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姨说的是我妈。”尹逵补充说明。
姚芝姬是越听越糊涂,每个女人又都七嘴八舌抢着补述个三、五句;经过将近半个小时的“口水相传”、“七零八落”的“恶补”之后,她总算有了大致上的了解。
原来尹老爹风流倜傥、天生风流,年轻时便结交不少红粉知己,但他心里还是有个最爱的位置,着那个位置的女人,则是尹逵的生母。
后来因为那个最爱在生了尹逵之后,虚弱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原来的健康,因此准许丈夫“向外发展”,只因自己真的无法再满足丈夫的需求。
但说来容易做来难,事实毕竟不是那么容易就看得开,于是尹逵的老妈在身体一直不见好转及长期忍耐丈夫流连花丛的沉郁心情之下,撑不了几年便撒手人寰,丢下丈夫和幼子“遗爱人间”。
虽然妻子已逝,但尹老爹忘不了结发妻的有情有义,决定终身不娶,却不曾终止与红粉知己之间的风流债,于是便有这满屋子女人的存在,吊诡地全生活在这幢大宅里。
那些所谓的阿姨,就是取代尹湮妈妈“服侍”尹爹会的“黑夫人”;不但尹老爹没有再娶的意念,连她们也没有任何想与尹老爹结成连理的意愿。
其实她们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自觉替代不了尹逵妈妈在尹老爹心里的地位,不如就“只求偶尔聚首、不求全部占有”,并私下互以姊妹相称,各自为尹老爹至少生下一个女儿。
不过说也奇怪,这些阿姨们没有一个生下男孩,所以尹家仍算人丁单稣,只有尹逵这个男孩足以接传衣钵,说来也是异事一件。
坦白说,姚芝姬对那些阿姨的想法并无法认同。人家不是说吗?“宁可担葱卖莱,不愿与人公家婿”?但她很清楚,自己并没有立场评论长一辈人的思想和行为模式,只能对这种异象暗自昨舌。
“那你们……怎么会到我的店……”找碴?她没敢将最后两个字说出来,因为对方人多势众,她一人势单力薄,即使尹逵有可能姑在她这边帮衬,但他算是游离票,任谁都不敢保证他究竟会帮谁。
“还不是我们发现大哥的‘奸情’,所以才……”先开口的是小柔,就是那个东京街头美少女,但讲不到两句话就立刻被截断了。
“唉!不会讲话就别跟人抢着说嘛!”戴着厚眼镜,看起来很会念书的何菲,不屑地用鼻孔哼了声。“是看见大哥好不容易有了好对象,奉老爸的命令,前去探查‘女方底细’而已。”
尹逵翻了记白眼,着实受不了这些妹妹们的国学素养。
“臭小菲,别以为你会念几个英文单字就拽了。”那些女人当中,以小柔和何菲的年最为相近也是为年轻,自然最容易当成比较的对象,因此互看彼此不很顺眼也不是太难理解的事。“至少我就比你会打扮,女人嘛,念那么多书有屁用?”
姚芝姬颇有同感地点了下头,非常能够接受小柔的论调;这女娃儿分明跟她是同一国的,书不见得念得好,却都是爱美一族。
“这当然不是泛泛的女人能够了解的道理。”推推眼镜,何菲露出宛如刻薄后母般犀利的眼神。‘所谓物以类聚,什么锅配什么盖;你,我是不晓得啦,但我可不愿意将来配一只只会打扮却满脑子豆腐、没啥用处的公孔雀!”
尹逵闷声笑了出来,暗自对何菲拍手叫好;一侧头发现姚芝姬闷闷地扁嘴看他,感觉上想笑又不是很敢笑。
“干么这样看我?”趁着大伙儿被那两个麻烦精扯去全副的注意力,尹逵小声地在她耳边问道。
“你在笑什么?”姚芝姬明知故问。
尹逵马上又想起何菲适才的一席话,乐得眉眼都弯了。“我在笑小菲的理论很好,说服力十足。”
姚芝姬也弯起眉眼,一副不怀好的神采。“是吗?你真的那么认为?”
“当然。”这是他身为大哥的骄傲。“小菲是我们家最会念书的女秀才,那颗头是家里唯一跟我有得拼的黄金脑袋。”他得意洋洋地加以评论。
“是喔,黄金脑袋。”姚芝姬笑得眼都眯成一炙线了,其实是皮笑肉不笑。
见她笑得不是很“心悦诚服”,尹逵心里敲起不祥的警钟。“你干么笑得那么老巫婆?”
“什么以笑得‘那么老巫婆’?”她眨眨眼,完全不明了他的比喻。
“像戴个假面具似的。”就说她的脑袋温饱的聪明吧!这么明白的比喻都听不出来。
姚芝姬状似无奈地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没再答腔。
“你怎么回事?”不寻常,她的表现太不寻公。“想说什么就说啊,千万别闷在心里。”其实是她挑起他的好奇心,硬是想挖出她的心思。
“小菲刚才不是说‘什么锅配什么盖’?你再的同意这个论点?”
“对啊。”尹逵不疑有他,并加以辅助说明。“中国不是有句俗话叫‘龙配龙、凤配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难道你不相信中国人的智慧!”
她一派无辜地睁着美眸,看起来对他绝对臣服。“相信,我怎么会不相信?”
尹逵的眉心打了个结,看向她的黑眸多了一抹不信任。“可是你的表情……”
“我的表情怎么样?”她还是很无辜,完全没有任何心虚。“相信我,不论你认为什么是对的,我绝对百分之百支持你。”
他说不出所以然来,却隐隐觉得诡异。“喔……”
“不过,前提是——”她陡地扯开笑容,随着接下来的那句话,几乎让尹逵心脏麻痹。“你必须先承认你是只满脑子豆腐、没啥用处的公孔雀!”
尹逵彻底愣住了。所有的交谈声全入不了他的耳,像在看默剧似的,他盯这眼前每一个人的举动,却完全听不见其中的任何一个字,脑子里全是她刚才说的那句话——
公孔雀?他为什么得是那种动物?不能是威武一点的豹啊、熊啊什么的?
霍地,他将之前小菲和小柔的话重新思索一次,再配上姚芝姬的“重点提醒”,顿时,他咧开白痴般的笑容,低声嘻嘻笑了起来。
“你干么笑得那么恶心?”睐了他一眼,姚芝姬一心二用地既观察他,也注意尹家客厅的动静,仔细地听取每个人、每句对话的重点。
“中国人真是有智慧。”他突然有了感慨。“我以身为中国人为荣。”
莫名其妙地换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反倒搞不清他在演哪一个桥段。“什么麻?你是不是犯傻了?”他自诩为聪明人,果然难保没有犯傻的一天。
“你说得没错,我承认我是又没啥用处的公孔雀。”他霍地大方接受她的调侃,在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一丁点别扭。
“嗄?”她抖了下嘴角,接续不上他的想法。
“不过我也不是泛泛之辈。”轻轻握住她的小手,他心头漾起说不出的满足。
“因为我‘慧眼识英雄’,着穿你妖艳的外表下,还有颗慧黠的心。”
斜睨他一眼,姚芝姬淡淡地笑了。
这男人,表面上听起来是在夸捧她,实际上是褒扬他自己。他说她美丽又聪明,连带地承认他的外表也不差,所以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所以说,她才是最大的赢家,因为她赢得了这个同时“才色兼备”的男人,她才是“最佳驯兽师”。
尹家的大门突然开了,走一个“风韵犹存”的老男人。“唉?怎么大家都在!尹逵也回来了?这位是……”
“少装了,老爹。”小柔跳到男人身边,亲热地拉起他的手臂。“你早就知道她就是‘大嫂’,再装就不像了。”
“呃……”尹老爹被女儿这么一戳,当场破功,羞窘了一张老脸。
“伯父你好,我是姚芝姬。”她大力地起身自我介绍,并立刻明白尹逵的“姿色”来自何方。“冒昧来访,还请伯父多多见谅。”
“哪、哪儿的话!”尹老爹尴尬地将视线投向自己的“女人们”,传递着他们之间才看得懂的眼神对话。“你们……都熟悉了吧?”
“全熟烂了。”洁昱笑嘻嘻地接下话。“就等着你回来呢!”
“等我回来做什么?”才和几个老朋友去打了场保龄球回来,他的骨头几乎散光了。“大家都同意就好了,不用等我回来做决定。”
“好啊,原来你们打的是这种主意。”尹逵总算弄懂了,为什么一家老老小小的女人要到精品店找姚芝姬的麻烦,原来就是想把他逼回家,将她介给这一大家子的所有人,并把这些家人一并“赖”给她。
“没啊,我们没打什么主意啊。”彩姨一否认,笑吟吟地拉着姚芝姬往楼上房间走。“来,芝芝,上回我在你店里看到一个……”
“唉?怎么这样就走了啦?”
“彩姊真不够意思,上回我看她带回芝芝店里的东西,喜欢得不得了,正想跟芝芝问问看还有什么其他的货品,没想到她就让彩姊就霸了。”
“是啊,上次我也好喜欢小柔带回来的那个假指甲组,套在我的指甲上头不知有多好看!”
“少来了,你那双手那么肥嫩,装什么假指甲都没用啦!”
“你们这几个丫头,就不会用上去看看你们彩姨在跟芝芝聊些什么?”
“哎哟—一还能聊些什么?不就是大哥……”
“去去去,我们也跟去看着算了。”
一阵喧呼之后,借大的客厅只留下尹逵和尹老爹四目相交,傻不愣登地在沙发上呆坐着。
“老爸,情况依旧没变呐!”尹逵摇了摇头,嘴角的笑带点微苦。
“那可不。”叹了口气,尹老爹表情也好不到用里去。“别人家就不是这个样子,为什么我们家会这样咧?”
大部分的中国家庭全是以男人为天,基本上女人是属于辅助的位置,没什么多话的余地;但尹家不同,清一色全是女人的家庭,男人的声音反倒是最细微的,说句难听话,就是“可有可无”。
“是啊。”起身端出水壶和老人茶茶具,尹逵在客厅里的电磁炉上烧开水。“不过,别人家也没我们多的女人那么多,所以老爸,你是咎由自取。”
“你这混小子。”狼狈地狠瞪儿子一眼,尹老爹的神情有说不出的懊恼。“我就搞不懂你妈生你这个臭小子来干么的?生个女儿多好,女儿多贴心呐……”
“是啊,贴心。”将茶具—一摆好,两个无聊至极的男人,在等待开水煮沸的这段时间闲打屁。“那么多女儿还不够啊老爹?你的心全给贴满啦!”连一丁点位置都没留给他呢!
“谁说的?”尹老爹闻言立即双眼圆瞠。“我还有一块最大的位置……”
“没贴呢!”尹逵好心地为他接下话。“那当然是留给我老妈贴的,是吧?”
尹老爹凝着水壶盖逐渐冒出的水蒸气,很浅很浅地微叹口气。“是啊……那是留给你妈,没有人可以取代的位置啊……
偌大的尹家形成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境,楼上的女人们喧闹得几乎将屋顶就掀翻了过去,楼下的男人们则问声喝着老人茶,谁也没去干扰另一边的情绪。
第十章
踩着月色,约莫在凌晨两点时分,一男一女的身影,偷偷摸摸地由尹家的后门闪了出来,连车子都用空扫滑行,没敢惊动好不容易被搞定的一大家子人。
“老天,你的家人可真是疯狂啊!”姚芝姬看起来颇为疲惫,因为她几乎被那些二位数的女人们挖空了脑袋里的常识、知识、学识和一大难说不出来的什么“事”;那种战况真是恐怖啊!比她以前在学校面对最害怕的英数理化还可怕!
“恩哼。”尹逵不同,他的精神很好,全拜老人茶所赐。“她们一直都是这样。”这也就是他没敢住在大宅里的原因。
“真亏你和你爸受得了,要是找,早就疯了!”如果三个女人可以媲美一座莱市杨,那么尹家足以形成五、六个传统场的热闹度——还是集散市场那种,喧闹程度绝对凌于超市和一般传统市场,简直是恐怖之中的恐怖!
“我爸是在偿还他的风流债,而我,早就习以为常了。”但并不表示他就一定得逼自己融入,所以借着开业之便,他一个人早早就搬出去住了。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那么会对付女人了。”要把那一家子女人全搞定可不容易,他就是在这种环境之下,才造成他“三头六臂”的功力,无怪乎她抵挡不了他四射的魅力。“要是我生长在这种环境,可能比你还会讲甜言蜜语。”
没办法,女人对大事不见得在意,但对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计较得紧;为了在那种境地里来生存,恐怕连说话都能说的粉溜吧?
“嗯。”尹逵非常沉痛地认同了。“现在你总该了解,除了你之外,我没敢再在外面乱来的理由了吧?”一个就够受了,他才不会像老爸那么蠢,一次找那么多个来增添自己的麻烦。
“啊?”想起自己乱吃了一堆飞醋,提起来还挺丢人的呢!“谁晓得你的家庭这么‘特别’嘛!”她其实是不好意思用“复杂”两个字,免得传了出去,得罪了那一缸子女人。
“嗯,‘特别’这两个字用得好。”白痴都能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他很难不去欣赏她的聪慧。“就因为这种‘特别’,在我的成长过程里,从不同时交往一个以上的女朋友。”这是老爸给他的前车之鉴,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摆在他眼前,就算他色胆再大,也没那个愚勇去重蹈复辙。
“一次只爱一个?”她眨眨眼,问得极有技巧。
他禁不住笑了。“一次只爱一个。”
“我喜欢这个原则。”一心多用的下场只会让事情变得混乱,所以她也不赞成什么“养金鱼心态”,一次养很多条再来万中选一;那样没事便罢,万一染上什么奇奇怪怪的病毒,一死就是一整缸。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车辆稀少的车道上,他的眉宇之间漾满偷悦。“你的情况恐怕跟我不一样。”
“怎么说?”她长得像见异思迁的女人吗?不会啊,基本上她还觉得自己的长相挺良家妇女的说,顶多……有点“情妇脸”罢了。
“你是‘天生’只爱一个,这辈子只准爱我一个。”他半点都不害臊地大言不惭。
打死都不承认自己有点心喜,她故葛鼓起腮帮子驳斥。“后!你这个人太霸道了吧?人家真个东西,至少还有机会‘货比三家’或杀杀价什么的,你怎么可以这么独断就决定我的未来?”
“我可从来没向你杀过价。”他将车子转进巷道里,续往前滑行。“还有,单凭你店里的东西,轻易就收买了我家那世‘家眷’的心,难道你对自己的眼光还感到怀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