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的人的好朋友却讨厌他,对他而言是一种挫折。
“方书恒,等你学会什么叫作‘互相’时,也许我就会看你比较顺眼了。”范惠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吐了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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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墓碑上父母亲的名字,雷邢浩习惯紧绷的表情,难得出现放松的神色。
“这里景色很美,不是吗?”
依山傍海,山色青葱翠绿,海水湛蓝辽阔,带着咸味的海风不时拂来,传送着属于大自然的气息。
十五岁应该是个多采多姿的年龄,但是对他而言,却是人生的大转变。从那一年开始,他不仅失去了双亲,还失去了许多青春时应该享有的欢笑与快乐。
在雷氏家族中为了生存、为了往上爬,他根本无暇体会何谓青春,何谓欢笑,何谓幸福。属于他的幸福,在父母入葬后,早已随之烟消云散,为了那个目的……他可以牺牲一切。
不,应该说他本来就没有任何可以珍惜的,所以也无所谓牺不牺牲了,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助他完成那个目的的工具而已。
“能葬在一起是不是很幸福?在台东相遇就算了,现在还能在一起……”却留下他,孤伶伶的一个人。“不过算了,我不会跟你们计较,反正再怎么计较你们也没办法回我话,这样太无趣了。”
回答雷邢浩的只有拂过耳畔的风声,像是在嘲讽他的自言自语。
“去年没来看你们,因为比较忙。二叔不甘愿股份被我吃掉,到处捅我楼子,但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有些烦就是了。”
海真蓝,蓝得让人想徜徉在上面。望眼看去,一切的事物竟都那么美好,美好到令他生厌。
“走了,明天再来看你们。”雷邢浩收回远眺的视线,对墓碑摆了摆手。
在台东待了一星期,每天除了看山看海,到父母的墓前自言自语,似乎就没任何事可做了。度假对他而言,改变的只是工作量,并不包括心情。不论待在哪一个城市,不论四季是否改变,也不论身边出现的人是否不同了,对他而言,心情都不会有变化。
戴上墨镜,忽然不想走昔日往来的路线,他拐了个弯,往反方向走去。
“爸、妈,很漂亮吧?这一张是梵谛冈的教堂,这张是广场前的特拉维许愿池,这张是竞技场……”
谁会如同他一般,对着冰冷的墓碑说话?寻着声音,雷邢浩看到了右前方正拿着相簿一一细数的女孩。
“对不起喔,本来想多照几张风景照拿来给你们看的,可是一到米兰看到那么多漂亮的衣服,就忘了照风景照。”柳雁沄歉然一笑,仿佛她的父母亲正坐在她眼前一般。“看看衣服好吗?相片里的衣服都很棒哦。”
竟然是她?!
雷邢浩开始怀疑起老天爷似乎别有用意了。
“这件灰色的衣服很好看吧?是纯手工的,要价高得吓人。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亚度尼斯设计的这件衣服,穿在这个怪人身上很好看吧?很少男人穿白色会好看,不过他例外。”
怪人?是指他吧。雷邢浩又走近了点。
“你们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没照头吧?看起来的确有些奇怪,不过我记得你们教过我,和人约定了,就一定要遵守,虽然他看不到洗出来的照片,不过我还是遵守了自己说过的话。”
他什么时候说过不准把他的头照进去的话了?他只不过出言讽刺她很“体贴”而已。
“啊?!这张相片——”像是在谴责自己的大意,柳雁沄急急地抽出相本最末那张相片。“爸、妈,这个怪人真的是很恶劣!如果这件事被书恒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
书恒?方书恒是吧,方氏企业的总经理,她的青梅竹马。雷邢浩挑了挑眉,对于柳雁沄一再以“怪人”指称他大感不满。
“伯伯的公司最近很不顺利,我已经辞掉设计室的工作到公司帮忙了,可是除了设计衣服,我好像什么也不会。虽说是书恒的助理,但我老觉得自己碍手碍脚,除了打打杂、接接电话、招待来宾,他们谈的事情,我一样也不懂。”柳雁沄无奈一叹。“我很想帮方家做一些事,因为公司现在的情况似乎真的很危险,书恒和伯伯都撑得很辛苦。”
在为她的男人感到心疼吗?雷邢浩不自觉地露出不屑的神情,脑海中浮现出方氏企业的财务分析表。
财务的确一团乱,不过倒不是无法补救,正在洽谈的那笔生意利润可期,但眼下缺乏一大笔资金。总而言之,金钱虽非万能,但没钱万万不能。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加油的。”合上相本,柳雁沄迟疑地看着被她抽出来的那张相片。
相片中,他的下巴靠着她的额头,嘴角扬起恶意的笑容;而她,虽然微侧着脸,不过脸部表情明显受到惊吓,两个人的表情呈现对比。
“没礼貌……他到底知不知道随便抱住人家是很无礼的行为?”柳雁沄对着照片皱了皱眉头。
如果他现在就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敢说这样的话吗?雷邢浩竟想像起他现身时柳雁沄的表情。
“烧掉好了,好像也没有理由带在身边哦?”柳雁沄自言自语完,果真拿出了打火机。
这女人竟敢烧他的相片!
“没得到相片主角的允许,不好吧?”
柳雁沄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雷邢浩,更是吓白了一张脸。
“你、你……”
“烧别人的相片很像在下诅咒。”他顺手抽走柳雁沄手中的相片。
她……应该是眼花了吧?还是现在是在作梦?脚下踩的可是台湾的土地?柳雁沄完全愣住了,只能傻傻地僵立在原地。
“又不认得了?你的脑容量有那么小吗?”雷邢浩戏谑地指指相片中的男子。
虽然是大白天,但这里毕竟是墓园,难道她真的见鬼了?想到这里,根本无暇顾及还摆在地上的相簿,柳雁沄转身就跑。
逃走了?拾起相簿,雷邢浩追了上去。
追过来了?!不会吧!回头看见雷邢浩嘴角擒着她不解的笑意,柳雁沄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小心踩空了一阶石梯,连滚带翻地趺落到阶梯下。
“笨手笨脚。”雷邢浩缓缓踱步到柳雁沄身后,居高临下望着跌倒的柳雁沄,并未伸手帮忙。
他果然是个鬼,而且还是个专会冷嘲热讽的魔鬼!
柳雁沄生气地回瞪了雷邢浩一眼,然后迅速地别开头,不想让自己记住这张恶劣的面容。
手肘及膝盖都擦伤了,好痛!
“起来。”他伸手欲拉起她。
“不用你帮忙。”挥开雷邢浩伸来的手,柳雁沄勉强起身,一拐一拐地前行。
招来停在路边的计程车,她逃命般地急急关上车门,车急驰而去。
她当他是妖魔鬼怪吗?表情跟见鬼差不多了。翻开相片本子,雷邢浩有一种严重的挫败感。
“竟然真的只照颈部以下的衣服……”拜她所赐,相片中的他全成了无头鬼。
这个女人真是……雷邢浩嘴角忽然泛起玩味的一笑。
既然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不陪老天爷玩一场,岂不辜负他的精心安排?
“杰瑞,把方氏企业相关资料准备好。”他拿出手机。
“总经理,你决定要并购方氏企业了?”
“以赞助人的身份出现,别让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
“要趁其不备进行并购?”
“不,只是决定玩一场游戏罢了。”
第三章
该不该现在进去?还是等大家睡着了再进去?
现在进去的话,大家看到她这一身伤,肯定会一片惊慌;晚一点进去的话,他们又会忧心忡忡,该怎么办才好?
柳雁沄两难地坐在方家门口,左思右想时,方家大门忽然打开了,方书恒拿着手机,惊讶地望着她。
“我正想打电话给你。”看见缩坐在台阶上的柳雁沄,方书恒露出温柔的笑容。“为什么坐在这里不进去?”
“嗯……刚回来,忽然想看星星。”她连忙遮掩受伤的右侧。
“发生什么事了?”方书恒走近,坐到她身边。
“没有,什么事也没发生。”
如果说了,书恒一定会重头开始追溯,结论一定是到意大利游玩是错误的决定,说不定还会怪罪范惠琪。
“根据以往的经验,你只要发生了什么不敢讲的事,就会缩坐在门口不敢进去。”
“哪、哪有。”她摇了摇手。
察觉到柳雁沄刻意遮掩右侧,方书恒倏地起身,绕到了她特意遮掩的右半边。
“为什么会伤成这样?!”握住柳雁沄伤痕累累的右手,他心疼地质问。
还是穿帮了。柳雁沄颓丧地低下头。
“手和脚都有,到底怎么回事?”
“就……就是跌倒了。”
“你们两个为什么坐在门口不进来?”闻声寻来的方母高秋棠见到两人的身影先是莞尔,继而看到柳雁沄被握着的右手,马上发出了讶异声:“我的天哪!雁沄,你的手——”
“雁沄的手怎么了?”最后走出来的方成义看见柳雁沄的擦伤,也皱起了眉头。“快进来,光站在门口伤不会好。”
望着一团乱的方家,柳雁沄在心底一叹。
她就是怕这种劳师动众的场面。书恒在她手臂上涂涂抹抹,伯母在厨房忙着煮草药,伯伯则不断提醒书恒下手要轻一点。
她被保护得像一尊瓷娃娃,摔不得、碰不得,惟恐不小心就化为碎片似的。
“把这碗汤药喝了,听说对伤口的复原很有效。”高秋棠将草药端出来,不断地对汤药吹气。
“有没有到医院打破伤风?没有的话叫书恒马上载你去。”
“伯伯,不用了,只是不小心跌倒,小小的擦伤而已。”
“小伤也会养成大病,不去不行。”方成义十分坚持。
“伤口清理干净我马上载你去医院。”方书恒仔细地涂抹着消炎水。“你在哪里跌倒的?”
“是啊,雁沄,你不是到台东扫墓了?该不会在台东就跌倒,一路带着伤回来的吧?”高秋棠疼惜地抚着柳雁沄的长发。
“是在前面转弯的地方不小心跌倒的,想说还不太痛,就一路走回来了。”她不能承认是在台东跌倒的,如果说了,肯定会引来他们更大的忧心,仿佛她长大了仍不会照顾自己。
这样的擦伤,没什么大不了,就连小学生也可以自己处理,但是就方家人而言却不然。
十三年前,柳家为了由谁负责收养她,而吵得天翻地覆时,方成义和高秋棠也在场,当时她只是静静坐在一旁,泪水早就哭干了,并不在意自己的未来到底该如何过。
在方成义和高秋棠心中,一直认为她的心灵受到很大的伤害,所以这些年来,他们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待她,深怕再度刺伤她。即使伤痛过去了,但他们待她的态度却从未改变过。
“雁沄,你明天就请假一天,在家休息好了。”方成义直接下结论。
“伯伯,公司最近很忙,我只是不小心跌倒,四肢都还能动,这样就请假的话……”
“董事长的话都不听了?”方成义抬出了在公司的身份。“如果你有什么闪失,叫我以后到了那边,怎么对你父母交代?”
“雁沄,你就听伯伯的话吧。你是我们的宝贝,也是俊杰夫妇的独生女,当年你的父母帮助过我们,所以我们有保护你的责任。”
努力隐藏失落的神情,柳雁沄勉强应答了一声,温驯地点点头。
在他们眼中,她仍是那年孤单无助的十二岁小女孩,没有亲戚愿意收养,没有人可依靠。所以她需要密不透风的保护,需要比别人更甚一倍的呵护,即使现在她已经二十五岁了。
“相片呢?”
“嗯?”柳雁沄疑惑地望着方书恒。
“到意大利旅游的相片啊。你今天不是去拿相片了吗?打算从台东回来时才要拿给我们看的。”
“啊!”逃也似的离开墓园,她一路上就像惊弓之鸟,根本完全忘了相本的存在。“忘记带走了,应该……应该是放在墓园里。”
她真的会被那怪人害惨!回想起他居高临下说她笨手笨脚的神情,柳雁沄不自觉地鼓起了两颊。
不想不气,愈想愈气,说她笨手笨脚,也不想想到底是谁害的?她会从石梯上滚下来,还不是被他吓到的,而他竟还有脸嫌她?真是太过份了!
“你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真的没发生什么事?”每当雁沄思绪飘远时,就是这样的表情,仿佛她已置身在另一个世界。
“嗯?”柳雁沄回神,不解地望着书恒,根本不知他刚才究竟讲了些什么。
“没事。”方书恒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脸颊。“走吧,我载你到医院。”
那张恶劣的脸为什么在她脑海中还那么清晰?不能想、不能想!愈想只会让自己愈火大。对,不可以想……可是,为什么那么巧,又会在台东遇到他?是巧合吗?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
“你们就顺便约个会、吃顿消夜,不用太早回来。”高秋棠站在门口对儿子挤眉弄眼。
柳雁沄根本感觉不到周遭人的刻意安排,她完全陷入了自我思考里。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台湾?该不会……他也是台湾人吧?想到这里,柳雁沄更拧紧了眉头。
不会的,不可能再见面的,台湾虽小,不过也有两千多万人口,要再遇到他的机率太渺小了。大不了她以后到台东扫墓时,小心一点就是了。担心完以后,她随即又安慰起自己。
“雁沄,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什么?”
柳雁沄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车子里,而方书恒早就帮她系好安全带。
“对不起,我刚才在想一些事情。”
“你在想什么事?”方书恒继续追问。
柳雁沄无奈一笑。“书恒,不是每件事都必须打破沙锅问到底的。”
“我以为我们之问应该没有秘密的。”方书恒感到十分沮丧。“以前我们无话不谈。”
“是啊,就像无话不谈的亲兄妹一样,我也很怀念那段日子。”她加重了“兄妹”二字,在她心底,是真的把书恒视为亲哥哥来看待。
“你可以不用怀念,现在我仍然陪在你身边,你一点也不孤单,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和我分享心事。”方书恒刻意忽略“兄妹”二字。
自从书恒对她的感情变质后,她感到孤单的时间愈来愈多了。或许是因为面对这种关系,她显得很无能为力所导致的吧。
“是啊,有你在……还有伯伯和伯母,你们都是好家人。”即使心中有个填不满的黑洞,常常感到自己十分孤寂,她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她不能让别人为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