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沉寂了下来,男子的声音没再传出,让人不了解他的想法。
顿了一会,裘见怜没等回答就说了:“大皇兄该是个风流局傥的少年,武功高强,但对名利没兴趣、视荣华富贵如粪土;个性高傲不群而且固执,心意坚定,任何人也无法改变你已决定的事。大皇兄给人的感觉一定是冷默寡言且近乎于无情,但你实际上不但是心软念旧而且重义气的人,只是你都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怜怜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大皇兄:“一双冷眼看世人,满腔热血酬知己”。大皇兄,怜怜猜得对不对呢?”语气里满是自信,她相信自己不会说错的。
裘见怜的话说完后,大厅里又陷入了寂静中,只是这回的气氛除了沉默外,还带了股莫大的压力。这压力出自何人,赫连盈儿和裘见怜都明白,而大皇兄会不会现身,就表示她们此行任务是否达成了。
大厅里实在静得闷人,让活泼好动的赫连盈儿和裘见怜感到受不了。盈儿张口正想打破这样的沉闷时,一阵微风吹过两人的衣衫,然后大厅里就蓦然冒出了一个男人。他背着赫连盈儿和裘见怜,然后慢慢转过身面对她们。
吓!好个英挺俊逸的男子,浓眉星眸、隼鼻菱嘴,看似洒脱不羁却透露出凌傲气,不怒而威的气质隐含冷漠。“冷眼看世人”,裘见怜真将这男子的神韵说得十分传神,半丝都不差。
哇!赫连盈儿对怜怜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怜怜私底下曾见过大皇兄呢,才能将大皇兄形容得如此传神,不过大皇兄进大厅时所用的轻功也让她惊讶。“大皇兄你刚才所用的轻功是风云步,那大皇兄的师父一定是风之谷的谷主风奕尘了。”
赫连上邪冷眼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子,心中着实感到惊讶不已。一个没见过他的女子却能完全猜出他的个性、甚至于不欲人知的心事来,清楚得令他心生警惕;而另一个又很明白地道出他所用的轻功,实在神奇。这风云步已在江湖上失传数十年了,别说年轻一辈的武林人土不知道,就算年长的武林高手能看出来的也不出几人!更别提一向深居皇宫内院的娇贵公主。
“我既已现身,两位公主能否也摘下面纱,以真面目相见?”赫连上邪冷淡说道。
两人拿下了头上的纱帽交给一旁的宫女,露出了两张一样美丽却截然不同的脸庞。
以赫连上邪所得知的资料看来,一身紫衣、头上插着玉钗的应是玉凤公主裘见怜。她是皇上收的义女,有着一张圆润可人的鹅蛋脸,一双似会说话、能看透人心的清亮大眼睛,以及一张樱桃小嘴,尤其再加上她一身清新脱俗似仙人的气质,裘见怜美得如同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凌波仙子。
而穿着蓝色衣裳的是赫连盈儿。她是皇上唯一的女儿,非常得皇上的欢心,长得十分个艳丽动人。她完美无瑕的脸蛋,一身吹弹可破的红润肌肤,就算用国色天香、沉鱼落雁来形容也不为过,高贵的气质也只有公主的身分可以配得上她。
能同时见到两个绝俗的美人,赫连上邪该说自己是幸运吧。
“盈儿、怜怜,见过大皇兄。”赫连盈儿与裘见怜同声向赫连上邪请安。
赫连上邪身影往旁一闪,避开了两个公主的行礼,淡然地声明:“我并非你们的大皇兄,两位公主叫错人了。”
裘见怜巧笑询问道:“怜怜刚才冒昧地随口猜测大皇兄的相貌、人品,不知大皇兄认为准不准呢?”
“玉凤公主蕙质兰心,事实如何请公主自己发觉,何用多言呢?”赫连上邪似是而非地回答,纵使他心中为裘见怜的话感到震撼,脸上仍是不动声色。
“怜怜没见过大皇兄,也不明白大皇兄的任何事,只不过依着父皇的性子来猜你的模样罢了。我想父子天性,父子之间应不会有多大的差别,现在见到了大皇兄的真面目,真像看到父皇年轻时的英姿一般,神韵气质无一不像。大皇兄和父皇真是太相像了。”裘见怜大眼看着赫连上邪笑说。
赫连盈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盈儿一见到大皇兄就感到很亲切,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现在听怜怜这么一说,盈儿才蓦然发觉。对啊,大皇兄和父皇真是相像,不论相貌气质都差不了多少,难怪盈儿对大皇兄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大皇兄就是盈儿的亲哥哥,为什么不承认呢?”她直言问道。
“我的身世我自己明白,也不否认,但我出身民间,只是个平凡的百姓,这身分不会改变;况且我没有攀龙附凤的野心,有自己的人生要掌握,不愿操纵在旁人手上。两位公主到连武山庄若是来叙兄妹之情,我很欢迎;若要再提太子身分、入宫的事,那连武山庄只得送客了。”赫连上邪冷着脸,语气很不客气。
赫连盈儿和裘见怜互看一眼,明白大皇兄是说到做到,她们还是别在此时再惹他不高兴,先留在山庄里,再见机行事。
“大皇兄肯视我们为妹妹,我和怜怜就很高兴了。倒是你还没回答盈儿,刚才那招轻功可是风云步?大皇兄的师父真是风之谷的谷主吗?”赫连盈儿转开话题。
“请金凤公主别再喊我大皇兄了,我担不起这个称呼。”赫连上邪皱着眉头道。其实对这两个公主他应该同以往应付来劝他的大臣一样,冷漠坚决地拒绝,然后快速将人打发离开,省得麻烦。可是此回来的却是两位公主!她们不凡的身分让段轩不敢怠慢,就带她们进入连武山庄了;而他本也应隐身回避她们,然后将两个公主送离连武山庄。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见见这两个妹妹,结果发展完全出乎他所能掌控的,他竟在不知不觉中亲口承认了她们是他的妹妹,还同意她们留在山庄里。为何对这两个女子他会这般心软呢?莫非是为了裘见怜的一番话?赫连上邪不禁多看了裘见怜一眼。
裘见怜的美目看出了赫连上邪心中的矛盾,忙点点头笑说:“这儿是连武山庄,那宫里的称呼自是不适合,那怜怜和盈儿就改称大皇兄为大哥好了,而大哥也别喊我们公主了,就直呼怜怜和盈儿的名字吧,这样可好?”
这是合情合理的提议,赫连上邪怎能说不。他心中再次为裘见怜的善解人意而惊讶。“好,就叫怜怜、盈儿。盈儿你没猜错,大哥的师父正是风之谷的谷主风奕尘,可你怎么知道这事?还看得出风云步这招轻功呢?”
赫连盈儿笑笑,为兄长解惑:“盈儿和怜怜虽是在宫里长大,但我们的师父却是江湖名人,从师父口里明白了不少的江湖轶事,也看过不少的武功秘笈。因为盈儿一向对轻功很有兴趣,多有涉猎,因此知道一些。刚才盈儿只感到一阵微风彿过,并未看清楚有人经过,而大哥就突然出现在大厅里,这和书上记载风云步是“轻风微送、来去无影”的情形一样,盈儿就猜是风云步,没想到真情中了。”
原来如此,看来他这两个妹妹不若藏在深宫里柔弱天真的无知公主,皇上竟也肯让江湖人做为公主的师父,这倒更令他意外了。
“父皇一向很开明!不愿怜怜和盈儿娇生惯养、不知人间疾苦,因此都为宫里的皇子、公主们请了很好的师父教导。”裘见怜主动回答赫连上邪心中的疑问。
赫连上邪目光如电地看了裘见怜一眼,随即马上转开头、眉头紧锁。他不喜欢被人如此看透心思,沉吟了会才开口:“你们长途跋涉来连武山庄!应该也累了,就让仆人先带你们到客房梳洗休息一下,晚上再为你们洗尘吧。”
“好,大哥想得周到,盈儿还真有些累了呢。”赫连盈儿笑笑点头。
裘见怜也点点头。
赫连上邪唤来佣仆,吩咐仆人要好好侍候贵客,赫连盈儿和裘见怜便随仆人到客房了。
赫连上邪对裘见怜的背影多看了两眼。好特别的女子,她专注看人的眼神让他有丝无措,但她真能完全透视他的心思吗?
嘴角浮起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赫连上邪相信自己会弄明白的。
赫连盈儿、裘见怜随着带路的仆人走过曲曲折折的长廊,所经过的花园、屋舍莫不美丽精致。一路走来绿荫扶疏,各式树木层层叠叠地让人看了清爽舒服。这连武山庄的精巧设计绝不会输给皇宫,让赫连盈儿和裘见怜看得惊讶、佩服。
走过一个曲桥后,来到两楝相连的阁楼前,赫连盈儿被安排住在东阁楼,而裘见怜就住在西阁楼。这并阁依湖而筑,景色优美。
裘见怜只略打量下这阁楼客房,便走到赫连盈儿的房间探望她。
“盈儿,你脸色有些不对,是不是不舒服?”裘见怜看赫连盈儿脸色潮红,关心询问。
赫连盈儿打起精神笑笑,摇头道:“盈儿只感到较疲惫罢了,没事的。不过看大哥那般不想回宫,真让盈儿烦忧。”
“盈儿别愁,大哥是心软的人,总有办法劝他回宫的。”裘见怜拉着赫连盈儿的手安慰她。
“对了,怜怜你学过“读心术”可以明白大哥在想什么,只要了解大哥的心思再对症下药,我们就可以劝得动大哥了,这一切就要靠你了。”赫连盈儿欣喜道。
“放心,怜怜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不过大哥自负、高傲,不喜欢被人看透,所以我会读心术的事别让大哥知道才好,以免大哥有了警觉心,故意违心而做,那就不好了,明白吗?盈儿。”裘见怜慎重地交代道。
赫连盈儿点点头。
天色不早了!裘见怜才回房,在待女伺候下梳洗妆扮。晚上要和大哥一起用膳呢!
☆ ☆ ☆
因为两位公主大驾光临,连武山庄今天的晚膳特别丰盛,也让赫连盈儿和裘见怜开了眼界。摆在餐桌上的十道菜,有八道是她们俩不曾尝过的,相较于她们平时在宫里吃的更加美味。
用膳时,赫连上邪的话不多!脸色平静淡然看不出喜乐,不过他对赫连盈儿和裘见怜所提问题,几乎都会回答.虽然答案简短,可是一餐饭吃下来,倒也是宾主尽欢,让盈儿和怜怜对大哥了解不少。
或许是发觉自己话说得太多了,赫连上邪在用完膳后就藉着路途劳累需要休息的理由,让赫连盈儿和裘见怜早些回房歇息。
裘见怜看出了赫连上邪的心思,向盈儿眨了眨眼示意,便顺着主人之意回房。这才第一天,她们有的是时间,不可操之过急的。
赫连盈儿真是累了,回房后就马上上床安歇,不一会便睡着了。
而裘见怜则躺在床上一时还无法成眠,不断回想着晚膳时大哥所说的话。
由她和盈儿旁敲侧击的答案中,裘见怜约略明白了大哥的成长背景、怎样由身无分文的穷小子成为连武林场的主人——
赫连上邪八岁时,他母亲便过世了。他被亲戚扶养,不久亲戚就带着他搬离家园,所以父皇虽急派人前去找他却晚了一步,才会使他流落民间。
搬家是因为那年干旱,谷物不生,为了求生存只能远离家乡,他的亲戚却因为实在无法负担多一个孩子的生活,竟将他抛弃在离乡的路上。他顿失依靠,一个八岁的孩子又没有能力谋生,饥寒交迫又生了病,差点变成了路边的无名鬼。最后是他的师父风之谷的谷主风奕庆救了他,将他带回风之谷。
此后他就留在风之谷生活。曾遭遇困苦的他很珍惜安定的日子,努力学习师父所教他的一切武功,也很用功苦读各种的书本典籍。他十八岁那年学成下山,凭着坚忍不服输的毅力和过人的眼光创建了连武林场,然后再一步步建筑了连武山庄。这一切的成就全是他花费心血所完成的,其中走过的艰辛岁月不是旁人所能想像。
在说着这些往事时,他只是三言两语、面无表情地带过,可是裘见怜却看到了他心底深处的伤痛,明白他的身世只带给他更大的屈辱与痛楚。在跌跌撞撞的逆境中,他咬牙维持着自己高傲的自尊,试想堂堂一介皇子竟要受此颠沛流离的痛苦,如此的难堪心境只有亲自尝过的人才会明白。而在他好不容易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时,父皇找到了他,马上就要他放弃辛苦成就回宫当太子,他怎可能会答应呢?当初他困苦时没人帮助,现在他功成名后就再来锦上添花,一身傲骨的他当然不会接受,哪怕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地位!他也不屑一顾。
她读出了他的心思,也清楚明白了他坚决不入宫、不肯认祖归宗的心意。若大哥心中的阴影不除去,那他是绝不可能回宫留在父皇身边。
但又要如何抚平他的伤痛?怎么才能除去他心中的怨慰?裘见怜明白一切只能靠她了,因为她是唯一能读出他心思的人。
不过,这事并非一蹴可成,需要花些时间才能化解他的心结。以这理由派人告知父皇,父皇会同意她留下的;而这山庄景致宜人,她也很愿意留下。可是就不知他会同意她待在山庄里多久了?
旅途的疲倦很快便征服了裘见怜,加上使用读心术也需要全神贯注,耗费她许多的精神。她眼皮渐感沉重了起来,不久就睡着了。
留在她脑海里的是对冷漠寒冰的眼眸,她一定要抹去那对眸子里的沧桑无情,带着这个念头,裘见怜沉沉进入了梦乡。
第三章
“公主醒醒,玉凤公主请醒醒,醒醒公主,公主……”
熟睡中的裘见怜被一阵惊慌的声音唤醒。她迷蒙地睁开眼睛,模糊地问:“什么事啊?”
“启禀玉凤公主,金凤公主生病了,现在人昏迷不醒,情况很严重!”
宫女还没说完,裘见怜就被这消息惊得睡意全消。她从床上跳起,捉着宫女急问:“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公主,金凤公主生病了,全身长满了红疹、忽冷忽热地冷汗直流,奴婢发觉金凤公主情况很不对劲,就前来向玉凤公主禀报。”宫女银芳跪在裘见怜面前急急禀报着。
裘见怜边听银芳的报告,边让宫女为她穿上衣裳,再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禀公主,昨儿夜里金凤公主入寝时都还好好的,可是刚才奴婢前去看望金凤公主起床了没,就看到公主满脸通红、呼吸急促,怎么唤都唤不醒,所以效婢才急着来禀报玉凤公主。”银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