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前十分钟。
“喂,妹子,今天下班后你有没有空呀?”推开门,任青岚大刺刺的嗓门直接刺激着巫姗的耳膜。
“你,闭嘴!”从电脑萤幕后方赠送任青岚一双白眼,巫姗继续工作,直到她将手上工作告一段落。
“找我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她侧身望向斜坐在办公桌上的任青岚,没好气地又白了他一眼,“别拐弯抹角地和我来这一套,我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你。”
任青岚这人现实得很?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殴。
“唷——妹子啊!你怎么这么说我……”闻言,他立即掐着莲花指开唱,“我……我好伤心呀!”
他悲伤哀切、心痛万分的表情,得到的只是巫姗的冷眼。
她瞄了手表一眼,“你不说?那就不用说了。反正我今天约了人,也没空听你唱大戏,如果这样满足不了你的表演欲,麻烦自己找台录影机录下来,等我哪天无聊的时候,我再把它拿出来看。”
“咦!有约?!”他眼一瞪,哭腔瞬间变成惊疑口吻,“什么时候?和谁?”
他脸上表情转换的速度之快,就可以想见他平日的“戏胞”有多发达,那瞬间变换的表情,比起川剧变脸的速度不遑多让。
光看任青岚眼中精光闪耀,她就知道他心底有啥主意。
“今晚六点半;庄若水。”巫栅毫不迟疑地回答。
她太清楚任青岚胡搅蛮缠的本事,与其让他缠着她“哥哥缠”,缠到她精神崩溃不得不说,还不如聪明点,早早说了了事。
反正这一阵子,常有严峻的前女友约她喝茶、看戏联络感情,她啊,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任青岚皱眉,神情若有所思,“她找你干么?”
苦着脸,巫姗无奈地撇嘴,“你问我,我问谁呀?”严峻前女友专程约谈她会有什么好事?这问题还用得着问吗?
“需要我充当护花使者吗?”因为巫姗从不让严峻知道他的前女友们约她“喝茶聊天”的事,所以这一阵子,他老是被她抓去当保镖。
“不用吧!”巫姗摇头,顺手拍了爱担心的任青岚一下。“别人我不敢说,但至少和庄若水见面,我还不用担心。更何况,我们是约在公众场合见面,不会有事的。”
这一阵子,她麻烦他太多事了,不好意思再继续抓他出公差。况且,依她对庄若水的了解,她聪明得很,不会做出有损自身形象的事。
“是吗?”不予置评的口气,显然任青岚并不这么想。
他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陷入沉思中。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不说了!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喂……”巫姗不满地戳了戳眼前这个两眼茫然、一脸呆滞的人,“你发么呆?回魂哦!”
“没事。”任青岚猛然回神,朝她咧开一口白牙笑道:“我只是找到一问不错的咖啡厅,想约你一起去喝咖啡聊天,既然你没空,那我就找别人了,拜!”
挥挥手,也不等巫姗有任何反应,他已经消失在门外。
就如同他来得突然,去时一样没有半点预兆,让巫姗只能对着他的背影横眉瞪眼,发泄心中无处可发的怒气。
第九章
某五星级大饭店内的庭园咖啡厅——
巫姗在约定的时间、地点,准时抵达。
唉!约在这干什么?这么贵的地方……真希望等会结帐时,买单的人不是她!
巫姗一面嘀咕,一面朝着庄若水所在的位置寻去。
事实上,在她现身打招呼之前,巫姗还小心谨慎地左右观察了好一会,确认在场女客全都是生面孔,没有一个是严峻的旧识老相好,她才放心现身。
虽然,她不认为庄若水会自毁形象,对她做出有伤颜面的举动,但谁能保证啊,总之,小心为上!
看着即使娴静端坐,仍然可以造就男性同胞超高回头率的庄若水,巫姗心底下免一阵赞叹,说她心里完全没有半点妒忌之意,那是不可能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严峻所有过去交往的女友中,巫姗对庄若水的评价最高,但也是她觉得最具威胁力的一位。
“庄小姐,请问你特地约我出来有什么事?”一就坐,巫姗即迫不及待地切入重点。
对于这场约,巫姗早有自觉,虽然还不至于是场鸿门宴,但也好不到哪去,还是早些结束,离开为上。
然而庄若水却只是微微一笑,不予正面回应,反而技巧地避开话题,谈起一些像“今天天气不错啊!”或是“最近一直不下雨,水库缺水。”等话题。
一开始,巫姗还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应付一下。
谈话间,她从浅笑、假笑、僵笑一直到苦笑。
在相同的谈话模式重复再重复,维持了一个钟头以上之后,巫姗的耐性也跟着磨耗得所剩无几。
她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翻了个白眼。
拜托!扯着嘴角笑了快一个钟头,她真的笑到快不行了,一张脸差点抽筋,而整个人更是快要抓狂!
“庄小姐,麻烦请你直接告知,你今天找我究竟有何指教?”巫姗再也没有耐心和庄若水继续漫无边际地聊天,于是干脆直接发问。
面对她直接的疑问,庄若水沉默半晌才开口。
“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话题终于切入重点,巫姗神情一震。
“帮我登上严峻妻子的位置。”庄若水语出惊人。
“什么?!”她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庄若水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典型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你说什么?我……我怎么可能帮你去……我和严峻已经是……”面对她那双仿佛什么都知道的眼神,“未婚夫妻”四个字巫姗怎么就是说不出口。
“别说不可能,我知道,你只是他的秘书,也知道你们之间只是一纸契约关系,你这身分也只是做戏,你和他并不是真的订婚,更没有相爱。”
“……”谎言被人当面拆穿,惊讶过度的巫姗瘫软在椅子上,无言。
“你……你怎么知道的?”重点是,庄若水为什么会知道契约的事引是谁告诉她的……严峻吗?
虽然没有自觉,但巫姗的脸色已经因为浮上心头的怀疑,而蒙上一层灰蒙蒙的色彩。
“我怎么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答覆。”
无视巫姗惊惶失措的样子,庄若水优雅地举杯喝了一口茶,神情自如地回以一抹微笑。
“当然,我不会平白要求你的协助,在合理的范围之内,我愿意支付酬劳,以表示我最大的诚意。”
“诚意?!”巫姗楞楞地复诵,不明白她的意思。
“对。”庄若水微微颔首,纤细修长的手,优雅地从皮包中取出一张支票,搁在桌面推到巫珊面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事成之后另有后谢。”
“不……不行!”巫姗本能地摇头,没有胆子接下她送来的“心意”,“这行不通的……”
“为什么行不通?我并不是要求你设法让严峻爱上我,我只是想请你让出‘严峻未婚妻’这个位子。”庄若水眉梢微扬,语气温柔但眼神却异常犀利地反问:“对严峻而言,‘未婚妻’不过是他用来阻挡父亲逼婚的一步棋。既然只是做戏,只要能将这个角色扮演好,由谁担任都无所谓吧?!”
眼波流转间,她笑着,说服着巫姗。但在她优雅的浅笑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心事。
“既然如此,这个‘未婚妻’为什么不能是我?更何况,还有谁比我更适合站在严峻身边?”
迎面而来一成串似是而非的理论,把巫姗打得头昏脑胀。
“可是……”她只能一迳地摇头,却找不出理由反驳庄若水的话,只能软弱地说着连自己也说服下了的藉口。“不可能……他……严总不会答应的……”
阵前换将这种事太严重了,不管有什么天大地大的理由,她也没有胆子就这样答应啊!
“哦,是吗?”庄若水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冷笑,“你又不是严峻,在没问过他的意见前,又怎知道他不会答应?”
巫姗听得瞠目结舌。
是啊!庄若水说得没有错,她又不是严峻,又怎知道他不会同意?
在那一刹那,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被人窥破心事的尴尬与不安。
“我……”巫姗长叹一口气。“好吧,就算这样,但既然你已知道我和严总之间的约定,想必你也知道我有不能答应的理由。碍于契约上的规定,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不能帮这个忙,否则就算是违约了……”
在庄若水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她的拒绝理由越加理不直、气不壮,只能懦弱地为自己的立场,尽一点无济于事的努力。
“没关系,违约金多少?我全额支付。”无视于她的努力,庄若水抓着她的话题爽快地一口承诺,并开出比严峻更优握的退让条件。
事实上,以庄若水的身家,这笔对一般人而言可能是钜款的金额,在她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另外事成之后,为了表达我的感谢之情,我愿再致赠你一笔比原来严峻打算支付你的款项多一倍的金额当作后谢。”
面对庄若水豪气的允诺,巫姗再次无言。
她相信庄若水绝对有这样的实力,也心知肚明,自己这次连一点拒绝的藉口都没有了,但不管她的理性如何分析厉害获利,她却始终没办法坦率地点头答应这一切!
以她过往贪财爱钱的个性判断,若有人肯提出这么大笔的金额,只求接替“严峻未婚妻”这个烫手山芋的头衔,她应该是快乐地伸出一只手接钞票,并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才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点头,没办法毫不犹豫地伸手接下大笔的”谢礼”?!她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想不通自己究竟怎么了,巫姗转向庄若水求教,楞楞地提出她心头的疑问:“为什么你会为了一个假的‘未婚妻’身分,而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因为我爱他。所以不管是真是假,我都无法坐视当上严峻的‘未婚妻’,乃至于‘妻子’的女人不是我。”
庄若水坦然承认。而在这一刻,巫姗终于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而她也知道自己输了。
面对咄咄逼人,却勇于追求真爱的庄若水,她真是既自卑又钦佩。
她知道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有像庄若水不顾一切的勇气。
她们爱上的是同一个男人,甚至,她比庄若水还要早爱上严峻,但又如何?
比起庄若水不顾一切追求真爱的勇气,既胆小又没骨气的她,根本懦弱得连面对自己爱上严峻的勇气都没有!
对于自己的感情,她没有勇气承认,也没有勇气追求,一心一意只想苟且偷安,只想跟在严峻的身边,一边领着他的薪水,一边看着他就好……
还自作聪明地为自己的胆小懦弱找个正大光明的藉口。美其名为“不想成为严峻生命中的过客”,但事实真相呢?只有天知道唷……
结果,说谎的人果然会有报应!而现在,她的报应来了!
庄若水用她的真心和勇气,狠狠地戳破巫姗的谎言,让她在心痛的过程中,悔悟她过往的错失……
原来,她对严峻的冀求,并不是只要看着他就够了!
原来,她的性格除了胆小、懦弱、没骨气又怕事之外,还……很卑鄙!
所以当庄若水找上她,提出替代她出任充当严峻未婚妻的要求时,她不敢当面拒绝,却又百般寻找说“不”的理由……其实,这些理由根本不算什么阻碍,说穿了,她只是舍不得放手!
和庄若水一样,她也不想看见除了自己之外,有其他的女性,以“严峻妻子”的身分陪伴在他的身旁。但她却卑鄙地连这点私心也不敢承认,只是再三寻找自欺欺人的袭口。
欺人欺己,假装这一切全都是不得已、是被逼的、不得不……
把自己定位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其实啊!要她充当“严峻未婚妻”的角色,她根本是千肯万肯,百般愿意呢!
凝望着等候她答案的在若水,巫姗的心思千四百转。一面责怪自己的自私与卑鄙,一面和自己的私心交战。
真的要答应她的要求吗?巫姗无声自问着。
虽然,她的心有一点点痛,有一点点的酸,以及很多很多的不甘愿……
但,她在看破自己怯懦假面的同时,也终于明白,她不能再自私下去,否则她将连默默爱着严峻的资格也没有。
之所以没有资格,不为外在相貌,也不为身家背景,只是因为她怯懦得连坦然承认自己真心的勇气也没有,却又卑鄙地希望严峻当一轮高空明月,让众人景仰,却永远得不到真心所爱。
这种因为自己得不到,就期待永远不会有人得到的自私心态,真是太要不得了!
巫姗从小到大的家庭教育告诉她,做人不可以太自私,否则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
既然她早已决定自己的感情归向,将之定位在不求回报,只希望能留在严峻身旁,一直默默爱着他就好,那么她就不应该阻拦其他人接近他,追求她们的真爱,或许……或许在她们之中,会有一个人是严峻的幸福。
把所有的事从头到尾想过一遍之后,她终于做出最后的结论。
“好,我答应你。”巫姗猛地一抬头,直视着庄若水的眼眸,一口答应她所提出的要求。“你想要我怎么做?”
想通之后,她撇下心头隐隐作痛的伤势,积极询问庄若水配合的条件。”
脑袋中从来不存在负面灰色思想是巫姗最大的优点;而积极、乐观只往好处看更是她的长处。
依她一贯处事的先后顺序,她直觉认为,包扎伤口这种小事,等私下一个人的时候再处理就可以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严峻。
将这两大优点长处累加在一起,就能组合成严氏企业里永远号称神经最大条的巫姗!
也因为巫姗的特质就是这样,使得她在这本该是伤心欲绝的谈判场合中,居然哀伤不起来,还能把气氛经营得独具个人特色,一派轻松自在的积极向上模样……
总归一句话,要想在巫姗身上找到一根叫做“忧愁”的骨头,和去问老虎,借到一张虎皮的可能性一样大。
“很简单,”没料到劝退巫姗居然这么容易!见目的达到,庄若水唇畔绽开一朵真心的微笑。“我只要你做到一件事,请你向严峻言明,拒绝再继续扮演未婚妻,并暂时消失一阵子,至于其他的事,我自有办法。”
接下来,两人是一长串的密谋商谈,与细节商量。
因为太过于专注在交谈的内容与问题上,所以她们一直没有发现,打从两人就坐开始,一直到她们谈妥一切离开咖啡厅为止,身旁一直有一个服务生,来来回回关心地走过来又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