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伶被她瞪得莫名其妙,直到见到意殊从她身后走来,她才恍然大悟。
该死!无论有多烦心,她也不该忘了这件事呀!
卓伶对后到的意殊歉然一笑。“抱歉,如果不是萸君提醒,我真的会忘了你的婚礼。”
她没资格当然人家的朋友,新郎、新娘都是她的好同学,她怎么可以说忘就忘呢?
“喔。”
意殊保持一贯的态度,木然的应了一声,从她的表情,卓伶仍然看不出她的想法,只能自我安慰地想:或许意殊也不在意吧!
“我们一定要在门口叙旧吗?我是无所谓了!不过我的儿子在抗议了。”萸君好笑地指指自己的大肚,当孕妇就是要来享受特权的。
见状,三人都笑了,好友见面不热情地拥抱反而随性地在门口排开,她们可能真的是怪人吧。
进屋后,她们先聊聊彼此的近况,卓伶也忿忿地向她们抱怨自家妹妹的恶形恶状,提到赌约的事,萸君甚至笑得张抂,因为还没认识韩澈以前她就说过:如果卓伶销得出去,一定是自己把自己输掉的。
看现在这种情况,她的预言虽不中亦不远矣。
大笑过后,萸君好奇地问:“你来找意殊是来寻求庇护,还是来解决问题?”
“都有,不过连你都料想得到我的行动,意殊这也不能待了。”无奈地叹口气,她们都不意外她的投靠,韩澈一定更能掌握她的想法。
“你真的很顽固耶!居然不懂爱惜韩澈这种稀世珍宝,还一个劲地拼命往外逃。真不晓得你到底在想什么!”
迟早有一天萸君一定会掐死她,虽然这个想法从她认识她开始就一直设散过,但如果卓伶敢抛弃韩澈,她第一个泼她硫酸。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卓伶笑得很无力。那落寞的样子她们也是第一次见到。
“你该不会在介意韩澈比你小的事实把?”萸君猛然想到一个被她们忽略很久的问题。
卓伶淡淡地瞥她一眼摇摇头说:“说毫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韩澈的成熟常常会让我忘了他的年纪,当初他刚搬进来的时候真的又小又瘦,很自然地我就以保护者自居,戏称自己是他娘。可是日子久了,他越长越大,心思也越难捉摸,不再是任我欺负的小侏儒,而是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我单方面认定的母子关系就成了一种提醒,提醒我不要忘了他的年纪,现在想想,这个说法好像是一种自我设限,限制了我对他的感觉。也许,在潜意识中我是在意的,但我不认为那是我迷惑的主因。”
“你真正少的是一个肯定。”意殊稳稳地断言。
“的确,我需要人告诉我,我到底爱不爱韩澈?我对他是习惯成自然的依赖,还是更深的感情?”
意殊说进了她的心坎,该想的她都想过了,欠缺的就是一个确切的答案.这好像做实验一样.所有步骤都完成了。器具也整理干净了,只等着老师检查结果是否正确。
“这太简单了,我们举例说明吧!”萸君热心地说:“你先比较唐烯月跟韩澈的不同。当你知道唐烯月心有所属时,你有什么反应?”
“我觉得很不甘心,很气愤。”卓伶老实的回答。
“就像玩具被枪走一样。”意殊补充,卓伶在旁猛点头。
萸君接着问:“如果换成韩澈呢?万一有天他带着陌生女子到你面前说他要娶她,你会有什么反应?”
她听到的第一个反应是心狠狠被捶了一下,少了一次呼吸,才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我会想杀人!”
“看吧,这就是他们在你心中的不同,你自以为爱上唐烯月,实际上你对韩澈的感情更加浓烈。”
萸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卓伶却被自己的反应吓到。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居然可以这么在乎一个人,在乎到连自己都忘了保护。
“丽涓的话也很有道理。”意殊忽然想到她的发言,“你有洁癖,不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层面,你都把自己打理得很干净。吃住要享受舒适,谈感情也要求安心,所以你不轻易显示出你的软弱,不让人有攻击你的机会。跟你作朋友这么久,我们从没见你沮丧或悲伤的样子,但是韩澈见过,对吧?”
她目光灼灼地望进卓伶的灵魂,让她无从闪躲。
意殊不愧是精押科医师,说的话针针见血,而且招招命中要害。
卓伶弃守了,她得到她要的答案了。
韩澈对她而言是与众不同的,这辈子她不会再对其他人任性发泄情绪,流露出实际的感情。
不管这是不是爱情,她不可能让这个独一无二的人从她身边溜走。
突然间,她好想见韩澈。
“我决定了!我要回去找韩澈,告诉他我的决定,然后跟他续约一辈子,不让他离开我。”
说完,她行李也不拿就直接冲出门,等到旋风刮过,萸君,意殊悠哉地端起茶杯相视一笑。
“韩澈这计策真是高招,他把卓伶吃得死死的,无论她多么刁钻龟毛,始终逃不过他的手掌心。不过她折腾人家这么久,他稍微报复一下也不过分嘛!”萸君笑得不正派,望着门口的眼睛看起来很坏。
意殊的眸光也亮得很诡异。
“我们只要等着看戏就好。”
第十章
卓伶找不到韩澈。
她以为一回去,韩澈一定会笑着帮她开门,可是花了两分钟等门后.她就没耐性地自己开锁进去,迎接她的却是一室的黑暗与静默。
虽然失望,但她还能自我解嘲地当作是她懦弱的惩罚或是幸福前的磨练。
可是,当她从深夜等到黎明,再看见余晖,她难得的耐心宣告终结,开始狂乱地寻找韩澈的下落。
第一个,她先找展翼问话,但那个浪荡子不知道去那里风流,手机居然收不到讯号!想联络韩澈的大学,人家也早就下班,她甚至还跟人在非洲工作的崎边通上线,心想能打听点蛛丝马迹也好。
结果,崎边被她急切的语气吓坏,两人拿着电话一齐紧张,任凭血汗钱在沉默中流逝;等她死心要收线时,崎边还担心地承诺耍尽快赶回来,然后,她又浪费了一笔钱阻止崎边的冲动,而韩澈依旧下落不明。
乱无头绪的她只好再向好友求救,意殊这才慢半拍的想起韩澈说过他最近很忙,可能会没时间参加她的婚礼,因此特地跟她道歉。
“他还有说什么吗?他在忙什么?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不跟我联络?”好不容易露出一线曙光,卓伶的神经被挑得好紧。
意殊受不了她霹雳啪啦的连珠炮,耳麻地将电话递给身边的萸君。
萸君逮到机会劈头就反吼回去:“你还敢大声说话!也不知道是谁故意躲着人家。他追你逃,他怎么跟你联络啊?”
“这……”卓伶惭愧的噤了声。
说来说去都是她的错。
“那他总该跟意殊说清楚啊。”
“意殊忙医院的工作,忙自己的婚礼,都忙不过来了,哪有时间管你们的事啊?”
萸君的嗓门仍是很大,吼得卓伶不敢回嘴,只得可怜兮兮的低喃:“那我该怎么办?”
听她有反省的意思,萸君又把话筒还给意殊。
意殊努力地想起一丝线索——
“他好像在忙论文,你去大学问问看,说不定会比较清楚。”
“我还要再等一天吗?”丧气地垂下头,生平她最讨厌等人了!
“韩澈等你这么久了,不能换你等他几天吗?”抢过话筒,萸君不悦地再训她一句。
理亏的她只能安分地收线,乖乖地守在沙发上。
不到三十分钟,她又不耐地狂拔展翼的手机,他是她最后的希望,灌爆他的信箱也在所不辞。
在迎接第二个日出时,她终于等到展翼无辜的回电,才知道韩澈写了篇关于日本神话的论文寄到纽约去,受到美国知名考古学教授的赏识,对方本想趁着亚洲巡回演说时在台北跟韩澈见面,但因为行程的安排而错过了,所以坚持要在最后一站的日本见到韩澈,顺便走访日本各大遗迹,希望他也能同行。
因为事出突然又推拒不得,韩澈只好被学校教授押上飞机送往日本。
她要详间细节,展翼也不清楚,于是她又在客厅踱步耗掉三小时,等到三点,她在第一时间内冲往韩澈的系馆。
直到她彻底了解情况又订到飞往日本的机票,已经过了四天,距离韩澈归来也只剩不到三天的时间,但她还是坚持要早点见到他。
于是历经于辛万苦,她终于踏上日本京都的土地。
拿出得来不易的行程表,确定是眼前的图书馆后,卓伶放心地吁了一口气。
她总算可以见到韩澈了!
为什么得花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她才看到韩澈的重要性呢?
现在她得承认,从前的自己的确装傻得很欠揍!
四肢放松地坐在图书馆大门前的长椅上,呼吸着古都幽雅的空气,落日余晖也美得画意,她却无心细细品味,全神专注于进出门口的人影。
她要给韩澈一个惊喜与一个慎重的道歉。
不料,反倒是步出大楼的韩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打击!
他身边那个妖艳的金发妞是谁?!
直觉地,卓伶迅速从椅上跳起躲到树干后,暗暗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韩澈干嘛笑得这么迷人?干嘛跟她聊得这么开心?
可恶,那个只长身高跟鼻子的高加索人干嘛靠韩澈这么近?他为什么不拉开距离?谈事情需要头跟头亲在一起吗?
越看越不能忍受,在他们快走到她面前时,卓伶憋着一肚子气踱出树影,悻悻的唤道:“韩澈!”
“你怎么会在这里?”闻声转头,韩澈的俊眉轻扬一下表示惊讶,却没有更多欣喜的反应。
卓伶失望地拉下嘴角。
“我来找你。”
“有急事吗?”
听他不疲不徐的问,卓伶这时真恨他的冷静。
“没事。”整个人无力地垮下,她觉得异常疲惫。
金发美女好奇地靠了过来,俐落的以英文询问韩澈两人的关系,韩澈笑笑地替她们介绍:“她是娜塔莎,美国研究东方艺术史的专家,这次陪基顿教授到亚洲演说,她是尹卓伶,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他的介绍词就这么简短吗?她在他心里的定位就这么简单吗?
卓伶在心里宜嘀咕,脸上还是挂出甜美的笑容跟对方握手,不忘称赞人家一句:“幸会,你真是个经典的美国美女。”
话一出,韩澈忍不住莞尔。听她这句话,他能肯定卓伶不喜欢娜塔莎。
卓伶讨厌白种人,尤其是典型的美国人。
她觉得他们热情过头,显得滥情,乐观太过,看起来肤浅。
这句赞美是标准的言不由衷,但娜塔莎却毫无所觉,反而开心地跟她道谢,直夸卓伶娇小可爱,两人一来一住的,气氛乍看融洽,其实卓伶从头到尾都在冷笑。
寒暄过后,韩澈间卓伶:“有住处和目的地吗?”
她摇摇头。
“没有,我今天才刚到日本。”
说完,她两眼期待地回望他。
知道她的用心良苦了,他该感动一下吧?
“我们离开日本前会都待在京都参观各个古迹,如果你没有其它目的,可以跟着我们,晚上也可以跟娜塔莎同房。”韩澈客气地用英文提议,嘴边和煦的笑容看起来格外碍眼。
卓伶被他的疏远憋出一堆郁气,还没发作就被兴奋的娜塔莎一把抱住,双颊硬破塞来两朵响波。
“太棒了!我一直想研究东方女人的体态美,伶,今晚你一定要跟我一起泡温泉喔!”
不等当事人的回答,娜塔莎自作主张地决定一切,气势输人的卓伶尽管脸上画满黑线,也只能嘿嘿地陪笑跟在他们背后,呆望着他们接续先前的讨论。
落单的她越走越不甘心。
为什么她费尽心力远赴日本,得到的却是这种回应?这跟她的想像完全不同啊!
这并不是她要的呀!
猛然停下脚步,她叫住前头的人:“韩澈,我有一件事忘了讲。”
“什么事?”他耐心的等她开口。
“我们结婚吧!”深吸一口气,她冲动的说。
“好啊!”没有迟疑,他爽快的答应。
* * *
即使事情已经过了三天,一回到台北又被热闹的喜气包围,卓怜仍旧高兴不起来。
那天韩澈说好时的表情不断在她脑中盘旋。
他太淡然了!没有惊吓,没有欣喜,只是温柔地笑着点头。
这算什么?!她是在跟他求婚耶!不是问他要不要来块苹果派,不应该有点不寻常的表现吗?
“尹卓伶,你算不算朋友啊?好友都要结婚了,你还愁眉苦脸的,故意找煞气呀!还有,我们装扮新娘,你叫个大男人来做什么?”萸君在卓伶面前大脚又开,双手插腰,一副三姑六婆兴师问罪的样子。
“对啊,卓伶大姐,你们女士梳妆打扮于我啥事?一个男人一早就出现在新娘准备室,很嗳昧耶!”展翼气虚的说。
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惹上她这个煞星。
今早他原本该醉卧在美人怀中悠哉地享受软玉温香,之后再从容地去参加意殊的婚礼。
不料,一通电话彻底毁了他的一天。
被人吵醒已经很不幸了,若是再给人指使必须在三十分钟内现身还抗议不得就叫可怜了。
迫干卓伶的淫威,他就是典型的牺牲者。
“我有些事需要听他的意见。”卓伶随口回答,她自己需要再想想,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在日本发生什么事了?出发前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吗?”大伙一致认为问题出在三天的日本行中。
卓伶终于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缓缓地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反常的哀怨。
萸君看得倒抽了一口气,“怎么回事?你被韩澈抛弃了吗?”
她沉默地摇摇头。
“你没找到韩澈?”展冀再猜。
她还是摇头。
三人困惑地皱起眉头,思索着还有什么可能会让卓伶这般颓废?
长长的静默后她才幽怨的说:“我跟韩澈求婚了,在一个金发美女面前。”
“嘎?!你跟韩澈求婚?!”三人同时拉长下巴,张目结舌地盯着她。
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干得好!”萸君率先回神,拍手叫好。
“真劲爆。”展翼接力地竖起大拇指。
“呵呵。”意殊以两声干笑结尾。
相对于他们的兴奋,卓伶全身虚脱地缩进沙发里。
“一点都不好。”
“为什么?韩澈拒绝了吗?”
“不是,他很寻常的答应了,态度轻松得像是在聊天气,连一旁那个叫娜塔莎的美国人表现得都比他称职。我的耳朵被她一叫,到现在还嗡嗡作响。”她头痛地扶扶自己的脑袋。
难怪她不喜欢美国人,他们的情绪大夸张了,随便一点风吹草动就胡乱地放声大叫,真可怜了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