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再问你一次,这话也曾向你母亲询问过──她为什么要收回版权?"每件事的成败总有原因,来纽约之前,他当枫叶是个"案子"。但见了她们母女之后,他已经将事情复杂化了。
他用心看待这个问题,与这对母女。
所以,他想知道解约背后的原因与……他不知道的情感。
"这个问题──很难。"她停顿了一会儿。
因为,她知道母亲去世的消息一旦披露,她想收回所有母亲的遗作就更困难了,最可能的是──所有的出版商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大肆炒作她的作品,以期日进斗金。
当然,他们这么做,她也可以从中获利。但,她不要。
母亲在生前早已为她留下足够的生活费,加上这些年来自己到处打工,也存了不少的钱,一时半刻,她是饿不死的。
目前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取回母亲的遗作!而若能从穆法亚的手中最先取得作品,再去说服其他出版商也就比较容易。所以她必须先攻破他的防线。
只是……面对这样,一个不缺钱的高手,她得付出多大的代价与心智,才能取回母亲的东西?
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在打一场没有把握的仗──不,是没有胜算的仗。
穆法亚探着她变化万千的脸,突然问道:"事起总有缘由,我希望听到最详实的解释,如此,才能评估它的损失,与合约更动所带来的影响。"
他一再告诫自己现在是穆林集团的总裁,而非对风叶儿有些困惑的穆法亚。也只有如此,他才能看清问题与她。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没有好的理由,你就不同意解约?"她开始沉不住气。
"你这么说,虽不完全正确,却也相差不远。"他发现自己的谈判对手不是她,而是自己,一个对她心猿意马的自己。
"那我只好等你的法院传票了!"她倏地站了起来。
一双大掌覆在她纤细的柔荑上……一阵强烈的火花,顿时劈啪响起……
刹那间,风叶儿发现心中久蛰的情感,居然为这个陌生又遥远的男人,一点一滴冒出了头……
而他,也陷入另一种光怪陆离的情境中,搅动着他心中莫名又惴惴难安的情愫。
"先坐下。"还是他先收回震撼。
直到她坐下,他才抽回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坐回去……她应该走的!可是……
"我很想像个生意人和你或你母亲洽商,可是却发现很难。"他自嘲地笑。
"你──"听他的告白,她的意识渐渐恍惚起来,像被催眠似地,让她愿意臣服在他的劝服中。
"当然只要我一句话,你母亲的所有作品都可以无偿奉还。但是──我真的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毫不自夸地说出他的能耐及真诚。
"你──"她很震惊。
纽约是个充满假象的城市,人们可以用钱买到任何东西,包括一个人的诚信。她在这里生活了一、二十年,早已耳濡目染它的虚幻与假象。如今……一个有势力的男人告诉她──他的真诚……
她该相信吗?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而他的双瞳写满了关心与真诚……
她动摇了。
"我──"她打算赌上一把!
"铃……"他的手机却在这时杀风景地响了起来,震散了她才点燃的一点妥协与赌兴!
他的脸已不复见先前的真诚与乎和,而是不耐与恼怒,瞳眸正隐隐透着少见的嗜血波光!
"今天我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霸冷的语气就好像对方是象狼虎豹,欲除之而后快。
一股惶悚森凉的感觉,霍地笼罩在风叶儿的心间。
也许,当她道出事实,他也会变成那个拒人千里的角色!
她──输不起。这是她对母亲的承诺。
收线后的穆法亚,同时感到一层化不开的魔网,已弥漫在两人之间。
该死的贾姬!
不,也该怪自己忘了关机。
他有些气恼,也有些挫败,想再找回先前的感觉是不可能了,"我想,你又躲回壳里了。"
"你──"她霎时惊觉,这个男人吸引她的不是他的俊雅、不是他的多金,也不全然是他的体贴,而是她与他之间那种不需言语,就知彼此心意的默契。
"我不会控告枫女士,也不会拿你当箭靶。你们对我而言,不是商品,更不是商品的代言人。我还是想见你母亲一面,希望你能和她一起来,大家面对面好好谈谈解约的事。毕竟她是真正的作者,而你是著作权人,缺一不可。我尊重你们的选择,只是很遗憾……我们的关系,因此截断。"他举起桌前的水杯向她致意。
她如中咒语般地随他举起面前的水晶杯,凑近唇边……却无法入口。
因为他的这席话不断地在她的心湖,激起一波大过一波的涟漪……
第一次她容许一个男人,占据自己心的一角──
不对,也许是……一整片。
咽哑的声音,宣泄她的感动,"我、我会和我母亲一起来解约。"
合约之事算是过了半个关卡,但为什么她没有一点释然的激动呢?
这不是她一直致力去做的事吗?
"我等你电话。你──还留有那张纸卡吗?"他有两个大哥大,给她的那个号码,正是他极私人的手机号码,除了给他四个死党及父亲外,就是她了。
只是──她一次也没拨给自己!
"我没丢。"她扯着嘴角,极力控制音量,怕自己……沦陷。
"我很高兴。"他笑了,无奈地笑了。
此刻,他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懂这个女孩,却愿意──纵容她。
第五章
等待是一场拔河,不耐等待的人总是输家。
穆法亚学姜太公钓鱼,慈悲地连鱼钩也不备妥,无非是存心放水,这么做,希冀的是什么?
这会儿,他也有点迷惑了。
"风叶儿"这三个字,对他就像一道迷咒,让他不由得跟随它起舞。
在商场上,他向来从容不迫,运筹帷幄全在动静之间。他本可对枫叶母女公事公办,却发现自己下不了手……
"铃……"他的私人手机又响起,看了一眼电话号码,他按下了接收键,"喂。"
"老木,生意谈得如何?"金皓天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他停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会吧?隐形杀手穆法亚也会有失手的时候?"他这个同学,最厉害的武器便是儒雅无害的形象,常让对手松懈戒心,结果──死得很惨。
"多谢谬赞,我一向不多求。"他笑了,却有点无奈。
"拜托,你是不多求,也不用求,人家自己就会送上门。"金皓天知道他的能耐。
他仅是冷笑。
"看样子,这次的对手很难缠,要不要兄弟助你一臂之力?"金皓天敏锐地察觉他的不对劲。
"不用。"他立刻断然拒绝。
"嘿嘿!有鬼!兄弟,不会是你存心放水吧?"
他又沉默了。
"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金皓天夸张地糗道。
"不会是为了挖苦我才打这通电话的吧?"穆法亚转回正题,因为,金提出的问题,也是他的困惑。
"上次那餐饭,被那个红衣八婆弄拧了,这次我只想单独邀你聚餐,赏个脸吧?"他调笑道。
"你对女人的形容词真够毒的。"他也笑了。
"我是实话实说,只是弄不懂你干嘛带她来?"金皓天一脸不屑。
"不是我带来的,而是上了飞机才发现她坐在我旁边。"想到这里,也是一阵呕。
"天啊,这女人铁定是巫婆投胎的。"他又开始数落贾姬。
穆法亚闻言,再也忍不住笑,"你这张嘴,小心找不到老婆!"
"安啦,已经有目标了。"他信心满满道。
"不会就是那个小孤女?"穆法亚一语道破。
"反正,到时候你记得准备大礼就好。"他笑得好幸福。
"恭喜。"他突然羡慕起金皓天。
他从来不羡慕任何人,对这四个死党也仅止于欣赏,如今却因为金皓天得到良缘而感到欣羡……他……是怎么了?
"木!木!"金皓天在一旁唤道。
"哦──"他倏地回神。
"别告诉我,你此次纽约行是为了一个女人!"金皓天是过来人。他们五行社的成员个个精明,只是以不同方式呈现,而穆法亚一再失常,绝对不会是工作困难,那只有一种可能──女人!一个可以打动他的女人。
"我的确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来。"他一语双关道。
"老木,你中箭了?"爱神也来敲法亚的心房?
"当然没有。"急促的反弹,更显出他的虚应,"只是这次的案子和一个女人有关。"
"是吗?"金皓天持怀疑态度。
"好啦,别挖我的巢,你不是要吃饭吗?"他可不想被老友掘私。
"吃饭?有什么问题!我还要带你去看大腿舞。"他劲爆地落话。
什么?!
"你知道纽约的夜生活和我不对盘,就省了吧。"他相信金皓天绝对了解自己的喜好,怎会这么建议?
"你只听多明哥之流的音乐会,我明白的。但来纽约,就要享受不一样的人生。"他调笑道。
"不怕未来的嫂夫人吃味?"穆法亚故意激他。
"她当然不能去!就咱们俩去。"
"谢了,吃饭可以,大腿舞就免了。"他仍坚持己见。
"哈!胆小鬼!"
"你才胆小鬼!要不,你就带准嫂子一起来啊!"他反将金皓天一军。
"好啦,跟你说实话,我们是要先去看跳'舞',但不是你想像中的大腿舞。"
"那是什么舞?"他还是想知道金皓天在搞什么花样。
"是兄弟就别多问。反正我不会让你的眼睛感到委屈!"金皓天下最后通牒。
"好,在哪里见面?"他终于松口。也许出去走走,可以冲散等待的窒闷。他相信一向讲求品味的金皓天,是不会恶整自己及兄弟的。
"我会来接你,晚上见。"
关机后,他正准备到饭店的游泳池游泳,房门却被敲响。"什么人?"他冷声问道。
"法亚,是我。"贾姬嗲声嗲气地在门外唤道。
他走近门边,以冰冷却不容反驳的语气道:"我想睡个午觉,你请回吧。"
"法亚!"她在门外跺脚。
"如果没有公事,就别吵我;若是公事,两小时后我会与你联络。"话落便离开门边,并按下客厅服务部的内线电话──
"两小时之内,我不接任何电话,也请在我的房门口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谢谢。"
放下电话,他并没有感到轻松。心海的潮骚,仍隐隐向他漫来……
※ ※ ※
正午的阳光格外的温暖,风叶儿身着宽敞的家居服,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看着蓝天白云,连皮亚舅舅的福特老爷车驶进车库也没发现。
当沙士皮亚匆匆走进客厅,她仍旧没有回首。
沙士皮亚却没察觉她的不对劲,只是夸张地叫道:"我的乖宝贝!你得帮帮我的忙,不,是救救我!我──"还打算继续大吐苦水时,才讶见这个小甥女怪怪的。
他连忙以那只肥肥的右手,往她的额头探去──
"没发烧啊!"又将她的右腿给抬了起来端详,"脚也没有恶化啊!"
风叶儿在他的几番折腾下,这才懒懒地瞥了他一眼,"皮亚舅舅,你到底在做什么?"
"终于发慈悲理我了?"他糗道。
"拜托,瞧您说得是什么话?我只是有点──"她抗议。
"有点发春!"他这会儿仔细一瞧她那疑傻的模样,的确很少见!
女人只有几种情况下会出现这模样,想当年他老妹迷上他那个中国妹夫时,就是这个模样?
"沙士皮亚教授,请注意你的修辞!"她佯怒地板起脸训示。
"老天,真的被我说中了!"他虽瞪大眼睛,却满脸笑意。
"你才发春呢!"发春!?多难听啊!
"风叶儿同学,请尊师重道。"他也依样画葫芦。
"是你为老不尊,别怪我无礼在后。"她才不认错呢。
"小丫头长大罗,小嘴越来越机灵了,那么现在看出我在想什么了吗?"他试图转回正题。
"我又不是灵媒,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她索性往地上躺去,左脚、右脚地往上著,做起柔软操。
"丫头,对了,就是这个姿势,我现在正需要它的帮忙。"他打蛇上棍地指着她修长的双腿。
"干什么?"这眼神有鬼……她旋即放下脚,登地坐了起来。
"你知道的,我、我──"他突然吞吐了起来,这么大把年纪,还要对一个小丫头说自己的心事,真的……很难启口;但不说,他势必得孤老一生,他可不要。
瞧他那一脸难得的见腆,风叶儿突然使坏笑道:"又是为了曼波阿姨对吧?"
曼波阿姨曾是国际小有名气的舞蹈家,年轻时不乏追求者,但她只醉心舞蹈,以致蹉跎岁月,但如今已近知天命的年龄,仍花容月貌,难怪失婚的皮亚舅舅会心动。
曼波阿姨的舞技十分特殊,不但有西方芭蕾舞的基础,还融合了东方的精髓,退休后,就致力舞蹈教学,还独创了一些舞码,很受纽约高级知识分子的喜爱。
由于她不作大型的表演,所以,想看她独创的舞码,就必须到她开设的私人俱乐部观赏。当然,如果对方出得起价钱,而且又"安全可靠",她是不介意移师至对方指定的地点表演。
唯一的禁忌就是,她旗下的舞者,绝不可和客人有私下交易;否则一经查证属实就立即开除。这么做,无非是保持舞团的声誉与舞者的安全。
四年前,她和曼波阿姨习过舞蹈,一学就是三年,最后一年,她因课业繁忙,只是偶尔去那里练习,当然最重要的"功课",是替皮亚舅舅观察敌情!
可是,皮亚舅舅也太不够努力了,怎么把了这么多年,也没将曼波阿姨拐进礼堂?!真枉她当了四年的"探子"!
沙士皮亚见自己的心意一下子就被戳破,只能乾笑。
"说吧!你要我怎么做?"风叶儿促狭笑道。
"曼波舞团的要角──莎曼莎受伤了,但今晚她有个重要的客人要来看她的舞蹈,所以,曼波想请你代莎曼莎上场。"皮亚讪讪笑道。
"不会吧!?"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