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绿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抓抓自个儿凌乱的马尾无聊地扫着,星期天一大早爬起来可不是她的作风,但刚才这么一吓,都把她的瞌睡虫给吓跑了,她想睡回笼觉都有不行了。算了,先想想怎么骗他拍照,光明正大地以搬家为威胁必定会引起他的怀疑,她得先另外想一套说辞取得他的同意,而且要在隐约之间让他明白他若不肯合作,她就会拿搬家作为最后通牒,其实她不是真的想搬走,只不过是早走晚走的问题罢了。屋子重建好,她还不是一定得滚出来。
杨绿叹息,百般无聊地将两条长辫解开,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打结的头发,怎么想都没有好方法,她这颗聪明过人的脑袋是怎么了?居然会为拍一个男人的照片而伤透脑筋?
也许只要有关孟凛德的事情就会让她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吧!跟他相处愈久,她就愈挑不出他的缺点来。这对她是件可怕的事情,这世上当真有完美的人吗?孟凛德愈接近完人,她就愈觉得他不可能是人,完美的人是很可怕的,而她,最恨的就是完美。
难怪她会讨厌他。杨绿蹙起眉头想着,将长得足以勒死一个人头发不自主地掐着,她就是生长在一个所谓“天才”的家庭里面。爸爸是天才、妈妈是天才、姐姐也是天才,在这个家庭中就只有她不是个天才。她在他们的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所以当父母亲都不愿接收她的时候,她并没有多大的惊讶。
现在她又遇上孟凛德这么一个天才,教她怎么能不讨厌他呢?她并不希望自己对孟凛德的反感少一点,但是似乎愈来愈困难。
“你起来了。”
孟凛备的声音惊醒了杨绿的沉思,吓得她差点摔进沙发里,她心虚地回头望着孟凛德一脸调侃的神情。
“早,我没有想到你起得这么早。”孟凛德带着笑意瞅着她,其实他在她逃出房间的时候就清醒了,只是为要给她和自己一个台阶下,所以他等到她去后几分钟才出现的面前。没想到他昨晚居然睡着了,没将她抱回客房,瞧她有点心虚又有点不安的表情,他确定这么做是做对了。
“嗯,……早。”杨绿弯扭地顺着头发,眼睛不知道该往哪能摆,他这么快就起来了,幸亏她跑得快,再晚个几分钟她就非把自己当场活埋不可。
孟凛德随意走进浴室里,“你今天有什么节目吗?”
“嗯?“杨绿一时不能反应过来,他问这个干什么?
“你今天和人有约吗?“孟凛德在浴室里面刷着牙,满嘴泡沫地问道。
“没有。“杨绿简短地回答,一面揣测着他心里的意图。
孟凛德在脸上抹满泡沫,用刮胡刀刮起胡子来,“没有?”象绿绿这种美少妇星期天会待在家里没人约?真不可思议,“你的男朋友呢?”
“我没有男朋友。”这下子又问起她的男朋友来了,他究竟想做什么?这算不算侵犯隐私?杨绿很后悔自己不该回答得那么快的,她大可以不作回答。
“我想你这样子的年纪应该是最想谈恋爱的时候,怎么会没有男朋友?”老实说他很高兴听到这个答案,免得他会一时冲动得痛扁那家伙一顿。
“并不是每个人到我这年龄就会发春,我很忙,而且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交男朋友对我的生涯规划没有帮助,所以我不想浪费我的时间。”
“浪费时间?”孟凛德听出她的口气有些不悦,猜想她大概不太喜欢这个话题,“也许,以一个师长的角度来说,你的确是个非常好的学生。但是以我的看法,谈一场恋爱并不算是浪费时间,你可以学到很多其他的事情。”
杨绿扬起一道眉,望着孟凛德从浴室里走出来,“这是你的经验谈?”
“不是的。”孟凛德对着她展现了个杨绿从来没见过的英俊笑容,“就是因为我念书的时候跟你有相同的想法,所以我把所有的时间花在念书上,而现在却很后悔。”
杨绿将嘴翘得半天高,“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后悔的,你得到名、得到现在的地位,不有一群把你捧上天的下属。你还不满足啊?”杨绿做了一个鬼脸,“我猜你是全台湾第一个在三十二岁就当上专科校长的人,每个人都说你年轻有为,开的是跑车、住的是洋房,还是个双料博士,有钱、有地位、有文凭,没有祖荫的人很难象你这么年轻就有如此富足的生活。”
“但这不是我所想要的。”孟凛德别有所指地说道。
“那你还想当总统喽?”杨绿嗤了一声。
“不,我只是后悔没有年少轻狂过。”孟凛德认真地望着杨绿,“我没有经历过童年的欢乐、少年的莽撞,失去了这些,现在想起来有些遗憾。绿绿,少年老成并不是件好事,是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样的事,珍惜这些,往后你才有可以怀念许久的回忆。”
“天哪!听起来你好象已经六十岁了。”
“我象吗?”孟凛德好笑地望着杨绿。
“非常象。”杨绿泛出了一个笑容,“众所皆知你是个老古板,可是我没想到你居然已经老到要去回想以前来度过你余生了。”
孟凛德也笑了,“这只是我的想法,我并没有老到如你所想象的地步。”
“你想证明吗?”杨绿的笑容里渗进了一丝诡异和算计。
“证明什么?”孟凛德看着她那笑得很贼的嘴角和异样神色,心想若是杨绿要他热吻她,他可是非常地乐意证明他很年轻。他会将她吻得头昏眼花,直到她没办法靠自己的双脚站在地上。
“你不玩得动啊!”杨绿笑得更加灿烂了,她突然地跑回她的房间,长发随着身子在身后飘散着,“刚好我今天整天也没有事,所以我为了可怜可怜你这个老人,就让在陪我去疯一整天好了免得你真的连一点年轻的回忆都没有便苍老了。”最重要的是骗到他的照片!杨绿在心中加了一句。
孟凛德领会了她的意思,不禁微笑地摇头,没想到居然是由她主动约他出去,这小妮子就不能把这种应该是男人做的事让他做吗?简直不把我当男人看。
“还有。”杨绿从门边探出头,非常正经地向他说道:“记得不要再穿你那套百年如一日的西装,我看腻了,没有人出去玩还穿西装的,换套轻松一点的衣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
“很好,请不要打扮一个钟头让我等。”杨绿满意地扩张嘴角将门关上。
* * *
“我想我要吐了。”杨绿苍白着一张脸,用手捂着口。
“你不会吐的。”孟凛德很笃定地回答,替杨绿拉开门,“你还没有吃晚餐,空着肚子吐不出什么东西。”
杨绿白了他一眼,“谁说的?我被你骗了。”
孟凛备满脸无辜地扶着她,“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你说你不会玩,但是你今天的表现比我更会玩。”杨绿摇摇晃晃地半依在他的身上,她到现在腿还有些软得站不稳呢!“你真的没玩过?”
“唔,玩过一次,但是记忆已经离我很远了。”孟凛德不在乎地耸耸肩。
“所以你想一次玩个够本?”杨绿的头从来没有那么晕过,她任凭孟凛备扶着到一张歇息用的椅子上坐下来,对他的行为实在是又气又恼。
孟凛德咧开嘴,“我没想你这么快就玩完了。”
“玩完?”杨绿瞄向他们刚才下来的地方,“搭一次三百六十度的云霄飞车谁都不会有事,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先付了七次的票,在这个烂东西上连续坐了七次,七次耶!你是疯子吗?坐了七次谁不玩完?”
孟凛德微笑地不作回答,走到旁边的饮料贩卖机买了瓶果汁后交给杨绿,“喝点东西吧!我想你一定口渴了,毕竟我头一次见到有人尖叫了这么久。”
杨绿把果汁丢回去给孟凛德,“我在反胃。”
天哪!早知道孟凛德非常喜欢玩那些在天上转来转去的云霄飞车、海盗船、太空船……违反地心引力守则的东西,而且愈刺激的他就玩得愈不亦乐乎,她就不会带他来游乐园。
到了游乐园她被他拖着到处跑,连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杨绿决定下次带他出来必须远离那些刺激的玩意,免得有天被他搞得精神耗弱。
孟凛德在她身边的位子坐下来,“头还没好吗?”游乐园要要关了,说不定云霄飞车他又会再多坐上几次,象海盗他就玩了有十次之多,她当然也陪他坐了十几次。
“那我们出去吃晚餐,你想吃什么?”孟凛德兴致勃勃地提议。
杨绿难过地咽了一口口水,“你还有力气吃东西啊?我什么都吃不下。”
杨绿白着脸望着孟凛德充满朝气的脸,“我想我可能比你还老,我好累,很想回家睡一觉。”
“晚上的节目由我策划,你忘了吗?”孟凛德才不想这么快就把美好的一天划上句点。
“还要玩?”杨绿呻吟,“我可不可以不要玩了?”天啊!就快晚上了,她一整天被他拖着晕头转向地到处跑,连一张照片都没拍到手,错过今天,她得另想办法骗他的照片了。
“既然你答应让我这个老人有多一些的回忆,愿意陪我一整天,那就别让我觉得还有遗憾,而今天还没过,你陪我云吃晚餐吧!”孟凛务暗自在心中窃笑。
杨绿很不甘心地瞪着他,“我发觉我真是‘舍命陪小人耶!真后悔今天早上对你施舍我少得可怜的同情心。”
“关于你的施舍我会找机会报答的,所以你就将就一点吧!我答应你吃完晚餐就让你回家休息,怎么样?”
杨绿低头不语,非常勉强地站起身来,“一言为定。”
孟凛德很满意地扶着杨绿走向游乐园的停车场,将她推送上了前座。
“我们要去哪里?”杨绿望着华灯初上的街道问道。
“吃饭喽!”孟凛德悠然自得地开着车,流利地穿梭在车阵之中。
杨绿望向孟凛德,“别告诉我要到那种连喝一杯水都要好几千块的高级餐厅,我们穿这个样子是进不去的。”
“被你给猜对了,我们就是要去那种餐厅里舔盘子。”孟凛德很幽默地回答,“不用担心我们进不去,餐厅的老板我认识,就算你穿着睡衣都没关系。”
杨绿无聊地短笑了两声,“哈、哈,真好笑,我可以想象当我们进了餐厅以后一定会被人当成注目的焦点——两个穿着T恤、牛仔裤、路边摊一双三百块的烂布鞋进高级餐厅吃饭的怪物。”
“没那么可怕。”孟凛德被她的想法逗笑了,“你难道想都没想过偶尔离经叛道?”
“不是这么小家子气的把戏。”杨绿懒懒地回答,她想起过去的丰功伟业,孟凛德这点小把戏她不觉得可以称得上“离经叛道”,“要不是我今天真的累了,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出轨。”
“哦!”孟凛德很感兴趣地挑起了一边的眉头,“有机会你倒要让我尝试看看你的生活有多刺激。”
“你放心,不会等到你嗝屁的那一天。”杨绿不经意地许下往后两人的再次约会,这点让孟凛德在心头雀跃着。
“女孩子别说那么粗鲁的话。”
杨绿大笑,“‘嗝屁’这种话算粗鲁?那我肯定你的年代已经很远了,大概有很多颜色的话你都没有听过吧?“
“你说说看。”孟凛德实在非常享受这种两个人谈心的时刻。
杨绿撇了撇嘴,“我不说,怕会吓坏了你这个老古板,知道这些话并不一定要说出口,我还自认挺有品的,骂人不喜欢带脏字。”
“是吗?”孟凛德心想过去,杨绿不知在她心里骂了他多少可怕的话,“如果我说是从老师那边的听来的,你信不信?”
孟凛德咧嘴摇了摇头,“不太能相信,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吗?”
杨绿转了转眼珠,看着孟凛德将车子开进一家果然是高级餐厅的店面前停了下来,“这个别要保密,免得下学期有人拿不到聘书。”
“是我们学校的没错。”孟凛德很肯定地下一个结论,“下车吧!外面有人等着要把我的车开去停呢!”
杨绿看向站在车门外等着她出来的泊车侍者,便自动地开了车门下车,然后看着待着对她衣着满脸错愕的表情,她泛起了一个恶作剧的笑容。
“等等。”杨绿回头拿起了她相机,替领班和侍者一人拍了一张照片。
孟凛德宠溺地望着杨绿,“你都是这样在吓坏人之后拍照留念的吗?”
杨绿露齿而笑,“宾果!你站过去门口,我也要替你拍一张。”
“拍什么啊?”孟凛德嘴里虽然不太乐意,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到门口,“这有什么好拍的?”
“当然很好啊!”杨绿对准了焦点冲着一笑,“我这是在帮你多留一点纪念品耶!你不是想留点回忆吗?多拍几张照片证明做过这些你所谓离经叛道的事不是更好?来,笑一个。”
孟凛德无奈地笑着,杨绿喀嚓五声,就将骗取孟凛德照片的重责大任完成了,她高兴得想大叫,没想到这么地容易,万岁!四万两千五百元仿佛在亲吻着她的口袋,她终于办到了!
孟凛德将相机从杨绿手上抢过来,交给旁边对他们的行为目瞪口呆的领班,拉过她就往他身侧一靠,“这不行,你得和我拍一张。”
“我?”杨绿指着自己,“不行,我不想拍。”这和她所想的超出太多了,如果照片不小心外泄,谁会相信她和孟凛德是清白的?
孟凛德二话不说地将手臂环过杨绿的肩头,对着境头傻笑,“拍吧!”
领班果真非常合作地替他们拍了照片,将手上的相机交还给孟凛德,“孟先生,你的相机。”
“谢谢。”孟凛德满脸笑容地接过相机,手仍然揽着杨绿肩进了餐厅。
“呃?你怎么可以在不经我同意之下就拍下我的照片?”杨绿低声策愠地质问着孟凛德。
“你也没有正式的同意啊!咱们一报还一报,谁也不欠谁。”孟凛德非常无赖地说道,他顺手将椅子拉开,按着杨绿的肩头让她坐下来。
“你是默认!你不想拍就不会听我的话站在门口让我拍照了。”杨绿瞪着在她对面坐下来的孟凛德。
孟凛德拿起餐单为两个人点了一堆食物,等点餐的侍者起了之后才回答,“我走到门口是因为我饿了,而不是要让你拍照留念。”
杨绿气得牙痒痒的,“算你有理。”
“公道本来就站在我这边的。”孟凛德得寸进尺地高唱风凉调,“我帮你点了一些应该不会过敏的食物,你对酒过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