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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朝暮暮 page 7 作者:夏雨寒(苏缇)

  “摩莎摩谒诃。”元晴微笑低唸。这些日子来,这咒语深深的刻在她脑子里呢!通往家的五个音。

  “她在那里。”村人的叫声在后头紧追。

  “元晴,妳给我回来。”爹亲的声音更是凶狠。

  元晴不管,纵然身疲脚软,还是硬拚着最后一丝力气往上走,与其在世间毫无希望的活着,不如在暗无天日的山里平静过日子。

  这些日子以来,她想过了,夫君老是沉默一定有原因,他说她是玩具也不是真心的,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更相信那些夜里他的温柔,还有那应和他心情变化的风雨雪霜。

  当他说她是玩具时,山崩了,就如他的心般。其实,他是在乎她的。这么多日子以来,她终于想通,终于想到他的无奈,确定了她归宿的方向。

  这一次回去,她要更了解他,更努力让他明白她爱他,无论过去、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夫君,晴儿回来了。”她朝山林呐喊。

  “回来了,回来了……”的回声不断回旋在山中。

  ☆  ☆  ☆

  他从桌上抬头,望向窗外,侧耳倾听,然后站了起来。

  “怎么了?”趴在软榻上的秋枫问,尽管他腰痠背痛,手上还是拿着九连环耍弄着。

  “我似乎听到……”他摇了摇头,又坐下来,“算了,大概是我听错了。”

  “你以为是她回来?别作梦了。”秋枫轻哼,“我再休息一下,等会儿就亲自把她抓来,讨厌,这到底要怎么解?”秋枫挫败的低叫。

  “这么快就放弃了?”他慵懒的取过来,“仔细看着,我示范一次。”白皙的手快速移动。

  “慢一点,我还没看清楚。”秋枫大嚷,等他嚷完,九个环已经分开瘫在他手上。

  神奇。秋枫佩服的看着。

  “很简单,以你这么聪明应该很快就解得开。”叩一声,九个环又全都套在一起了,“再试试。”他塞回秋枫手里,又坐回桌旁,继续设计新的“玩具”。

  只是,心情怎么老是不定?

  ☆  ☆  ☆

  风雨转骤,忽大忽小。

  “阿晴,妳打算去哪儿?”元镖厉声质问。

  元晴紧紧靠在树干上,绝望的瞧着把她围在中间的村人们,眼看那棵硕大的神木就在百尺之外,只要再那么一点时间,她就可以回家了,但是……

  “爹,让我走吧!”她哀求爹亲,恳请诸位村民,“你们让我回去吧!我保证他们绝对不会伤害你们的。”

  “但妳能保证天气放晴吗?”村长沉声问。

  她没办法回答。

  “妳不能保证,为了我们全村的生计,一定要灭了妖怪,绝对不允许妳回去通风报信,来呀!把她抓回去。”村长下令。

  几个壮硕的年轻人立刻涌了上来把她架住,硬是拖离。

  她不愿,她挣扎,原本就乱了的长发更乱了。

  雨势加大,风声呼啸。

  元晴放声大喊,“夫君,救我!夫君,我是晴儿,你听到了吗?夫君……”

  蓦然间,风雨停了,终年未歇的风雨竟然止了,一股诡异的气氛涌了上来,村民们恐惧的左右张望宁静的林间。

  只有元晴,狂喜满胸,高声呐喊,“夫君,你听到我的声音了是不是?夫君?”

  村人听她这么说,纷纷戒惧的往后退。

  “阿晴,妳胡说什么!跟我回去。”元镖发飙的冲上前去拉着她。

  “我不要,不要!”她拚命抵抗。

  “放手!”沉厚的低喝声,来自所有人的头顶上方。

  众人往上一望,骇然张口,数尺高的枝干上站了一个拿着剑的全黑男人,衣服是黑的,鞋子是黑的,就连脸也是……真的没有脸?妖、妖怪呀!

  “夫君?”元晴挣开父亲的箝制,往上张开双臂。

  他跃然而下,飘飘然的落到她面前,挥剑闪烁眩目的剑光指向村人们,他寒着声音,“在我的地盘上欺负我的人?都不想活命了是吗?”他长剑一掠,附近一棵双手合抱的大树立刻断成两截,砰的一声倒下。

  村民大大吓了一跳,各个脸色苍白得可怕。没想到这妖怪还有功夫。

  “还不走?”他斥喝。

  村民是不敢留下的,步步后退,只有元镖仗着是他丈人大胆向前,“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岳父,把我女儿还我。”

  他微转头征询的望向元晴。

  元晴急摇头,“我不要回去。”

  “她说不回去,就没人能从这儿把她带走,”他强调,“但如果你想试,就要有命归黄泉的打算。”

  “你……你……胡说八道!”元镖气昏了头,干脆卯起来发飙,冲上前去要抢女儿,就不信这女婿敢伤老丈人。

  他俐落的挥剑过去,很久没嚐过与人竞武的乐趣。

  “住手,他是我爹。”元晴却大喊。

  剑刃一转,剑面拍上元镖的胸口,令元镖后退好几步,但他好不容易站稳,又冲了过来。

  “混蛋。”元镖大吼。

  他把剑往上一扔,抓住元镖打来的拳头轻轻一扭,轻脆的一声“卡”

  “啊!”元镖放声尖叫,他的手……断了。

  剑坠了下来,他准确无误的抓住剑柄,将剑抵在元镖脖子上,“走还是不走?”

  元镖狼狈的咬牙,强烈展现“吾宁死,不受辱”的意志。

  “很好。”他就要干脆的解决“岳父”。

  “不要。”元晴奔过来,拉住他的臂膀恳求,“放他走,他是我爹。”

  他想了想,还是松了手,拉起她转身离去……

  元镖不甘心的站起来,捡起地上一枝尖锐的枯枝冲向他。

  “夫君,小心。”元晴惊骇的尖叫。

  但太迟了,枯枝已穿过他的胸膛。

  元晴急忙扶住他。

  “这下你还不死?”元镖得意的说,附近原本撤退的村民又大着胆子向前。

  但是他没倒下,缓缓转身,白皙的手抓住枯木一端,用力一抽。

  “夫君?”她预计看到鲜血四溅的恐怖景象,但,没有,他滴血未流,胸前的大窟窿正急速愈合,瞬间让她看傻了。

  对喔!他是不死之身。

  “妖……妖怪呀!”元镖喊,偕同村人一起连滚带爬的逃了。

  他望着人群消失的方向,“妳不跟他们走?”

  元晴摇摇头。

  他没回头,“以后妳还能回村子里去吗?”

  她还是摇首。

  “那么妳确定要回到这山里?”

  她颔首。

  “那……走吧!”他拉起她的手往神木去。

  甜孜孜的暖流在她的胸壑里流过,虽然他的手依然是凉的,但他的态度变了,他来找她、救她,听了她的劝告放过爹,最重要的是……他带她回家。

  “夫君,你想我吗?”元晴羞赧的小声问,一边用手梳理久未整理的长发,拢了拢破旧不堪的衣服。夫君会不会嫌弃这么脏乱的她?

  但他没看她。

  “我以为妳会在娘家多住个几天。”

  她何只住几天而已,“我已经住很久了。”她几度以为再也没办法回家。

  “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却想了她好几回。

  “不到一个时辰?”她惊呼,“夫君,我已经十几二十天没见过你了。”

  十几二十天?

  他停下脚步望着她,伸手推开她遮住脸的长发,首次注意到,她变了,变得憔悴、清瘦以及……脏。

  “你应该知道山里一天等于人间一年吧?”

  所以秋枫、白桦口中的数千年岁月,不过是山里的数年。

  “不,我不知道。”他轻语,反正数年与数千年又有何差别?对他来说,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一刻即如漫长的一年。

  空中,又飘下了微微细雨。

  她晓得他心情差了,“现在你知道了,这些日子来,我很想你。”她抓住他的手。

  满天乌云蓦地露出一角蓝天,一缕阳光落了下来。

  元晴向他微笑,更大胆的说:“夫君,不管你当我是玩具还是什么,我都当自己是你的妻子。”

  雨停了,乌云逐渐消散中。

  “我是个‘妖怪’,妳不怕?”

  她摇摇头,“你是我的夫君。”偎向他的身体,“夫君,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

  这是了解他的第一步。

  他没推开她,反而犹豫的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思绪飘到好久好久以前……

  “夫君?”元晴抬头探询。

  “我……曾是一国的皇子,我的父亲是夏国的皇帝姒泄,而我,我的名字叫姒木离。”

  木离,久违的名字,被剥夺的名字,被那魔界之王禁令提起的名字,否则就会……

  他的头一阵剧痛。

  “夫君,你怎么了?”她慌张的扶着抱头乏软的他。

  是那魔界之王的警告,“没事。”他摇摇手,静待疼痛过去,低低的声音继续说:“但那已不是我的名字,已经被夺走了,包括我的脸。”

  “被谁?”是谁这么可恶?

  他低头望她,苦涩的轻扬嘴角,“黑暗世界的帝王。”

  第八章

  没想到,我竟然就这么跟她说了隐藏多年的过往,那个极想遗忘的显贵荣华……

  本以为数千年的沉淀,已经心如止水;本以为纵然有再多人问起,也不会轻易启口,但我又再次为她破例了。

  纵使她现在长发凌乱,衣衫破旧,我还是觉得她可爱,是值得信任的。

  一开口,就如轰隆隆的瀑布般止不了。

  我提起自己的少年轻狂,也提起了自小配婚的平儿,更提起了那奇异的一夜……我的话滔滔不绝,千百年来没人问过,也没人想听,沉积许久的心事终于找到出口宣泄。

  我没有自己预想的激动,只是平静的述说着,好像那是个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

  是因为她吧?

  看着她静静聆听,认真偏头的神情,心中的悲与苦迅速消散了。

  是为着她,我确定。望着云开日明的天空,数千年来的心胸从无现在开阔。

  “你受苦了。”元晴的小手轻轻塞进我的手中。

  我珍惜的握住。

  经书上的某句话印上我的脑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虽无法与她偕老,但我会伴她一生,珍惜她一世。

  晴儿,我心中的晴终于来了。

  我笑,绽开嘴角,但烈烈阳光下,我知道她看不到我的表情。

  “走吧!我们回家。”我搭上她的肩膀,第一次在她清醒时这么亲昵。

  我会保护妳不再受秋枫、白桦欺凌。我在心里这么告诉她。

  ☆  ☆  ☆

  “妳怎么这副德行回来?”秋枫趴在栏杆上,皱着鼻子,“就算妳家没水,妳们村子里总有井可以跳下去吧!”

  久违的声音,许久未闻的亲切嘲讽,让元晴有更深切的体认──她真的回来了。

  热泪盈眶,满怀激动,元晴冲了过去大嚷,“秋枫,我好想你!”

  秋枫受惊的站起,往后退一步,“妳别过来,妳热得让我受不了。”

  热?她不明白,她没发烧啊!

  “对他们而言,凡人的体温就像火,会烫着他们。”这是第一次他主动说明。

  这次回来,一切都变了,这山里对她而言不再冷漠、不再神秘,就好像冰窖的冰慢慢溶了,渐渐将冰冻的一切显露出来。她相信纵然这里暗无天日,但将来必有暖源。她微笑的想。

  “哼!有什么好笑的。”秋枫跃上屋梁,又趴在那里不动,“臭女人,还不去洗干净变回小晴晴到厨房干活,慰劳我的辛苦。”

  “你辛苦什么?”她眨巴着眼睛,问起心中的疑惑,“你干嘛老趴着?”

  “我腰痛。”秋枫没好气。

  “为什么?”

  “问问妳后面的罪魁祸首呀!”

  元晴转身看他,“夫君,你对秋枫做了什么?”该不会对秋枫做爱做的事吧?阿弥陀佛!千万不要,她不希望夫君有这种怪异的冲动,她不以为自己可以忍受,有一个白桦已经让她够酸了。

  “你说呀!”秋枫不怀好意的催促,“让她听听你是怎么折磨人家的。”

  听起来很暧昧,她可不可以不要听啊!她现在已经够灰头土脸的。

  “不如让她看个究竟。”他说。

  要让她大吃一惊?用听的就够消受不起了,更何况是用看的。

  “我想还是免了吧!”元晴伸脚往后,转身就要溜,他却更快的搭上她的肩膀。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瞧瞧我的杰作吧?”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得意。

  “魔鬼。”她苦着脸听到屋梁上秋枫的低咒,实在没办法真心欣赏他的杰作。

  “你自己欣赏应该就够了吧!”她说得很小心,也明白自己的本分,她不是一个很有分量的妻子,有时候的确难管丈夫换口味,但至少她可以眼不见为净吧!

  “妳确定?”他的音调扬高,似乎有着失望。

  元晴听得很不忍,咬牙一狠,“好吧!我看,你们要亲自示范吗?”她豁出去了。

  上头的人儿一声呻吟,“小晴晴,妳欠我一顿,走,我们开房间去!”

  ☆  ☆  ☆

  呃!这是什么?

  木头跟铁的组合,做成各式各样的支架,像楼梯,但踩上去却会动,只是吃力了些。

  “用点力,看妳能不能把前面这沙包一下子吊到顶。”秋枫说。

  元晴有点明白了,这是测脚力的东西。

  “真没用,看我的。”秋枫把她推开,一脚踩下,沙包一下子升到半空。“这玩具好玩吧?”他得意的说。

  玩具?

  她惊异的看着房里大大小小要用力才能扳动的物体,有拉手臂的、有扭腰的,更有一种是要拿槌子拚命打靶,不然就有东西丢你的怪异玩意儿……

  这么厉害!才一下子的时间,他们就做出这么多东西,不愧法力高强。

  “这些好玩是好玩,可是太累了。”秋枫找了块空地又趴了下来,“等我身体好了,一定会有最好的纪录。”

  敢情秋枫的身体不舒服是为了玩这些玩具,而不是被夫君玩得太累。

  糟,她误会夫君了,幸亏她没把想的都讲出来。

  但是她那绯红的脸,已经泄漏了她的想法。

  “不然妳以为秋枫为什么老趴着?”他在她耳边嘲讽轻语,丝毫不介意她的狼狈模样,“妳以为我把他扑倒,当他是女人一逞兽欲吗?”

  元晴全身发红发烫,羞赧的伸手遮脸,“我、我、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哈!哈!哈!”他竟然开怀大笑起来。

  不只她惊愕,就连秋枫也张大口。从认识后,第一次听见哪!难得,难得。

  “你们怎么吓成这样?见鬼了?”

  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真的变了,要变天啰!

  秋枫老大不爽,“你这也太离谱了吧!小晴晴一回来就高兴成这样。”他索性站起来戳起负心郎的胸膛,“数千年来,我找你玩过无数次,你哪次这么开心过?”亏他每次精心设计,全都白费了。

  “玩?”他似乎很疑惑,“你那是玩?”

  “不然是什么?”

  元晴瞧着他俩就要吵起来的模样,“两位……”

  “明明是威胁和恐吓。”他嗤。

  “什么?”秋枫声音提高八度,“我那么好心帮你找乐子,你还怪我?为了不让你无聊,郁闷累积太久,我还献身给你玩,结果你……”他卯起来气,用力一扳,就把“玩具”拆了,拿起东西就丢,“你竟然以为我要害你,我能害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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