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苏绿琪完全呆滞了。
有人用力的朝她泼洒了一杯不明液体,浅绿色的小礼服上,暗红色的污正不断扩散开,湿黏黏的冰冷液体渗透到肌肤上,散发出红酒的香味,苏绿琪叉子上的龙虾掉到地上,张着嘴愣在那里。
“活该!狐狸精!”手上拿着空酒杯,杯底还有一点残留的红色液体,泼了她一身酒的竟然是秦紫璇老师。
“老师,为什么?”好不容易恢复了说话的能力,苏绿琪看着自己的一身狼狈,难以致信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这是教训你,不要用什么下流的手段勾引上,你跟他根本不配!”完全不复淑女教师的风范,秦紫璇像个抓到丈夫外遇泼妇,一点也没有打算控制音量,指着她尖声大骂起来。
音乐停了,舞池中旋舞的人脚步也顿住了。
愈来愈多的视线集中到她们的方向,苏绿琪难堪地燥红了脸,一时间脑袋空空,竟想不出任何反驳。
“你以为装可怜有用吗?你这个下流的狐狸精,抢别人的男人还一副清纯样,告诉你,我不吃你这一套!”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云上都没来找她,却和苏绿琪出双入对状甚亲密,她一直隐忍,毕竟她不以为貌不惊人的苏绿琪能羁绊那颗狂野的心多久,前两天终于让她等到云上来找她,却是要求和她分手。
如果他选的女人比她更出色,她还不会这么气,偏偏他选的居然是一无是处的苏绿琪,这让秦紫璇的自尊心严重受伤,她有什么地方比不上苏绿琪?
她来参加这场舞会,也等于豁出去了什么都不在乎,目的就是为了狠狠羞辱苏绿琪,一路看他们沉醉于华尔滋中,秦紫璇的眼睛气得发红,数不清有多少次想冲上去把他们拉开,凭什么?一个平凡无奇的女孩能获得他的怜爱,自己这般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却被他弃若敝履?
“老师,我没有勾引他。”虽然有一堆人讽刺她、在背地里用些小动作欺负她,但这么直接强烈毫不掩饰地恶意她还是头一次遭遇,苏绿琪只觉得好冷。
“没有?你以为一句没有就能撇干净吗?”抬起手,她一个巴掌就要往那张清秀而显得楚楚可怜的脸孔打下去。
“秦老师,您这么做太失态了。”在她的手碰到苏绿琪的脸颊前,云上及时赶回,并牢牢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挥下去,用力之大几乎要把她的手折断。
“上……上,放手。”好痛,她的手快断了。
镜片后的双眼燃烧着黑色的火焰,他的语气冷静得像冰。“秦老师,您不觉得在这么美好的宴会上,您的行为已经严重破坏了校誉及人家的心情,我建议您从圣诞假期过后不必来学校上班了。”
“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为了苏绿琪,他当真什么情面都不顾了吗?
“把她带走。”他对闻声赶来的警卫下令,随即三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把一路挣扎谩骂的秦紫璇强拖出碧林馆。
“绿琪,你怎么了?还好吗?”
紧紧抓着他伸过来的手臂,苏绿琪抖得像秋风中最后一片叶子,说不出话来,被压在心底最深处那深沉的恐惧扩散开来,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也失去理智对着他的新欢做出类似的行为?
云上见状,眉头深深的锁了起来,对聚集到他身边的其他学生会成员说。“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送绿琪回宿舍。”
天大地大会长最大,他这个命令虽然不合理也不负责,不过众人只能遵从,开始安抚现场动乱不安的情绪,眼睁睁看会长带着苏绿琪离开。
“看来,苏绿琪就是会长的真命天女了吧?”舒美雅不经意的随口评论,换来了欧乐红的杀人目光和冷厉的斥责。
“快点做事,少乱说话了!”
走出碧林馆,苏绿琪仍然是一副失神的模样,云上忧心地把她拥进自己的怀里,简直想把那个让她变成这样的女人砍成碎片。
靠在温暖的怀抱里,苏绿琪的颤抖慢慢平息下来。
她把脸紧紧埋在他的大衣胸口,模糊的语声传了出来。
“我……为什么?我从来不奢求自己得不到的,但你为什么要闯进我的世界?我只想要平静过完这三年而已啊。”一直不愿面对自己心里最深沉幽微的那个地方,或许是因为受惊的缘故,此时竟全翻出来了。“你不知道……不知道我一直偷偷的崇拜你,也许还有一点迷恋你……可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梦想变成了现实,虽然开端是场不幸的意外,但我还是有种偷偷的喜悦,能这么靠近你。”
专注地听着她破碎的声音,有些语无伦次的内容,云上的心强烈地震动了。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发现我对你的迷恋……好像变得更深,我好怕……怕哪一天我会喜欢你喜欢到失去理智的地步,那时候如果你玩腻了把我丢掉……我一定会疯掉……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不可以,绝对不能让你发现我喜欢你,连对自己我都不愿意诚实的承认我的心情。”
一种湿热的感觉逐渐在他胸前扩散开,但云上只是不发一语的把她抱得更紧,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想喜欢你,我不想失去我的理智,为什么你不肯当一切都没发生过?玩弄我很有趣吗?可以了吧……拜托你不要再来招惹我了……我不想变得像老师一样……留给我最后一点自尊好不好?”
“已经,来不及了。”他的黑眼里有着叹息。“因为我发现,我好像真的动心了。”
第七章
“唉……”苏绿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千五百二十四次。”傅君流在纸上再加一笔,两张白纸上已满满写着正字,转回去继续玩他的DC名作莎木2。
对医生的反应置若罔闻,苏绿琪再度发出长长的叹息声。“唉……”
“你到底在叹什么鬼气啊?”
就是因为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叹气,才更觉得烦闷啊。
“如果那个叹气会减少寿命的理论正确的话,我怀疑你还能活多久。”一整个中午休息时间就在她绵长得仿佛无止尽的叹息声中度过,就连神经是一般人数倍粗韧的傅君流都觉得受不了。
“傅医生,你有没有说过或做过让你后悔万分的事?”只要一回想起来,她就对自己在圣诞夜那晚的言行后悔万分。
“多得不得了。”一边操纵主角的行动,傅君流还能一心二用的回答她。
“比方呢?”
“上回玩鬼武者二时,我居然笨到花了五天才全部破关,这真是我游戏生涯中的一大败笔啊。”
苏绿琪闻言差点跌倒。“傅医生,不要讲我听不懂的游戏啦。”她对这个游戏的内容根本没概念,怎么知道他在讲什么?“拜托你,说些我听得懂的例子好不好?”
“你听得懂的啊?最近的一桩大概是接受日峰学园的工作吧。”
“为什么?”听他这样讲,苏绿琪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因为我在这间学校被一堆怪人缠上,干嘛,保健室又不是告解室,怎么会有一堆人跑来找我说心事啊?”他长得很像慈眉善目的神父吗?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跑来找他吐苦水。
从上回云上把苏绿琪带走后,她的确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来烦他,可是他依然不得安宁,走了个苏绿琪换其他人来,让他最近认真地考虑起要不要在保健室门口挂个“想告解者与狗勿入”的牌子算了。
“那是因为大家心里都有很多迷惘啊。”说着说着,苏绿琪又叹了一口气,现在她的心里也充满了后悔与迷惘呢。
“有迷惘就要自己想办法厘清,只依赖医生是不行的,医生再厉害,也无法把心里郁结的毒瘤用手术刀割掉,自己打的结也只有自己才能解开。”况且他又不是专攻精神科的,听那些千奇百怪的心事听到他胃都快翻过来了。
“想厘清谈何容易?”如果事情真能那么简单就好了,可就是因为人常常困在自己想法所造成的迷宫里,才会那么希望能得到忠告与引导。
“太悲观的话只会把自己一直往牛角尖里拖去喔。”
“可情况叫人也乐观不起来啊。”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傅君流也忍不住要叹气了,为什么这些学生不能单纯一点呢?每个人都有一堆复杂的心事,害他连玩个游戏都玩不下去,只有认命的存档,把游戏机关掉。
“好吧,你跟学生会长又怎么了?难道是要分手了吗?”
“医生你不要只会往那个方向想好不好?”苏绿琪没好气的低嚷。
她和云上……怎么说,从圣诞夜那晚之后,两人的关系急遽的变得暖昧起来,好像从她在他怀里哭得淅哩哗拉,还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之后,她在他眼睛里就没有秘密了。
那一晚在她哭得最惨的时候,仿佛听到他说来不及了,他也动心了,如果说她一点都不高兴,未免也太矫情,只是天性中的务实让她迟迟无法放开心胸,不计成败后果地去喜欢他,一天拖过一天,他们之间的空气也愈来愈浓稠而暖昧,这样下去早晚会失控的。
“也许是我老了,你们这些高中生想的东西都复杂到超出我脑子的负荷,我只能想到你跟学生会长出问题这种贫乏的方向,要不然你说,你到底在烦什么?”
苏绿琪为之语塞,因为她的确是在烦她跟云上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看吧,明明就是还不干脆点承认。”傅君流胜利般说道。
“哎呀!医生,我好烦哪!”她抱着头大吼一声,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想对云上大叫:我不玩了!去找别的可怜女生当女主角吧,小姐我拒绝再参与你的恶劣游戏。
却每一次都在他一个眼神、一声叫唤中败下阵来,把想说的话忘到十万八千里外,连自己都认为自己好没志气。
“我倒觉得你在无病呻吟。”傅君流医生说话毫不客气,直指问题核心。“你明明喜欢学生会长,还硬要撇清自己跟他没关系,你到底是在撇清给谁看啊?”
“啊,有那么明显吗?”她一直奇怪,为什么傅医生会一口咬定他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明显到只要有眼珠的人都看得出来。”她眼里的爱慕骗不了人。
原来是她自己露了馅,苏绿琪垂着头默然不语,良久才进出一句。“我不能喜欢他。”
“我真不明白,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偏偏你们就是要搞得很复杂,考虑一些有的没的,明明心里就是喜欢也不敢说自己喜欢,其实高中生的恋爱也没人期待会持续到永远,我倒觉得会想到天长地久的人是言情小说的毒中太深了。”傅君流颇为感慨,他跟现代的小孩代沟已深如马里亚纳海沟,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逻辑思路。
水气慢慢的在眼底聚积成型,或许是她太坚持保护自己了吧,她无法奋不顾身跳进情海里,总是确定等安全她才肯慢慢地把一脚探进去,可和云上在一起不容许她这样缓慢的试探,总是有那么多的惊涛骇浪啊,他虽是唯一的浮木,却不安定的随时可能会飘离她手中,让她的心无法就此定下。
“医生,我也不敢奢望什么天长地久的恋情,但我希望,起码,在谈一段感情时对方对我也是真心的,让我的付出能有相等的回报,只是这样而已。”
“你是说,学生会长对你只是玩玩?”他看不像啊。
“他自己说的,只要他一觉得无趣,我就可以脱身了,傅医生,聪明如你,应该明白这句话的涵义。”她试着勾起一抹微笑,想用不在乎的语气淡化自己真正的感觉,眼底那抹晶莹的水光却破坏了她所有的努力。
“喂,你别哭啊。”他完全不会应付哭泣的女性生物,苏绿琪要是哭了,他下一个动作就是拎起她的衣领把她丢出保健室。
“我不会哭的。”鼻子有些酸涩,眼睛里的水气威胁着要掉出来,苏绿琪以衣袖用力的擦了擦眼睛,露出一个颤巍巍的笑容。“医生,这下你总该明白,为什么我不能喜欢他了吧。”
他明白个鬼!傅君流咽下到了嘴边的咒骂,硬生生改口说。“咳……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进去里头躺一下?”
“那,医生,床借我躺一下吧。”她从善如流地起身往内室走去,但脚步却似乎有点轻浮不稳。
傅君流见状,总算暂时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还是搞不懂这些小朋友的爱情游戏,喜欢得要命却摆出一张世界末日般的脸,还有那个学生会长云上飓,奸诈狡猾如千年得道妖狐的人怎么会讲出那种笨得要死的话?不管从哪方面想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呢。
“随便怎么样都好,拜托你们快点有个结局吧。”傅君流喃喃地道,要不然,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玩完莎木2啊?
过了两小时后,云上步入保健室。
“你好,傅医生。”他向埋首于游戏中的傅君流打了个招呼。
“唷,终于有空来把你的助理认领回去了吗?”
“公事忙,让她打扰你到现在,真是不好意思。”反正寄放在保健室他很放心,所以先把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才来接人。
“喂,学生会长,你最近也养成了恶习,把保健室当成你的助理寄放中心了。”就是有太多人跟他一样,老忘了保健室真正的功用,他这个保健医生才会愈做愈哀怨。
“如有冒犯之处请多见谅,但是傅医生,最近她学生会室和教室都待不太住,除了保健室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安置她。”即使他已经背地里警告了欧乐红和一些小动作比较明显的fans要她们别太过分,她在学生会室或教室里依然还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比起来,在保健室里她的心情就镇定多了,所以云上也没阻止她,顺水推舟地让她待在保健室,变成这一星期以来,只要到保健室必定能找到苏绿琪,机率是百分之百。
唉唉唉,三声长叹,傅君流总觉得很郁卒,为什么他要做这种事啊?“学生会长,你要不要听听看年长者的忠告?”
“医生,你请说。”反正人在这里也跑不掉,他不急着去把苏绿琪叫起来。
“我是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把戏啦,不过你最好赶快把她心里的不安清除,否则你们很快就会走上分手之路。”傅君流眼睛盯着荧幕,手指快速的操纵摇杆,状似不经意的说。
“傅医生,她有跟你说什么吗?”云上脸上那从容的微笑第一次消失,神色里多了一份沉凝。
或许是女人对他太容易到手,使他没多花过心思去想她们的心情,而苏绿琪的一举一动,更让他有捉摸不清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