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信啊……不过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他俊秀的脸庞被酒意染得微红,快乐地道:“你信不信,有一次老管家在后山的池塘教我游水,结果游着游着被水草缠住了直直往下沉,老管家把我拉起来才知道……那根本不是水草,勾着我脚躁的竟然是一条铁链子,链子底下还连着个小珠宝箱……打开一看,里头全部都是珍珠……这才叫夸张!”
盈盈半醉半酣半醒,噗地一声把满口酒都喷了出来。
“哇哈哈哈……”她指着他的鼻头狂笑,“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也很不想啊!”他真的很无辜,不过看她笑得这么高兴,也跟着笑起来,“不过我还比不上我爷爷……他还捡到过黄巾军藏的东西,还有讨伐董卓的起誓表喔,哈哈哈……?”
“什么?连这种东西都捡得到?”盈盈狂拍着桌子,笑到眼泪都飙出来了。
“结果……结果我爷爷看那张羊皮破破烂烂的,还以为是人家不要的,他就拿来包馒头,哈哈哈……”
“把价值连城的占物拿来包馒头?”盈盈笑到肚子抽筋,“唉哟喂呀!”
他们俩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你一杯来我一杯,两大瓶的杏花酒很快就见底了。
可是良夜正长,酒兴正酣喔!
“这个路老板是不是怕我们把他家的酒通通喝光了?躲到哪里去了,也不来收收花生壳和空酒瓶。”盈盈醉眼惺松,怪叫道:“路老板,再拿三大瓶子来,顺道再来一碟子盐水花生……隔喔,大碟点啊!”
梦淮指着她的醉态笑了,“你……嗝,醉了醉了,不能再喝了。”
“谁说我醉了?”她斜睨着他,凑近去大大哈了一口酒气,“哈!你闻闻看,我才喝一点点,酒气这么淡,哪会醉?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醉了?”
他打了个酒嚼,斯文地挥挥手掩去了酒气,“那是我醉了……我不行了。”
“不行!”她凶神恶煞地抓住他的手不放,“喝得这么爽快,你想溜?”
“我不是要溜……”他努力摇了摇头,晃晃晕眩的脑袋,绯红的俊脸有一丝迷蒙,“我怕待会儿醉倒了,没法子送你回去。”
“谁要你送?说不定待会儿扛你回去的是我喔!”盈盈拍着桌子,大叫道:“路老板……”
“嗳,来了来了。”路老板抹着汗哈腰过来,端来了两瓶子,“盈姑娘,再喝两瓶就好了,这酒后劲强,待会儿要真醉了很麻烦的。”
“你怕我醉了忘记给钱啊?”她酒意酣然,懒洋洋地眨了眨眼,踹了踹梦淮的小腿,“把……嗝,你身上的钱拿出来,给他看,你是有钱的,不是白吃白喝。”
梦淮也真听话,迫不及待地掏出了一大锭元宝,塞人了路老板手里,“这个……够吗?”
路老板还以为自己醉了,他捧着那只沉甸甸银亮亮的大元宝,揉了揉眼睛,再咬了咬。
“这锭元宝怕不止二十两重吧?真的是要给我的吗?”
盈盈醉得东倒西歪,还不忘拉着梦淮大笑,“哈哈哈……路老板醉了,他耳朵都听不清楚了,明明就说了是给他的……他还怀疑……没想到我们两个喝酒的没醉,他那个没喝的人倒醉了……”
梦淮也笑了起来,“路老板,真的是要给你的,嗝!”
有钱的是大爷,既然“大爷”都这么说了,难得他们又喝得这么爽,那还有什么问题喔?
路老板欢天喜地地捧着银元宝,“谢二位的赏,小店再奉送特制拿手好菜几碟儿,你们慢慢喝慢慢聊啊,好菜马上就来。”
看着路老板胖墩墩的背影跑了,梦淮困惑地眨了眨眼,指着他的背影道:“盈姑娘……你有没有瞧见,好大一只老鼠跑过去?”
她认真地睁开酒意朦胧的眼,“耶?真的吗?有多大?”
他使劲地比划着,“有这……么大。”
“哈哈哈,你喝醉了啦,世上哪有这……么大的老鼠?”她学着他的动作,呵呵笑了起来。
他想了想,糊成一团的脑袋的确很难思考什么,顺从地点点头,“那倒是喔,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老鼠喔?我醉了,我自罚三杯。”
“来,三杯喔,我帮你斟酒。”盈盈拿起酒瓶,左晃右晃,倒得桌面酒汁淋漓。
“你也醉了,手上的瓶子一直跑……”他眯起眼睛,努力看清楚,好意地告诉她。
“不不不,如果瓶子一直跑,那是瓶子它醉了才对。”她纠正他。
他恍然大悟,点点头道:“对,对,瓶子醉了。”
“老板拿瓶醉了的酒给我们做什么?”她努力想要对准杯子,却怎么也对不准,“唉呀,不要再跑了。”
“干脆这样吧,”他自己拿过另一瓶,畅快地凑近嘴边,“咱们一人一瓶,就不怕它跑了。”
“好主意!”盈盈击掌叫好,将莹润的瓶身与他的铿然碰了一下,“干杯!”
“干杯!”
琼浆玉液易人喉,人间烦恼转眼休……
皓月盈盈晚风清清。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两个摇摇晃晃并肩相扶的一高一矮身影,在宁静的街心上颠来倒去,踉踉跄跄却自得其乐。
梦淮高声吟完了李白的《将进酒》,打了个酒嗝后,又接着吟《把酒问月》——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影却与人相随……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临,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盈盈搭着他的肩,摇头晃脑道:“好诗好诗……我也来念一首。”
“好,你也来念一首……”他迷迷蒙蒙,快乐地重重拍了拍她的背。
“咳,”她差点岔气,挥了挥手道:“听我念听我念……今天有酒今天醉,明天醉醒继续喝,既然都是要喝醉,何必等醒才又喝……干了!”
他哈哈大笑,“好诗,好诗……”
就在这时,空中渐渐飘来了几朵云,突然间冰冰凉凉地撒落了一阵月光小雨。
他们俩一个躲避不及.雨丝儿在他们发上肩上驻留,浅浅润湿了半身——
“唉呀,果然是好湿啊!”盈盈对着半空傻笑。
梦淮倒是被这阵小雨淋醒了不少,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急忙拉着她到一处屋檐下避雨。
“快进来,你的头发都湿了。”他心焦地用袖子替她柔嫩的小脸拭去了点点湿润。
透着四周灯笼微微的晕黄光彩,她的小脸在光影中若隐若现,美丽的大眼睛蒙蒙地半眨着,娇笑着仰望着他。
“你不也湿了……”她吃吃笑着,纤纤小手为他拂去眉间的湿意。
他专注而深情地擦拭着她的脸蛋儿,仿佛是面对一个稀世易碎的珍宝般,他的动作好柔好柔……
她红滟滟的唇儿轻轻嗡动着,迷离的眼儿紧紧锁着他的眸光不放——
“郝公子。”她柔软的小手轻抚着他的颊,迷惑地道:“你……变成了好几个……可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喔?”
他被她的抚触深深震撼了,微微颤动着唇瓣,想开口该泄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声音好难好难挤出来……
“我是真的……每一个都是真的。”最后,他终于沙哑地说出口了。
这一瞬间的她,好美……好美……
像是时空刹那间凝结住了,全然凝结在这炽热梦幻迷离的一刻——
他轻轻地,轻轻地俯下了头来,颤动却坚定地覆盖住了她柔润甜美的唇瓣!
她的呼吸霎那间停住了,眼底心底通通都是他冰凉柔软的唇攫住自己时,那惊天动地、狂涛袭卷而来的夺魂摄魄……
盈盈娇喘一声,缓缓地闭上了眸子,小手本能地缠绕上了他的颈项。
仿佛,前世早已注定,要迎接这份再自然不过的缠绵痴醉……
第六章
头好痛……
“呃……”她翻了个身,紧紧抱住脑袋瓜,忍住一声哀嚎。
噢……
“盈盈,你醒了吗?”多多好意地探身过来。
“别那么大声!”她捂住耳朵,哀哀叫。
“你比我更大声耶。”多多拍着胸口,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叫吓了一跳。
盈盈勉强睁开眼,在接触到刺目的阳光时,又是一阵呻吟,“噢……我快瞎掉了。”
“不会的啦!”多多瞥了她一眼,很高兴有机会说她大惊小怪,“对了,你快快把这碗酸笋鸡皮汤喝了吧,解酒的。”
“解什么酒?给我碗麻沸散还比较有效。”她的两鬓痛死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昨晚被盖布袋痛殴了吗?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到哪里弄麻沸散给你啊?.”多多难得可以用对待小孩子般的口吻对待她,快乐地道:“真是的,一点都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也不想想看喝这么多,是醉瘫了给人扛回来的,多丢脸啊。”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盈盈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坐直起来,两鬓还是敲敲打打不亦乐乎……不过已经慢慢减退到她可以容忍的地步了。
“你昨晚跟郝公子拼了一晚的酒,三更半夜才被扛回来的,你通通忘啦?”多多大惊失色。
这一点都不像盈盈冷静精明的作风耶。
“有这种事?”她想摇头,却发现一摇之下,整颗脑袋更痛。“噢。
多多同情地望着她,“你还是先喝碗热汤吧。
她勉强接了过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过午了喔。
盈盈一口汤差点喷出来,瞪大眼睛,“我竟然昏睡了这么久?
“你醉了嘛。
“可是我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她扶着额头,蹙着眉头,“等等……我想起来了,我把他拐到杏花帜去,想把他灌醉套话,然后我还要了一盘花椒盐香虾,然后……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你的酒品不太好耶。”多多偏着头看着她。
“这跟我的酒品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多多叉腰,滚圆可爱的大眼睛.满是责备,“你昨晚翻了一夜,还紧紧抓着我的脖子不放,要我背你,陪你吟诗……你几时会吟诗,我怎么都不知道?
盈盈瞪着她,“你不要当我喝醉了一点印象都没有,就胡乱栽赃我。”
想她鼎鼎大名的小钱嫂,史药钱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的精明当家娘子,怎么可能会干下这些蠢事来?
“是真的。”多多认真得不得了。
“不跟你扯了,总之那不可能是我会做的事。”她毅然摇头,就算又晃痛了两鬓也顾不得了。
多多一时气结。
真是的,她可是个乖宝宝,平常从来不会说谎话的,盈盈为什么不肯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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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昨晚差点被掐死的是她耶,她怎么可能会记错?
“你说是郝公子送我回来的?”
多多嘟嘴,“要不然还有谁?”
“郝公子他喔?他有醉得很惨吗?”要灌醉他的人是她,如果知道了自己比对方醉得还厉害,那就真的丢脸丢大了。
“我听阿东说,他走路也是不稳,不过表情还是很温和,面带微笑,只不过在将你交待给阿东后,他转头要回去的时候险些摔了个狗吃屎就是了。”多多摸着下巴,研究道:“这样算不算是醉惨了?”
盈盈忍不住皱眉,“真难听,郝公子才不会跌个狗吃屎喔,‘顶多是摔一跤罢了。”
“那有什么不一样?”多多愕然。
盈盈张口欲言,最后小脸一红,闷闷地道:“总之就是不一样。”“‘好吧,那你到底套出话了没有?”多多好奇。
她的脸更红了,不过这次是惭愧得脸红,如果有的话,恐怕我也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什么叫喝酒误大事?这就是了。
“没关系,你现在和他的交情不错了,还怕找不到机会问吗?”多多突然瞅着她的脸直瞧。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污垢吗?”她不自觉地摸摸脸颊。
“不是,你的嘴唇肿肿的,是喝酒喝出来的吗?”
盈盈一脸茫然。
“唉呀,我忘了你什么都给忘了,还问你这些做什么?”多多敲了敲头,吐吐舌道,“快快把汤喝了吧,我下楼去看场子了;唉,真可怜,又要给那几只嚣张的斗鸡欺负了,我真是太命苦了,真是世风日下,人不如鸡啊……”
多多碎碎念着去了,盈盈却是依旧怔怔坐在床上,端着那碗发呆。
昨晚……除了喝酒以外,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吗?
可恶,她总觉得应该还有点什么呀,可是通通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自己喝醉酒的糗态都给他瞧光了,天哪,接下来她还有什么脸跟他碰面?还能自然得起来吗?
“我把什么都给忘了,不代表他也会把我的糗样忘了,他一定被我吓到了。”她重重呻吟了一声,真是恨不得永远缩在棉被里,一辈子都不要出来见人了,“可恶!”
打从醉成一瘫烂泥被扛回史药钱赌坊后,盈盈第二天、第三天……都躲在小阁楼上,没下楼去,更没再出门去了。
她是被自己吓着了。
一颗心忐忐忑忑上下难安,每天脑袋里竟想着自己不知道有多失态、多糗……
“讨厌,我干吗管他心里怎么想啊?”她狠狠捶自己一拳。
可是话说回来,她就是在乎得要命!
“真是没骨气,我又不是喜欢上他,怕他做什么?”她又对自己信心喊话。
可是这么一喊两喊之下……却是越喊越心虚。
她没有喜欢他吗?那么她为什么一想起他的脸,心脏就开始乱跳个不停?
“不能喜欢上他呀!”她蜷缩着雪白可爱的趾尖,抱着双膝下巴紧贴着,长长的青丝垂落在肩畔两侧,掩住了她大半个瓜子脸,却怎么也掩不住她满脸的茫然和失措,“他并不有钱,会几手高超的赌技也算不了什么,他的身家并不丰厚,不能给我充满保障的将来……再说……再说他……他……”
天,她想不出其他抗拒的理由了。
总之,她就是不能跟他太过接近,不能喜欢他,不能……爱上他,就对了。
可是为什么,当她已经这么决定的时候,心底却隐隐作痛喔?
“我肯定是这两天闲昏了,脑子才乱了,”她倏然坐起,“拼命赚钱果然是对的,只要拼命赚钱,就没有空去想那些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她很快绾好了头发,随手取过一簪别好,穿上软缎月牙鞋,就要冲下楼。
多多正摇摇晃晃地捧着一碗鸡汤上来要给她补,险些被她撞倒了,“唉呀呀……当心!”
她扶住了多多,“我下去看场子了。”
“喂,盈盈,先把这碗鸡汤喝下……你不是不舒服吗?你……喂,你怎么不多休息又下去了?盈盈?”可任凭多多怎么叫,盈盈的身影一拐,早消失在蜿蜓的楼梯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