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我们回屋里去好了,就当我们从没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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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了风寒,情况不顶乐观。”大夫皱着眉头,脸色严肃的告诉青娘,“如果他这两天没退烧的话,恐怕……唉!”他叹息的摇头。
青娘脸色大变。
“大夫,你一定要救救他呀!”她恳切的哀求,激动的情绪早已告诉他人──这病人并非陌生人。
“马夫人,你认得这位壮士?”大夫打量的眼光怀疑的袭向她。
青娘语塞,顿时了解她在情急之下犯了怎么样的错误。一定得弥补,为了望儿,她绝不能让自己再如六年前般惹上一身花名。
现在的她是马夫人,一位带着遗腹子的寡妇。
“是的。”她点头,毫不迟疑的迎向大夫,“他是亡夫的结拜兄弟,我怎能弃他不顾。”
一个小小的谎成功的解释所有疑惑。
“既然如此,我们可得好好照料他。”大夫点头,开始收拾他的药箱,“待会儿到我铺子里拿药,一天煎煮四次定时喂服,两天之后若没有退烧,再来找我。”
青娘跟着大夫步出房门,“大夫,关于这药费可否……”声音随着困窘而显得微弱。
“马夫人,这你不用担心,我相信你的为人。”大夫离开的脚步仍没任何迟疑,“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
青娘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她一面感激这小村庄的人给予她的友善和信任,一面自豪于自己“重新做人”之成功。总算,这六年来的努力改头换面终于有了成果,但这成果能继续维持下去吗?
冯云的突然出现是否会给她的平静生活带来毁灭?
她实在无法不担心。
“要么样?他病得严重吗?”在屋外工作的江姥姥高声的问。
“放心,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她略显无奈的回应,知道自己即使得面临一败涂地的惨境,也决计忍不下心来眼睁睁看他“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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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床上的那位大叔是谁?”五岁的稚龄孩童睁着一双黑灵灵的双眸询问着正在煎药的母亲。
青娘举起袖子拭去额上渗出的汗水,然后紧张的看着儿子,“他是一位病人。”
多希望就能这样含糊过去,但恐怕……“那他为什么在我们家床上?”
唉!她就知道望儿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
“他跟娘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吓!青娘猛然瞪着他,不明白平凡如她为何会生出个如此不凡的儿子,观察力竟如此惊人。
“他是你的心上人吗?”
“你在说什么?”青娘勉强的笑着,但仍斗不过儿子锐利的眼光,只好狠狠的偏开头去。
“娘,我不会反对的。”望儿突然如此声明。
“什么?”青娘努力的煽着炉火,惹得柴火突然嗤的一声爆燃。唉!连天都不帮她。
“如果他是个好男人,我很高兴让他当爹。”
听听,这该是一个五岁孩童讲的话吗?
“小孩子,别胡说八道。”青娘不得不板着脸厉声斥道。
“老羞成怒吗?”小望儿眨着无辜的两只大眼睛。
胃娘为之气结,“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娘,我虽然个儿小,但我可不承认自己是小孩子。”望儿慎重其事的点头。
青娘不以为然的揪着他,“那你以为自己是什么?”
“状元,朝廷未来的栋梁。”小男孩的脸颊上露出自信的笑容,“然后我会代天巡狩,铲除贪官污吏,为地方百姓造福。”
青娘叹口气,又往炉子猛煽风,“有空吹牛,还不如多读点书。”
“放心,没人读得过我的。”望儿拍着胸脯,一副万夫莫敌的样子。
确实,他是有那个本钱可以得意。
想他未满二岁即熟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三岁即能将史记朗朗上口:如今五岁有余已能熟读二十四史中的十史,这还不包括他辞赋诗词的天资;照如此发展下去,不到十岁,他腹中所纳的经纶将无人能敌。
状元,对他来说是一个经而易举的成果。
望儿如此想,宋青娘也毫不怀疑,这方圆数百里的人更是殷殷期待他快些儿长大,好为地方争光。当然,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乏有人自动上门来提议。
有些人是想出资来造就一位人才,有些人是想将未来的状元公纳为女婿,还有些人甚至想娶未来的状元娘──宋青娘。
但,宋青娘都一一拒绝了。
她不想让儿子因为趋炎附势而出头,更不想欠人情债,使将来让人挟恩威胁。她宁愿清贫安苦,耐心苦熬,相信凭她望儿的能力,必定能出头成功。
当然,她还有一个选择,可以避免这条清苦的路途──望儿的爹是名门望族,除了冯云之外,冯家的人都对她不错,尤其是冯家的大小姐──冯湘云。如果冯家知道有望儿的存在,以冯延年的个性而言,是绝对不会让他的孙子流落在外的。
但,她绝对不能让这事发生,撇开与冯云的纠葛不谈,她怎能让望儿知道──他娘普经是个妓女,还是岳阳城著名的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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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的拿着汤匙就着他的口,她将药汁一点一滴的滑进他的唇口。这是件简单的工作,但却相当耗费时间,少少的一碗药汁竟花了她个把时辰。
终于,他乖乖的将药汁喝完了。
青娘松了口气,将碗搁在床边,她禁不住愣愣的看着他静谧的脸庞,思绪倏的回到他们第一次的相见……那时,她正在小姐的闺房同湘云小姐聊司徒大哥的事,冯云气冲冲的闯了进来,抓住她厉声问,“你就是我的侍妾吗?”
这个误会是一切悲剧的开端,固执如他相信了外头纷飞的谣言,压根儿不相信她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
结果,在酒醉之后,他以“行动”证明了她的清白。原以为自此以后他会对她另眼看待,她甚至开始痴心妄想,有朝一日能当上冯云的妻,进而相伴一生。
但那个明月高挂的夜晚,她的梦想粉碎了。
经过了六年,她们忘不了他那个巴掌所带来的灼痛,更痛的是他那句冰冷的言词──妓女就是妓女,到哪里都不改勾引男人的本性。
在那时,她的心就寒了,再也不敢奢望冯云会对她有一点情意。所以,就在她知道自己怀孕之后,她毅然决然的选择离开。
原以为今生再也无法相见,而她也渐安于她所塑造的角色──一位死了丈夫的寡妇。但他却无端的突然出现。
为什么?难道还嫌她的人生不够乱吗?
“冯云,你为什么不好好的待在岳阳当你的大少爷呢?”她哀怨的轻喃,忍不住泪眼闪烁。
“琇儿、琇儿,等等我,别走……”冯云在昏迷中迭声轻喊。
琇儿?她是谁?是他爱人还是他的妻?
青娘蹙着眉头,心微微的抽痛。想想,分开至今也有六年了,他应该已经娶亲成家,甚至可能已经有好几个小孩。
是了,这是理所当然的情况。
既是如此,为何她的心却不认命的揪紧?唉!不该痴心,不该妄想啊!
打从当年一见面,她就知道两人是陌路人,即使有缘也当是无分,谁教两人身分悬殊。他是天上飞的凤凰,而她却是田里打滚的泥鳅。
就是知道,当年才会选择离开,如今又何必心痛的去在乎?
“青娘?”江姥姥带了一炉炭火进来。
“姥姥,你拿这进来干嘛?”青娘连忙起身过去帮忙。
“你在哭。”江姥姥敏感的盯着她那红肿的双眼。
“不,我没有。”青娘偏过头丢低声否认。
江姥姥将炭火搁在房间中央,“别瞒我了,我知道一定又是这个臭小子惹你伤青娘摇头,“他病了,什么都不能做。”
“这样还能让你哭红了眼,”江姥姥不乎的将视线调往床上的冯云,“当年他一定伤透了你。臭小子,我真想把你丢到荒地里,让你活活病死。”
既然只是想,那就没什么危险性。
“姥姥,你何必让他这种人污了你的双手。”她讨好的说,不想再更加深姥姥对冯云的厌恶。
“那你又何必让他再度扰乱你的心?”江姥姥接着反问。
问得青娘语塞,无言以对。
“宋沅青已经死了,你现在叫宋青娘,跟冯家没有任何关系。”江姥姥提醒着她。
青娘同意的点头,“姥姥你放心,我不想跟冯云有关系,我会在他醒来之前暂时离开。”
江姥姥松了口气,“想开了就好,想开了就好。”
但事情真的能如她们算计的顺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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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云连着二天发着高烧,青娘也连着二天衣不解带的在床边细心照顾。终于,他脸上的红潮渐消,肌肤也变回了原本健康的淡褐颜色,最危险的时期终于熬过去了。
摸着他冰凉的额头,她安心的倾听他平稳的呼吸。
“少爷,恭喜你从鬼门关回来了。”她轻吐,疲惫的合上双眼,任那一丝丝的喜悦在嘴角浮现。
“沅青?”
青娘陡然睁开双眼,吃惊的看到冯云一双清朗的眼睛正在盯着她瞧,她骇然的抽回手,急急站起身……“沅青,你别走。”冯云大叫,伸出手就想拉她,但病体虚弱的他,一个不平衡竟从床上掉落,连带牵连着对及走避的青娘滚落地上。
“放开我。”青娘慌张的想要推开压在她身上的冯云。
“沅青,你终于回来了。”但冯云却愣愣的盯着她瞧,看来似乎神志不清。
“你认错了,我不是宋沅青。”青娘紧张的高声否认。
“沅青,你在生气吗?对不起,我错了。”
现在认错……太迟了。
“娘,你在叫什么?”望儿直接撞了进来。
不妙!
青娘一惨白的看向儿子惊讶的脸庞,正想开口解释时……“娘,你要生一个弟弟给我吗?”
什么?
“你就是我的孩子吗?”冯云对着望儿露出傻傻的笑。
乱了,一切都乱了。
“可以呀!”望儿饶有兴味的蹲了下来,“只要娘喜欢你,我会叫你爹的。”
“望儿,别乱说。”青娘厉声斥道,这次更是卯足了劲猛推,终于推开了冯云,急忙侧身逃出他的怀抱,也不理冯云这样趴着是否会难受,一心只在意望儿如何想。
只见望儿瞪大了眼往他们下半身瞧,“你们这样生不出弟弟的,你们要光着屁股才行。”
火热的红潮忽的淹没了她,“你从哪里学来的?”她恼怒的问。
“儿子,我有儿子了,真好……真好……”冯云趴倒在地,心满意足的低哼着。
“前几天,我跟后头的香儿在河边的草丛里,看到张大叔和张大婶在‘压来压去’,还叫得好痛苦,他们说是在叫小孩来。”望儿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青娘不敢置信的张大口,“他们……是谁说他们是在叫小孩子的?”
千万……千万不要是……“是张大叔他们呀!”
天呀!青娘忍不住呻吟着,可想而知,望儿一定是在他们“办事”的中冲了出来,然后好奇的问,“你们在干什么?”
喔!她实在无颜再见张家夫妻了。
“好奇怪,他们也像你一样脸红红的。”望儿疑惑的抬起冯云的脸端看,“为什么他不红呢?”
青娘头疼的扶着额头,她要如何向一个“小孩子”说明男女之事呢?
“儿子,叫我一声爹好不好?”冯云一脸期待的问。
望儿点头,爽快的叫一声,“爹。”
“不许你叫他爹。”青娘脸色难看的叫。
望儿吓了一跳,“娘,你不喜欢他吗?”还没等青娘回答,他又随即点头,“也好,他看起来笨笨的,当我爹……我实在太委屈了。”
这小子也太狂妄了。她轻叹。
“姥姥呢?”青娘开始试图要将冯云重新搬回床上。
“去河边洗衣服了。”望儿也帮忙的想要抬冯云的脚,但一个小个子的小孩能得上什么忙?
“沅青,带着儿子跟我回岳阳好吗?”冯云喃喃念着。
“沅青?”望儿狐疑的偏着头,“沅青是谁?娘,你认识吗?”
青娘背脊一僵,“不,我不认识什么沅青的。”她郑重的否认,但心却不安的动着。
第二章
在灼热的炼狱里,全身乏力的他一直见到他的小女儿──芳琇,琇儿置身在血红的火焰中,泪流满面地伸手向他,微弱的哭喊着──爹,救救我,我不想死……他奋力的想要靠近爱女,无视嚣张的烈火,不管全身泛满的灼痛,但不管他如何努力,琇儿仍离他这么遥远,甚至身影逐渐消失,像山中的迷雾般挥发成无形。
“琇儿,不要走……”他声嘶力竭的喊。
然后,一声声呢喃像股清流般划过灼热,前来安抚他激荡不已的情绪,并带来一阵阵冰凉的抚触,替他驱走不舒服的热度。
那温柔的嗓音好熟悉,像极了多年前他爱过却深深伤了她的女子。会吗?可能吗?
费力的张开眼睛,他看到了她。
“沅青?”
这是个梦吧!
他的沅青早在六年前离他而去,音讯杳然,任他如何苦心寻找地无所获,如今在眼前的她恐怕是个幻觉吧!
但这梦真美。他不只见到了沅青,还见到了他无缘相见的儿子。
嘻!儿子耶!
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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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睁开双眼,他只见到陌生的床铺。这不是他的房间,他想。
空气中弥漫着药味,沉滞的气氛显得闷热,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他独自慢慢拾回记忆……对了,他被那个古怪的司徒文柳丢进棚子里“生病”,真不知道他想干么?
什么叫教未来的状元公什么是谦虚?
胡扯一通,还亏司徒文声对他赞誉有加。
糟!琇儿?
他猛然翻起,却扑通的摔倒在地,他惊讶的想要爬起,却发现无论如何努力也站不起来,看来他病得不轻。
该杀的司徒文柳竟害他变得如此不济事。
“冯爷,你下床做什么?”江姥姥艘进门来,气定神闲的问,也不急着去扶他。
冯云沮丧的望着眼前五十多岁的婆婆,“请问,我昏迷了多久?”
“有三天了吧!”江姥姥叉腰睨着他。
冯云脸色变得惨然。三天?恐怕琇儿早已魂归西天了,可怜的琇儿呀!
“怎么?想琇儿?”江姥姥踱到窗边倒了杯茶。
“你怎么知道?”他大惊,他无暇顾及这样躺在地上很难看。
江姥姥从容的喝了口茶,“你在昏迷中一直叫着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
“琇儿是你心爱的人?”江姥姥又问。
“唉!”冯云凄然的叹气,“恐怕再也无缘相见了,我可怜的琇儿。”
砰!江姥姥气忿的将茶杯接到桌上。
“婆婆,怎么了?”冯云勉强的转头看她。
“你放心。──江姥姥狠狠的瞪他一眼,“我们已经托人去通知你的家人,你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她不平的反应令人起疑,但令人更不解的是──“婆婆何以知道晚生家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