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绿暗推了任晴宇一下,两双眼睛盯着黑板,装也很专心上课的样子。任晴宇也停止了嬉闹,摆出正经的架式,平常开玩笑可以,但也不要跟自己缴的学费开玩笑。
杨绿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一句话,她一直感觉到孟凛德那双炽热的视线从门口直盯着她,硬压下内心深处想回头的冲动,默默地祈祷他赶快走。
班上起码有半数以上的人看着校长又望向杨绿,每个人都很有兴趣知道校长最近天天来查堂的原因是不是发现了杨绿在卖他的照片?若是如此,校长是打算来寻仇的?还是有其他他们很想拿来嚼舌根的话题?这查堂未免也查得太勤了吧?
孟凛德巡过班上那片黑压压的脑袋,在杨绿的身止驻留了一会儿,又将眼光强迫调开。她连头都没有转过来,她上课时都这样吗?除了少数几次曾侧头瞄了他一眼,又将脸若无其事地转回去听课,绿绿几乎没有正眼瞧过他几次。
看来绿绿对他来查堂的事情很敏感,他也明了自己这是在假公济私,借着查堂的名义来看看她,这实在是非常愚蠢的事情。但想到今天晚上就要坦然地面对一切,也许要接受她会离开他的可能,孟凛德觉得自己再怎么看她也看不够。今天晚上,他能幸运留下绿绿的心吗?
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逗留太久,孟凛德给了那个紧张频频瞄他的国思老师“没事”的眼神,便举步消失在门口,踩着一贯的步伐回校长室。班上的同学等到校长离开,就传来一阵交头窃语的低语声,国思老师大声命令同学们不要讲话,直到声音平静后,他才从刚刚被打断的章节继续说起。
而杨绿全身僵直地坐到下课,老师口沫横飞地讲课,她却似乎完全听不懂地呆愣着,让下课声敲醒了她的神智。
杨绿懊恼地抚着头。该死!他一定要搞到她没办法上课才甘心吗?他知不知道这是在拿他们两个的前途开玩笑?天天来查堂?还亏他是个天才!哈!
“杨绿……”
“什么都不准说。”杨绿气呼呼地截断任晴宇的话。
任晴宇了然于心地眨着眼,放下杨绿一个人就蹦蹦跳跳地去买她的早餐了。
她一定要阻止他。杨绿心想,她一定要阻止他再做出这种蠢事,学校的谣言的传开来是很可怕的,她一定要防止流言传下去。
* * *
“你不要再来我们班查堂了。”杨绿上了他的车回家后,终于打破了一路上的沉默。
“你生气了。”孟凛备替杨绿打开车门,他复杂的眼神中,有她至今还不能理解的深情。
杨绿撇撇嘴,跟着他进了屋里,“我是在生气,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一件非常愚蠢、简直笨到极点的事?”
孟凛德当然能同意自己真的是在做一件愚蠢的事,可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想见她的情绪,“我知道。”
“你知道还这么做?”杨绿回头望着他,“你是故意刁难我吗?还是让学校的谣言杀了我们两个你才甘心?虽然我现在住在你这儿,但是我不想让全世界的人知道我住在你家,更何况我们非亲非故的,学校的人知道了会怎么想?而你还每天来查堂引起别人的揣测?我真不晓得你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学校的谣言不需要去理会,过阵子他们讲累了就会自动平息。”孟凛德为自己倒了杯水后在客厅沙发坐了下来,“绿绿,有些人生活得很乏味,不让他们嚼一点舌根他们会烦闷得想去自杀。”
“但是我不希望我是那全谣言中伤的对象,我不相信你会不明白这种谣言对你的伤害比我大,我再怎么被谣言困扰最多的也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出了学校就不会再有人问起这个话题了。而你还要在学校待上一辈子,你是想被董事会解聘吗?学校里谣传我和你的‘超级师生恋’会让你光明的前途画上终点,说不定连校工都没得做了,你不能承受这种谣言对的你伤害。”
孟凛德实在很感动,“你是在为我着想吗?担心我的前途问题?”
杨绿又羞又恼地反驳,“我不是什么都不会想的人,你别闹了行不行?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吗?这实在很幼稚、愚蠢、无聊!我不想看到我身边的人,因为这种白痴的谣言断送掉自己的前程。”
“我很高兴你为我如此地担心。”孟凛德微笑地瞅着她的俏脸,微愠让她的颊上泛着白里透红的肤色,因怒气闪闪发亮的双眸有如天上的繁星,如此娇俏而动人,他怎么也看不厌她的脸,“这件事情我自会处理,你不需要操心这么多,我一定会让你如期毕业。”
“你……”杨绿实在拿他没辙,“我毕业没有问题,只要你别那么鸡婆地来查堂就够了,先想想你自己的问题吧!”
他最大的问题就是她。孟凛德懒懒地笑着。
杨绿的心跳顿时又漏跳了好几拍,她垂下眼脸,该死!他就不能以正常的眼神看她吗?他这么望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很想吻他。
近来杨绿发觉愈来愈无法抑制自己的感觉了,尤其孟凛德那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对她的无理取闹只会纵容地接受,露出溺爱的表情,偏偏她又不能抗拒。好想自己对他不正是心动了,她对他的感觉不止是喜欢,而是一种比喜欢还要更深的感觉,深得让她一生都想这么地看着他。
她并不讨厌孟凛德时常来班上看她的事实,但是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阻隔存在,她必须与他保持距离,而且要故意忽略掉他来看她时,心中莫名产生的那股甜蜜感。
“绿绿,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孟凛德从公事包拿出一个手掌般大小,包装精美的锦缎盒。
“干么突然送我礼物?”杨绿吓了一跳,“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我也没帮你什么忙。”
“不,你那天陪了我一天,拿去,这算是我的谢礼。”孟凛德将近锦缎盒交给杨绿。
杨绿半信半疑地摇了摇盒子,重重的,不晓得是什么东西。
“拆开来看看。”孟凛德催促杨绿,见她谨慎的脸色不禁笑了,“我不会送你一颗炸弹害你。”
杨绿一面望着他,一面将锦缎盒的包装拆开,他从来没有送礼物给她,谢礼只是一个很勉强的烂藉口。她蹙着眉将盒子打开,一双晶莹剔透的水晶独角兽落入她的视线。
杨绿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来,这只不过是百货公司里很常见的水晶制品罢了,但是她怎么觉得这只独角兽是她见过最美的一只?尤其是它的雕工栩栩如生,水晶璀璨的光芒由灯光折射出千万般的色彩,令人无法不喜欢上这只独角兽。
“我一看到它就想到你。”孟凛德看到她眼中一亮,很清楚这件礼物他是选对了。
“我象这只独角兽?”杨绿仍然盯着独角兽,欣赏它每个角度所折射出来的色彩发出夺人气息的光芒。
孟凛德咧嘴一笑,“不象,你象是这只独角兽身边缺少的那名清纯少女,我不能让等着你,它应该有一名象你这样的少女陪着。”
杨绿将水晶独角兽推回给孟凛德,“我不能收。”她明白他的用意,“你这是想用来补偿我祖母的瓷娃娃,但是被烧毁的瓷娃娃是我心中最重要的记忆,我不需要其他的代替品来取代它的位置。
“我并不是要它来取代你祖母的地位,它只是一件单纯的礼物,我看得出你喜欢它。或许你不需要它,但是它却需要你,收下吧!别辜负我一番好意。”
杨绿看着孟凛德又将水晶独角兽交回她的手中,矛盾的想法在她心中对峙着。她很想收下,但她却不能收下,这礼物在她心中的地位远远超过他的想法,他也许认为这只是一件寻常的礼物,但是对她而言却很可能会在心里会错意,“你不该送我礼物,看起来实在很暧昧,你是个校长,而我是个学生,陪你一天并算不了什么,我还是不能收这礼物。”
她又拿校长的头衔来压他了。孟凛德叹口气,每次当他想表现出他的善意时,她就会退缩到自己的壳里面却,“绿绿,我觉得你并不把我当成一个校长看待,对你而言,那只是个名称。”
“怎么可能?”杨绿死要脸皮地反驳。
“你会这样对一个校长大呼小叫?打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不认为你曾经把我当成校长来尊敬。”
杨绿无话可说。他说得没错,自己的确是对他没大没小的,可是那也不能怪她啊!要不是他的举止行为不象个严肃的人,谁敢骑到他头上?“那是因为你……你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个校长的样子。”
孟凛德微笑,“你觉得校长应该是什么样子?严肃?古板?和学生不能打成一片?绿绿,你错了,校长也是人不是一尊铜像,你该修正自己的刻板印象,校长生活得象平常人并非一种错误。”
杨绿被他的理论驳倒,她按了按太阳穴,她心中有太多的情绪需要调整,等她理清楚了解这些头绪之后再说吧!“我累了,明天再和你谈这个问题。”
“你不能永远这样地逃避。”孟凛德望着她突然表现出来的脆弱,为她心疼了起来。
“我能。”杨绿看了他一眼,“我需要时间来思考。”
孟凛德望着杨绿走进她的房间,不禁诅咒地握紧了手中的水晶独角兽,他不能阻止绿绿作决定,更不能误导她。
一开始就是他逾矩地跨过师生的界限,绿绿只是个不经人事的纯洁小女孩,她没有理由接受他的折磨,及对他的感情困扰不已。
他该怎么办?眼看着又虚度一天,他还是没对绿绿说出碧臻的事,绿绿今晚已经情绪低落了,告诉她只会让她的情绪更加地不稳定,看来今天晚上必须和碧臻谈个清楚,让碧臻自愿地离开这世上、远离绿绿。
而相隔着一扇门的杨绿也同样为自己异样的情绪感到不安,她麻木地梳洗,换上睡衣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知道自己的精神很好,可是身体就是累得好象几天都没有休息般地疲劳。
孟凛德对她而言究竟是什么?是父亲?哥哥?老师?校长?还是朋友?杨绿头一个就删除了校长和老师的答案。他待她就象是一个父亲或哥哥对自己家人般地亲切,而她却无从比较这种经验,她没有家庭,不能弄清楚他的想法是什么。
可是她不想当他的妹妹或是女儿,那对她来说实在太残忍了,而朋友……她想当的,不止是他的朋友。
杨绿猛然地惊觉到一件事,她想自己爱上孟凛德了!天啊!这是真的吗?他那么老,自己怎么会爱上他?
杨绿终于明白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了,她床上爬起身来,她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孟凛德原先是她最、最讨厌的对象,她听到他的名字就生气,而她最恨有人可以轻易地掌控她的情绪起伏。
是他改变了她吗?不,不是。也许在当初,两年前她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在乎他了。而她蒙骗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对孟凛德必须产生敌意,要不然以她的个性,她是不会以“看不顺眼”这种理由去讨厌一个人,那么她……当真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吗?
杨绿狠狠地拍了枕头几下,她如果对感情不是那么迟钝就好了,令她自己弄不清楚的复杂行径终于让她理解了。
她其实并不在乎孟凛德是不是真的那么老、师生恋是不是一种罪恶,那都是她逃避问题的藉口而已。所以她违反常理地住在他家、让他载着她上下学、承受着他的关心、愿意将她深藏在心底的过去和他分享,这一切都不是什么鬼气氛让她做了事后后悔的原因。
事出必有因,她这么做的原因只因为自己爱上他了!杨绿发现自己在想通这一点之后心情居然很平静。是的,这真是一件很悲惨的事,她竟然让自己陷入爱河而不知道对方的心意。
也许她该套套他的口风,她不能在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之后整天猜想着对方的心意,爱一个人并不是罪恶。她一定要知道她在他的心里是什么样的位置。
可是能吗?她能在得知他对她只是一种基于长辈或朋友的心态,而自己却不会受伤得更重?
不可能的。杨绿明白她一定会伤心地逃到某一个角落去独自疗伤,陷入进退两难的情形是她自己造成的。也许失恋在所难免,但是如果她不面对,只会让以后的日子更难过下去罢了。趁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她非要有个清楚的答案不可,即使会遍体鳞伤,总比这么暧昧不清得好。
杨绿低头蹙着眉地走出自己的房间,看着孟凛德在客厅里仍旧玩弄着那只水晶独角兽,眼中多了一股不自觉的柔情。
孟凛德望着她,从她的眼神解读出她的情绪,他微微地一笑,“碧臻,你今天出现得很快,可见绿绿真的累了。”
碧臻?卢碧臻?虽然只听他说过他的前妻一次,但是卢碧臻的名字教杨绿想忘也忘不掉,但是他为什么看着她却叫出卢碧臻的名字?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看起来很清楚,不象是会看错人,“怎么说?”
“绿绿这么快就睡着了也好,今天我想跟你谈一件事。”孟凛德抚过水晶独角兽的翅膀,漫不经心地瞅着杨绿。
杨绿低头想了想,这情形很怪,孟凛德似乎有事情没让她知道,而且他真的当她是卢碧臻,这是怎么回事?“你想谈什么?”
“绿绿。”
她?“你想谈……杨绿?”直接叫自己的名字还真是有点奇怪,但是为了想弄清楚这件事,她必须配合着孟凛德演下去。
“对。”孟凛德扬了一个手势,开门见山地打开话题,“坐下吧!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决定是基于对你好的理由。”
杨绿闻言坐了下来,尽量不露出好奇的神色,“你作了什么决定?”
孟凛德交错起十根修长的手指,“我想你应该把绿绿的身体还给她。”
她的身体?杨绿咽下想尖叫的冲动,她的身体出了什么事?
“绿绿最近愈来愈憔悴了,我想她的身体没有办法应付两个人同时在白天、夜晚的使用,这并不表示我不爱你,想把你赶离她的身体,可是再这样下去你会害惨绿绿,所以我只能辜负你的深情,请你把身体还给她。”
杨绿的眼光逐渐冰冷,“为什么瞒着我?”
“什么?”孟凛德显然地被杨绿吓了一大跳。
“为什么瞒着我?我的身体里面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而你去瞒着我,不让我知道?”杨绿明白了一件事情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