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君策在程业的刻意抹黑下,成为一个确确实实的伪君子、谋图武林的野心家,在谋夺惊天刀法和蛟鲮刀未果后,又想挟持他的女儿们逼他听命就范。而在上次武林大会之前诸多高手的枉死,在他的意有所指下,重新将寒君策定为头号嫌疑犯。
相信程业的人不少,纷纷义愤填膺地附和攻打寒武城的提议,于是程业在大会后,很快地聚集人马,即刻启程。
但是仍有许多人是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拒绝参与。
姑且不论谁是谁非,身为武林盟主却遭到寒武城退亲,当然会觉得颜面尽失,所以程业在这个时候声讨寒君策,总不免给人意气之争的疑虑,他们何必介入两方的家务事中当无头苍蝇?
可是在程业聚集人马的同时,江湖中另有耳语开始传开:意图角逐盟主之争的高手之所以命丧黄泉,全都是程业为了称霸武林而一手遮天,甚至前任盟主的死也和他脱不了关系。而寒君策才是首先察觉阴谋的人,所以程业急欲除之而后快。
许多或真或假的证据纷纷冒出,虽然不足以将程业直接定罪,却也成功地伤害程业的名声,让人开始起疑。
将近一半的人在大会后随即回返,程业所得到的援助远不如预期;也有许多门派暗地里遣人前往寒武城,欲求真相。
当所谓的正义之师离开许昌、踏上官道前往寒武城的同时,另一件更大的秘密在江湖中猛然爆开!二十二年前郾城寒家庄那桩震惊朝野的灭门惨案,是由程业一手主导,而寒君策竟是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也是寒家庄血脉遗孤──唯一明白真相的人!
这种传言对于支持程业的人而言,当然是嗤之以鼻,但是对那些原本处于中立或者无意介入纷争的人来说,却再也无法保持事不关己的漠然态度。
这段时间内,寒武城的夜里,格外热闹……
☆ ☆ ☆
荧阙端着木制托盘,走入寒君策所在的院落之中。
「主人。」她将托盘放在石桌上,执起放在托盘上的紫金壶,在成套的紫金杯中注入橙红色的茶水,端给寒君策。
寒君策放下手中的书卷,接过紫金杯,凑近鼻前闻了闻。
「今日的茶,香气特别浓郁怡人呀!」他淡笑着,将茶水一饮而尽。
「这是姥姥特别调配的,说怕主人近日太过劳累,这茶可以维持精力。」
「口感温润,入喉回甘,隐世姥的手艺真是让本城主叹服不已。」他望着荧阙似有所语的眼眸,问道:「妳有事想问我吗?」
「荧阙有事不解。」她又为他注满茶水。
「何事?」
「以主人的能力,即使直接杀了程业仍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妳认为程业最在乎的是什么?」
「权势和名位。」
「这就是了。只是杀了他,断难慰我寒家先祖在天之灵,也难消寒君策心头之恨!」
「所以主人要毁去他最在意的东西,让他也尝尝那种割心裂肺的绝望痛楚?」
「割心裂肺?」他讶看着她,眉尾挑起,「我的荧阙不是一向不懂情感的吗?」
荧阙垂下眸,脸色有些红,「荧阙懂得学习。」
她原本的确是不懂的,但梦境中的那名少年,让她瞬间懂了……
「过来。」他命令道。
荧阙顺从地走到寒君策面前,他一把环住她,让她坐在他腿上。「程业野心极大,感情淡薄,但在江湖之中却少有人知。让他死得太过轻易不仅难消我心头之恨,也可能连带地将寒武城卷入危机之中,毕竟当今武林有能力杀他的人屈指可数,而声名不佳的寒武城则首当其冲。」
「所以主人必须等,等势力得以培植完成,也等时机成熟那一刻?报仇虽然是主人个人之事,却可能让城内的人们全数遭殃,而主人并不希望牵连无辜,是不?」
「荧阙,」他凝望着她,轻声开口,语气不容置疑:「牵连无辜是必然,我没有那么光明磊落,妳是明白的。」
「荧阙明白。」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轻问:「只是为何主人要将刀法缺页赠送给程业?让他融会所有刀式,不是等于让他更难以对付吗?」
「以缺页为聘礼,目的有三:其一,取信于程业,让他误以为可以有恃无恐;其二,尽快促成此桩婚事,让程嫣入城;其三嘛,」他垂下眼,凝视她姣好的侧脸,「过于轻易应付的对手,本城主还嫌太过无趣,白白浪费了时间和心神。」
「荧阙以为就算程业习成刀法,也不是主人的敌手。」
「妳以为程嫣那一手毒辣的暗器功夫,会是谁传授的呢?」
她没有再言语,只是将双手环紧他的腰。
「荧阙,必要之时不能手软,」他抬起她的脸,轻声开口:「别辜负我的信任。」
「是。」她直直回望他满是坚持的眼,开口应诺。
「这壶茶,」他轻轻笑着,端起方才让她住满茶水的杯子。「一个人喝,还是有些无味呀!」
他将整杯茶水全部饮入口中,而后迅速吻上她嫣红的唇,哺喂给她。
她闭上眼,承接他所表达的坚定与柔情。
姥姥说:主人连谈个感情都很霸道、很隐晦。
她开始明白:那并不是因为羞赧,而是当主人确定了,就势在必得。
什么是情?她也终于开始懂了。
如果透过唇舌交缠可以将心底深处的担忧与关怀传递给主人,将那明明主人不需要、却不由自主因他而生的怜疼传达给他,也许,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表达了这份「情」。
「荧阙……」他低叹,搂紧了她。
「如果没有主人,荧阙现在仍只是一名孤儿。」她闭上眼,轻轻开口。
她开始可以在主人面前表达自己,主人也开始会对她解释自己的行为,而不再只是不容质疑的命令。
她也清楚:若连她都辜负了主人,主人终将一无所有。
「君策虽然有雄霸天下的才能,但那却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主人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紧紧地回抱他,冷冽的风,吹不入两人相依的温暖之间……
☆ ☆ ☆
西阁高楼上,程嫣站在敞开的窗户前,看着远方院落中那对相依偎的男女。
那儿并不属于北阁的院落,那么,寒君策是故意让她瞧见的吗?
十日来她都被软禁在这座高楼中,由刀卫和武训分别护守,她根本连一丝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叹了口气,她将窗棂关上,企图将自己没入黑暗之中。
被囚禁的这段时间,当自己真正静下心后,才发现事情并不单纯。
如果寒君策真的只是单纯的觊觎刀法和宝刀,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也没有必要执着十八年,更何况盟主之争时剑卫的表现,也证实寒武城不缺惊世武艺。
蓦然想起很久以前,曾经听闻过的一桩血案……
如果去推算年龄,血案发生之时,寒君策应当才八、九岁左右;而根据娘的说法,十八年前掳走缇儿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却已经满身戾气,时间上是吻合的。
虽然很不愿意这么想,但心底却有个声音,提醒她应当好好思考,不要意图蒙蔽自己。
这么一想,当年闯入的那帮人,恐怕不是单纯的「盗匪」而已。而寒君策处处针对程刀门背后的动机,令她害怕,也令她胆寒。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所有的事情也都能得到合理的解答。
被刀卫擒回的那时候,她才真正见识到他功夫之高。
在寒君策勃然大怒的那一日,夜里引她到北阁院落的人,那样的速度和身手,分明就是刀卫,目的是要她失去理智,好去找剑卫理论。
而寒君策也算准她直接任性的脾气,必定看不过剑卫的冷淡而动起干戈,如此才能发现剑卫的身世,进而对他心存忌惮。
吩咐刀卫将她软禁,是故意加深她的惶恐,她早就应该想通:以寒武城的防御能力,怎么可能让她如此顺利地逃出?而一片荒林之中,那间小屋的出现也过于巧合,再加上那名满脸老实的樵夫,对于帮这个可能招致杀身之祸的忙,答应得太过干脆。
寒君策分明是故意要她将落难的消息传出。为什么?
如果爹真的涉入当年那桩血案,在看到她求援的信件之后应该就会明白一切。而若以爹的个性来猜想,他必定会集结所有人力,并号召武林豪杰,声讨寒武城……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原来,她不是人质,也不是筹码,而是寒君策在推动这一整盘棋局之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利用她的无知,藉由她的手将程刀门完全覆灭!
想来当初他说不想收朝廷这份礼,并不是由于和皇城决裂,而是指根本没有必要。
她真的太天真了!
但愿……一切只是她多想。
爹,求您千万别来呀,别上了寒君策的当!
她颓丧地坐在桧木椅上,双手摀着脸,欲哭无泪。
那个笑着教导她使器只能防身,切不可枉杀人命的人;那个不论人前人后,永远维持着一身宽宏气度的人……
她敬若神祇的人,为什么……
第九章
「城主,由程业所率领的武林人士,大约还有两日就会到达。」
寒武城内城,寒君策集结城内所有武训于书室内密议。
「好,将所有手下人力分为三师,一师由言武训带领守城,抵御程业等人的攻击;一师由左武训带领,于暗处留意企图趁乱闯入的人;另外一师由莫武训带领,跟随总管前去藏匿。其它人则帮助言武训守城。记住,能防则防,不得攻出。」
「敢问城主,为什么要藏起大多数的兵力?」莫武训天生直肠子,嫉恶如仇,再加上因为与程业也曾经有过节却不能出战而感到扼腕,问题就这么脱口而出。
韬光养晦的道理他们都懂,只是有必要只动用三分之一的人力守城吗?
「本城主在等待所谓真正的『正义之师』来临,所以不处于弱势怎么可以?」寒君策轻笑着。
那自信又冷淡的笑意,让所有人闭了口。
☆ ☆ ☆
由程业所带领的人马包围寒武城已经三天,却丝毫攻不进城内,双方僵持。
另一方面,那些对程业不利的传言却在武林中如同雪球一般愈滚愈大,也开始有些自诩正义的门派暗地里集结,准备帮助寒武城;但正在围城的程业却不知晓自己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
月黑风高,一道黑影跃入内城屋檐。
身手不弱!蛰伏于暗处的左武训冷眼看着,正打算出手时却被一阵刀气给挡住脚步。
「刀卫?」左武训疑惑地看着他。
「让他进去。」刀卫冷冷开口。
「是。」刀卫的话视同城主的交代,左武训抱拳一揖后又躲回暗处。
屋顶上奔走的人影不知道行踪早已经被发现,依然急急忙忙奔跑寻找着。
☆ ☆ ☆
程嫣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打开窗户看着天上的繁星银河发呆。
见到在屋檐上奔走的身影,她双眼大瞠。
那人也看到她了,连忙从窗口跃入,并快速关上窗户。
「小姐,妳没事吧?」程喜跪在程嫣面前问道。
「是爹要你来的?」程嫣脸色惨白。
「是,小姐无须惊慌,」练武者的眼力通常不弱,更何况他又是程刀门首席弟子,所以在这样的黑暗中仍旧看得到程嫣的脸色不佳,「门主已经集结武林人士围在寒武城外,相信不久之后一定能救出两位小姐。」
「围在……城外?」程嫣单手掩口,后退好几步,眼泪倏地流下。「程喜,你快起来,回去叫爹别飞蛾扑火,赶快撤退!」
「小姐,我们到达已经三天了,寒武城并没有动作,而守备的人再怎么换都是那几张面孔,显示人力不足。门主有自信这几日一定可以破城而入,今夜叫我来寻妳,也是要妳先安心,也嘱咐小姐见机行事。」
「不对!你们太小看寒君策了,他不是容易对付的人!」
程喜嘴角扬起,「是小姐想太多了,我这一路寻来并无遇到任何阻碍,显示寒武城虚有其表,虎皮羊质,并不值得如此担忧。」
「就是因为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才可疑呀!无论如何,对付寒君策绝对不能急,一定得再从长计议!」
「我会将这些话转告给门主。」尽管对程嫣的话不以为然,但程喜仍维持下属身分应答。「对了,缇儿小姐呢?」
「应该是在寒君策寝房,你别去找她了。」否则这一去必死无疑。
程喜一皱眉头,面有忧色。「原来如此呀!那小姐……」
「寒君策眼里只有缇儿,不用为我担心,赶快回去吧。记得,务必要让我爹将我说的话听入耳。」事关爹的声名,所以她不能告诉程喜所有事情,但相信爹听了一定会懂的。
「是。」
目送程喜离去,程嫣眼眶中的泪水再度滑落。
通行无阻?哈!寒君策分明是故意让程喜进入报讯的,目的是要爹将他完全看轻。
事已至此,想必再无转圜余地了吧?
寒武城中,缇儿恐怕是唯一能影响寒君策的人,但她却选择不管。
相连的血脉,竟是如此薄弱的关系……
现在只能祈祷爹能将她的话听入耳中,如此一来,她或许还有机会说服缇儿消弭双方的仇恨。
只能……祈祷呀!
☆ ☆ ☆
其实,就算程业将程嫣的话听入耳中又如何?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他知道嫣儿已经猜到二十二年前的开端,但她却不会知道一切事情,包括他近来的所作所为。
寒君策握有他太多把柄,不把握住这次机会,他将永无翻身之日。
依程喜话里之意,寒武城内的守备应该只有御城的那些人,只要攻破城门,一定可以长驱直入。
比较令他忌惮的,是并没有看到刀剑双卫守城,而负责防御的那名武训,居然能够运用与他相距悬殊的人力就将寒武城守得固若金汤,能力也不容小觑。
围城只能切断他们的商事往来和粮食供给,但城内囤积的物资有多少却未可知,拖得愈久,情势反而对他不利,为今之计,只有速战速决。
「程喜,明天对寒武城喊话,给寒君策一天半的时间,要他交出我的女儿,并出来接受公审,否则就开始攻城!」
「遵命?!」
☆ ☆ ☆
「果然是狗急跳墙。」高位上,寒君策冷冷嗤道。
「敢问城主如何因应?」
「依照原订计划行事。」
「是。」
「刀卫,你去一趟皇城,告诉皇上我要送一份礼给他。还有,公布前任盟主的死因以及寒家庄血案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