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证实,”拿撒斯站了起来,像阵风往外走去。
“等等,我跟你一起宁,”贺拉克雷急急追上。
但拿撒斯却对他带来的卫队下命令,“抓住他,不许他跟来。”
一群身强体壮的卫士一蜂窝涌上,团团围住贺拉克雷。
贺拉克雷只得在他背后大叫,“殿下,别这样,她一定不是故意的……”
* * *
丹德罗静静守在床边,黝黑的大手小心翼翼的轻触白色被单里娇弱的睡容,轻轻柔柔,若有若无,似水般的柔情在他脸上荡漾。
娜妲伊丝轻轻掀动睫毛,然后现出她灵黑的双眸看了看丹德罗,又望了望周遭。
“我昏倒了,真丢脸。”她笑,伸出纤纤玉手刻画他脸上僵硬的线条,“别摆出那张脸,我没事的。”
丹德罗握住脸上游移的温暖,凝望着她,沉默不语。
“怎么了?”她偏头,突然想到,“水之祭后来变得怎样?”
“延期了。”
“哦!”她点头,又开怀的说,“拿撒斯终于回来了,你看到了没,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懂事多了,更像一个国王,你一定也很高兴吧?”
丹德罗点头,摊开她的手,在她手心深深印下一吻。
“你到底怎么了?”娜妲伊丝偏头怀疑,“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丹德罗不语,静静拥她入怀。
娜妲伊丝没反抗,“是不是阿尔迪王又逃了,没抓到?”她猜。
“是逃了。”丹德罗缓缓伸出他的手按在她小腹上,“更严重的是这里。”他轻吐。
娜妲伊丝僵住了,明了了,抗拒的推开丹德罗,悲哀的问,“我又有孩子了吗?”
他点头。
娜妲伊丝的眼中浮着流动的水,伸出右手疼惜的覆住小腹上他的手,一同感受那微小的生命,好不舍道别。
“对不起。”丹德罗更紧紧拥住她。
“不是你的错。”气力因悲哀而显得微弱可怜,“是我们不受神明祝福,这是降来惩罚我们的罪。”泪珠终因太沉重而下坠。
终究是明白不能任性留下孩子的,她是个在神面前誓言不婚的女王,更为了维护拿撒斯唯一王位继承的权利,她得理智的狠下心肠做出一如七年前同样的决定。
“明天……就明天吧!”颤抖的将满脸泪痕埋进他的胸膛,“把药熬好叫丝吉茵送来。”然后她会一股作气喝下那药毒杀腹中的孩子,往后在漫漫长夜中对无缘的孩子忏悔,日夜因愧疚与罪恶而痛心垂泪。
“但不该由你一人承受。”丹德罗暗哑着。
她和丹德罗爱得太苦。太涩、太无奈,如果这世上只有他们俩,这爱一定是甜蜜幸福,无奈……
太多人需要被考虑,而他们的爱就是因为这些人的不祝福而不幸福,虽然有眩人的短暂快乐却也得在黑暗处享用,这就是他们终其一生的幸与不幸。
“我知道不是只有我难过。”她推开他的怀抱,含泪低诉。
丹德罗动手抹去她脸上湿热的水,“我倒宁愿只有我难受。”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彼此眸光交错,多少柔情蜜意沉默的交流,十年相知相爱不止,任时光长流,这禁忌的爱还是会维持,即使不被祝福……这是他们早就有的决定,永不后悔。
凉风自窗外偷愉溜进,淘气的戏弄白色的床幔,激起涟漪,飘呀荡呀……掠起娜妲伊丝的发丝,眷恋的缠上丹德罗的发,就像他们的决定——不分离。
叩!叩!叩!
魔咒破了。
娜妲伊丝连忙拿着袖子抹泪,是丹德罗冷静的出声,“是谁?”
“是我,贺拉克雷,有要事见陛下,”他的声音不小。
丹德罗回头看娜妲伊丝擦掉泪,并且确定她整理好仪容后,才走向门口开门。
贺拉克雷冲了进来,几乎是马上就朝她单膝点地。
“你知道我不喜欢有人跪我。”娜妲伊丝抢先开口。
但贺拉克雷还是跪着,而且还自顾自的说,“虽然我搞不清楚她是不是我生的,但她的名字是我取的,也归在我名下做女儿,我这个当父亲的有义务保护她,并在将来帮她找丈夫,或许不是最好的,但我会努力……”
丹德罗拍拍他的肩,“冷静,讲重点。”
“重点是……”他突然大吼,“王子殿下把我女儿抢走了,像土匪一样。”
娜妲伊丝非常讶异,“拿撒斯看上了你女儿?什么时候发生的?”她还以为自己是拿撒斯的最爱,没想到……呵,她该为他高兴,但终究有些不舍。
“在他失踪的这段日子。”贺拉克雷看起来很沮丧。
“一直跟你女儿在一起?”娜妲伊丝惊呼,看到贺拉克雷点头后,“那你女儿可真厉害,你应该高兴,有什么好担心的?”
贺拉克雷摇晃的站起来,“问题是王子殿下不知道她是女孩,一直以为她是男的。”
娜妲伊丝吓了一跳,却幸灾乐祸的笑了,“拿撒斯一定气坏了,他一向不喜欢有人骗他。”
“是呀,所以他就冲到我女儿家把她抢走了。”贺拉克雷苦恼的抓头,“我在宫里找过,但都找不到他们,王子殿下到底对我女儿怎么了?陛下,请你下令帮忙找,救救我女儿吧?”
娜妲伊丝摇头,“你这是自做自受,谁叫你玩女人,又教拿撒斯这种事,现在可好,他玩上了你女儿。”想到这种讽刺的情况,她笑了。
“这有什么好高兴,我女儿是无辜的呀!”
她敛住了笑。
是呀,没什么值得高兴,吃亏的是无辜的女人哪!
第十章
变局
沿着石阶缓缓步上塔顶,前头领路的丹德罗拿着闪动不停的火把照明,闪烁的火焰让他们三个映在墙上,地上的影子浮动不已。
“塔顶不会有什么的,根本不能藏人,我们找别的地方吧!”贺拉克雷不相信他们的判断。
“有的。”娜妲伊丝仍然拾级而上,“上头有十年前,你找不到我跟丹德罗的藏身处。后来,我有跟拿撒斯提过。”
“那就有可能。”贺拉克雷这才愿意往上。
终于到了塔顶,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踪。
“拿撒斯,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娜妲伊丝首先叫嚷。
“没人嘛!陛下,你是不是搞错了?”贺拉克雷建议,突然注意到天花板有声响,他抬头看,“老鼠?”接着恍然大悟,破口叫了起来,“把我女儿还来。”
那声响愈来愈大,似是有人在上头奋战。
贺拉克雷等不及了,瞪着丹德罗就问,“怎么上去?我要去救我女儿。”
突然“嘎”一声,天花板的木板被掀开一块,一个几乎全裸的女孩抱着她的衣服勇敢的往下跳,“咚”,漂亮的平安落地。
“纳兰佳?”贺拉克雷睁大眼,不大确定的询问。
那女孩狂乱的披着及肩长发,缓缓站起,缓缓抬头,满脸尽是愤慨和不驯,她咬牙,“父亲,你太慢了,我已经遇害。”
“她已经成了我的女人。”拿撒斯自天花板的洞口向下抛绳梯,然后慢慢的往下爬。
那女孩趁机奔至娜妲伊丝背后,藉着她的遮挡开始穿衣,并且小声说,“陛下,我拥护你一向英明,你就这样眼睁睁看那个男人犯下强暴的罪行吗?”
娜妲伊丝不满的瞪向一脸漫不在乎的拿撒斯,贺拉克雷更是付诸行动,不客气的推了他一把,“你欺负了我女儿,我不能这样就算了。”
“那你想怎么样?”拿撒斯一点都不怕。
“你要负责娶她。”贺拉克雷斩钉截铁。
拿撒斯耸肩,“看在她有幸有你这个父亲,我就勉为其难的娶她为妾妃。”
纳兰佳冒出怒声,“不用,我不嫁,”她从娜妲伊丝背后走了出来,“我真是看错了你,我以为你是个仁慈明理的好人,没想到你跟我父亲一样是个自大的猪!”
娜妲伊丝欣赏的笑了,和丹德罗交换有趣的眼光。贺拉克雷震惊的指着自己,“你怎么可以骂我?”
“因为她野嘛!”拿撒斯代为回答,然后自信满满的嘲笑,“很可惜,没有你选择的余地。”
“是吗?”纳兰佳咬牙干笑一声,突然往围栏冲出去,意欲跳楼自尽。
“不。”娜妲伊丝惊呼这骤变,好在丹德罗反应快,赶在纳兰佳跃上围栏前抓住她。
“放开我,这算什么?我连死都不能吗?这是什么国家?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逼迫我?”
“逼迫”两字说痛了娜妲伊丝心坎,当年她不也是被逼着成婚、被逼着当王、被逼着成为丹德罗的爱人,虽然后来的继续是自愿的……
但被逼迫的滋味她已经受够了,何必再看另一个女孩步上这后尘。
“够了。”她突然大叫,迎向脸色不佳的拿撒斯,“从今起,这女孩受我保护,除非她自愿,否则不许你接近她,更别说是娶她。”
纳兰佳因此而停下了抗议的手脚和嘴。
“但,母后……”他不服。
“住嘴,难道贺拉克雷没教你别用强的,让对方心甘情愿才高明吗?”她质问。
贺拉克雷拍了一下拿撒斯的肩膀,“我明明有教,你怎么忘了?”
“少罗嗦!”拿撒斯拨开贺拉克雷的手,“是这女人不对,是她先……”
“就算你再生气,也不能做这种事。”
“没错。”挣脱丹德罗的纳兰佳朝拿撒斯走去,“我是骗了你,让你以为我是个男的,可是你不也是骗了我,隐瞒你王子的身份,让我以为你只是个平民。”
拿撒斯无话可说。
啪!
接着是纳兰佳一记火辣辣的巴掌,“比起你对我做的事,这巴掌算什么?”
拿撒斯愤怒的咬着唇瓣,“很好,我会记住你的。”
第一个打他的女人是母后,就算了,毕竟是为他好。
但第二个打他的女人是纳兰佳,那岂能轻易作罢,自然是绝不轻易放过她。
* * *
由御医秘密熬好的药汁让丹德罗小心的捧着,他一步一步缓缓走着,满脸哀恸与不愿,脚像千斤重,却还是让理智逼着移动,祈祷永不到达目的地,却还是到了。
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还是勉强的举起手敲着。
门“嘎……嘎……嘎”慢慢打开,露出丝吉茵沈重的脸庞,红红的眼眶表示她曾伤心哭过,是为了她的主人吧!
“弄好了!”丝吉茵看到他手中的药杯,伸手接了过来,“你们确定这么做?不后悔吗!”
他又何尝愿意如此,只是没有选择余地,但还是沈重的点头——认命了。
“那我也无话可说。你不用进来,陛下想独处。”
丹德罗机械式的点头。
门砰的在他面前合上。
他没离开,呆呆站着,就连急奔而近的脚步声也没唤起他平时的警觉性。
“那是什么药?”拿撒斯急急扳过他的肩,“说呀!你们不会这么快就动手了吧?”
丹德罗茫茫看着他,半晌没反应。
再也不用他回答,拿撒斯已经知道猜对了答案,“笨蛋。”他骂,深深吸一口气就往门板撞。
“你在干什么?”身穿侍从服作男装打扮的纳兰佳远远奔近想阻止,但太迟了。
拿撒斯冲进房,奔至床边,一手打翻娜妲伊丝含泪将要喝下的堕胎药。
匡!
陶制的药杯坠地破碎,散了一地残骸。
“拿撒斯?”娜妲伊丝愣愣地看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母亲不是最爱她的小孩吗?你怎么能如此狠心?”接着把愣在门口的丹德罗拉了进来,大力踢上门,“还有你,丹德罗,难道你不想要孩子吗?你不是没有胆子的人。”猛然把丹德罗往娜妲伊丝所在方向一推,“既然你们相爱,就把孩子生下,小孩是无辜的,你们不能扼杀他。”
娜妲伊丝垂泪凝视丹德罗,相对两无语。
拿撒斯看得没耐心,“我不会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如果是纳兰佳,”伸手指向呆立在一旁的她,“不管她爱不爱我,如果有了我的孩子,她也不会狠心把小孩杀了。”他很有信心。
“不,我会杀。”
“什么?”拿撒斯一时愣住了。
“我会杀,这种小孩根本不该出生。”纳兰佳再次重申。
拿撒斯不敢相信,“你骗我,你绝对不会狠心杀了我们的孩子的!”
“我会,”纳兰佳肯定的点头,“因为生下来才更狠,你以为生下一个生命很神圣、很值得高兴吗?告诉你,我宁愿我没被生下来过,那就不用受轻视、受凌辱、受你欺负,更不用经历生老病死。”
“不,这不是真的,你明明说过努力……”
“我知道我说过什么,既然不幸被生了下来,不努力活着又能做什么。”纳兰佳将眼光移往娜妲伊丝,“如果陛下把孩子生了下来,你说会幸福吗?他不会被笑私生子、不会被你怀疑会谋夺王位、不会被人利用来赚钱得势、不会受苦、不会被暗杀吗?这样你还能说生下来好?”
拿撒斯咬牙,“照你这么说,全世界的女人根本就不该生孩子。”
纳兰佳点头,“没错。”
终究在拿撒斯的坚持下,他们的堕胎行动延迟了,也在拿撒斯的顶替之下,“水之祭”顺利的举行成功。
国家似乎是恢复了宁静,繁荣如往,安乐如往,只除了王家人心情都不好之外。
“是因为无法可想,我们才决定这么做。”娜妲伊丝收回留驻在蓝空中的目光转向身后的拿撒斯,“再拖又有何意义?”
但拿撒斯硬是不肯妥协,“反正再给我三个星期想办法,如果到时仍无法解决,我就不再干涉。”
娜妲伊丝叹气,“你真固执。”
“你们不也是。”
她微微扯高嘴角,“你长大了不少,我在想时候到了,该是把索罗兹亚国交还你的时候,我也跟右丞相及几位臣子们提过。”
“我猜,没人反对。”他对这点有信心,反正他又不是不能扶的暴君、昏君之类的。”
娜妲伊丝点头,“愿意吗?”
“让我再想想。”迟早的事,虽然避免不了,但要选个对每个人都有利的时机,何时?如何做?在那之前,他还想享受些许自由快乐一下,“母后,我们出城散心好不好?”
“去哪里?”她倒是不反对。
拿撒斯偏着头想了一下,然后灵光突现,“我们沿着特罗特河水流的方向,我想看一看书上说的海是如何蓝、如何辽阔。”
海?她曾听说且神往的无边无际蓝的世界,听起来似乎不错。
“好,顺便也可以巡视国土。拿撒斯,就由你来安排旅程可以吗?”
“遵命,儿臣非常乐意。”
几天之后,他们从雄伟壮观的宇良城出发了,一队浩荡的行列沿着特罗特河的流向往北前进,企图在它泛滥之前一览风光。
夏季的蓝空配上河面拂过的凉风,自然世界一片宽阔。
出来外面散心是对的。娜妲伊丝这么想。
但遗憾的是没办法畅怀的骑着马享受自由的气氛,在儿子拿撒斯和爱人丹德罗因为她身体状况的坚持下,落得和肥肥的爱狮“三脚”相同的命运,坐躺在马车上的被搬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