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冷,陶晚晶不禁颤抖着,原来寒冷是这般的可怕,身为雪女的时候寒冷令她舒适,从未觉得寒冷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当她如愿地褪下雪女的外衣成为正常人后,她才明白寒冷远比炽热来得凶猛。然而最令人恐惧的不是冰冷带给身体的刺痛,而是那种自心底感受到的冷意,一点一滴如万蚁啃噬地自心灵深处攻击,直到冰冷而残酷的恐惧打倒她。
他说的那些会保护她的话,全部都是谎言……
早晨的阳光透射地照耀着这间医院临时商借给凌鹰的咨询室,除她之外,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负责在这间独立而空白的房间看管她,陶晚晶不由自主地敏感察觉她腕上的冰冷铁铐似乎想夺走她如常人般的体温,就像夺走她的自由和希望一般,她挪了挪手,清脆的声音在这宁静得窒人的囚室里轻响着。
此刻异常的沉默更加速她想尖叫出声,这些人的缄默远比先前的那个人大声恐吓强迫她认罪更让她恐惧。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他们硬要她承认自己辛苦存来的钱都是公司的公款,强迫她承认她是犯罪组织的一分子,然她连听都没有听过什么暗云组织,她又怎能承认?
为什么会找上她?不管是凌鹰集团安全部或是那个叫做暗云的犯罪组织,为什么要将目标针对她?难道她为育幼院而省下所有的钱也错了吗?连那个在初冬的夜里出现在她家门口的男人,也是为了调查她银行里庞大的金额而来。
她不怪自己居然好心地收留了一个陌路人,但她怪自己想得太过天真,轻易地就相信了他满嘴的谎言,相信他只是个单纯而乐天的清洁工,不曾追问过他真实的身分,任他将自己的生活搅得一塌胡涂,甚至被人当成罪犯。他没有将他的事情告诉过她,而她却一昧地付出自己的心,认定自己可以……
负责看守她的保镖们打开门鱼贯而出,而陶晚晶仍不自觉地瞅着腕中的手铐,眼里的泪早已干涸,在她被抓的那一刻起,她就不知流出了多少委屈与惊惶的泪水,面对这一切有如梦魇的事实,她发觉自己没有多余的泪好流。
“晚晶。”凌睿唐轻柔地从背后搂住她纤弱的身躯,满足地叹了口气。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根本忙到没有办法睡,先是冒着寒风在十九层大厦上企图把老大救下来,后是找出老大自杀的原因,接下来又发觉暗云的行动,这段时间,他一直挂念着昨晚在怀里沉睡的她,而她温热的体温带给了他喜悦的笃定,她不再是冰冷的雪女,而是一个他可以随时拥入怀中的女人。
陶晚晶僵住了身子,面容在刹那间刷白,他怎能……怎能在真相大白之后,依然用这么亲密的语气叫她?背后熟悉的体热,却更增添了她打从心底的寒冷,所有想对他吼叫的思绪意外地全梗在她的喉间,令她说不出话来,而身躯过度僵硬的结果,竟令她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着。
凌睿唐立刻察觉她的不对劲,关怀地轻声在她耳畔问道:“你很冷吗?”他又将自己的双臂收紧了些,以自己的体温帮她加温。晚晶习惯在身上仅穿着一件薄薄的棕衫,就算是严冬也相同,而如今她再也不是雪女的身分了,以这身衣着显然太过单薄。
“放……开……”陶晚晶的唇微微地挪了几下,半天才发出轻微的声响。
“嗯?”轻柔地磨蹭着她柔嫩似水的颈项,凌睿唐几乎忘了他的疲累,他脑子里所有能想到的只有搂着她,亲吻她诱人的红唇,让她在地面前重新展现她因情欲而迷乱的眼瞳……,热流随即因他心中的想法而烧出凶猛的欲望,飞速地在他的血液里奔窜着,令他的体热骤升。老天,他现在就想要她!
“放开我!”他逐渐收紧的怀抱加深了她的惊惶,前所未有的勇气突然带给她强大的力量,陶晚晶前一刻仍冷静地待在他怀里,下一刻却有如惊惶失措的野兔般用力地在他怀里挣扎;皓腕上的铁铐限制了她挣扎的自由,使她只能拚命地在椅子上扭动躯体,企图避开他让人迷恋的宽阔胸膛。
“晚晶?”凌睿唐轻易地压下她的挣扎,但她因剧烈的动作而使得椅子摇摇欲坠,他连忙将怀中的躯体拉起锁在怀里,怕她因一时的情绪激动而伤了她自己。
“别碰我!”陶晚晶拚命地挣扎着,用她生平最大的声量朝他吼道,被铐住的双手抵住他的胸膛,试图将他推开。
“别闹了。”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他却又要面对另一场战斗,凌睿唐双臂交叉环过她的肩头的锁住她的肩,直到确信两人的身躯紧贴着,而他更能分外地察觉到她的体温,和她蕴含在身躯里强大的怒气。
怀中的躯体如刚才突然的激动般停下了挣扎,接着他却感觉到脚尖的一阵狂烈刺痛,他闷哼了声,在分心之余陶晚晶挣开了他的手臂,飞快地逃到房间的角落回身瞪着他。
他不晓得温柔如水的陶晚晶竟然可以有这样的神情,她平静似湖的水瞳里盈满了怒气,眨也不眨地直愣愣地瞪着他,眸里翻覆着火热的仇恨与愤怒,却又如冰般的酷寒,纤纤柔荑在胸前紧握着,好似她面对的不是她昨夜的爱人,而是她此生必定消灭的对象;倘若她现在还是个雪女,凌睿唐可以保证,他现在铁定冻成了冰块。
凌睿唐的目光落在那双铐住她的手铐上,心疼地蹙起眉头,“那些家伙居然没有解开你的手铐。”他不是在这之前已经表明了晚晶的清白,他们怎么还能拿手铐铐着她?这群家伙!等他和晚晶的事情解决完,他会回头找那群无用的草包好好算这笔帐,竟然敢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这么相信暗云所布下的陷阱,连带害晚晶受到惊吓。
他上前走了两步,引起陶晚晶紧张地随手抓起身边的东西朝他丢去,“不要过来!”她慌乱地挥着手,沉重的手铐再度发出不规则的金属碰撞声。
凌睿唐敏捷地闪了过去,瞅着她敌视的眼光解释他的动机,“我只是要帮你解开那副手铐。”她的眼光就如受伤的小动物,脆弱、惊惶得令他的心又一痛。
“不准过来!”陶晚晶又往角落缩去,直到冰冷的壁面贴上她的背部,她才发觉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但她更为气愤的是眼前的男人,她曾以为自己可以信任他。但在给了她的所有后,却发觉这一切的欺瞒,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又有什么可以相信?
过多的意外已不容她再多想,她只想远远地逃离这个欺骗她的男人,“把我当成傻子是件很好玩的事吗?你明知道我为了什么才那么用心地存钱,可是你却……”
“我知道。”他早该明白他的身分揭穿对她来说是种伤害,但愈是害怕揭穿,结果愈是他所不能预料。在这种情况下让她得知自己的身分,是最糟糕的情况,他无意欺骗她,却又没有机会开口告诉她实情。凌睿唐短短地叹了口气,“我不是有意隐瞒接近你的实情,闯入你的生活也是为了想证明你的清白。”
陶晚晶摇了摇头,依旧戒备地瞪着他,“我再也不会傻到去相信你了,被骗一次已经足够,我不想再被你包着糖衣的谎言骗得团团转。”为了证明她的清白,呵,在那之前她又有什么清白可资证明?因为她银行里的存款,还是因为她有可能是那些人所说的暗云组织其中的一分子?
“你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偷了公司的钱才接近我,跟着我到北海道也是为了怕我逃脱。虽然你晓得了育幼院里的事并非我凭空捏造,但你还是怕我逃走,于是你趁我昏迷的时候把我带回台湾,就是不想让我这个嫌疑犯有逃走的机会。你利用我的善心,将我的一举一动全掌握在你的监视中,而你却高明地故意讨我的欢心,帮我保密、帮我凑足土地的钱,让我心怀感激地对你没有任何怀疑……”
“晚晶,不是那样的。”他明了他们的关怀在最初建筑在欺骗的基础上,但他也不愿意事情真的成为那样子,在这之间牵扯着许多关于官方特务机关调查前暗云组织的许多机密,而他无法一件件全部解释给她听,就算她听了也不见得会谅解他的举动。
凌睿唐焦躁地爬过头发,“或许我当初骗了你,但是当我发觉你并非我们预料的犯罪组织的一分子后,我就做了许多身为一个特工人员不该做的事。”
陶晚晶从鼻子冲出一声冷笑,声音带着心痛后的澹然,“对,其实你什么也不必跟我说,我在你眼中只不过是一个调查的对象罢了,我又有什么权利可以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有很多机会可以跟我解释你的动机,但你都没有做,连故意花我的钱都在你的计划之中,你想逼逼看我是否会为了填补那些钱而露出狐狸尾巴,因而证明我是那个组织的犯罪分子。”
她侧过头短哼了声,谴责着自己的愚笨,“呵,亏我还以为我可以爱一个人,你的狡猾真的让我认为你是个一贫如洗的清洁工,天晓得这一千多万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看到像我这样吝啬的铁公鸡一定很好笑是吧?”他是凌伯伯的长子,家里的资产多得可以拿到街上到处撒,他又怎么会在乎那些微不足道却被她视为与她的生命等值的金钱?
凌睿唐敏捷地趁陶晚晶侧过头之际冲过去用力抱住她,但她立即惊惶地推着他,这次却怎么也甩不开,他用的力道完全将她贴在他的胸前,似乎想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陶晚晶咬牙地抗拒他不断袭来的气息,“放开……”她怎能在昨晚错认为这样的气息就是她一生追求的梦想?她太过天真。
“我没有意思要骗你,晚晶,我就是怕你得知了我接近你的目的后将我的努力全盘否认。”凌睿唐低声在她的耳畔轻语,虽然她的力气完全不能与他相比,但为了拥住她还得让疲劳的自己费力箝住,他不禁十分懊恼。
“我只想为你分担身上背负的压力,当我发觉你根本不可能是暗云的一分子后,我便想尽办法暗中帮助你脱离嫌疑,我不告诉你是怕你为这件事烦恼,在你尚未发觉你变成了众人的目标之前先将事情解决掉,我希望你过着原来的生活,而不是遭受时时被人怀疑的恐惧。”
“你不告诉我,事情会有所转变吗?”陶晚晶愤怒地瞪着他,平静如湖的秋瞳泛起了如惊涛骇浪般的波涛,“我一样被人当成罪犯,莫名其妙地被押到这个地方承认我根本没有做过的事,在我最需要你保护的时候,你却不见踪影,我不断地怀疑是不是你抛弃了我,在我对这一切都快绝望的时候你却给了我致命的一击。原来你并非真的想保护我,你只是在执行任务,你连最基本的事情都瞒着我。”
凌睿唐沉默地接受她的指控,他何尝不明白她受到的惊吓有多么大?昨夜他是为了救老大而离开,来不及留下只字片语,然而这之间的状况来得如此急促,他连自己都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像她这么与世无争的女子突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毫不意外她会如此地厌恶他。“也许我没有选择最好的解决方式是我的错,但是我试着用我的方式来爱你,让你过你想过的生活,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此刻说爱,会不会太矫饰了点?”她无法再相信他,他已经将她对他所有的信任都摧毁了,那是他自己造成的。“你究竟明不明白你对我做了什么事?你把我带进一个我连想都没有想过的重重阴谋中,却又不让我知道实情,等我自己察觉后却发现你已经把我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我几乎没有立足之处。”
他连带也骗了她的心,她气愤自己为何那么早将爱说出口,或许不说她还会有路可退,如今面对他的欺骗时教她情何以堪?说她不会再爱他了吗?如果感情可以说停就停,她也不会对他产生那么多的愤怒。陶晚晶咬了咬唇,无奈地摇头,“离开我的生活,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说过不会放开你。”她的话语令凌睿唐的胃部痉挛地搅成一团,有如挨了她沉重的一拳,他几乎不愿留给两人呼吸空间地强搂着她,将脸深埋在她滑顺的发中,深情地在她发间低语,“好不容易才消除了一直存在于我们之间的隔阂,好不容易才能这样拥着你而不让你痛苦,我绝对没有办法放开你,你是我这一生认定的惟一妻子,为什么不试着再相信我?”
陶晚晶狠狠地咬了咬唇,感觉泪水似乎在此时又重展它的威力,她强迫自己眨掉泪水,不允许自己为他的谎言再度屈服。他骗了她一次,那么往后呢?一次接一次的欺骗,她又需要多少勇气才能面对他是个骗子的事实?他可以面不改色地撒下漫天大谎,然而她却是个禁不起谎言伤害的人。“我不要。”
“晚晶!”绝望的惊恐淹没了他,凌睿唐害怕就此失掉她的心,“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我的错好吗?嫁给我,当我的妻子,我不会让你再过以前那样贫苦而寂寞的日子,甚至你想回日本定居都没关系,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
陶晚晶费尽好大的力气才摇了摇头,他口里所吐出的爱语都是她在昨晚梦境里的甜蜜,却不料在现实中听了这些话后,只会令她心中的酸楚更为深刻,“不要用钱收买我,我并非真正的守财奴。”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凌睿唐真的束手无策。
“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盈眶的泪水终于滑下颊边,陶晚晶深吸口气地鼓起自己仅剩的自尊,“帮我和艾蓓道歉,我会一个人离开台湾。”她不想再待在这个伤心地了,比起现实的残酷,她分外思念斋藤院长和那间温暖的育幼院。
“你不能离开。”凌睿唐坚定地说,他绝对不会让她离开他身边。
“凭什么?”陶晚晶狠狠地抬起头怒瞪他,“凭你是我的‘恩人’吗。”
凌睿唐深深地瞅着她,却发觉她的眼里已无往常对他的温柔,他的心又狠狠地被她划下一刀,他咬牙地忍下心中的刺痛,强迫自己开口,“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我还没帮你完全洗清你的罪名,如果你现在就回日本,只会更加深你的嫌疑。”他不能告诉她上头已经限制她出境的事,况且陶永丰的墓里取得DNA中化验后真的是陶永丰本人,他在北海道找出的消息又断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