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世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再从口袋掏出胶囊型的药锭让她吞服。“你只是在做梦,不要怕。”他把她搂在怀里,他的手轻拍着她的肩,耐心地哄着她。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她身旁轻柔低语,“好好睡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璀西儿的呼吸渐渐均匀平稳,然后睡着了,但她的手仍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朗世轻叹一声,抱着她一起躺下……
* * *
黎明曙光渐露。
朗世从窗孔上看见艾科提离去。
他们现在是在一艘船上。一个小时前他们接到班夏罕的指示,将肉票移到船上。
他走向窄小的床铺,在床边坐了下来。他注意着床上的璀西儿,她仍熟睡着。他抬起手轻抚她丝缎般的蜜色长发,幽微的光线下秀眉微蹙。
他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起身走出船舱。他走上甲板,和埃萨说了几句话后便下船离开码头。
他走向靠岸边一条弯曲的小路,谨慎注意四周的动静,然后坐进一辆发蓝色的轿车,发动引擎驶离码头。
沿着海峡旁的海边大道,很快穿过丹吉尔城的新市区,然后再进入古老旧市区的狭窄街道。
他向左弯进一条街道,看到一辆深蓝色的车子停在电话亭旁。
他将车子驶靠在电话亭分,前后张望四周,然后打开门下车,迅速坐进深蓝色车中。
一坐进车中,车内的穆玺远即问道:
“她还好吧?”
“她受到一点惊吓,艾科提那个混球对她动手动脚的。”朗世双眉深锁,咽下一声暗咒。
穆玺远猛抽口气。“她受到伤害了?”
“不,她没有。但她手脚上恐怕留下疤痕。”朗世暗咒一声,深呼吸,控制住脾气后才又开口,“穆,我不喜欢现在这个情势,她的处境非常危险,我要她活着离开。”他脸部抽紧。他对璀西儿的保护心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因为他从不曾让自己私人的情绪影响到他的工作。
穆更远看见他眸中一闪而逝的某种表情,有点反常的,但很快的,他恢复了。“我知道。”他一接到朗世的电话就飞到摩洛哥,两人的连络只靠一只手表。他原本是预备到台湾见翔翎和孩子们,多年来他们仍等着他。
“你和这里的警方连络了吗?”朗世问。
穆玺远点头。“朗世,我不想增加你的压力,事情变得复杂了。亚力有电话指示,他要你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女孩救出来。”
朗世觑了觑。“怎么?亚力有压力?”
“总之,你的任务更加艰难了。”穆玺远说着,将一份报告交给他。“这里面有班夏罕和他的党羽的资料,以及关于璀西儿·凡缇思的简报。亚力传真过来的。”
朗世接过资料,迅速的阅览一遍。
班夏罕,曾是韩格顿雪曼国际航运的经理,利用职权替犯罪集团首脑阿雅德走私毒品、枪械转运到美国,曾涉嫌杀人,并持埃萨所提供的伪造证件顺利潜逃出境;埃萨,伪造证件通缉中;艾科提,班夏罕的副手,有杀人、强暴前科,通缉中。
璀西儿·凡提思,二十六岁小提琴家,英裔美籍,父亲是英国人,母亲是芬兰后裔——双亡,现居住在伯克夏郡……
朗世对于这次的绑架,事前一点也不知情,当他接到阿雅德的电话要他飞到摩洛哥时,既讶异又很犹豫,他已经一年多没有阿雅德的消息,这次他突然找上他,让他十分的小心谨慎,深恐这是个陷讲。三年前,他在阿雅德的阵营里卧底,将毒品、枪械的走私路线暴露出来,拦劫了走私船并逮捕了阿雅德的党羽,但最后还是让阿雅德脱逃了,销声匿迹一年多。
他一下飞机就看到艾科提在机场接他,然后两人便到艾佛德。
“这……”他的心头一凉。班夏罕的意图明显不过了,他不会让璀西儿活着离开。
“朗世,韩格顿雪曼是你父亲的至交。”穆玺远又道。
朗世惊愕的抬头。
“而且,凡缇思小姐受邀在你父母结婚四十周年纪念日的庆祝会上演奏。”
朗世仍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所以,我说你有压力了。不过,她很幸运,因为有你在里面卧底,能保护她的安全。”他看了看朗世, “阿雅德有联络了吗?”
“他要求赎金的放置地点在海上,三艘不同的船上,至于后续动作还没有指示下来,在这之前,他是不会露面的。”朗世道。
“我和本地的警方会安排让你们先拿到钱,再跟上你们,和阿雅德与班夏罕接头。”穆玺远说。
“在我们去取赎金前,我会先带凡提思小姐到安全的地方藏匿起来,你们会找到她的。”
“嗯,你自己要小心。”穆空远说,“有没有口信要我带给你父亲?”
“请你告诉我父亲,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我今年不会缺席。”朗世撇撇唇笑道。
* * *
璀西儿昏沉的揉着传来的一阵阵抽痛的太阳穴,她慢慢移动身体,试图站起来。房间突然倾斜,整个房间似乎不停的在转动。她双手捧住头,过了许久,她才发现这不是自己先前所处的地方。
这又是哪里……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她环顾房间四周,空间非常狭小,空气略带盐味,似海水的气息…… 她站起来跑向墙上的一个窗孔,透过窗孔看见一片海水。
噢,不!她现在是在一艘船上。她张惶的瞪大眼睛,恐惧像潮水般向她袭来。
舱房门突然被打开。艾科提走进舱内。
“法鲁斯……”璀西儿转过身,进来的不是朗世法鲁斯,她脱口发出一声惊呼!她双眼圆睁,惊恐的看着他露出不怀好意的邪恶笑意,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
她往后退了好几步,紧靠着墙,双腿软得几乎快支撑不住身子。心里喊着:法鲁斯、法鲁斯,你在哪里,救我……她根本忘了她是在向绑架她的人求救。
艾科提伸出手指碰触她的脸时,她猛地抽气,脸转向一边躲开他的手。她眼珠子一转,看向舱门口——那是个好机会,她宁愿选择跳入海中,也不能忍受被他摧残。
艾科提抓住她的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头发,和像宝石般美丽的眼睛……”色眼迷迷的似要把她一口吞下肚,浓浊的呼吸喷到她脸上。
“放开我!把你的手拿开!”璀西儿尖叫的说,厌恶的想打掉他的手,但她却怎么挥也挥不开,他的手指抚着她的头发,手指卷起一绺发丝,“拿开你的脏手!”
倏然一伸手,一把拥她入怀,抓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拖着她到窄小的床铺躺下。
“放开我!你想干什么?”璀西儿吓得尖叫,拼命挣扎,拳打脚跟他想挣开他的紧箍。
艾科提嘿嘿冷笑,把她箝得更紧,一双手移到她的胸部。
璀西儿瞪大双眼,羞怒交加的眼泪滚滚流下,她努力地抵抗,他浓浊的呼吸喷在她脸上逼近她,她的心往下沉,“法鲁斯、法鲁斯——”她绝望的脱口喊出朗世的名字大声求救。
“叫呀!就算你叫破嗓子,他也听不见,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他脸上有一股得逞的阴冷笑容。
“不要!”璀西儿又惊叫一声,他的脸压了上来。
就在他企图吻上她时,她伸出手抓向他的脸,并抬起膝盖猛力的顶他的腹部。
艾科提惨叫一声,顿时松开手放开她,五道红色的抓痕显现在他脸颊上。
璀西儿滚离床上,连忙站了起来,然后奔向舱门口。
艾科提抚摸着脸颊,怒火顿生,“埃萨、埃萨,那个女人逃跑了,快抓住她!”他大叫着,在她身后追去。
埃萨听到他的叫声,急冲上甲板。
璀西儿一上甲板看见埃萨,立即跃过护栏纵身往下一跳。她知道这是她唯一逃脱的机会,她只能孤注一掷了。她必须逃走……
埃萨伸手要抓璀西儿,但双手扑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她跳下海。
“你还看什么?还不快跳下去抓那个婊子回来!”艾科提吼道,他没料到她会跳下去。
“是你搞砸的,你自己跳下去追她。”埃萨看见他脸上的抓痕。
“我会游泳早就跳下去了!”艾科提瞪他一眼咆哮道。
“朗世法鲁斯警告过你,不要搞我们的货。”
“少噜嗦!快去抓她!追丢她连你的脑袋也会被轰掉!可恶,抓到她以后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艾科提咬牙切齿道。
就在此时,朗世将车子缓缓停靠在沿海小径,向四周望望后,朝码头走去。他步上船梯,跳上甲板,手上捧着一个装着食物的纸袋。
“这是怎么回事?埃萨,你在干什么?”他看见他们两人都在甲板上,埃萨正要脱去身上的长袍和头巾。
埃萨转过身。“法鲁斯,你回来得正好,那个女人跳船逃跑了。”他说,边指向沿着岸边已游远的白色身影。
璀西儿!朗世陡地心猛然一揪。他急步走向他们。
他看向艾科提,艾科提心虚,头也不抬的不看他,似在回避他的目光。
突然他看见璀西儿双腿踢水的样子十分奇怪,似在挣扎着,头已潜入海水中。
朗世心中又是一阵紧缩,随即拿掉头巾脱下长袍,跃入海中。
噢!她的脚抽筋了!璀西儿惊骇地四肢僵住了,她知道她必须游上滩头,但她已耗尽全力。她感到一阵昏眩,继之眼前一黑,她的身体就要往下沉。
“璀西儿,撑着!”
突地,她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法鲁斯!朗世的脸闪进她的眼中。她气若游丝的说:
“法鲁斯,我以为你不会来救我了……”
* * *
璀西儿悠悠苏醒过来。一双强壮的胳膊紧紧拥住她颤抖的身躯,一股强烈的男人气息钻进她鼻腔,她眼睛都还未张开,便慌乱的挣扎着欲挣脱他铁钳似的双臂。
“璀西儿、璀西儿,张开眼睛,是我,法鲁斯。”朗世轻摇着她。
璀西儿仰起头瞪着他,碧莹莹的蓝绿色眸子映入她眸中,倏地泪水滚滚而落,身体仍因恐惧而颤抖不已。
“璀西儿,我应该早点回来的,我早知道艾科提对你别有居心,我应该更小心点的,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朗世将她紧紧搂进怀中,轻柔地拍抚她的背、她的头发。
璀西儿将他推开,“不要碰我!”她往后缩靠向墙角,双臂抱住抖瑟的身躯,咬着唇瞪视着他。
“璀西儿,过来,让我搂着你。”朗世伸出手慢慢移向她,放柔了声音。
璀西儿狂乱地摇头,“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惊叫道,两眼直瞪着朗世。
“他碰了你哪儿?他打你、伤了你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朗世凝声的说,他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慢慢向她靠近,“过来。”柔声道。
当朗世的手碰触到她的肩膀,一阵战栗窜过她全身,“不要——”然后朝他脸上掴了一巴掌。
朗世呆征着,两眼直视璀西儿。他抽回手,起身离开她。
朗世走向舱房门,转过身。“把头发擦干了,换下湿衣服。”说着。
璀西儿眼角瞄向他,他眸子转深,如风雨欲来前及阴天色的海洋。他说完,一脸阴沉的走出舱房。
她讶然的看着他的背影,发呆了几秒钟。
她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拿起他脱下的长袍,长袍上有着他身上的男性气息,蓦地兴起一股冲动,她想要投入他的怀抱。心微微地挣扎……
当她穿上朗世的长袍时,船身晃动了起来。
她打开舱房门,听见外面甲板上剧烈的争吵。
她走上甲板。
朗世的咆哮声传来,爆发着怒气,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天杀的!你这只疯狗!我警告过你,不要碰她!” 朗世怒火聚集在胸口,一想到璀西儿那张余悸未消的脸,他就心痛。艾科提怎敢做出如此下流的事?大拳头又落在艾科提脸上,再补上一脚将他踢飞到护栏摔落在甲板上,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断。
璀西儿低呼一声。她的眼睛有刹那的惊讶,那是她第一次在朗世脸上看到愤怒的表情,目光转为凌厉冷峻,闪着森冷的蓝光,迸散出猎豹般慑人的危险杀机。
艾科提的脸涨成猪肝色,怒眯着眼睛抬手抹抹被打出血的嘴角,盛怒难当地咆哮。
“听着,如果你再敢踏进船房一步,小心我先轰掉你的脑袋!”朗世垂下头,说完便转身走开。
艾科提站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愤怒的举起刀,发狂般地冲向前。
“法鲁斯,小心背后!”她紧张的叫道。
“朗世法鲁斯,你去死吧!”艾科提刀刺向他。
朗世一个旋身,利落地从身后掏出一把手枪,抵住他的太阳穴。
“不要逼我开枪!”他冷声喝道,死神般冰冷的眼眸紧扣住他,狂怒至极。
艾科提像挨了拳似的僵住,背脊泛起一阵战栗。
艾科提把刀插回腰间,愤恨激射的怒光扫过璀西儿。
璀西儿冷不防的打了一个寒颤,看见艾科提的目光满怀怨怼。她离开甲板退回船舱。
* * *
朗世回到船舱时神态已转为冷静。他手上端着餐盘。
璀西儿垂着眼睑,头发披散下来,发梢仍滴着串串水珠。她在手腕上撒着消炎粉,重新消毒敷药。
朗世走向她,放下餐盘。他皱了皱眉,“我来。”他拉起他的手。
“不用。”璀西儿敲打他的手。“噢!”她痛得轻呼了一声。被艾科提反剪在身后的手腕在挣扎时扭伤了。她瞪着朗世:
“你竟然又对我下药!如果不是药粉的关系,我不会任他那样碰我!你想知道他碰了我哪儿吗?他摸我的脸,还摸我的胸部,他强吻我,我全身上下都觉得脏,令我恶心想吐!”低咆道,夹杂着一种椎心至痛的感觉。
朗世看着她闪着敌意和怒气的紫眸,他内心畏缩了一下,望见她手腕上又添新的瘀青,他真想伸手去抚慰她。
他暗暗沉吟,对自己的反应感到不解,多年的卧底工作,他从来不曾对受害者轻易露出感情,如今,他想要保护和关心她的安危,已不完全是为了任务,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得不如此做。但我没有用药迷昏你,我给你服的是镇静剂。你昨晚睡得不是很安稳,一直说梦话。哭泣。”他说。
璀西儿又是一阵困惑。
她的胃发出声响。她红了红脸,昨晚她没吃下什么东西。
“肚子饿了吧,吃吧。”朗世从餐盘拿起一块蛋糕给她。
“这是‘布里欧特’。”璀西儿说。
“你喜欢。”朗世看她接过来就大咬了一口。
璀西儿点点头,又咬了一口。
朗世再递给她一杯饮料。
璀西儿接过饮料,“谢谢。”她轻闻了闻,“是薄荷茶。”她说,轻啜了一口阿拉伯风味的薄荷茶。“你不吃?”她轻抬起眼睛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