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的事。"见他眯起了眼睛,她不情愿地承认,"呃,是有些事情啦!"
"告诉我。"他的语气既温柔又霸道。
薇宁心跳疾速加快,这个人现在是她的男朋友,她不是存心比较,可是比起从前她了解天宇的程度,蓝谷对她而言就像是陌生人……
"你如果不想说就算了。"
虽然蓝谷的表情是那样平淡,可是她还是捕捉到那么一抹受伤的神色,"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上床?"
她竟然……问出口了!薇宁觉得丢脸得快要死掉,她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为什么这里没有泥土……
"你想跟我上床?"蓝谷轻柔地揽住她,两手支撑在透明的墙壁上,将她锁在他双手之间,这样的姿势让她无法回避他的问题。
"我……"她低着头,满脸羞红,吐不出其他的话。
要她说实话?说她对于这种速食爱情还太生嫩,不懂规则,她不知道在约会几周、分享几个吻之后应该上床?
"除非你告诉我,不然我不放你走。"他的气息轻吐在她耳边。
她才发现,在这个人来人往的水族馆中,他们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做出亲密动作,这就是他。薇宁心想,他总是狂妄地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际,她已经渐渐熟悉他了,这个顿悟让她忘了回答……
"你想了多久?"他的声音充满诱惑。
她轻轻战栗,"我想了……"咦,这么一说好似她整天都想着跟他上床似的,她连忙改口,"不,我没想多久……"还是不好,"我根本没想……"
那她刚刚说的话不都是自打嘴巴?
"反正就是,我搞不清楚你的想法啦!"她急得话都乱了。
"我的想法?"
"没错。"她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正常,"我们正在交往不是吗?"她提醒他,"一般人开始交往之后,就会有上床的压力,像是愿不愿意、该怎么做、什么时间、地点、方式之类的。"她会说会小声。
"我们已经上过床了。"蓝谷似乎忍着笑在提醒她。
"那不算!"她急忙否认。
没错,她是忽略他们早已做过爱的事实,可是那不正常啊,那是脱离行轨道的意外。
"原来你喜欢前戏?"他恍然大悟。
她立刻想起那一夜他们的迫不及待,那疾速的摩擦生热然后爆炸……脸颊立刻红烫到耳根。"你乱讲!"一只手连忙捂住他的嘴,生怕被往来走动的人听见。
"你在困扰什么?"
"我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打算跟我上床。"她有些气馁地说。
她并不是性解放论者也不是保守主义人士,与其说她渴望两人的欢爱,不如说她是想借着上床这件事弄清楚蓝谷所谓的"交往"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到底想与她谈什么样的恋爱?
薇宁也曾经历过全数付出的爱恋,自然了解男女之间从相互吸引开始,渐渐试着由各种层面拉近彼此的距离,身体的亲密接触是自然而然的结果,那是过程,而不是结束。
但是她跟蓝谷的开始就无法以常理判断解读,她在还不认识他的时候,就跟他上了床。这辈子除了从前那个男人,她只有过蓝谷。
即使省了天长地久的承诺,速食爱情与文学家所歌咏的永恒爱情间,应该拥有某些相同的元素吧?起码身体的亲密关系应该是其中的一项指标,表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亲密到能分享彼此感官的快乐……
应该是这样才对不是吗?现在的他对她而言,已经是个亲密的伴侣;或者这只是她一相情愿的想法……
"我当然要跟你上床。"蓝谷单手支起她的下巴与她视线纠缠。
他语气中的占有和不容置疑让她奇异地放了心。
她不了解,"那为什么……"
"我在等你准备好。"
"等我准备好?"她重复着他的话。
他轻轻抚着她柔细的脸颊,"我们的第一次太仓卒了,我不喜欢这样,我不要亲热过后你又急忙从我床上逃走。"薇宁心虚得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不怪你,只是我希望我们的第二次,是在双方都有心理准备的状况下发生,起码亲热之前就做好避孕措施。我比较自私,不太喜欢用套子,所以你必须要吃避孕药才行。当然,拿药之前还是跟医生讨论过比较好。"
"这个我没想到。"她惭愧地嗫嚅,她实在想得太天真单纯了,连避孕这样重要的事情都让他留意,比起来,她更像那种被爱冲昏头的蠢女孩……
他心思之缜密地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可是谈恋爱的人真有这么多的理性思考吗?是她的错,这种速食爱情,她怎么能要求对方为她着迷到失去理智?
"所以我说你还没准备好,我们都不希望麻烦产生,对吧?"他轻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用他磁性的声音魅惑地,"谁说我不渴望你?只要想到那一晚我就浑身发热,我多么希望约会过后可以不必送你回家,我们可以准备好香槟、蜡烛培养气氛。第一次我或许太过急切控制不住,但是第二次我就会慢慢地来,我会吻遍你浑身上下的肌肤,找出你所有的性感带,直到你求饶我才要放过你,然后我会用你绝对想像不到的方式取悦你,宝贝。"
他光是叙述就让她浑身虚软。
"禁欲了这么长的时间,两次一定不够,我们肯定会彻夜狂欢直到身体又累又倦才抱着彼此入睡。"蓝谷顿了一下,让她想像那样的画面。"然后你隔天就在我的怀中醒来,你睁开眼睛看见我,不会惊慌害怕,只会有点儿害羞地对我微笑,接着我们可以--"
"别说了。"望着他眼中呼之欲出的情欲,她虚弱地靠在墙上。"你在诱惑我。"
"现在你知道我真的很想跟你上床了吧?"他的黑眸亮得出奇。
???
薇宁开始吃医生建议的避孕药丸。
他们都小心翼翼给着对方安全、可以抽回的情感,这是不曾说破的默契。
速食爱情,只在乎曾经拥有,谢绝天长地久,本来就是爱情中的瑕疵品,蓝谷没错,这样的爱情不该有结晶。
懵懂的青春,她曾经纯粹的将肉体献祭给爱情,年轻的爱人索求于她的,她从不拒绝。而现在的她,已经无法这样燃烧了。
这天傍晚,他们又牵手来到渔人码头散步。这就是普通人谈恋爱的方式吧?一起吃喝玩乐。
"记得找时间带灰灰打预防针。"薇宁突然想起这件事,开口叮咛着。
"养这只猫还不是普通的麻烦。"蓝谷咕哝,"我看过不了多久,我还得带它去结扎。"
她听着他的抱怨微笑,"你总是嘴里嫌它麻烦,其实心里还挺疼它的。昨天我就看到你偷偷喂它吃鲔鱼罐头。"她笑着指出他的别扭。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多多少少了解蓝谷的个性,以"别扭"形容绝对不过分。
灰灰是她为小母猫取的名字,因为她有着柔软的灰蓝色短毛,仔细观察还可以发现那灰蓝中泛着银光,像下雪前的天空颜色,带着阴郁的美丽。
那位老兽医告诉她,灰灰是只血统优良的俄罗斯蓝猫;想不到蓝谷竟然可以在街上捡到一只这么不寻常的猫种,真是不可思议!
灰灰跟老阿丁不同,她既黏人又爱撒娇,加上个性顽皮,总忍不住恶作剧闯祸惹蓝谷生气。想到他总是一边恐吓小猫,一边又按照她教的方法搔着灰灰耳下的软毛,那画面令她莞尔。
"我们晚上就在这儿吃晚餐吧?"他故意转移话题。
"好啊,我听说这里的酸面包很出名。"
傍晚的冷风吹来,薇宁轻轻颤抖。蓝谷发现之后,立刻握住她的手放人自己的大衣口袋,这样亲昵的举动令她心里一阵甜丝丝的,在其他人眼中,他们就跟情侣没两样吧?
"你说的应该是前面那楝'波丁酸面包工厂'吧?"他指着前方一栋红顶黑墙的法式建筑说道。
"应该是吧,泰伦向我推荐过。"她朝着他指出的建筑物望去。
"你跟泰伦来这里吃过?"大衣口袋里,他握紧她的手。
"没有,只是听他提过而已。"她转头,发现他皱眉瞪着她。"怎么了?"
"那个弹钢琴的泰伦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吧。"她也不太清楚,因为她很少接近旁人。
"你觉得他怎么样?"
"嗯……"她思索着贴切的形容词,"温柔又有些忧郁--"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让他搂在怀里,在灰蓝近黑的天光下,被他俯下的唇密密吻住。
码头周遭喧哗的人声突然问都消失了,她闭上眼专心地回吻他,在他的怀抱里,她什么都不想,只想细细品尝他舌尖的甜蜜和清爽的气息。
昏黄的路灯选在这一刻瞬间点亮,两人依偎拥吻的画面成了城市的一景,只要再加上轻柔的萨克斯风,就足以化为咖啡广告作品。
"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他结束这一吻后,在她耳畔低语。
凉风吹进两人的缝隙,薇宁回过神来,眼睛闪着光芒,"我不记得答应过要当你的女朋友喔!"她笑着往前跑去。"薇!"蓝谷懊恼着她的顽皮,连忙追上。
追赶之间,他们来到了这家波丁酸面包工厂。
两人刚坐定,蓝谷就点了招牌菜酸面包和刚煮熟的丹金尼斯巨蟹,他笑着说这是最富渔人码头风味的点法。
"你知道酸面包的由来吗?"蓝谷问道。
她摇头。
"据说是当年法国人移民来美国的时候,带来的特殊面包做法,你吃吃看,还不错的。"
她听话地撕一口面包喝一口汤,这圆盘形状的面包本身有特殊的酸味,而且质地软韧,很有咬劲,内部还费心地挖空,盛着奶油蛤蜊汤,味道香浓,入口即化。
"真好吃。"她忍不住赞美着。
"我也尝一口。"他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轻轻舔着上面的汤汁和面包屑,然后他湿润的舌尖将她的手指合住,不可思议的烫与柔软,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妨碍风化的事情!
那指尖传来的感受让薇宁轻抽一口气,她感到一股热流由指尖穿透全身,他们的视线交锁着,薇宁的脸庞火辣辣的。
空气中飘荡着性的暗喻。
"我渴望你,宝贝。"他的话语催眠着她。
"你还真是胆大妄为。"她喃哺低语。
"你才知道我被你迷得昏头转向的。"蓝谷微笑。
薇宁觉得身体发热、口干舌燥,他对她竟然有这样的影响力!她连忙说话打散这玫瑰色的氛围,"连吃酸面包你都有故事,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
"走过的地方多一点,总会比别人多一些收获。"他的眼神突然转暗了。
一阵忧伤袭来,从前天涯海角相随的,都是小蝶,有同胞的姐姐相依为命,流浪才不显得悲哀。而现在小蝶已经抛下他,独自追寻她想要的幸福了。
薇率并未发现他眼中突然出现的落寞,只尽力防止自己失态。"我从前在台湾,偶尔兴致来也是一路开到富基渔港吃海鲜,台湾的海产比起这里变化可就多了。"从前的时光就这么容易地从她口中说出。
"富基渔港?下次回台湾,你陪我去吃吃看。"那黯淡从他眼中消失。
一起回台湾?她没有想过要回台湾,可是跟他一起回去的画面竟然有些吸引她。"好啊!"她的声音低哑。
跟他在一起,她没有想过以后,可是他们似乎已经开始累积以后了。
"等一下要不要为灰灰带只新鲜的鱼回去?"她望着窗外不远处卖鱼的摊贩说道。
"它吃猫饲料就够了。"蓝谷一口回绝。
可是上车前,他还是拉着她买了一条鲜美的肥鱼。
果然是个别扭的男人。
他们都没预料到,两人为亲密所做的准备,到头来都是徒劳。
第七章
薇宁失踪了。
蓝谷在失去她的讯息一个礼拜之后,才由山姆老爹口中逼出答案。
"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他的口气狂暴,充满敌意。
山姆深深望入他的眼底,他不知道究竟山姆在他眼中找到什么,只知道在一段长长的沉默后,山姆终于开口告诉他,"小雨回台湾了。"
"为什么?"他不能不问。
他们是这样的有默契,不给彼此压力,也不逼问彼此的过去、未来,只把握眼前的欢愉,花开堪折直须折,这几个月来他们不都是快快乐乐的?
"我不知道。"山姆回答。
他茫然地瞪着鬓发已经灰白的酒吧老板,只听到他又对自己说:"她走得很仓卒,什么都没告诉我,只跟我说再见。"
她连声再见都没有跟他说。
山姆方才瞪视他的厌恶神情不见了,只剩下担忧。"听着,年轻人,我认识小雨两年,却直到前阵子才看到她露出真心的笑容,我想她是在意你的。"
不管她在不在意,她已经走了。
离开旧金山,离开……他。
???
除了知道她爱猫、她的歌声教他难忘外,蓝谷这时才发觉自己对薇宁竟然一无所知。
他认识的这个清冷安静的女孩来自台湾何处?为什么独自在旧金山隐居两年?为什么与过去断得一干二净?谁曾经伤了她的心让她难展欢颜……
他想起初见薇宁的夜晚,她唱过的歌--
雾来了我被赶到记忆的窗口
你走了世界只剩下猫来陪我
我在回忆襄寻找你的踪影
琴声一段一段说出爱的心情
猫在钢琴上留下梦的脚印
谁在一步一步牵引你的背影
猫在钢琴上睡着了
悲伤的情歌特别温柔
……
最美的情歌总是写在心碎的时候
猫在钢琴上睡着了
你走了以后寂寞不休
薇宁离开,他们的故事到了终点,关于她的事,他没有机会也不需要知道了。
他已经被她遗忘在旧金山。
整夜枯坐沙发,黑咖啡一杯接一杯,灰灰不懂他的沉默何来,仍旧高高兴兴地跳上他的膝盖磨蹭,发现蓝谷并不理会它的撒娇,便无趣地闭眼睡了。
明明说好只是陪彼此一段,只是打发寂寞的伴,离开是迟早的事情,他不明白为什么失去她,他就跟失去小蝶一样的痛苦呢?
不,更疼,疼得他心里发苦。
小蝶是为了所爱放弃他,是他逼小蝶在乔恩与他之间抉择;而薇薇呢?她根本毋需挣扎就可以断然离他而去,他对她从来就不重要。
失去小蝶时,他早有心理准备,而她离开的事实,却快得让他来不及举起保护自己的盾牌,以往熟悉的孤寂感再度渗入他的骨髓。
小蝶是他相依相偎二十几年的至亲和挚爱,是他无法割舍的血缘也是伴侣,薇宁哪能比得上小蝶在他心里的地位呢?!他在心里呐喊着。
尽管他这样告诉自己,心里的痛却依然半分未减。
你走了以后,寂寞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