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他沉重的说。
“是虞疮。”她沉声严肃说:“会传染,只有患过的人才能免疫,但是患者十之八九有性命的危险,而幸存的人……恐怕会留下永不磨灭的疤痕。”
东方杰怔了怔,“白灵……救得了吗?”
路小瑶看着他,“老实说,我不是很有把握,但是我会尽全力救她。”
他沉默了,伫立良久才重重的点了点头。“好!”像下定决心似的,他开口:“她的病就交给你,她的命就交给天,尽人事而听天命,但盼老天怜见,还给我们一个健康完好的白灵。”说罢,他就向内室走去。
路小瑶见他似乎无意离去,忙道:“你也不能留在这里,还是尽快离开吧!”
“不,我不走,我免疫。”
她急走上前,伸手挡住他的去路,看着他,莫可奈何的笑问:“你以为我相信吗?”
他眉头微蹙,深深切切的凝视着她。“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吗?”他反问。
路小瑶怔住了,竟弄不懂他的话意是关心还是责问?也分不清他眸中所流露的是疼惜还是伤痛?只觉一颗心忽然跳跃,眼睛不再能直视他的,阻拦的手也垂了下来,而他则不再多说一句话,侧身绕过她,直入内室。
当她再抬起头时,就见紫鹃双手捧着她的药箱站在门外,她立即上前取过来,然后轻声吩咐:“你也去吧!”
“路姑娘,”紫鹃忙喊:“你也别赶我走,就留我在这儿听候差遣,好歹也该有个人伺候你和三少爷的吃穿衣食呀!要不跑跑腿,传话通报什么的,以免夫人担心是不是?”
“是呀!”站在紫鹃身后的两名小丫环忙应和,她们是跟随白灵的凤儿和小圳。
路小瑶看着她们,想了想,也就默声应许了。
接下来是数个漫长难熬的日夜,为了让白灵有体力对抗病魔,他们轮流喂食她营养高的流质食物;为了保持身体的舒适,他们随时撤换她汗湿的衣裤以及脏污的床被套枕,并且交由紫鹃三人消毒或焚尽,同时为了保护自己不被传染,他们也都仔细做好每项清洁和消毒。
就这样,白灵经过发高烧、头痛,全身疼痛,呕吐,惊悸、烦躁,嗜睡等等的症状之后,这天清晨,她终于清醒过来,大病初疲的她身子十分虚弱,而且对于这些日子所遭遇的完全不记得,待他们解说之后,她才惊觉自己走了趟鬼门关,庆幸之余却又发觉身上和头面的小球疹,吓得她尖叫出声。
“这……这是怎么了?”她颤声喊:“你们说我的病好了,怎么……怎么还会……这些呕心又难看的疹子呢?”
他们相望,接着东方杰走上前安慰白灵,他说:“你要看开些,咱们想尽法子才好不容易保住你这条命……”
“三哥哥,”白灵抢道,“你的意思是……是这些斑疹和脓包往后都得留在我身上,是不?告诉我,你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东方杰怔了怔,无奈的向身旁的路小瑶望去,她的表情亦然,正思索该如何安慰?白灵已神经质的哭叫喊闹起来。
“不!不要!”她声嘶力竭,顿时泪如雨下,“我宁可死,也不要变成这副丑样子!不要!不要……为什么要救我?我宁可死呀!”说着双手便飞舞起来,尽往脸上抓去。
“哎呀!”路小瑶见状赶忙冲上前:“快!快制住她,别让她伤了自己!”
“哦,是!”众人应声的不敢稍有迟疑。
白灵身弱饿虚,不一会儿就气力尽脱,没有半点反抗也挣扎不得,只是双眼淌着泪依然激动,口里喊着要死不活的话。
路小瑶见了于心不忍,“白灵,我真的很抱歉!但我翻遍药书,都记载你这病,如能保命已属万幸,身上的斑疹结病脱落后,必然是……是得留下疤的……”
白灵啜泣着,“我不要,我不要……”
“你别难过,路姐姐一定会想办法减少疤痕的。”
“是吗?”她张大眼睛仰望着,“你能减少,为何不全除去呢?”
“这……”
“哼!你骗我,你根本就没有办法治疹子,你只不过是说这些话来敷衍我罢了……我知道,你是存心的,你不想治好我的病,想让我变成像你一样的丑样子……”
“白灵!”东方杰大叫,“你怎能有这样恶毒的想法呢?这些日子若不是你路姐姐衣不解带的守候和照顾,你……你现在还能说这样的话来吗?”
白灵撇开头,呜咽哽咽着。
“三少爷,这种情况下,换谁都是无法接受的,你怎可责备她呢?”路小瑶轻喃。
白灵眼珠子骨碌碌的看着她,“哼!用不着你假好心来替我说话,我告诉你,倘若你治不好,索性给包毒药让我吃,反正这种丑样子我是怎么也不要活的。”
“白灵……你
“你们不从我,往后我也是要死的,你们总不能永远控制着我。”
东方杰大震,“你……你真是不知好歹。”
拉拉他,阻断他想说的话,路小瑶接着俯身望着白灵,见她两腮流着自暴自弃的泪水,眸里投来的尽是怨恨之气,当真怀疑自己救她是对还是错?白灵……
“别说教,尤其是你!”她咬牙,忿忿地说:“人人都称你是神医、是活菩萨,好!现在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的我让你给救活了,你又可以拿我这半鬼半人的活死人向世人炫耀了,是不?”路小瑶大震,身子不由得发颤。
“白灵!”东方杰大叫。
“怎么?”白灵理直气壮的,“难道我说错了吗?我哪里希罕她来救我?我不要我这副鬼样子……”说着又啜泣不成声,“三哥哥,让她弄死我吧!求求你……我不想这样活着……我不要……”
白灵又开始神经质的哭闹起来,众人虽压制着她,却也怕因此伤害了她,手忙脚乱正喊无力之际,路小瑶开口严厉且大声的说:“好!既然你不怕死,一心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室内顿时雅雀无声,每一个人就连白灵都不可思议的望着路小瑶。
她走上前的排开众人,直瞅着躺在床上的白灵说:“死不难,但不知你敢不敢死,熬不熬得过那种痛苦?”
白灵睁大了双眼:“我……我…”
东方杰眉头微蹙,他上前对路小瑶抱歉的说:“你别介意她那些胡言乱语,她是病得糊涂了。”
“我但愿她真是病得口不择言,不是存心想死。”路小瑶看看东方杰,接着又看看白灵,故意挑弄的说:“我想也不会有人存心找死的是不?一般人是没有那种胆量的,白灵,你说是吗?”
“我……我……”白灵支吾着,看见众人望着她的眼光,心一横,嘴一扁,就嚷:“谁说我没有胆量?我要死,我就是死,你们谁也不准拦我!”
“好!好一位不怕死的小姑娘。”路小瑶立即大喝,“但是我必须先警告你,死是很痛苦、很难受的事,到时你可不许喊苦,更不能半途喊停。”
“哼!你也是,谁退缩谁就是龟孙子。”白灵不甘示弱。
路小瑶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就转身走向外室,留下一脸错愕的东方杰在原地发怔,好不容易回过神就急忙跟了出去,只见她已喊来紫鹃等三人,忙不迭的吩咐着,不一会儿三个人就各自忙活去了。
东方杰将她拉至一旁,低头问:“你想到办法治白灵的病了是不是?”
路小瑶叹口气,摇了摇头。
“唉!你别开玩笑了,难道你当真要帮着她去死?”
路小瑶看着他:“没办法!她一心想死,我只好……只好拿死马当活马来医,尽全力一试,我也不知道成不成?”
他浑身一振,兴奋的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直嚷:“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
两人相视而笑,一会儿气氛又尴尬了些,路小瑶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闪避的退开了些,顾左右而言,“这一回,你不能留在屋子里。”
“为什么?”
“你信我就听我的。”
“但是……”东方杰还想再说些什么。
“你一定要解释,我也可以给你,可是就连我自己都没把握的事,该如何说呢?”路小瑶望着她那张面孔,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想将自己的用意跟她说明了,又怕结果让她失望。
他懂得的,但心里舍不得,两眼就不由自主凝视着她,连眨也舍不得眨。“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他说。
她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让白灵死的。”
“我知道你不会,所以请你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别再让自己憔悴消瘦下去,就算是……是为了我好吗?”
路小瑶心头一震,眼神与他紧紧交合,但紫鹃三人的出现霎时阻断了她的回答。
第四章
紫鹃三人合力将大木桶抬进内室,又来滚烫的热水,一桶桶的注放大木桶中,再帮着路小瑶将已褪尽衣衫的白灵安置在大木桶里,颈子以下全浸在热水中,还不时添加滚水以保温度。
路小瑶取来大块棉布,将大木桶完完全全罩住,使蒸发的水气不易散去,白灵犹如置身在火烙里,连呼吸都觉得辛苦,她那里体会得了路小瑶的用心,反认为路小瑶是在折磨自己,就生气的大表不满。
“你在做什么?这算哪门子的死法?”
路小瑶也钻进棉布里,不一会儿,头发就被水蒸气给淋湿了,望着相同狼狈的白灵,她笑说:“要是你现在想通了,可以不死呀!不过,就有人得当龟孙子了。”
“你……哼!”白灵纤弱的病体无力的倚靠在大木桶沿边。
路小瑶望着她那张面孔,不知该笑是该哭,想将自己的用意跟她说明了,又怕结果让她失望。事实上,自己的确一点把握也没有,此刻只能祈求老天赐奇迹,让白灵挨完这些痛苦的治疗之后,面貌能恢复昔日。
但是还不过半个时辰,白灵就又挨不了灼热的痛苦,开始哭闹不休、开始不择言,而路小瑶始终捺着性子不和她计较,也幸好她久病初疲无力反抗,但为免她抓伤自己,路小瑶只得狠下心用布条紧缚她的双手,就这样,好不容易挨完过了一日一夜。
白灵又困又倦,身子刚沾上床褥就沉沉的熟睡了,不—会儿,却又教浑身的刺痛给惊醒。
“哎呀!好疼哪,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惊天动地的喊,望见覆盖了纱布的身子,想摸摸自己的脸蛋才发觉手脚被绑着,再一望,就看见路小瑶好端端的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你……你折磨得我还不够是吗?现在又想这种法子整我……哎呀!什……什么味儿?怎么那么臭?恶心死了!”
那是路小瑶精心研制的豪药,她用鬼集教年、得来不易的十花十草,以及五种世上罕见的苗蛊,一起混和成膏状,具有生肌养肤的特效,但味道却奇臭无比。
“你现在觉得怎样?”
“怎样?”白灵要命的嚷,“我快痛死了,浑身像有千百只虫在咬、在钻似的,哎呀!你快……快放开我呀!”
路小瑶安心的笑了笑,她知道药性已起了作用。
“你……你存心的?”白灵气急败坏的嚷:“看见我这副窘样,你……你很开心是吗?”
路小瑶闷叹一声,“我警告过你,死是很痛苦,很难受的事。”白灵怔了怔,哇的大哭起来,“我不死了!我不死了!”她一个劲的嚷。
“很好!”路小瑶说,“只要你撑过这段日子不用死了。”
“什么?我连今天也撑不过的!”
“你一定撑得过,也—定得撑过。”
“你……你……”她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路小瑶,“你是可怕又可恶的魔鬼,你是存心整我的,我……我死了做鬼也不饶你。”她咬牙切齿的叫。
路小瑶笑了,“你死不了的,还是好好活着,你放心,我会随时等着你的。”
“你……你……”白灵瞠目结舌,竟拿她没点法子,呜咽一声,又嚎啕大哭起来。
就这样,一天泡热水,一天敷药膏,路小瑶陪着白灵熬过了六天六夜,这天傍晚,当路小瑶在热水中褪去覆盖在白灵身上的纱布时,惊讶的发现球疹和脓包都已消失。
“太好了!”她兴奋的喊着,“真是皇天不负苦心总算把你给治好了。”
紫鹃、凤儿、小丹闻言,都是赶过来看。
白灵不可思议的望着自己白净无痕的身子,正开心想笑又慌忙的伸手往脸上摸去。“我的脸,我的脸……”
路小瑶早已取来菱镜,递给白灵。“没有任何疤痕,你放心。”她笑说。
紫鹃她们也笑着点头,兴奋的鼓掌叫好。
白灵抚着比从前更滑嫩白皙的脸蛋,想笑又不肯表示谢意,就嘟着嘴嚷:“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我永远都记得你是怎么折磨我的。哼!”
“白灵小姐,你……”
路小瑶拉住紫鹃,瞅着白灵那张倔强顽固的脸蛋,笑说:“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想过你会感激我。”说完,就掉头对紫鹃她们说:“你们还不快去通知其他人,好让大家安心。”
她们这才恍然想起,遂急忙奔走相告,没多久,府里的上上下下就都知悉白灵痊愈的消息了,介兰和女眷们纷纷前来探视,看见女儿果真安然无羌,欢喜得又是笑又是哭。
总算松了一口气的路小瑶,这时才感到自己浑身疲累不堪,她趁隙独自一人走回降芸轩,却在门口遇上东方杰。
“三少爷,”她纳闷的问:“大家都在德声园,怎么你却跑来这儿呢?不去看看白灵吗?我想。”
她顿了顿,笑了起来:“白灵她有很多委屈要对你说,让你作主呢?”
“我去了。”他说,深深切切的望着她,“但是没瞧见你,所以我来了。”
她心头微微一震,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你没有做到。”
啊!她低吟一声,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路小瑶低声问。
走上前,东方杰紧瞅着她,“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更瘦也更憔悴了。”
她抿抿嘴,笑盈盈的,“我不是病人哪!该受到照顾的人本来就不是我呀!”她轻松的说。
东方杰直望着她看,那眸里的深情爱意就像滚滚浪花,一波波向她滚来,使得路小瑶的脸红了,忙转开了头的退向一旁,嗫嚅的说:“你……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呢?”
突然间,东方杰把她拉了过来揽进怀里,就紧紧、紧紧的抱住了她。
路小瑶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所惊愕,竟忘了该有的挣扎和反应,整个人陷在一种莫名的紧张状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