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就哭有什麽不好?你不哭吗?”紫织努力的将眼泪眨掉,吸吸鼻子。
文郁耸耸肩。“她说家里又没有死人,哭什麽?”
紫织又是一怔,木然的看她。这个孩子怎麽说话这麽尖酸刻薄?艾美呀!艾美,你给她
的是什麽教育啊!
“肚子饿不饿?”紫织想到她可能连中餐都没得吃,问道。
文郁硬邦邦的点着头,似乎不情愿承认。
先去填饱这小丫头的肚子,再来想自己的心软。
***
紫织带她到中华路,但她偏偏要吃牛排。
“她的男友都比你大方,一客也不过几百块,扣掉我的份,可以了吧!”
紫织放弃跟她辩,纠正她的态度和说话的口气。“跟我一起说话客气点,什麽她呀她
的?你才十岁,说话别学大人,还有别瞪着人看,好像欠你几百万似的。”
“你真的很罗嗦耶!她都管不着了,轮到你管。”
“我就是偏要管,既然你妈把包袱丢给我,我就要管。”
文郁只哼了一声,低头吃她的牛排。
“你知道你妈去哪里吗?”紫织说着。
“知道,跟男人去香港。”她满不在乎的咬了一口牛排。
“你怎不跟去?”
文郁丢给她一个白眼。“她说他的幸福就全靠我了。”
“什麽意思?”
“笨!那个男人是有钱的凯子,她要从他身上捞很多油水。钱,懂吗?当然不可以让他
知道她有孩子。”
“什麽——。”这算是什麽母亲?为了男人和钱丢下孩子去享乐,“你不难过?生
气?”紫织读不出她眼中的目光和感情,她难道不会伤心、流泪、气愤吗?
“再让我长大几年,我就不用靠她了。”
这是一个孩子会说出来的话吗?紫织顿时被她这一句,心都掏空了,她想替这个孩子找
回童年、欢笑。
她得先找到艾美。问问她到底给了她自己的女儿什麽样的童年?
文郁毕竟是个孩子,经她这一一的引导,问出了个眉目,原来艾美母女俩一直住在台
北,且把她的弱点全告诉文郁,教她如何对付她。
紫织虽然生气,却也觉得欣慰,她没有把女儿随便丢给别人照顾。
一星期後,紫织辞掉了出版社的工作,带着简单的行李,和文郁北上。
到了台北後,紫织对台北不熟,全靠文郁带着她。来台北之前,她想到了骆克承,五年
前作奶奶葬礼上,得知他在台北当刑警,是给了她住址,但她弄丢了。因为那时心情是双重
打击,疼爱她的亲奶奶她再也见不到了,另一个原因是她没见到骆克樵,没有可以陪她伤心
哭泣的人。她多久没见到他了?高叁那年,他退伍後就没再见到他了。经过这麽多年——九
年,她依然想起他时心一阵阵抽痛着。
她打过电话到高雄老家隔壁的骆妈妈,问克承的电话,於是她和文郁按着住址找克承服
务的警局单位。
她们找到了。
紫织在楼下电话亭打了电话进去。
“克承吗?是我,唐紫织。”
“紫织——,你在哪里?”语气是惊喜的口吻。
“我就在楼下。”
“你等等,我马上下去。”说完,挂上电话。
不到一分钟,克承冲了出来。
“你怎麽找到这里来的?咦——她是……?”克承朝她一笑,目光望向她身後的小女
孩。
“她是艾美的女儿。”紫织揪她出来打招呼。
“艾美?她的女儿长这麽大了。”克承在小女孩身上找寻艾美的身影和轮廓。
“克承,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什麽事?”
“找住的。大台北我不熟,又不敢住旅舍饭店,只好找你帮忙了。”
“没问题,克樵那儿有房间。”
“克樵——,他也在台北?”紫织的心脏跳了一下。
克承点头。
“正好我要去他那里,一起去好了。好久没见面,他会认不出你的,可惜,我已有女朋
友了,否则我一定追你。”克承和黎尘的相识是在世刚和可恩的婚宴上,交往一段日子了。
“那不就是废话吗?”紫织的心在跳,心不在焉的想着等会儿和克樵见面时,会不会认
出她来?九年不见,骆克樵不知变成什麽样子了?她有点兴奋、期待着,克承说他尚未娶
妻。
一路上,两人话家常的闲聊着,回忆以前的童年往事,虽五年不见,但小时候的友谊仍
在。
他们进了一家徵信公司。
徵信公司?她压根儿没有想到克樵的职业竟会是类似私家侦探的工作,且还是老板之
一。
紫织看到克樵了。上天厚爱,他并无多大改变,依然是她思念的英俊脸孔。
“大哥,瞧瞧我带谁来了。”克承笑嘻嘻的走向克樵。
克樵怎会不认得她。
“嗨!不良少女、坏女孩,哪一个?”他语气中没有流露出什麽,不是很热络的表情。
“你……坏的你偏偏记得,你嘴巴不会说好的吗?我已经是女人了,骆先生。你就不会
表现得很讶异吗?真让人怀疑你有没有感情?”紫织气他依旧是那个自我膨胀的男人。就记
得她少年青春时期的叛逆,最喜欢挑剔她的行为,每次都听他千篇一律的说教训斥。
“嘴巴还是那麽不饶人。”克樵眼中有着笑意,看着那张脸,他依然是怦然心动未能忘
怀,仍是个诱惑。
他望向她身後的小女孩,清秀的小脸蛋让他想起熟悉的另一张小脸蛋,桀骜不驯的瞪着
他的双眼,让他回到了十七年前,第一次和紫织见面的时候,只不过她是刚打完架哭脏了
脸,那是他们搬去那里的第一天,就让他遇见了她,她躲在他们家後园里哭。
“你笑什麽?”紫织没有错过他嘴角那抹笑容。
“你女儿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你,你们还真像。”克樵的心揪痛了起来,莫名的一阵抽
痛。
“开什麽玩笑?我像有十岁女儿的年纪吗?她是艾美的女儿。”
克承的嘴笑咧得老大,克樵瞪他一眼。
克樵巍巍一笑,吁了一口气的表情。他忘了艾美是紫织的堂姊,仔细看还是能找到艾美
的影子。
克承这时插嘴进来。“大哥,紫织就在你的公寓住下。”
克樵一听眼睛睁圆又大。
“我又不会吃掉你,瞧你惊恐的表情,别人会以为我欺负你占你便宜……”紫织说着。
“唐紫织——”她怎麽还是和九年前一样专找他碴,有她在的地方,麻烦就会跟着来。
她是他的克里。
“搞不好藏着二叁个女人,有不为人知的怪癖、嗜好……”
克樵将她抓过来,一手捂住她的嘴。“闭上你的嘴。”今天幸好办公室只有他和树森,
否则话传下去,没事也会有事。而这个都是她惹出来的。
树森躲在报纸後面的脸,可是听得快憋不住笑出来。
克承悄悄退开,让紫织去应忖克樵,只有她能制伏得了他。关上门安全离开,免於听到
他咆哮怒吼的狂叫声。
紫织踢他一脚,挑鲎的瞪着他,已摆好架式,而这全是他教的,因为她常和艾美打架,
她个子矮小又瘦弱,体型上的吃亏让她每次都被打哭了,才央求爸爸带她到跆拳道馆学跆
拳,而那时的克樵、克承是高中和国中跆拳社团的队员,便和他们一起学跆拳道了。
“回去找你算帐。”
“奉陪。”
树森放下报纸,起身走向他们,朝紫织抛了一个女人都会为之倾心的笑容。“好久不
见”紫织丫头。“树森学克樵的妈妈喊她的乳名。”
嘎——你……你是蓝树森——。“紫织认识他叁年,是克樵的学长,也是跆拳社的队
长。”
你怎麽可能没有变老,上天对待人真不公平。“有些他们的同学、朋友都已结婚生子,
且有中年发福的迹象。她记得每次有比赛时,场边的女生都替他加油,连她带去替克樵加油
的同学也都倒戈,被他吸引。”
你也是,我以前怎没发现你是个美人胚呢?“树森说的是真心话。老天——难怪克樵不
让其他男孩子碰她,原来他早已发现了这块璞玉。”
少来,你眼睛哪会注意姿色平平的女孩?“姿色平平?她不知道白己长得美吗?要不是
克樵把关守住她,或许他会爱上她也说不定。”
哇——你长高了。你真的去买了增高器吗?“他还记得她和克樵赌气说一定要增高十公
分以上,十六岁的身高一五二也实在太矮了,他们常取笑她。紫织鼓着腮帮子,瞪他们二
个。”
骆克樵,你卑鄙,怎麽可以到处乱说嘛!再说,我也没有真正去买,我是自然长高的,
你们一毕业,我就突然长了十六公分,一定是你们常常压我的头才长不高的。“她没说,克
樵倒根本没有发现到她的身高,他低下头去看了一下,她真的已在他的耳朵下了,她至少有
一六八公分。克樵瞥了一眼小女孩,发现她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有吭过以句话,只是一直看着
他们,脸上没有什麽表情,猜不出她心中在想什麽。这种孩子能沉住气一直站着不动,倒真
是少见。”
嗨!你叫什麽名字?“克樵跟她打招呼。”
文郁。“简短二字。”
你妈妈呢?“紫织见状,赶紧拉着克樵到一旁。”
别在这里谈,我回去再告诉你。“她压低声音说着。”
艾美怎麽了?“干过警察的人思绪比较敏锐。”
她没有事,我就是带文郁来找她的。“紫织希望艾美还没离开台北。”
艾美在台北?“”她一直就在台北,我回去跟你说啦!“她不愿在此谈论,以免伤害孩
子的自尊。”
拜托——,你不可以住我那儿,孤男寡女的。“”我都不担心了,你担心什麽?“”你
会给我惹麻烦的。“紫织黯然的眼神,他嫌她麻烦。”
好吧!我不求你了。“”你要去哪里?“克樵见她抬起地上的行李箱。”
饭店、旅馆、宾馆都可以啊!“她不看他一眼的说着。”
不准你到那种地方。“她果真天真得不知单身女子住到那种地方是多麽危险的事吗?”
为什麽?“”算了,我输了,留你住下,一旦找到地方住,立刻给我搬出去住。“紫织此刻
已没有雀跃的心情了,她走向树森问道,”你那儿有地方住吗?“树森还未开口,克樵一把
抢过她手中拎着的皮箱,”我说了,在我那儿住下,别不识相打扰人。“树森眼中有着笑
意,这家伙根本是不让别人亲近她。他的思绪回到十多年前,克樵从不让其他男孩接近她,
十五、六岁的紫织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常常有男孩子写信,但都被克樵拦截,从信箱中拿走
她的信,他到现在还是不知那些信的下落,他真替那些用功啃情书写情书的男孩抱不平。克
樵的回答是那些男孩太幼稚。老天——不知谁幼稚尽做那种无聊缺德事?晚上,克樵很晚才
回到公寓。他们一夥人去世刚家。世刚、黎蔷夫妇从美国带着已四个月大的叁胞胎女儿回
来。叁胞胎,他真佩服女人的肚子能容纳叁个婴儿,听着世刚、可恩、斯卫叁人说那些爸爸
经,可把他们尚未娶妻的单身光棍给吓坏了。再加上那些叁大家族的成员,全部返台来过
年,近五十人的家庭成员可把客厅挤满,一间屋子闹烘烘的。他之所以会认识他们,是因韩
黎蔷的车祸事故,树森找了克承帮忙调查,因而认识了他们,同时也是事业上的合夥人,他
们计画买下一座牧场,开辟为休闲娱乐场所供游客们参观,设计规画全交给昕承承揽。他们
常不定时的聚会,藉着聚会抒发工作的压力,互相扶持,这在现在这种向金钱看齐的金钱功
利社会,已很少见到这种深厚的友谊。克樵原本希望紫织已经睡了,可是当屋里灯光还亮着
时,他的心情又为之欣慰,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你回来了。“紫织听到他的脚步声,从沙发上起来。当听到她这一声时,克樵才领悟到
那种感觉,有家的感觉。平常回到公寓,已习惯安静黑暗、无人回答的客厅。”
你怎麽还没睡?“说着脱下外套,放在沙发上。”
衣服会绉的。“紫织顺手拿起来,走向他的房间。”
你不可以进我房间。“克樵跟在她身後欲阻止她,但她已开门进去了。克樵尾随她进
去,看到床旁边地板上,”这是干什麽?“地板上铺了毛毯。紫织拿出衣架将外套挂好,放
进衣橱内,慢条斯理的走向他,说着,”临时床铺。“”我知道,谁要睡在这里?“他的心
脏是怦怦的在跳动,跳得很快。”
你或是我。“克樵暗自呻吟着,”有别的房间可以睡。“他必须保持清醒了。紫织耸耸
肩,”我知道。但文郁不让我进去,我威胁过她了,我发誓。“她和文郁整整耗了一小时,
她还是不肯,两人大吵了一顿。”
威胁——?你用恐吓的态度对一个孩子。“克樵不喜欢用凶狠的态度应付小孩子的人。
他们见到类似这种的父母太多了,小小年纪离家,大部分是父母打骂引起的。他没想到紫织
也是那种人。”
我是那种人吗?我憋了一肚子怒气,你还用这种眼光和口气跟我说话,我恨死了唐艾
美,硬是把包袱丢给我,我怎知道她的孩子会这麽刁蛮难缠,她们母女一个样,存心气我,
我还得忍受她的嘲讽讥诮……“紫织数天来的怨气全发泄了出来。她冲进浴室,打开水龙
头,随着水龙头的水烯哩哗啦的大哭一场,方才憋了一个小时的怒气,眼泪像水龙头的水流
个不停。紫织这个样子,克樵还是是第一次看见。他错怪她了。”
织丫头——“他在浴室门外叫着。”
别叫那个名字。“紫织打开门,走了出来。她哭过了,他看她的眼睛红红的。他说得这
麽重吗?她在收拾铺在地板上的毛毯,又从柜子里拿出她的皮箱。”
我睡在客厅。毛毯借我,明天我就搬出去。先谢谢你,我要打扰你一个晚上了。“说
着,一手拎着皮箱,一手抱着毛毯,走到客厅。克樵走向客厅,拿起毛毯,又拿进他的房
间。”你连毛毯也不借吗?算了,我是不速之客。“她跟在他後面,站在房间门口没进去。
克樵拉她进来,瞪着她,”我没有意思要赶你,为什麽把我想得那麽坏、那麽无情。“紫织
不甘示弱的回瞪他。”
我惹你不高兴、生气,不是吗?我不会赖在这里的,我不会像艾美一样把自己当成一个
累赘、包袱丢给你。“克樵伸出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我没有那样说,别把罪名丢给
我。“眼睛注视的是她的嘴唇,他真想再一次抚摸她、亲吻她。他太靠近了,他的触摸,令
紫织的心脏差点停掉。屏住呼吸,看着他。当触及她深遂如湖水般的眼眸,克樵马上收回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