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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斯德哥尔摩 page 13 作者:红之叶

  张克定咬了口苹果,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哎哟」了一声,边在包裹里翻寻着什么边说:「差点忘了,今天我是给你送东西来的,鉴识科的人昨天交给我的。」他掏出一个塑胶袋放在李明正面前。

  李明正打开袋口,把里面的物品一件一件地取了出来,钱包、钥匙、手机、电池板、SIM卡,都是被绑架时交给肖海的东西。

  「在哪儿找到的?」李明正检点着钱包问。

  「哦,刑侦科的人说,那个绑匪简直比耗子还会藏东西,电池和SIM卡是在墙洞里搜到的。」张克定拿过手机看了看:「哎,没弄坏啊。」

  「没坏你这么遗憾?」李明正从他手中抽回手机。

  「我是替你可惜!」张克定一扬眉:「你不知道吧?局里新进了一批机子,那才叫先进,漂亮。你这个虽说也带摄像头功能,比那个可差远了。我都恨不能砸了自己的手机,快点换一个呢。」

  李明正无奈地笑了,拿起SIM卡往手机里插。

  张克定叹了口气:「不过东西换不换都好说,人能平安就好。」

  把苹果核抛到脚边的垃圾桶里,张克定拍了拍手:「一下子破了这么大的案子,照说是很顺利,但仔细想想这个案子还真是奇怪,搜查组把那座山都翻遍了,也没找出七十四万现金的下落,还有那个绑匪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说怪不怪?按理说,掉到那么深的潭子里,肯定是活不成了,可沿河上下几十里都捞遍了,也找不到尸首。老头子为这事特地到当地蹲了一个礼拜的点,屁用没有。」

  对于张克定的牢骚,李明正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安好卡后,他将电池板装了上去,按下开机键,屏幕亮了起来。

  张克定又拿起一个香蕉剥了起来,边剥边问:「嘿,坏了没有,坏了赶快上报,换新的哦。」

  半晌没有听到回应,张克定狐疑地抬起头来,只见李明正脸色苍白,目光直直地落在手机上。

  「喂,你怎么了?」

  张克定凑过去想看屏幕,李明正「啪」地合上手机,低声说:「忽然有点头晕。」

  张克定三口两口解决了香蕉:「要不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李明正冲他点了点头。

  直到张克定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李明正才再度打开了手机,他闭了闭眼,向屏幕望去,手机桌面上,舒巧笑嫣然的照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肖海略带讥诮的笑容。

  张克定说得对,这款机子的摄像功能很一般,照片好像是阴天拍的,画面很暗,图像也不太清晰,然而肖海眼中那混杂着一丝戏谑的温情,却历历在目。

  一瞬间,几天来的大事小事纷纷涌上心头,李明正记起来了,他曾在情急之下对肖海信口扯谎说:在最危险的时候,自己会从爱人的照片上找勇气。

  肖海小小的恶作剧,便是源于自己的戏言吗?

  肖海算自己的爱人吗?

  怎么可能?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一切怎么会是爱?

  如果说自己曾经动摇过,曾经迷乱过,那也只是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傍晚小护士送药的时候,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李明正的面孔:「眼睛怎么有点肿?睡多了也不好啊。」说着她轻快地笑了。

  李明正没有笑。

  ***

  投影仪上的幻灯片放到最后一张,李明正结束了他的演讲,潮水般的掌声中,大会主持人拿起了话筒:「感谢李明正警官,为本届全球犯罪心理学年会所作的精彩学术报告,现在是自由提问时间,大家可以跟李警官广泛地交流意见。」

  一名金发男子站起来问:「李警官,我是一名来自法国的警员。我听说两年前,您曾经作为人质被一个暴徒劫持了五天,而他丝毫没有伤害您,作为同行,我想向您请教一下,在跟绑架犯的相处过程中,我们该如何保护自己?」

  「把自己当一个人,同时把对方也当一个人。」

  李明正解释道:「如果牢牢认定自己是受害者,对方是加害者,那么彼此间的气氛,肯定是敌对的。只有抛开这些标签,将自己和对方都视作普通的、有感情、有同情心的人,才能和谐相处,在我看,这就是最好的保命之道。」

  李明正刚回答完毕,另一个男子马上举起手来:「我是一个来自德国的犯罪心理研究者,刚才听了您的演讲,我觉得您的视角很新鲜,尤其对斯德哥尔摩现象,作了非常独到的阐释,但说实话,我并不认同。

  「您认为,斯德哥尔摩现象是一组在应激状态下,绑架者与人质间的互动,但您有没有想过在绑架案中,主导者是绑匪,因而与其说这是一种互动,倒还不如说是一个人质被洗脑的过程。您真的相信,绑匪也会受到人质的影响,从而改变他的行为吗?」

  李明正微微一笑:「谢谢你提出自己的看法。今天的大会在斯德哥尔摩举行,我想您一定对1973年发生在这里的绑架案,非常熟悉。」

  见对方点头,李明正继续说:「那绑架案中的一名女人质,后来与一个绑匪订了婚,并等待他出狱。

  「一般人认为人质被洗脑了才会爱上罪犯,但是爱情本身就是一个互动的过程,那个绑架者也在短短几天内爱上了自己的人质,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的情感生活也发生了重大的改变,不是吗?」

  「谁都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一种心理病态,您不承认吗?您似乎正试图将它和爱情混淆。」

  李明正坦然地望着提问者:「很多时候,我们不也把爱看作心理疾病吗?我们太习惯将那些炽热的,违背常规的情感,贴上病症的标签。如果说爱是一种病,那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就是病态。」

  「您说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什么?」德国男人瞪大了眼睛。

  「爱。」李明正吐字异常清晰。

  会议室中的讨论进行得如火如荼,激进的女权主义者,跟传统犯罪心理学的维护者,就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男女发病比例问题,争辩不休。

  李明正默默望着他们,他知道眼前的都是饱学之士,他们手中,掌握着成百上千的调查资料,不少人还提出了自己的理论模型,然而这些人中,却没有一个真正体验过生死边缘的爱恨纠缠。

  悄悄退出会议室,穿过漂亮的长廊,李明正走出了酒店,斯德哥尔摩冬天的风雪迎面扑来。

  李明正紧了紧大衣的领口,沿着老城石块砌就的坡道向前走去。

  蓝灰色的苍穹下,大教堂的尖顶格外美丽,正如昨天在咖啡店见面时,舒薇说过的那样,斯德哥尔摩是心灵的港湾。

  昨天下午的会面是两年来李明正和舒薇的首次重逢,学术会的日程安排十分紧凑,两人只简单地聊了半个小时。

  舒薇已经和那个瑞典男人分手了,但她显然很满意目前的生活。

  用银匙轻搅着咖啡,舒薇抬眼微笑:「明正,你变得不一样了。」

  「哦?」李明正看着她。

  「是不是爱上谁了?」舒薇轻叹一声:「你变得温和了,以前的你也温柔,但那时的你,只是把温柔当做一种工具,现在的你才真正具备了一种柔和宜人的气质。这样的你,曾是我久久期盼的。」

  凝视着李明正,舒薇的眼波像水一样轻柔:「不过,我知道能改变你的人不会是我,」潇洒地摊一摊手,舒薇笑了:「明正,你知道我在瑞典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我真的放下了。我用了两年时间终于学会了一件事——不爱你。」

  雪花沾在黑色的大衣上,显得愈加晶莹纯净,斯德哥尔摩的雪,似乎都比别处的更纯粹。

  李明正喜欢这个四面围海的北欧小城,喜欢教堂的尖顶,喜欢老街的建筑,喜欢那些露天的咖啡店,但他不会像舒薇一样留在这里。

  人不该为城市而停留,人只能为最宝贵的东西停下脚步。

  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毕竟用了两三年,机壳已经有些磨损,打开翻盖,荧幕上的照片却和两年前一模一样,岁月流转,有些东西确始终不曾褪色。

  两个扮作圣诞老人的老者,拉着手风琴迎面走来,友好地对李明正笑笑,还说了句什么,李明正听不懂瑞典语,但他想那一定是新年快乐。

  是的,又是新年。他对着手机上的人微微一笑,合上了翻盖。

  很多事情当时我们不曾明白,等到明白已远隔关山。然而地球是一个圆,只要向前走,不停地走,说不定哪天便会遇见。

  穿行在老城蜿蜒的坡道,李明正转过了一个又一个街角,也许就在下一个街角,他会遇到那个眼含讥诮的男子,抽着烟对他微笑。

  当然,也许永远不会。

  但生命中的这道印记,我不会忘怀,你也不会,无论在天国还是人间。

  ——全书完——

  番外  我心已足

  下午三点,食客陆续散去,服务生们麻利地收拾着碗盘,“叮、叮”的响声融进欢快的广东音乐里,帐台后的老板娘闭上双眼,揉捏着鼻梁,只要不关门,中餐馆里没有一刻是安静的。

  “夫人,今晚我想请假。”

  “弗里斯克,”老板娘抬起头来,望着服务生,蹙紧了细眉:“怎么不提前通知我?”

  在中餐馆打了一年的工,对于这个中国女人的精明,弗里斯克早有领教,他抓了抓脑袋,喃喃开口:“我刚接到女朋友的电话,她到斯德哥尔摩来了,说要跟我一起过圣诞……”

  “你也知道今晚是圣诞夜,你走了,谁能帮你顶班?”老板娘说罢,“啪、啪”按着计算器,自顾自地算起帐来。

  弗里斯克呆立在原地,镜片后的蓝眼睛里盛满了不安。忽地,他觉得肩上一沉,有人搭住了他的肩膀:“弗里斯克,你走吧,我来顶班。”

  望着弗里斯克身后的男人,老板娘无奈地叹了口气。

  男人揉了揉弗里斯克的黄毛:“还不快走?再不走,我反悔了。”

  “已经第三次了,这孩子总是突然请假,你惯坏他了。”看着弗里斯克欢天喜地的背影,老板娘忿忿地推开了帐本:“干嘛老帮他?”

  “大概,我喜欢戴眼镜的人吧。”玩笑似地一语带过,男人冲着老板娘笑了:“别生气了,我可是在替你赚钱。”

  老板娘横他一眼:“小海,圣诞节你也不出去走走,呆在餐馆里,不闷吗?”

  “妈,我陪陪你还不行吗?”

  老板娘想瞪他,心底的欢喜却藏不住,一不留神,弯起了嘴。她再精明、再强干,说到底,不过是个普通的母亲,有什么事,比看着儿子更高兴的呢?更何况,她曾饱受失去的痛苦。

  两年前,当她从国内的报纸上读到肖海坠崖失踪的消息时,心都凉了。她为他做了法事,建了衣冠冢,本以为自此天人永隔,哪知命运还有宽柔的一面,三个月后,肖海回到了斯德哥尔摩──虽然遍体鳞伤,虽然右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他到底活着回来了。

  两年过去了,对于肖海如何死里逃生,如何跨越半个地球回到瑞典,她一个字都不敢问,她把他的归来看作神迹,她相信,这是她和神之间的一个秘密。

  “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肖海摸摸自己的脸。

  老板娘收回视线:“快换衣服!干活!”

  托着下颌,老板娘凝视着忙碌的儿子,肖海已经换上了餐馆的制服,同样一件滚着金边的大红中装,外国人穿了总有些滑稽,可穿在肖海身上,却说不出的妥帖,喜气洋洋,老板娘欣慰地笑了。她早就发现了,从中国回来之后,肖海变了,他不再桀骜,不再淡漠,他变得温和,肯为他人着想,一年前他从继父手里接下了一家西餐厅,还常常到中餐馆来帮忙。

  老板娘知道,儿子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这样发自内心的温柔、善意绝不仅仅是赎罪,她试图从当年的报道中寻找蛛丝马迹,然而她看到的只是一个罪恶的故事,她找不到那个悄然间改变了他的人。

  两年来,老板娘看着形形色色的美女在肖海身边穿梭,可美女门派出的丘比特无不折羽而返,爱神的金箭钉在了厚厚的门板上,肖海关上了心房。老板娘常常会想,能让肖海如此念念不释的女孩,一定非常美丽,非常可爱。可是,那个女孩子现在在哪儿呢?老板娘暗暗盼望着,有朝一日,儿子能牵着她的手,将她领到自己的面前。

  窗外飘起了莹白的雪花,天色一点一点暗淡了下来,老板娘离开帐台,背靠大门,指点着服务生将餐厅中的大红灯笼悉数点起,营造出热闹的节日气氛。

  “吱呀”,身后的大门被退开了一线,老板娘回过头去,迎上一张年轻的脸庞。

  “请问,开始营业了吗?”年轻人说的是一口流利的英语,看到老板娘身上的织锦旗袍,他笑了,换成中文:“你是中国人吧?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快请进来。”老板娘将他迎了进来,面前的男子身量颀长,白皙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温和而又斯文,叫人禁不住心生好感。

  “夜市还没开始吧,不好意思,我来得太早了……”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打量餐厅,忽然,他站住了,惊愕如一道闪电,狠狠地击中了他。

  老板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肖海从梯子跳了下来,大红灯笼滚在脚边,他理都不理,大步朝门口走来。

  “你们认识?”老板娘笑着问肖海。

  “是啊,这位是李明正,二级警督,”儿子勾了勾嘴角,划出一个讥嘲的弧度:“两年不见,又升迁了吧?”

  年轻人淡然一笑:“还是警督,一级警督李明正。”

  “啊!”老板娘惊叫一声,从最初的惊骇中清醒了过来。李明正!她在报纸上读到过这个名字,他是儿子绑架过的警员!他是儿子的对头!

  李明正若无其事地抖去肩上的雪粒,右手拂到胸口,探进了大衣。

  枪!老板娘猛地跳了起来,伸开双臂,将肖海护到身后:“不要开枪!这里是瑞典!你无权拘捕他!”

  肖海笑了,扶住母亲的肩膀:“妈妈,李警官怎么会开枪?他只想让你看一下他的警官证,证明身份。”说着,肖海走到李明正面前,握住了他的右手,轻轻地将那只手拉出了大衣口袋,果然,李明正的手中捏着一本警官证。

  “我会向瑞典方面提出申请,将你引渡回国。”李明正望着肖海,神情严峻。

  “哦?”肖海挑了挑眉毛,“可今天是圣诞节,政府不办公。”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你得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是啊,欠下的总得还,”肖海低语着,逼视眼前的男子,两年不见,这张脸依旧那么平静,那么虚张声势,只有镜片后的眼睛藏着犹豫,偷偷地出卖了它们的主人:“李警官,我们之间的帐目,先交割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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