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一点认出来的?”不同于柳雁沄的慌张,雷邢浩反而气定神闲,像极了正在审问犯人的判官。
“……声音”,她差点说出“冷嘲热讽的声音”这句话,不过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还有……衣服。”
想不到他这张脸在她面前完全起不了作用。雷邢浩虽不在意自己的皮相对女人有无影响力,不过却无法接受一向自信的他竟会被眼前这女人彻底漠视。
根据她昨天以及今天的表现,他十分肯定,吸引眼前这女人的正是“衣服”,她的眼中只看得见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即使到了现在,她仍不时偷瞄着他身上的衣服。
“先生,我昨天不是要搭讪,是因为……”虽然面对这男人让她忍不住害怕,不过柳雁沄还是鼓起了勇气,认为有必要澄清。
“我没有问你问题,你打算解释给谁听?”
虽然不习惯接近人,不过逆来顺受的个性也让她从未与别人结怨过。面对这种开口就伤人的人,对柳雁沄而言还是第一次,在他的气势下,她本来就有点畏缩了,现在又被这么一问,弄得她只能无所适从地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你是服装设计师?”
“算是。”虽然已经辞职,不过曾经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回答别人的问题不够简洁,等于在浪费别人的时间,你不懂这层道理吗?”雷邢浩觉得自己的恶劣因子又犯起来了。
“喔,好,我知道了。”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立正站在这里受罪,不过柳雁沄还是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先生,我可以拍一张您的相片吗?大部份的男人不适合白色系列,不过您似乎例外。”
再度将目光移向雷邢浩身上的衣服,还是觉得很好看。或许是因为主人拥有模特儿级的身材,让衣服增添了不少风采的缘故,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感到衣服的主人仪态不凡。
“如果……”见雷邢浩没回话的打算,柳雁沄小心翼翼地再度出声。“如果您讨厌照相,我可以不把您的头照进去,只照衣服就好。”有没有那张脸蛋对她而言并没有太大差别,她只是想在暂别服装界之前,为自己留下一份纪念礼。
“你真不是普通体贴,我是不是应该感动到痛哭流涕?”这个女人正严重践踏别人的自尊,却毫不自知。
他说她体贴?可为什么她觉得话中带刺?柳雁沄一脸为难,根本无法判断。
“谢……谢谢您的赞美,先生。”还是先向人家道谢好了,虽然是陌生人,不过礼貌还是十分重要。
他是不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了?她竟然真的以为他那是在赞美?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竟能养出这么愚蠢的女儿?
“先生,您这件衣服是出自亚度尼斯之手吧?您很适合穿这类风格的衣眼。您昨天穿的那件,是不是也出自亚度尼斯?”柳雁沄好奇地想寻求答案。
“出自谁的设计重要吗?”她的眼神在谈论到衣服时,似乎会发亮。不过是件衣服而已,为什么她光谈到就能高兴成这样?
“也、也不是那么重要,只不过我……”柳雁沄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我很好奇,因为在我印象中,亚度尼斯没发表过那款衣服。”
“小姐,我有义务满足你的好奇心吗?”
她……是不是又说错什么话了?柳雁沄努力地思索究竟哪里惹到眼前这男人,但是想来想去就是想不透,她咬咬下唇,决定逃跑算了。
“这、这么说也对,您没有这个义务。”虽然十分尴尬,不过她还是很有礼貌地对雷邢浩挥了挥手。“我……沙发留给您坐,很抱歉再一次打扰到您,我先走了。”若不是看在衣服的份上,她早拔腿就跑了。
想走?可是他还没玩够。现在是他的娱乐时间,她不能说走就走。
“你不是想照相吗?”
“先生,您的意思是愿意让我照了?!”柳雁沄喜出望外,停下离去的脚步。
“动作快一点。”
柳雁沄高兴地点点头,拿起相机迅速地拍了好几张,取镜时还不忘提醒自己——别拍到人家的头。
就在她高兴地想向雷邢浩道谢时,雷邢浩却把饭店的服务人员叫了过来。
“先生?”
“靠过来。”雷邢浩对她招了招手。
“啊?”虽然不了解,不过柳雁沄还是依言走近。
“你的衣服刚好和我相配,和我合照一张。”雷邢浩不耐烦地伸手拉她。“你不会再靠过来一点吗?”不疾不缓的声调,夹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威势。
柳雁沄依言靠近,鼻尖传来了属于男性的气味。
她不安地想拉开距离,却在下一秒发现自己整个被转了一个方向,正面对着他,然后在另一个下一秒,镁光灯亮起时,她整个人已被雷邢浩紧紧抱住了。
“这是回礼。”雷邢浩眼中净是恶意的掠夺,快意读取着柳雁沄的错愕与震惊。
“你没把我放在眼底的回礼。”
第二章
“杰瑞,想问就问。”雷邢浩头也不抬,敲打键盘的动作完全没有停止。
“我没问题想问,总经理。”杰瑞收回注视的目光,假装整理资料。
“你最好考虑清楚,错过这一分钟就没发问权。”
“总经理,我真的——”
“剩三十秒。”
“总经理,昨天你在饭店大厅脱轨的表现,我都看见了。”
“嗯哼。”雷邢浩不在意地轻哼。
“我很好奇你这样做的原因。”
“没有原因。”
“你的意思是纯粹恶作剧?”
“随你怎么想都可以。”不过是一时兴起,虽然那个举动对他而言已经是严重的破例了。
抱住她的那一瞬间,感觉很温暖,不过也只是错觉而已,他只是太久没拥抱别人,尤其是女人。
“虽然我只是你的助理,但是你也必须专心听我讲话。”将雷邢浩的手提电脑合上,杰瑞严肃地正视着他。
双手环胸,雷邢浩仍旧一脸不在意。
“杰瑞,我记得两年前决定并吞二叔的股份时,你的态度似乎没有现在积极。”
“那是公事,公事自有程序可以解决。这件事不一样,是你的私人问题。”
“你打算要我付精神赔偿费?”他还记得昨天那女孩的表情,由错愕到盛怒,外加很用力地推了他一把。“我认为付娱乐费可能比较适合。至少她娱乐了我,是个不错的消遣。”
“总经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不能用金钱衡量。”
“但绝大部份的事可以用金钱解决。”拿下金边眼镜,雷邢浩起身,注视着落地窗外的夕阳。“那个女人也是个千金小姐,并不缺钱。”
他只是无法接受她的目的不如自己当初所料,竞只是为了“衣服”,所以恶意整了她一下而已。
“大少爷生前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正因为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意料之外,所以人才有活下去的价值。’”
“很可惜我跟我父亲不一样。”他讨厌无法掌握、受人摆布,他只扮演猎人的角色。“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从我的户头提一笔钱送过去就是了。”
“总经理,你太坚持你的生活方式。”
“是‘生存’方式。”雷邢浩纠正。“有钱人对于金钱仍会爱不释手,金钱对他们而言才是万能。”
“总经理打从心底认为那女孩会是这样的人?”
“你最好祈祷她是,至少好摆平。”她眼底只看衣服不看人的举动,让他骄傲的自尊心受到短暂地伤害,不过他可以大发慈悲放过她。
“柳小姐下午已经退房离开了。”
脑海中竟然浮现出女孩匆忙逃跑的模样,雷邢浩嘴角出现不自觉的笑意。原来她姓柳,整了人家一顿现在才知道。原本他还打算处理完公事,再去找她的,因为她的反应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人既然走了,就没有讨论的必要。杰瑞,你嫌我时间太多吗?”
“如果不是因为时间太多,就不会因为对方身上流露出幸福的模样,而冷嘲热讽了;如果不是因为太骄傲自负,就不会因为对方不认得你,而恶意戏弄人家了。”
“杰瑞,我认为这个话题没有继续的必要。”
“总经理,是你坚持要我发问的。既然你决定结束话题,就照你的意思办。”杰瑞随即将话题转到公事上:“老爷刚才来电,夸赞你昨天与奥赛公司谈成生意。”
雷邢浩不甚在意地望着窗外的日暮景色。
“他还说已经在西雅图为你买了一栋别墅。不过也特别提到,希望你能在这次的假期中,顺便完成一件并购案。”
“回绝他。”忙了好几年,才换来短暂的休息时间,老头子竟敢打他私人假期的主意,算盘未免打过头了。
“老爷似乎有意将经营扩展到东亚地区,而且认为你应该会有兴趣,因为地点就在台湾。”
“我没兴趣。”
回台湾是度假,也是扫父母的墓,他不想连这一点私人时间也被瓜分。
“我已经告诉老爷你不会答应,但是他认为你既然一个月的假期都决定留在台湾,应该不会拒绝这件小案子。”
“既然知道是小案子,还敢派我去?”雷邢浩冷哼了一声。“我看爷爷只是想测试台湾的假期与他的命令对我而言哪一个比较重要吧。”
“总经理,明白他老人家的想法,不一定要讲出来。”而且还是以不屑的口吻。
“明白不等于必须接受。”
“总经理,我认为你还是先看完合并案的报告书,再作决定好了。”杰瑞意味深长地放下卷宗。“再过不久,老爷就要退休了,虽然董事长的位子你已经唾手可得,不过小心方为上策。请你耐心看完报告书,我相信内容对你而言一定十分有趣。”
讲些什么?雷邢浩不耐烦地打开卷宗。
全是一些公司营运状况及财务报表的分析单,以及并购的可行性,千篇一律;唯一不同的就是金额与他昔日所接的案子有天壤之别,不过是间中小型企业,虽然并购后仍有利可图,但是这些利润对雷氏集团而言根本是九牛一毛。
他对这件牺牲品完全没兴趣,也不想给老头子面子。
“回绝爷爷,直接说我没兴趣。”
“总经理,你还没看完。”
“没看完又如何?”雷邢浩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现在看完——”
人事资料上,一张女孩子的相片及短短几行字,让他收回正要出口的话。
柳雁沄:二十五岁,十二岁时父母双亡,被方家收养。名下拥有方氏企业百分之二股份,现任服装设计师,是方家内定的儿媳妇。对方氏企业无任何影响力。
是她?!十二岁时父母双亡?!原来她并不是个大小姐,但她为何又会有那样的幸福笑容?
盯着柳雁沄的照片,雷邢浩陷入了思考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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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没钓到金龟婿,白白去一趟意大利了。他们是那么地热情,又长得那么地帅说。”范惠琪有气无力地拖着行李,一脸可惜。
“你可以再去买一张机票,再去一次意大利。”反正她们才刚下飞机,要买机票很方便。
“你还敢说,都嘛是你。莫名其妙地退房,拖着我到便宜的饭店,让我错失了当少奶奶的机会。”
柳雁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被那个男人抱住时,她简直吓得快晕倒了!用尽所有力气才把他推开,逃回房间的路上,还不断回头,深怕他会追来。在范惠琪回来前,她已经以前所未有的敏捷速度收拾好行李,根本不敢再多留一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怕他,更不懂他为何要这样捉弄人,所以直觉地认为逃离他的势力范围方为上策。
即使在父母过世、没有亲戚愿意收养她时,她饱受人间冷暖,看过许多人的嘴脸,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令她感到……这么地难以接近,像是刻意把自己隔离在众人之外似的。
“总之,已经回到台湾,很安全了。”柳雁沄高兴地对自己这样说。即使搬离了饭店,不过这几天在意大利旅游时,她仍旧提心吊胆,深怕再度遇见那人。
“你是不是在意大利见鬼了?还是惹到了什么人?什么安不安全的?”
“其实我又遇到了——”
柳雁沄话才讲一半,手上的行李就被人提走,她奇怪地回头看向来人。
“你在意大利遇到谁了?”方书恒笑睇着柳雁沄。
“书恒?你怎么来了?”柳雁沄十分讶异。“都说好不需要来接机了,而且又不是假日,你还要上班。”
方书恒搂了搂柳雁沄的肩,然后责备地摇摇头:
“才出去几天而已,为什么脸色这么疲倦?教我怎么放心得下?”
一旁的范惠琪听了猛翻白眼。
“你跷班了?虽然你是总经理,也不可以公私不分,让底下的人知道了怎么办?”
“爸爸和妈妈放心不下,我也一样,所以我是得到爸爸的允许才跷班的,你别担心那么多。”方书恒皱起了眉头。“你这几天都吃什么?感觉上变瘦了。”
“意大利的食物都是奶油,应该是变胖了才对。”
“听说意大利治安不太好,当初我就不赞成两个女孩单独去了,这几天我一直放心不下,就怕你遇到坏人。下次没有我陪,别再自己出国了。”
天哪!她快吐了!范惠琪已经开始深呼吸,努力克制即将爆发的脾气。
“你刚才说你遇到什么?是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有没有对你怎样?”
“方大情圣、方书恒先生,接下来你是不是要问雁沄这几天吃了什么食物?看了哪些地方?照了几张相?还有上了几次厕所?”她就是受不了方书恒的过度保护欲。
当年失去双亲的柳雁沄的确很需要人保护,但是现在她已经是个大人了,她有独立自主权,为什么方家的人到现在就是搞不懂呢?把她保护得密不通风,对雁沄到底有什么好处?
“范惠琪,我没责怪你,你倒先责备起我来了。当初我就不赞成雁沄和你出国了,现在果然印证了我当初的判断,你根本没尽到保护雁沄的责任。”
又来了,这两个人见面永远是针锋相对,尤其是书恒,总是刻意指责惠琪,让她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好朋友。
“方书恒先生,你别说笑了,你的变态保护欲我根本不敢领教,更别说是学习了。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谁该受保护、谁该保护谁的道理,只有互相的平等对待,你懂不懂?啊,问也是白问,因为你根本听不懂嘛。”
“范惠琪——”
“书恒,别再说了。”柳雁沄对范惠琪感到十分抱歉。“惠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你们交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