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烧愁吗?这是他最不齿的。
将自己的妻子拱手让人吗?他何时变得这么好商量,变得如此容易放弃?
站起身,他打量着酒缸中的自己,他哪一点比司徒文声差?没有比他丑也没有比他矮,气势当然也没有输他,名声更是好过他数百倍。
岳阳城里有数不清的女孩子对他心仪爱慕有加,若不是他矜持,如今多的是死心塌地的妻妾。别的女人能有如此眼光欣赏他,没道理青娘会对他毫不心动。
只要她有丝毫心动,他就有机会夺得芳心,对嘛把她抢回来才是他的作风嘛!
决心已下,他首度露开笑容,神采奕奕的步出酒窖,却意外在酒窖门口遇见正拿着葫芦灌酒的司徒文声。
“你在这里干什么?”冯云十分不悦的粗声质问。
而司徒文声却放下葫芦开怀的笑了,“我还担心你会烂醉如泥,正考虑着是否要进去扛你出来呢!”
冯云不客气的更上前一步,“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想我们男人该站在同一阵线制止她们了。”司徒文声将葫芦伸到他面前,“要喝吗?”
冯云拨开它的手,“把话说清楚。”
司徒文声仰头又喝了口酒,“我无意娶青娘进门。”他老实说。
“很好,我也无意将青娘让给你。”
司徒文声讶异的瞥向他,“可是你下午不是……”
“你要青娘,除非我死。”冯云郑重的强调。
司徒文声又展露了笑容,“我哪有那个福份要她,再说青娘心里也只有你。”
冯云怒腾腾的抓住他的衣襟,“你是在寻我开心是吧?”明明青娘说她“现在”
只在乎司徒文声而已。
“这是个试验,是她们俩设计的。”司徒文声毫不慌张,犹慢条斯理的答。
“试验什么?”他的心跳竟期待的加快,难道青娘不是变心?
“她们想要知道青娘到底对你有多重要。”
“什么?”冯云实在不敢相信,“难道青娘看不出来我爱她?”
“你跟我讲做什么,你应该去对青娘说呀!”司徒文声有点好笑的推开他的手。
“试验我?”震惊过后是逐渐膨胀的不悦,“她竟然试验我?”
“我也觉得她们太过份了。如何,想不想教训她们一下?”
“你想做什么?”冯云警戒的看向他。
司徒文声露齿一笑,“借你的宝贝望儿一用。”
望儿,他的儿子,天啊,为了青娘的事,他几乎把他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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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娘黯然神伤的整夜难眠,憔悴了自己的颜容,更疲乏了自己的心神。
她多想化为无忧的白云邀游天际,多想变为池中漂浮的铁锅,随波逐流。
“娘,娘。”望儿慌张的声音使她不觉的站起身。
“娘,爹他……爹他……”望儿喘息着难以说清楚。
“你爹他怎么了?”青娘担心的问。
“爹他被人打伤,听说快死了。”
青娘从这消息吓得摇晃了几下。怎么会呢?昨天看他还好好的,怎么转瞬间就命在旦夕?
“娘,我们快回去吧!”望儿着急的扯着她的衣服。
“好,好,我们走。”青娘立刻撩起裙摆奔向马房,满心只有慌张,只有恐惧。
在马房前,她看到湘云已经焦急的在等待,看来她也知晓噩耗了。
“青娘,你听到消息了吧?”湘云拉着她走上已经准备好的马车。
青娘木然的点头,“我要回去。”
“好,我们回去。”湘云合上车门,马车随即移动,“但我怀疑大哥是真的受了重伤?”她低喃,对这冯府传来的急讯感到奇怪。大哥何时会与人打架了?
“姑姑,爹才不会做这种事让人着急呢!”望儿不平的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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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刚在冯府门前停住,另一骑也同样停在门口,从马上下来的是一脸阴沉的司徒文声。
“瞧瞧你们干了什么事?这下闹出人命了吧?”司徒文声一看到她们就破口大骂,也不管她们反应何就迳自冲入门内。
这一骂更令她们忐忑不安了。
“大哥他真的……”湘云再也说不下去了。
“要是寒山死了我也不会独活。”青娘哭出声,激动的往门内冲,往他们的卧房奔去。
“青娘,等等我”湘云哽咽的追过去,才跑没几步就被突然冒出的冯延年挡住了。
“湘云,跟我到书房。”冯延年厉声命令,打算要好好训斥一下这位“谋害”大哥的宝贝女儿。
“可是大哥他……”湘云突然领悟的睁大双眸。若是大哥命在旦夕,爹还会如此自若的堵在这里吗?她被耍了,那青娘她……“还管你大哥,再管,我冯家就倒大楣了。”冯延年怒目瞪视着她,瞪得湘云心虚的垂下头。
另一方面,小望儿则志得意满的跳到在屋檐下等待的江姥姥面前,“姥姥,我让娘又跟爹在一起了,还要多久,我才能有个弟弟玩?”
“快了。”江姥姥爱怜的抚着望儿的头微笑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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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进卧房内,她完全无视于站在床边的司徒文声就直接扑到床边,在看到床上一脸惨白的冯云后,她心碎了。
“寒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边哭着边摇着他,绝望的想要摇开他紧闭的眼睛。
“别摇了。”司徒文声按住她的手,“再摇下去只会让他的伤更重。”
“司徒大哥,寒山他……他……”青娘哽咽着,心中千万悔恨,却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是寒山给你的信,我刚刚在桌上看到的。”他将信封递给了她。
青娘摇头,“我不要看,我只要寒山好起来。”呜呜的抽泣声中,她索性将脸埋进湿冷的棉被里,以至于漏看了“病得快死”的冯云偷偷睁开双眼,朝正在偷笑的司徒文声挤眉弄眼。
司徒文声会意的点头,“那我念给你听,”便迳自抽出信纸念出声。
致吾妻青娘:本持一片痴心欲与卿共度此生,奈何卿心系他人,不忍卿再为情苦,夫决意成全。
恐怕蜚短流长让卿难,夫愿一死让卿名正改嫁,永逃流言之苦。末请卿善待吾儿并育其成长,来日让儿光耀冯家门楣。
夫寒山绝笔原来……原来冯云是故意寻死的,目的只是要让他的改嫁“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天哪!一场假戏竟害死了她的丈夫。
“寒山,”青娘抬起泪痕斑斑的脸,“你放心,我不会改嫁,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死。”她重重的起誓,绝望的双胖四处的在房间搜寻。
“你在找什么?”司徒文声警觉的问,直觉的猜到她在找死。
看遍全房也没发现到任何可以“速死”的工具,迫不得已她只好站起来,以“万夫莫敌”势,猛然的就往墙壁撞。
咚!
她被反弹在地,不由得疑惑的抬起头看向那堵“软墙”──竟是司徒文声宽厚的胸膛。
“我要跟寒山一起走。”她立刻爬起来,转身就想往床头的柱子撞去。
司徒文声及时拉住了她,“干嘛要跟他一起死,他死了,也还有我照顾你呀!”
抚着仍隐隐作痛的胸口,他厉声想要喝醒她。
“寒山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哭着,用力扳开他的大手。
“那望儿怎么办?你忍心抛下他?”司徒文声更形严厉。
“望儿有你们照顾,他会过得很好的,放开我。”她叫。
“你当真这么爱他?”司徒文声逼近的问,“爱到可以为他死了”
“对。”青娘毫不迟疑的点头,“虽然我们处得不好,但……”她的心早已在六年前,陷落在他冷漠的身上。
“不后悔?”
“不后悔。”她再次肯定的说。
“很好,”司徒文声满意的点头,“那我就成全你。”猛力将她一堆,不是推她撞向床头的柱子送死,而是将她推向床上与伤者“送作堆”。
“寒山?”青娘立刻惊慌的想撑起身子,深怕轻盈的身子会将冯云给压死,却发现身后有股力量紧紧的钳着她,她立刻抬头,望进了冯云深邃的眼眸。
“寒山,痛吗?”她低喃,柔情万千的凝视着他。
司徒文声见状,已知大功告成,随即悄悄的步出房门,并好心的为他们合上门。
房间内,冯云静静的摇头,心疼的瞧着她楚楚可怜的泪脸。
“你放心,我会一直陪你的。”青娘发誓的说,仍未发现有任何不对。
冯云点头,“此生此世,我是不会放开你的。”
“好,我也不会离开的。”她喊,埋进他的颈项,感受到他“最后”的余温及芳香扑鼻的粉味。
咦?粉味?
她立刻警觉的抬头注意他那苍白的脸,那分明是白粉嘛!
“我也爱你。”冯云见情况不对,立刻开口想要平息佳人即将爆发的怒气。
青娘愣了一下,“真的?”怒气逐渐被喜悦取代。
“真的。”冯云举起手发誓。
“爱到可以为我死?”青娘挑着眉。
冯云吞了吞口水,“可以。”八成他是发觉被骗要报仇吧?
“爱到可以原谅我任何过错?”
“可以。”
“谢谢。”青娘擦擦泪,“在我俩临死前,我想要向你坦承一件事。”她说得很郑重。
“什么事?”冯云顿觉心惊胆跳。
“其实望儿他……他不是你的孩子。”青娘掩饰的垂下眼捡。
“什么?”冯云立刻怒吼的生起来,该死的司徒文声呀!
青娘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寒山,我对不起你,我不敢奢望你原谅我,只祈求你宽容的让我陪你一起死。”还逼真的举起衣袖在眼睛前挪着移着,好似在擦泪。
冯云不吭一声的瞪着她,胸中火焰狂燃。但他虽冲动却也不是傻子,难道会看不来这是个不入流的玩笑吗?怒火终于慢慢熄灭。
“没关系,我原谅你。”他却不点破的继续装下去,惊得青娘忘了哭,“忘了你骗我,还想要考验我。”冯云微笑的接下去。
“你……”
“我爱你。”冯云柔情的重申。
青娘高兴得红了双颊,“我也……”
“望儿是我的儿子。”冯云拉她入怀,“我也相信你不会气我骗了你。”
“才怪。”青娘嘟着嘴。
“没关系,让我来消消你的气。”冯云将热唇印上她嗽起的红唇,然后大手一挥──红色的纱帐轻飘飘的合上,遮住了绮丽的春景,却掩不住令人脸红的喘息。
尾声
五年后──僻哩啪啦的鞭炮声热热闹闹的响彻冯府,道贺声更是连绵不绝。每一声恭贺都让冯延年笑得更是合不拢嘴。
真是祖宗有德,让他能得这么一个宝贝孙儿,才十岁就轻而易举的考上秀才。真是连作梦都会偷笑呢!
但在一旁的冯云却只是微笑点头的接受恭贺,心里头虽然比他爹还得意,但他却不表现出来,最主要还是为了要以身作则给望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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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院的房里,身怀六甲的青娘正费心的帮望儿穿戴整齐。
“望儿记住,待会儿见到大家,千万要谦虚。别浪费了爹娘这些年教你的苦心。”
她系着他的衣带。
“放心望儿绝对不会让娘失望的。”望见拍着胸脯。
青娘还是很担心,“望儿,你将来的路还长着,考上个秀才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当然。”望儿点头同意,“这秀才很容易就上了,干嘛高兴,瞧爷爷那样子……也不怕人说他大惊小怪。”
“你哪里谦虚了。”青娘直皱眉头。
望儿眨眨天真的双眸,“在自家人面前没关系啦!”
真的没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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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阵阵的掌声,望儿微笑的走进门,恭恭敬敬的向大家拱手一揖,“谢谢大家盛情来为望儿的小小成就登门道贺。”
“冯秀才这哪算小小成就,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将来一定更可观,咱们岳阳就全看你了。”县太爷微笑的高捧着望儿,后头马上就跟着一堆附和之声。
这情形让冯云皱紧了眉头。
“你看望儿会不会原形毕露?”青娘自内堂走来,担心的附在冯云耳边低问。
冯云转头,安慰的对她一笑,“放心,望儿很聪明的。”只是在这么多人捧他的情况下,他会不会得意忘形就很难说了。
“但望儿已经很久没被这么多人盛大的捧了。”青娘也同样担心着。
冯云只好拍拍她的手,“别操那么多心,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可别累坏了。”
青娘叹气,“这教我怎么不担心。”
“请冯秀才作一首诗。”
“对,请小秀才作诗。”
“请县太爷出题。”
“好了。”县太爷伸手压下众人的鼓课,“如何?冯秀才愿意吗?”
望儿再度拱手,“蒙各位不弃,晚辈岂有说不的道理。”他笑。
青娘握紧冯云厚实温暖的大手,心里十分担心。
“那么你就以今天的景况入诗好了。”县太爷吩咐道。
望儿领命,不忘朝冯云和青娘俏皮的眨眨眼,随即沉思似的晃起脑袋,“早得功名传岳阳,连受恭贺竞颂畅。功令尊老喜眉上,却让小子不敢忘。忘却谦德是非德,谨记矜夸非礼常。爹娘怎不把心放,小子哪敢不增长。”
一诗作罢,轻笑声四起。
“看不出来冯少爷家教紧得很呢!”县太爷摇头笑说,众人也群起附和。
冯云被说得有点难堪,不悦的瞪向佯装不解的望儿。
“还好他这诗做得有趣。”青娘抚慰的握紧他的手。
冯云不得不同意,若望儿将这诗做成独一无二的杰作,那结果……“我这孙儿很不得了吧?”冯延年喜孜孜的炫耀,全然不察冯云愤怒的眼光。
“是呀!是不得了。”县太爷点头称是。
“两位过奖了,天下能人异士之多,岂只独有望儿。我若能创一番事业也难说是我才能高,大抵运气较普通人好吧!”望儿竟大声的自谦。
“不枉我们教他这许多。”冯云欣慰的向青娘看去,只看到她眼眶含泪的点头。
不禁感动的揽住他的腰,在她耳畔轻语,“从今以后,就是我们冯家和乐的日子,我们要一起度过喔!”
青娘笑着点头,紧握住冯云作无言允诺──当然,这还用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