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中”他冷笑。
“不管你长得怎样,我都不在意,我保证,真的。”她信誓旦旦,以为这就是重点。
“哈!”他依旧不以为然。
“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元晴改搂住他的颈项,放柔音调。
“我并不在乎妳怎么想。”
不在乎?她不敢相信的在心里重复。
“我只是讨厌麻烦。”
他认为她是个麻烦?
元晴全身瞬间僵硬,她不敢相信,他怎么可能不在乎她?她还记得他是怎么样温柔对待她,带领她走向极乐哪!
每次他都会注意她的感受,她如果稍有不适,他一定会停下来轻声劝哄,虽然记忆模模糊糊的,但他的温柔已经深深攫住她的心,她相信他是在乎她的。
“夫君,你真爱说笑。”她摇摇头,驱走相信他的说词的念头,“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坦承相见吗?毕竟我们是要度过一生的夫妻呐!”
“一生?”他的声音很嘲讽,“妳确定真的要看?”
“确定。”
“那么妳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她已经在心里准备很久了,不管他比秋枫美还是比癞虾蟆丑,她都相信自己能坦然接受。
“没问题。”元晴很开心。
“那么妳就看吧!”
她大张着眼睛,准备瞧清楚,可是他却动也没动,四周仍是一片黑压压的,什么也瞧不到。
“妳不点火?”
要她点火,早讲嘛!她还以为他会代劳,没想到跟秋枫一样,都很“老爷”般的耍大牌。心里犯着嘀咕,但她还是把火摺子找到了,在点燃之前,还先捞了件衣服遮身,然后啪的点然蜡烛,金黄的光辉迅速照亮四周。
成亲几日来,终于要跟夫君见面了,元晴好紧张,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后悔的话就把烛火吹熄。”
“我不后悔。”讨厌!他愈说不能看,她就愈好奇的更想看。
深深吸一口气,见不知何时披上黑衣服的他缓缓转身,元晴紧张得屏住呼吸,入目的是他细瘦的腰身,还有那看似单薄但倚靠起来却厚实的胸膛,再往上移,是他雪白的颈项,白嫩得就像刚出炉的豆腐,视线再往上移……咦?
元晴不自主的往前靠近,还把蜡烛抬高些。奇怪,怎么驱不走他脸上的阴影?难道……
“夫君,你的脸……”她伸手轻碰,原本以为他是戴了一层黑布作怪,但奇怪,摸起来是光滑的皮肤触感呀!
将烛火再移近点,她眯着眼睛想瞧更清楚些,但仍是一片黑,深不可测的黑,毫无光泽的黑,让人望之生畏的黑。
“这是什么布?”元晴轻问,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好神奇。
“这不是布。”
他在说话,可为什么没有瞧到布面下他的唇移动?
“这就是我的脸。”
啥?
她疑惑的扬眉,伸手再摸。有嘴巴、鼻子和眼睛的感觉呀,为何什么都看不到?
“我的脸就是虚无。”他再说。
她还是不明白。
“你是怎么把这布套上去的?”元晴试图找出肌肤与布交界的地方。
但他一把抓住她摸索的手,“还不懂吗?我没有脸,我的脸就是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
她眨巴着眼睛,终于有那么一点了解,接着才完全领悟,全身随之剧烈颤抖起来。不!她不相信,这是不可能的,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她夫君身上。
她是在作梦吗?
“接受事实吧!妳永远都看不到我的真面目。”
元晴突然觉得他的声音好冷、好冰,不但没有温度,还驱走她心里的温暖。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在她的夫君身上,没脸,没脸耶!那不是会很痛很痛……疼惜之感涌上她的心头,让她的心蓦然揪得发痛。
“怎么样,妳后悔了吧?”
她唯一的回答就是砰一声,手上烛台落地,四周又陷进一片黑暗。
然后再砰一声,整个人瘫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
第四章
呵!她果然无法接受这样的我。
不该抱着希望啊!纵然她叫元晴,可终归不是我的“晴”,我仍是孤寂的,注定要孤身度过漫长岁月。
把期盼的心收回来吧!纵然她是这凄冷山里唯一的温暖所在。
把温柔体贴收回来吧!把她当做秋枫、白桦。
为了不要再受伤,就不能再有希望。
默默的把她抱上床,最后一次在晕黄烛光下静静瞧她,从今以后,再也不抱她,因为没必要了,与秋枫、白桦的游戏已经结束,从她看到我的“脸”的时候起。
接下来,等待她的是更残酷的事实,当她了解真相之后,会怎么看我?轻轻触摸着她薄嫩的眼皮,想像在不久的将来,这手指触摸下的水漾眼睛将会露出的轻鄙。
“啊!”我轻叹,笼罩数千年的忧郁更深了。
如果能再次为人,我愿做一个谦谦君子,当一个惜福之人,只是现在有谁理会我的哀怨,又有谁有本事赐我一死?
唉!
☆ ☆ ☆
“小晴晴,我的饭呢?”秋枫直接推开房门,就往还在床上怔愣的元晴伸手。
她呆茫的眼神望着秋枫,“天亮了?”
秋枫耸耸肩,谁晓得是天亮还是天暗,重点是,“我饿了。”
她还是呆呆望着他,“到底我的夫君在哪里?”
“妳昨晚不是见到了吗?”秋枫从鼻子哼出气,“我的饭呢?”真是糟糕哪!他竟对她的厨艺上了瘾。
“可是……他没脸耶!”元晴的心纠成一团,连脸也皱在一起,万万想不到,竟有人没脸还可以好好的活在世上。
“怎么,妳嫌弃他没脸?”秋枫的眉毛上扬。要是她说出个嫌弃的字眼,就可以把她解决掉,反正坏女人一定引不起那位爷的兴趣。
“不,不是。”她连连摇头,“我是觉得他……他这样……好可怜。”
“妳为他心疼?”
元晴点点头,豆大的泪珠就掉了下来,“他这样不痛吗?”
秋枫吹了声口哨,这女孩真是出乎意料的好心,“这下可好玩了。”
“什么好玩?”她是难过,但还是很专心听他讲话。
“我哪有说好玩,我是说他这下好命了,有这么为他着想的妻子。”
说到妻子……“为什么你要冒充我夫君?”元晴的眼睛怀疑的斜睨。
“因为他没脸见妳,所以就拜托风流倜傥的我看管妳,免得妳嫌他不上相。”
而他就在她昏迷时,半梦半醒间,偷偷摸摸的亲近她……啊!愈想愈心拧,好为他心痛,他这么好意处处为她着想,她竟还戳他痛处,硬要他露脸,难怪他连连说“妳会后悔”。
她真的好后悔,后悔见到他时,竟然当它是块布,用手去掀,更后悔知道那就是他的脸后,还这么咚的昏倒。她一向不是那么好吓唬的,怎么昨晚……这下他会怎么看她?
大概会当她是个只重外表的肤浅村姑。
啊!她好想大声尖叫,更想找到他,跟他说一千遍一万遍的对不起,然后跟他解释……怎么解释?他一定不会相信她是饿昏的,那是个烂藉口。
“妳在想什么?脸色很差喔!”秋枫在她面前摇摇手,终于把她的神志拉回来。
她马上抓住他的手,“我真正的夫君在哪儿?”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见他一面,让他明白她真的一点也不嫌弃他的脸。
“他现在不想见妳。”秋枫凉凉的说。
“可是我想见他,非常非常想。”她郑重强调,“想到见不着他,我就没有心情煮饭。”
意思是秋枫就没饭吃了。
很蹩脚的威胁,对别人没效,但对秋枫……
“他在鱼池边的树上。”
☆ ☆ ☆
树上?
很奇怪的地方,普通人会闲闲没事就待在树上吗?待在那上头又不能干什么,在这暗淡无光的山内既没漂亮的景色,更没舒适怡人的和风,他一个人待在那里,不无聊吗?
铁定无聊,所以她来找他聊聊,可是他在哪里?
鱼池边的几棵树上都没有他的踪影呀!难道会是秋枫骗她?
“夫君?”元晴大声呼唤,徘徊在鱼池附近,“夫君,你在哪里?”
一声声的夫君回响在空气里,但就是没他回应的声音。是他不在,还是他不愿回答?
都有可能。
如果他在,能隐藏在哪儿?
四周黑黑暗暗,只有飘流的火球移动,有许多地方仍是深黑瞧不见东西,更何况……她想起他身上的衣服是黑的,脸也是黑的,如果全身都用衣服遮起来,她可能很难分辨得出来。
但她一定可以把他找到,毕竟夫妻同心,她绝对能把他从黑暗的角落里挖出来。
“夫君,我要找你啰!”元晴大声告知,好像她是捉迷藏那个当鬼的人。
半空中火球飘呀飘,一下照亮这棵树,一下跑到那棵树,她眯起眼睛极力看清火光照射的地方。还是空空荡荡的,他还能躲在什么地方呢?
她看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生平第一次这么耗费眼力,忽然她发觉某棵树的中央,一直是漆黑的,火球也似有意志般的绕过那地方往别处去,难道……
元晴冲上前去,七手八脚的攀上树,努力的爬、用力的爬。
“夫……夫君,我来了。”她喘着气,终于到达那团黑暗,为了确定他的存在,她伸出手,竟然真的抓住他的脚,“夫君,我找到你了。”她狂喜的喊,更卯足了劲爬上去。
摸、她卖力的摸,摸上他的臂、他的颈、他的脸,想像着他可能有的表情──不耐烦的忍耐。
“对不起,昨晚我不是故意昏倒的,我只是太过惊讶,我从来没想过人没了脸还能活,所以才会一时无法接受昏倒了而已,真的没有恶意,我不是嫌弃你,更没讨厌你,我只是……等等,你怎么都不说话?你出出声,就算是一个字也好。”就是别让她唱独脚戏。
“住口。”他低沉的斥喝。
“呀!”元晴惊喜的喊叫,快乐的抱住他。他不只给她一个字,而是两个字呢!“我就知道你不会对我太生气。”
他下一个动作就是把她的手拉开,“下去。”
她笑着看他,“我不敢。”往上爬时,她没想到这个,现在她才想起来,“我怕高。”
他稍稍抽开身,“走开。”
她马上又紧紧抱住他,全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我……我办不到,我怕高。”
分明是离不开他。
“唉!”他叹息。他还是舍不不她吧?一股喜悦悄悄的跳动着。
“夫君,我们谈谈好吗?”她小心翼翼的说,可不想再让他失望一次,“到地上。”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突然把她推开,逼得她不得不抱紧树干,待她回过神,已经看到他黑色的背影翩然落至树下。
“夫君?”元晴赶紧喊,“我还在树上哪!”
“我知道。”可他离去的背影不曾停顿,“别烦我。”
“夫君?”她不相信他真这么狠,“夫君,救我!”
可事实呢!他就是这么狠,真的把她抛在树上担心受怕,任她喊破了嗓子也不理。
不知过了多久,元晴死心了,低头掂量着脚下的高度。呃……好高,她马上闭起眼睛,抖得更厉害。
“妳要在这里待多久?”
声音好近,元晴期盼的睁开眼睛,果然是白桦站在面前,她像溺水的人见到浮木一般,“白桦,救我下去。”
“下去?”白桦笑着求证。
纵然觉得心底有点毛,元晴还是点头。
“好,我成全妳。”白桦一脚朝她踢过去。
“啊!”
☆ ☆ ☆
“我的饭呢?”秋枫一进房来就把元晴的棉被全揪了,根本不把她的腰痠背痛当回事。
元晴哀怨的抬头瞅着秋枫,“我的夫君呢?”
自从几天前树上一别,她就再也没见过他,原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趁她睡着时进到房里,所以也就光明正大以养伤为由赖在房间,一天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躺在床上装睡养伤。
可他根本没来过。
从树上跌下来的腰痠背痛,及躺在床上久久不动的痠痛,都及不上她的心痛。
“没有夫君,就没有饭吃。”她噙着眼泪,哽咽的宣布。
“妳要饿死我?”秋枫皱眉,自从嚐过她做的美食后,他就再也吃不下白桦做出来的粗俗物,要是这丫头再闹脾气,他考虑……干脆把她杀了,再到山下抓一个专门的厨娘回来算了。
“对不起。”元晴难过的道歉,打小到大从没因为自己的关系为难过任何人,没想到为了他,她竟然违反了自己的原则,“可是……没见到他,我实在没心情煮饭,他一定很讨厌我,很恨我……”想到伤心处,她泪水纷落。
好奇怪,夫君对她这么坏,为什么她这么在乎他?她想不到理由,只知道结果就是她的心放在他身上,拨不开、离不掉。如果她够聪明,就不要这么在乎他,在乎秋枫或许还比在乎他有价值,可是为什么,她脑子里想的还是只有夫君?
夫君,夫君,她当他是夫君,夫君当她是什么?
秋枫皱眉看着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这副德行进厨房,煮出来的东西卫生吗?
“只要见到他,妳就有心情煮吃的?”首先得把她的泪止住才行。
“嗯!”元晴猛点头,“你要请他来见我吗?”她眼中乍放无限希望。
“妳想得美。”秋枫冷哼,“想见爷,用妳的双脚去。”他没兴致应付那每天不吭一声的男人。
“好。”只要能见他,要怎么样她都愿意,“他在哪儿?”
“书房。”
在书房看书?总算是个普通的地方,可是……
“书房在哪儿?”
☆ ☆ ☆
好不容易找到了书房,元晴推门进去,却吓了一跳,没看过这么奇异的摆设,矮矮的桌子,桌旁没有椅子,只有布垫,书架上没有书,只有一卷卷的竹简,以及像是毛皮的布,上头却写着不是她平常见过的文字……
她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尤其当她看到她的夫君拿着刀在龟壳上刻东西时。
“你喜欢雕刻?”元晴大胆走过去问。
经过长久的沉默,她以为他不想回答。
“你喜欢雕刻?”她再问一次,打算如果他再不答,就再问第三次。
“我在写字。”他不耐烦的说,头也不抬,专心着手上的工作。
“为什么不用笔和纸呢?”她不明白。
“纸?”他终于抬起头来,声音里有着好奇,他的世界中没有这种东西,数千年岁月过去了,有了他没见过的东西问世是很正常的,“过几天秋枫出去采买,我会吩咐他带回来。”
出去?
这个念头让她心上重重一跳,“我可以跟他一起出去吗?”或许她可以回去看看爹,告诉爹,她在这里过得很好。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想了一下,“只要秋枫愿意。”
是的她错觉吗?怎么觉得他的声音更加阴沉,他心情不好?因为昨晚?
“夫君,对不起,昨天我不是故意昏倒的,我不在乎你有没有脸,真的,你要相信我,不管有没有脸,你都是我的夫君,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她哀哀恳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