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也差不多啦,妳就当我是丫头打了。」小栾摆摆手说道,一对晶亮的大眼又盯回圣玉身上。「那妳呢?妳是什么人?我从来没有看过妳。」
她不清楚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美人究竟是什么身分,可是她直觉地知道这个美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她身上的衣着相当华贵,比府中任何一个好装饰的夫人都来得华贵许多;她的容貌非常漂亮,府中那群爱娇的格格没有一个比得上她。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不是这府里的人吧?!她不记得礼亲王府里何时有这般出色的美人。
小栾相当好奇地打量圣玉,心中不断猜测着。
「我吗?我是………」圣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的身分。
小栾狐疑地盯着她支支吾吾的样子,忽然兴奋地鼓掌大叫──
「我知道妳是谁了!朝陵哥哥的福晋,对不对?」她自信满满地说。
「呃?」圣玉忙了一下。
朝陵哥哥?!好怪的称呼……
「我早该知道是妳了,我们礼亲王府里根本就不会有像妳这么出色的人。原来妳就是那个传说中原本要成为太子妃的尊贵格格……」
小栾兀自得意洋洋地滔滔不绝,圣玉却只对她的身分感兴趣。
她究竟是什么人?因何会称朝陵为「哥哥」?她不是丫头吗?
「妳怎么啦?」小栾自言自语了许久,这才发现圣玉是一脸出神的模样。
「我……我想知道……妳究竟是什么身分。」
小栾闻言,顿时静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小栾笑了一下,「我的身分没什么好说的啦,总之比不上妳的尊贵就是了,别说了、别说了!」
「可是……」
小栾抬头看了一下天色,飞快地自大石上跃了下来,神色有些慌张──
「不得了啦,时问到了,我得走啦!」
「等、等一下……」
「妳人很好,下一次我会再来找妳,我们后会有期。」她一面跑,一面回头没头没脑地大喊。
「喂……」
圣玉愣愣地呆在原地看着她跑远。
★※★※★※
「妳来这里做什么?」
一日,圣玉一如往常自行进入朝陵的私人院落──鹿渠院,希望能见他一面。
不料,她竟在庭院中见到一对衣衫不整、热吻中的男女。当然,她的出现惊扰了他们。
朝陵极度不悦地瞪视着她,利如刀刀的眼神宛如欲将她碎尸万段。
「我……」圣玉愣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愣愣地睁大双目,惊诧非常的望着朝陵怀中那名美艳妩媚的女人。
错愕茫然的表情一如骤遭风雨袭击的清新百合,无辜而惹人怜惜。
但她楚楚可怜的神情却无端使朝陵恼怒──
「滚出去。」他冷冷地喝道,一双澄澈的眼眸中尽是冷残之意。
圣玉只是依然呆立原地,不移动身子,也丝毫不吭声。
她的无动于衷激怒了朝陵。
「马上给我滚出去!」一向温文儒雅的朝陵相当难得的震怒咆哮。
他的暴怒明显地吓到了圣玉。
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惊惧的神情在苍白的玉颜上表露无遗。
「哎哟,陵,你干嘛对人家这么凶嘛!你看,人家都被你吓到了。」
一直窝在朝陵怀中隔山观虎斗的羌楼,见朝陵对圣玉发怒,心中自是得意非常,但口中却反倒故意这么说。
十足的幸灾乐祸。
「妳就是圣玉格格吗?」羌楼巧笑情兮,佯装和善地向圣玉问道。
「我是圣玉,妳是什么人?」圣玉反问,声音不知不觉带了些防备的意味。
对于向来毫无心机的圣玉而言,会对人存有防备之意,倒是从来不会有过的。
羌楼听闻,笑得更娇、更媚、更花枝招展了。
「我嘛,我是朝陵的情人哪!」她说着,更加往朝陵怀中偎去。
此情此景,没来由的合圣玉心中猛然一阵锥心的刺痛。
情人?朝陵也会对她这么说过啊……
「她是我的情人。」
圣玉蓦然回想起朝陵上门提亲当天,所说过的话。
此刻那句话已变了质,一字一剑地刺向她的心。
「她……是你的情人?」圣玉望着朝陵,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
朝陵看了她一下,骤然别开脸。
「不关妳的事。」他不否认,但也没有承认。
「你喜欢她?」
朝陵不回答,俊美容颜因她微有颤抖的温柔嗓音而稍稍变色。
「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她吗?」圣玉不放弃地问。她神色如常,而低柔的嗓音却已走调。
「陵………」羌楼拉扯朝陵的衣裳,撒娇着希望他回答。
朝陵却依然不出声。
「为什么不说话?」圣玉一双美目盈盈地凝望着他。「你真的喜欢她吗?告诉我……」
「妳少啰嗦!我喜欢谁关妳什么事?」朝陵拗不过她的逼问,不禁愠怒起来。「告诉妳,我任何人都喜欢,就是不喜欢妳!」
此话一出,不只圣玉,连羌楼都愣住了。
朝陵没有再理会她们,他一把推开羌楼,神情不善地离去。
羌楼清醒过来,连忙追赶上去──
「陵,等等我……」
只剩下圣玉一个人呆然忤在原地,如塑像般凝然而立。
不知不觉中,两行清泪倏然滑落脸庞。
她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脸颊,在感受到脸上陌生的湿润之后,她不禁茫然了──
她哭了吗?为什么?
她总以为自己是永远不会流泪的人……
注一:「贾氏窥帘」──晋代一个名叫韩寿的男子,姿容甚美,为贾充的的幕僚:贾充的女儿会藏身于帘后窥视他。皇上今以此借喻圣玉格格自言愿嫁朝陵贝勒之事。
注二:而「乘龙跨凤」说的则是春秋秦公女的故事。秦穆公有女名弄玉,喜好吹萧,后穆公为其招得一婿名萧史,二人逐日吹萧于楼台之上;一日龙凤飞来,萧史乘龙、弄玉跨凤而去。以此喻婚嫁之喜。
第六章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鹿渠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府中游荡了多久,圣玉带着彷佛永无止境的泪水,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
从来不明白「伤心」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但她想,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吧──
心似乎是被掏空了,就只有眼泪还在。
她所喜欢的人不喜欢她,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她理不清,只是觉得心里好难过、好难过……无所适从,他不知如何是好……
她该怎么办?
不会后悔当初执意要嫁给朝陵,也不会恨他如此欺骗她,只是,如今一切和她所期盼的完全不同,她该怎么办?
她所期待的爱幻灭了,彷佛自己的人生也失去了意义。
原本以为真的有人肯爱她……
「嘿,妳在这里做什么呀?」
圣玉正兀自沈溺在冥思中,突然身后一个童稚的声音惊断了她的思绪。
她闻声回头,见到上次那个小女孩。
她正睁着一对圆亮的大眼看着她。
「妳哭了?为什么?」小女孩毫不掩饰地显示出她的讶异。
「我……」
「有人欺负妳吗?」
圣玉迟疑了一下,缓缓地摇摇头。
小栾望着她许久,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妳在这个府中也过得不好。」
圣玉不明白地看着她。
「妳别难过,是这府里的人本来就不好,妳别理他们就行啦!」小栾自以为是地安慰着圣玉。
圣玉还是不明白。
小栾主动拉着圣玉细白的小手,到一旁的树下席地而坐。
「我想妳一定也受到这府里人的气了;以我过来人的经验,真的别理他们就好了,他们都只会欺负人,不讲理的……」小栾兀自滔滔地说个没完。
「为什么这么说?这府里的人……待妳很不好吗?」她好奇地问,忘了自己脸上泪痕未干。
「说不上什么好不好,反正他们就是瞧不起我、贱视我就对了。」小栾耸耸肩,轻松地说道。
「为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受到「贱视」?又为什么有人会贱视他人?
小栾静默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跟妳说也没关系,因为我是王爷的私生女。」
「呃?」私生女?!
「我娘当年是这府里的歌伎,不小心和王爷生下我。」小栾不痛不痒地淡淡描述,稚幼的脸庞却难掩一丝落寞。「王爷其它的孩子瞧不起我的身份,拿我当下人使唤,还常常侮辱我……」
圣玉闻言,心里一阵难过,她想说些什么,微微启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妳娘如今在哪里?」许久之后,她问道。
「生下我之后,她就被赶走了。因为王爷不喜欢她,福晋也容不下她。」
「不喜欢她?」这句无心的话,如一根针般,猛然打中圣玉心里的痛处。
她倏地变了脸色。
朝陵也不喜欢她,那她岂不是有一天也会……
「妳怎么了?」小栾注意到她神情有异。
「我……没……」
「妳不是在可怜我吧?告诉妳,我是不需要别人同情的!」小栾不悦地说道。
「我不是可怜妳,因为我自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小栾听她这么说,神情才恢复正常。
「我已经告诉妳我的事了,那妳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事而伤心呢?」她好奇地问。
「我……」
「我觉得很奇怪呢,像妳身分这么尊贵、崇高的人,为什么还会不开心呢?有谁敢给妳气受吗?虽然这府里的人很不讲理,但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我……」圣玉支吾了许久,还是不知该如何说出自己的心事,于是她说道:「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好……真的没什么。」
「真的吗?」小栾狐疑地盯着她,厌根儿不相信她的话。
圣玉摇了摇头,不愿多说。
也许把心事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些;但她该如何说呢?这些事,光想都会心痛啊!
「妳真的是一个好人。」小栾突然如此说道。
「呃?」
「我第一次见到妳,就觉得妳是个善良的人,没什么心机,也不会去憎怒别人。」
她的赞美令圣玉不禁红了脸。「不,我没有妳说的那么好……我……我不是什么好人……」
这一辈子她所受到的赞美太多太多了,但这些赞美无非来自她那天生的容貌,从来不会有人如此肯定过她,所以她一时之间贾在是无法接受;而且,她真的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好,她不过是一个没人爱的人。
小栾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我不懂妳为什么会这么想,我真的觉得妳是很好的人;上天是不会亏待好人的,所以妳才会成为朝陵哥哥的福晋。」
小栾言谈之间的神态似乎对朝陵甚是敬慕。
她的表现引起了圣玉的好奇。
「妳……很喜欢朝陵?他对妳好吗?」
「也没有特别好,只是我觉得朝陵哥哥是个很出色、很不平凡的人,能够嫁给她的女人真的很幸福。」
「是吗?」
为什么她却丝毫没有幸福的感觉呢?圣玉在心中想道,不禁有此一"忙然。
「我得喜欢妳,也很喜欢朝陵哥哥,所以,我希望你们能过得很好。」小栾由衷地表示她的期望。
「那妳呢?」圣玉望着小栾充满稚气的仁善脸孔,问道:「妳希望我们过得很好,那妳是否也曾经想过要让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她从来不懂得关心别人,但眼前这个真心对她好的小姑娘,却让她不由自主地对她关怀。
「我吗?」小栾微偏着头思索了片刻,薄巧的小嘴抿着着一抹笑意,神秘而允涧满希望。「我有我的打算。」
「不能让我知道吗?」
「以后吧,」小栾神情愉悦地透过树叶间仰望蓝天。「等我一切准备妥当之后。」
以后蚂?圣玉沉默了一下,也学她一样抬起头来望着蓝天,却看不到自己的明天在哪里。
小栾还有自己的打第,而她,一辈子似乎就是这样了……
★※★※★※
日子就在交织着孤寂与愁怨的独居生活中,一天一天地过去了,不知不觉圣玉已嫁入档亲王府三月有余。
自从那日在鹿渠苑受到朝陵冷情言语的打击之后,他和圣玉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圣玉不再像从前那样大大四处寻觅朝陵的踪迹,不再死缠烂打地纠缠着他,而只是终日静静地待在属于自己的院落──
被迫认清事实的她将自己关了起来,也封闭了自己的心。
两个新婚夫妻形同陌生人的情况很快地在府中传开来,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明日儿子心事的礼亲王对此事毫不过问,倒是视圣玉若珍宝的礼亲王福晋对这种情况相当焦急,常常有意要想办法改善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是不知该如何做,所以只能一直干著急。
一日,礼福晋终于忍耐不住,利用晚膳之后的时间亲自到圣玉的院落找她谈话。
「玉儿,近来妳和朝陵那孩子是怎么了?」
见过礼之后,性急的礼福晋单刀直入地询问圣玉。
「……没什么啊……」圣玉习惯性木讷地回答。而她脸上的神态,除了一贯的沈静之外,还是沈静。
「可是我听到传闻,你们最近几乎快形同陌路了,这怎么会没什么呢?」
「……」圣玉俯首不言。
「到底是怎么回事,妳跟额娘老实说吧。」礼福晋握着圣玉凉凉的小手,眉眼之间尽是祥和慈爱的神情。「是不是朝陵那孩子待妳不好?妳跟额娘说。」
也许是受了礼福晋慈祥口吻的感动,圣玉抬起头来,一双盈盈的美目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嗫嚅的双唇几番欲言又止,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她很想说些什么,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礼福晋见了她这惹人怜惜的茫然神态,忍不住伸手轻抚她如云的发鬓。
「像妳这么老实单纯的孩子,妳一定是受了委屈了吧?」礼福晋谅解地说道。
「朝陵这孩子人是不错的,只是相当任性,妳难免会受他的气……」
礼福晋说朝陵人不错,小栾他说朝陵人很好,难道他真的是个好人吗?那因何独独对她如此不仁?
是了,他也曾经待她很好啊……
「玉儿,妳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和朝陵计较,好不好?朝陵有时候性子不太好,不过他也不是故意的……」礼福晋说到最后简直有点自以为是了。
她单纯地以为今天这种局面是圣玉和朝陵斗气所造成的。
圣玉沉默不答,许久之后突然冒出一句话──
「他不理我。」
「什么?妳说……谁不理谁?」礼福晋一时没有听懂。
「朝陵不理我。」
「为什么?」礼福晋惊讶地问。
「……他不喜欢我、讨厌我。」圣玉声调平板地陈述,清澈如水的眼眸却有着一抹显而易见的忧伤。
「怎么会这样呢?」礼福晋明显地讶异更甚。「如果真是如此,他……他当初为什么非要娶妳不可?」
由礼福晋的惊讶疑惑中,显然可知当初礼亲王和五个儿子之间所约定的事,礼福晋是完全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