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然后呢?”苏绿琪皱眉反问回去。
她已经把她看到的事全招了,还有什么“然后”?
她的室友简妙心,身为校刊新闻社的社长,对于八卦有至死不渝的深情,平生志愿就是扒粪扒粪再扒粪,虽然长得花容月貌却没男生敢追,只怕追了她自己祖上十八代所做过的陈年旧事全都被公诸于世,然后从此不得翻身,她也因此荣登日峰学园最不受欢迎的人物第一名。
“明天你真的要到学生会室报到吗?”坐在一旁喝茶的楚瑷开口说明。
身为化学社的社长,楚瑷最大的嗜好就是做些怪怪的危险药品,然后拿无辜的学生做人体实验,受害者之多可以从中山北路一段排到七段,也因此成为日峰学园最不受欢迎的人物第二名——只比简妙心少一票。
这两人之恶名彰,简直已达生人闻风色变的地步,在日峰人人退避三舍,被视为比撒旦还要邪恶的存在,最糟糕的是,这两个人还颇欣赏对方,有事没事就凑在一起狼狈为奸。
不过也因为简妙心和楚瑗的恶名远扬,所以升上高中部后,她们提出住宿申请时,就被安排到青岚馆最偏僻内侧的房间,而且排跟她们同住的都是从外面考进来,不明情况的新生,而苏绿琪很倒楣的分到这间寝室,和她们成为室友。
目前这间能住四人的寝室只有她们三个人住,这也难怪,能够忍耐简妙心恶魔式拷问和楚瑷三不五时试药的人,足以列入国宝级动物加以保护。有人仅仅住了二十分钟就受不了了,最高纪录则撑了一个星期,在前前后后一共吓走了十四个人之后,舍监终于放弃不再安排新人入宿,今年高一新生入学时她们这一寝室也没有新的室友加入。
苏绿琪则因为身家单纯没有什么把柄,人又有点迟钝少了几根筋,所以和两个比恐怖份子还可怕的女人同住了一年倒也还相安无事,于是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日峰名人之一,不过,同样不是什么好名声就是了。
简单来说,她是日峰六人不可思议事件之一,被众人拿来当怪谈的主角,对于她能够平安地在仿若异次元空间的348室活过一年,有各种绘声绘影的传说。
以前苏绿琪是不觉得她们有什么可怕的啦,因为她们虽然手段惊人,不过在确定她生活无趣单纯到毫无新闻价值时就放弃了对她出手的打算,不过今天她可结结实体验到传说中恐怖的威力了,果然惊人啊。
简妙心逼供的技术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她用疲劳轰炸反复验证她所说的正确度,而且旁边还有一个楚瑷威胁她不老实就要对她用自白剂,苏绿琪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从她们的联手拷问中生还,也不知道她怎能成功瞒下那个吻,只能说人的意志力还真奇妙啊。
“怎样,绿琪,明天你去不去?”
“我不想去。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我不要去啊?”就算没有目击到会长的活春宫,她也不想当什么学生会长助理,和学生会那堆能力过人的精英一比,她会像个什么都不会的白痴,苏绿琪可不想让自己落到那般可怜的地步。
办法多得是,但她要是真的不去的话,那还有什么好戏可看呢?简妙心身为新闻社长,当然是唯恐天下不乱了,这样她才有新闻好报导呀。
“不行,你要去。”她专制的命令。
“咦,为什么?”她活得好好的,干嘛自投死路?
“没有为什么,我说你要去你就得去,否则不用等到云上动手,你就完蛋了。”简妙心还在期待接下来高潮起伏、波涛汹涌的发展,岂能让女主角临阵脱逃。
“楚楚,你帮帮我啦!我不要去!”她转向楚瑷求援。
楚瑷像摸小狗似的摸摸她的头,带着慈悲的笑容,吐出与简妙心不相上下的恐怖言词。“乖,你就认命的去吧,万一你不幸阵亡,我会亲自为你解剖的。”她早想试试人体解剖,只可惜一直没有人愿意当她的实验品。
“连你也这样!”苏绿琪惊骇欲绝,简直不敢相信,楚瑷不帮忙就算了,居然还要推她进火坑,她平常做人有失败到这种地步吗?
“呵呵,干嘛那么惊讶?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绿琪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还指望她善心大发,未免也太天真了。
太过分了,这两个女人!
“我说不去就是不去,你们能拿我怎样?”这回她们不能再用自白剂逼她就范了,苏绿琪倔强的抬高下巴,决心不再轻易向恶势力屈服。
两个恶魔投胎转世的女人互看了一眼,同时露出连老天爷也会不寒而栗的笑容。“楚楚,你说我们能拿绿琪怎么样呢?”
楚瑗习惯的推推眼镜,配合着一搭一唱。“喔,我们有很多办法可以拿绿琪怎么样的,你说是不是呢,妙心?”
“这是当然啰。”
眼看两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一步步向她靠近,苏绿琪开始有大祸临头的预感。
“你们两个不要过来!”她一边往后缩,一边画着十字架,嘴里还猛念着恶灵退散、恶灵退散。
“嘿嘿,那点小把戏对我们是没用的。”两个女人愈逼愈近。
“哇,救命啊!”苏绿琪终于忍不住又惨叫出声。
青岚馆348室的惨叫声响彻整晚未曾停过,让青岚馆里的所有人都蒙着棉被发抖,不敢想像里头到底发生什么惨案,那个被害者会不会就此消失在这个次元里呢?总之那个房间里发生任何事都是可能的。
基于简妙心和楚瑷不输恶魔的强悍,那个被害者的身分已经可以确定是谁。
整晚全馆的住宿生共同祈祷着:安息吧,苏绿琪。
手上的书包像有千斤之重,脚下虚浮得仿佛走在云端之间。
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意志力驱使的成果,苏绿琪慢慢的走进了高中部二年级的校舍瞻星楼,还是头一次觉得位于二楼的教室那么遥远,当她拖着身体把自己一阶阶的拉上楼梯时,有个人靠近她。
“早安。”男性的招呼声从她头顶上方传来。
苏绿琪疲惫的回了一句早安,连抬头看看是谁都无力。
“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是昨晚没睡好吗?”
她昨晚根本没睡,被那两个恶魔投胎的女人折磨了一晚,搞得她筋疲力竭,精神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谢谢,我没事。”身体上的不适不过是小儿科,她还活着就算万幸了。
“如果不舒服的话最好到保健室躺一下,否则精神不好听课也听不进去。”柔和的男声继续建议道。
“不用了,我可以上课的。”虽然她不算是什么优秀的学生,但只要一想到家里付出了高昂学费让她来日峰学园念书,她就觉得自己有义务要保持全勤,专心听课,也是这种意念支持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来上学。
“别太勉强,少上一堂课不会赶不上进度,身体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是哪个男生这么温柔善良啊?等她精神好一点一定要好好跟人家道。苏绿琪抬头想看看是谁这么好心,一见之下却大惊失色。“你……你你……”
那个站在她旁边,温柔的对她说话的人,正是造成她如此凄惨的罪魁祸首,云上也!
云上以标准学生会长的表情和她并肩走着,一边不着痕迹的研究着她,苏绿琪看起来实在太惨了,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肩膀上,顶着一双血丝密布的深黑熊猫泡泡眼,偏偏她的脸色又苍白若鬼,脸颊浮肿,整个人摇摇欲坠,走路活像游魂在飘,似乎随时都会昏倒。
由此可以判定,昨晚简妙心和楚瑷一定好好的“招待”过她。
“苏绿琪同学,你还好吧?”瞧她活像见鬼似的,云上飓的眼底微微浮现了一丝笑意。
不要露出太有趣的表情啊,要不然我上瘾了就无法放开你了。
如果苏绿琪能听到他心里的声音,很有可能会拿快干胶把脸上的五官固定住,不过因为她没有读心术,因此仍维持一张错愕且呆滞的脸。
“我……我我……”讲不出话来算是“好”吗?
“真的确定要去上课吗?”
“我……这……那……”她该说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嘴巴里发出几个无意义的单词。
云上眼底的笑意加深,对这情况感到非常有趣。
苏绿琪明显不是一个反应敏捷的人,遇到在她意料外的情况耐,神经线就会像断了似的反应不过来,所以欺负她就让人觉得特别好玩,很想再多玩弄她一点,看她呆呆的表情真的很有趣。
如果让苏绿琪知道他现在脑子里的想法,一定会生气的怒吼:不要把别人当成玩具!但她既没有读心的能力,身体状况又差得无力去观察他的神色——就算她状况好时都未必看得出来了,所以她只是困惑的想着他怎么会突然跑来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而她又该如何反应才正确呢?
“如果你坚持要上课,那我也不阻止你,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勉强自己比较好,否则弄坏了身体就划不来了。”
云上诚恳如平日那受人敬仰的优秀学生会长,对她提出的意见也很像是会长在关心同学,可苏绿琪就是有点说不出来的违和感。“我……我知道了。”
“我还要去一趟老师办公室,你先进教室坐着休息吧。”对她笑了下,云上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看着他修长潇洒的背影,以自在优雅的步伐离开,心里那股违和感愈发的强烈,苏绿琪带着一头雾水走进教室。
“绿琪,你的脸色不太好,没问题吧?”一进教室,就有同学上前关心地问。
奇怪哩,这个同学跟她没什么交情,平常也没怎么交谈过,更别提交情有好到直呼名字的地步,怎么会突然这么热情的关心她身体好不好?
“我还好。”人家关心你,总不能没礼貌的不搭理吧。
可她的下一句话,马上解开了苏绿琪心中的疑惑。
“云会长跟你在教室门口说了好久的话喔,你们在说什么啊?”
原来如此,还在想是怎么回事,原来都是万人迷会长惹的祸。
“也没什么啊,会长他看我脸色不好,要我去保健室休息,我跟他说我还好,可以来上课,他要我别硬撑,就这样多说了几句。”她没有说谎喔,事情真的是这样的,只不过……她不会说,总之就是很不对劲啦。
“喔,这样啊。”该女同学得到了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眼里霎时升起灿烂的崇拜之光。“会长好温柔呢,像他这么优秀的人居然会注意到一些小事,你不觉得这就是他最让人佩服的地方吗?”
“是……是啊。”苏绿琪干笑着回应,原来在她眼里,她身体不舒服只是“小事”,真正的重点在云上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苏绿琪突然想起,这位女同学是云上FC的干部之一。
“既然云会长都这么说了,那你也不要太逞强,辜负他的好意。”言下之意就是:快滚去保健室吧!
苏绿琪揉揉眉心,有股冲动想骂人。
你想讨好云上随便你,但不要去勉强别人该做什么配合你!
“我看你还是——”
“我不会硬撑的,如果我觉得自己不行自然会去。”苏绿琪打断了她的话,极力压抑着那股以猛烈之势涌上来的怒气不使其爆发,很气,就是很气,气那个欺世盗名的云上,气那些盲目崇拜的女生,更气自己居然会为这种事生气。
好讨厌,好讨厌这样如泥沼般的心情,一夕之间她的世界怎么会有这样剧烈的转变?再也回不去单纯的心思。
也许是她阴沉的愤怒表情奏效,那个女同学竟没有再跟她纠缠,识相的退走,打发了她之后,苏绿琪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几乎是立刻感到脱力,那一场短暂的对峙榨干了她仅余的一些力量。
愤怒如来时一般突然的退去,只剩下一种干涩的空虚感充填在肉体与心灵的每一个角落,到底是怎么了呢?那震撼的一幕让她知道云上绝非她想像中的那种完人,还让她被简妙心和楚瑷整得半死,可除了有被欺骗的愤怒外,她却没有太过伤心。
如果她够诚实,她就会承认自己仍然对他有种奇妙的感觉,有点像是崇拜,却又比那更多一点,满腹杂乱的心思,像被猫玩乱的毛线球,纠缠成连自己都解不开的一团死结。
真是疯了她,那种人有什么好崇拜的?不鄙视他就不错了,毕竟他是一个虚假的家伙,用温柔优雅的面具欺骗世人,而且还跟自己的老师有暖昧关系,聪明一点的人都知道最好不要再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只能说她太笨,中毒也太深,一年多以来累积的景仰已经根深蒂固,没那么简单就拔除干净。
预备铃响了,苏绿琪也没多注意周遭,机械化地照着课表拿出第一堂要上的国文课本,所以她没发现云上回到教室,在离她两排的位置落座时看了她一眼,而且,眼神里很有深意。
上课铃响起,老师走进教室。
“起立!敬礼!坐下!”班长喊出口令。
“早安,各位同学。请翻到第六十七页。”
浑浑噩噩的苏绿琪在听到这个甜美的声音时顿时全身窜过一阵战栗,突然想起另一件事:秦紫璇老师正好是国文老师,第一堂就上国文,这又是对她神经的另一大考验啊。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一如以往的雍容端庄,穿着保守合宜的深蓝色套装把全身包得密不透风,温柔优雅的向学生微笑着,一边用甜美的声音开始讲授中国源远流长的文化精粹,台下的学生也都十分赏脸的聚精会神的听着,但苏绿琪例外!她一个字也没听下去。
看到老师就让她忍不住想起昨天那些煽情的画面,听到她的声音让她想到那些淫荡的呻吟、亲狎的话语……天啊!这样下去她会疯掉!
忍不住偷偷看向云上的位置,原来他最后有来上课啊,坐在位置上的他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拿着笔在笔记本上振笔疾书,乍看之下是很专心没错,可苏绿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他绝对不是在写上课的笔记,也许是因为……他太过专心了吧,专心到根本连老师也不看一眼,只自顾自地在那里写写写都不停。
灿烂的阳光在他仿如刀削出来的分明轮廓上镶嵌了一环金黄,为他稍嫌严峻的表情增添了一抹柔和,修长的手指偶尔不经意的轻敲着下巴,剑眉微微皱起,似乎遇上了什么让他想不通的难题;一会见眉头松开了,唇边出现轻浅的笑意,应该是想通了吧?拿笔的手又开始飞快地动起来。
如果她会画画,一定会把这一刻画下来留做纪念。可惜她一双手只会莳花养草,对于绘画一窍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