些「未婚女性」。她们总是期望着感情的降临,脸上也充满了鹄守
的神情,可是,偏偏却又常想要掩饰自己的心思。
「少……装了……啦!谁……不……不知道,妳……心里……乐成……什……什么
……似地……」
首先发难的是在「何璘事件」后才进厂的杨斐斐。肉呼呼的脸,圆滚滚的身材,再
加上一口「欲言又止」的口吃,常惹来许多笑话。被称为「台湾末代口吃皇后」的她,
最不堪的是被人戏称为「羊肥肥」。
「就是嘛!那么年轻又那么俊的帅哥向妳『示爱』,高兴都来不及了,还有什么好
埋怨的?」刘艳淑帮着腔。
只是陈若玉胀红着脸,「不是啦!妳们又不是不知道林台军的醋劲,一旦发起飘来
,准把我给腌成韩国超级泡菜。」
「林……台军……现……现在身……陷马……马祖……只要……妳……不说,他又
……又怎么……会……知……知道?」羊肥肥挤着眼,斜着嘴,费力地开口;像个肉球
似的脸上,五官一下子全动了起来。
至于这个林台军,常听陈若玉提起,可是就是没人见过他的卢山真面目。
「好了,好了,还没有开始呢!人家只不过写了一封感谢状罢了,瞧妳们大惊小怪
的!」
李玲月不愧是大姐大,只要她一开口,莺莺燕燕就立刻噤口且袖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晓瑭实在听不懂她们在打什么迷糊仗。
「是……这……样的……」
「咳!还是让李姊说吧!羊小姐,等妳解释完,我看人家都要退伍了!」刘艳淑残
忍地逗着肥肥。李玲月不由笑了起来,接着说:「上星期,政战室来了一位预官。因着
职务之便,认识了若玉。由于家住台北,所以,星期天就请若玉陪同认识一下台南文化
。充其量也不过是打了几局保龄球,去了一次十二佃,看那棵无聊的大榕树而已。今天
,他写了一封谢函,却让若玉给炒得漫天作响。」
「信呢?我可以看吗?」晓瑭颇具兴味。
「当然可以。这是『每日通报』,欢迎取阅。」刘艳淑朝玲月挤挤眼。抖动着手中
的信笺,示意晓瑭接下。
喔!还真不是普通的小题大做。信中也不过是对若玉所尽的地主之谊,歌功颂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