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幸的蛋糕开始说起
亦君
故事的开头得从另一个典故说起。
听过“不幸的蛋糕”吗?这个典故是从电影“新娘百分百”而来。电影中有一段叙述大明星茱莉亚参加书店主人休葛兰朋友的家庭聚餐,最后桌上剩下一块蛋糕,主人规定大家必须轮流叙述自己的故事,故事最悲惨的人才有资格吃到这块蛋糕,意外的是,众人以为应该最为一帆风顺的大明星,却说出了身为名人的种种不幸之处,让众人无言以对而得到了那块蛋糕。
这段情节感动了我们这群女子,说不上为什么,往后“不幸的蛋糕”便成了我们定期聚会的主题,除了分享生活中的苦与乐,也互相打气让彼此更有信心面对明天的挑战。
我们不确定“不幸的蛋糕”是否对五月诗的创作有帮助,但在这样的友谊支持下,她终于踏出了小说创作的第一步。(以下简称她五月,感觉亲切一点。)
五月的作品就像她的人一样,给人淡淡柔柔却又内蕴理性的感觉,她总是能提出令人折服的另类观点,提供另一个思考问题的方向。记得有一次她和我谈到一个朋友的经历时有点感叹地说到她觉得自己可以用一句话形容:水清无鱼。因为总是把事情看得太透彻,以致朋友不愿和她多说什么,免得戳到心里的痛处,但我倒认为这才是五月之所以为五月的独特之处。
表现在创作上,就像那块“不幸的蛋糕”的作用一样,让读者在享受故事、获得情绪的抒发之余,还可以得到更多心灵上的交流与思考上的启发。做为一位读者我不得不说这的确达到了爱情小说的完美功效。
虽然五月的创作才刚开始,累积的作品不多,但我们常笑说她的作品特色就是每本书都有一个“中心德目”。我觉得这本《奇石之恋》主要探讨的是恋人之间“信任感”建立的问题,这应该是许多恋人的共同苦恼,也是五月自己一直感到疑惑的问题吧!书中出现的某些词句往往让我有当头棒喝的感觉,也让我重新思索对爱情中信任的看法。
在这本书的创作历程中,五月经历了人生中的一些起伏转折,也一直在寻找她想要的答案。我不知道她是否找到了解答,但我想创作的过程就像一场心灵治疗,走过这一程,已足以使她在创作的路上更坚强地走下去。
从五月的第一本创作开始,分享她写作过程中的点点滴滴到现在,只觉得每一本书的出炉都代表她的一次蜕变。不过据说她已经受够大堆古代资料压顶的滋味,得先重看红楼梦才能再继续冷家兄弟的故事,所以大家可以先对她有另一种期待,看看现代的五月会是什么模样!
对了,也欢迎大家去看看五月的网站“五月之诗”(http://i.am/maypoem)喔!
楔子
明永乐年间京城
“难道女孩家就不行吗?”边影倩以手支着下巴,瞪着窗外花草扶疏的院落喃喃自语。
她越想越不服气,自小就追随父亲习画,除了作画之外,她什么也不在意。
年幼时,两个姊姊午后玩耍之余,她总是握着纸笔央求父亲指点笔法;长大些姊姊们开始用心女红,她依然成日与笔墨丹青为伍;姊姊陆续出嫁后,她舞文弄墨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爹娘开始在她耳畔絮念着那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言词,尤其是娘,总难掩饰她的忧心忡忡,扰得她心思烦乱无法作画。
“唉……”边影倩维持原来的姿势叹了一口气,清秀细致的小脸神情黯淡。
边影倩的父亲边文进是宫廷画院中的首席画师,擅长花鸟翎毛,他的花鸟画更被誉为“当代边鸾”,名震一时。由于边文进的绘画成就,就使他获得当今圣上提拔,赏赐宫廷画师一位,边府一家五口仰赖圣恩,遂由江南迁徙至京城,转眼已定居多年。
边影倩自小就崇拜父亲,耳濡目染之下秉承家学,舞文弄墨之余,可算小有成绩。就她自己看来,她的工笔花鸟画设色妍丽雅致不带俗气,构图简洁巧妙不落俗套,简直就是边氏画法传人……
“唉,这么有才气的我,为何却被女儿身所拖累?”边影倩继续自言自语,顺手啜了一口冷却多时的茶水。
“倩儿,你愁眉苦脸的在书房内做什么?”边母赵文慈了解女儿不按时进餐的习惯,每日用餐时间总会到书房提醒。
“娘……”边影倩语调尽是委屈之意。由于她是么女,自小撒娇成惯,此刻更是觉得满腹苦水只能与娘亲倾吐。与女儿相似的文秀面容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才不是呢!娘要是当初您将我生作男孩多好!”边影倩以十分委屈的语调说道。
“你这孩子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听了女儿孩子气的言词,赵文慈不禁失笑。
“才不是我胡思乱想呢!”边影倩不服气,站起身走到母亲身畔,扯着她的衣袖说:“娘,如果我生作男孩,爹爹一定会以我为傲吧。”
“你也真不知羞啊!”赵文慈摸着她细嫩的腮颊笑说。
“本来就是嘛。”边影倩噘着嘴。
她多么盼望能得到父亲的肯定与重视!如果她是个男的,父亲就不会常常感叹自己后继无人了……她不服气!
她讨厌爹娘总是要她嫁人,她要的是爹爹满心的肯定。为了爹爹一声赞美,她就是花再多心思在笔墨纸砚上头也无所谓,可爹爹只凭“你是个女儿家”就否定了她的一切……她想着想着,眼眶不禁红了起来。
做母亲的哪里会不清楚女儿那些玲珑心思,只是影倩这孩子不能明白有些事情是无可奈何的……赵文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与夫君何尝不希望影倩是个男孩;影倩这孩子尽得夫君的书画禀赋,但既为女子,多少才华也只能被埋没,她也心疼啊,但又能如何?
“倩儿,你听娘说。你自小爱画爹娘都由着你,可外面的世界不容许女孩家锋芒毕露,这不是爹娘可以作主的,爹娘要为你的下半生着想啊。”
赵文慈不知小女儿是否能听进去自己的一番苦口婆心,她只希望女儿不要这样死心眼,这种事也只能看开,毕竟男女之别不由人。
“我不懂,这与我的下半生有何关系?爹爹不重视我,我此刻就活得不痛快!”边影倩红着眼说。赵文慈宠溺地望着么女,她知道此刻女儿听不进女大当嫁的劝说,于是咽下到嘴边的言词,只安慰道:“谁说你爹不重视你的?不然他怎么肯让你读书习画,不像你那些姊姊成日学做女红?”
这不够啊!边影倩心里喊着。
看着女儿满腹委屈的表情,赵文慈放柔了声音说:“好啦,都这么大人了还向娘撒娇,陪娘一同用午饭去。”说完就牵起女儿柔腻的小手起身欲行。
“娘!”边影倩孩子气地腻着娘亲,赖在原地不走。
“又怎么了?”赵文慈好脾气地应着,轻轻将女儿颊边不听话的发丝拂到耳后。
“倩儿有件事求您……”
赵文慈停下了动作,“什么事这样慎重为难的?”
“娘,爹爹近日是不是真要下江南一趟?”
昨日她由婢女碧儿口中得知,父亲近日将南下拜访旧友,顺道走访西湖游览名胜。能到外头宽广的世界游历,亲身体验西湖美好的景致,是她终日盼望的事情,她多么希望爹爹愿意带她同行。
“是啊,你爹打算回福建老家打扫祖坟,顺道去杭州看看你世伯。”
“娘,您帮倩儿求情好不好?”
“怎么?”
“倩儿想与爹一同下江南。”边影倩满脸希求地望着母亲。怕母亲拒绝,她赶紧继续搬出昨晚想出来的理由加强说服力,“娘,自小倩儿就没出过远门,不像姊姊们还在江南待过;我出世就待在京城,论理也该回家乡探望一下才对嘛!”
赵文慈为难地蹙眉不语。
“娘,您最疼倩儿了,求求您?”边影倩使出最拿手的耍赖方式,知道母亲一定会心软的。
第一章
清明时节杭州
清明时节雨纷纷,就在一片细雨纷飞中,边文进与女儿影倩来到杭州。
两人由京城一路南下,初时走水路继而转陆路至福建老家扫坟祭拜,接着又前往拜访杭州旧友李在,一路上可说行程紧凑风尘仆仆。
也算两人运气好,到了杭州之后,漫天细雨恰巧告一段落,隔日醒来天空已是一片晴岚。
难得来杭州西湖一趟,边文进并不急着北返,反倒想趁此机会与老友李在好好叙叙旧。
先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获得父亲首肯,影倩这一路南下自是雀跃万分仔细领略江南风光。
父女俩昨晚由主人李在招待接风洗尘之后,一点不浪费大好光阴,今日清早即由李在偕同,拜访杭州城外久仰的西湖风光。
边文进与旧友李在多年不见,两人一路高谈阔论,兴致高昂。
此刻身处杭州,入眼山光湖色明媚婉约,较之北方山水的雍容磅礴,自有一番温柔旖旎醉人魅力。一旁的影倩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美景上,因此特别安静。
晨风徐徐吹拂脸上影倩深吸一口气,江南不仅风光明媚,连吸入胸口的气息似乎都沁染了江南特有的甜腻滋味。
这趟南下为了避免麻烦,影倩改扮为文弱书生,由原来清秀莹白的红妆,转而为羸弱斯文的君子。而卸去了脂粉长裙,似乎也卸除了终日盘踞在心头的忧郁,她此刻随着父执辈的脚步轻快不已。
三人来到闻名的“苏堤春晓”景点,虽已是暮春时节,但此处仍旧桃红柳绿,三人漫步堤上看晓雾中西湖苏醒新柳如烟春风迤荡。
“好美的景致!”影倩忍不住轻轻叹道。
“这‘苏堤春晓’果然名不虚传。”边文进也不禁赞道。
“此刻不仅有赏心悦目之景还有远方故人来,真是人间一大乐事。”李在抚着胡子笑道。
影倩观察到许多江南景象都不似北边四四方方的,连寻常路人的表情似乎都较北方人松软可亲。在北方京城常见的总是松梅等耐寒植物,她以往总觉那些树木枝干一板一眼的太过严肃。
江南果然是温柔乡,连生长的柳树都随风款款摆荡,少了松梅那种正经,却多了亲切柔煦。
她一边想着,一边开口道:“爹爹,这柳树在江南长得真是好,比花还美呢!”脸颊因高兴而嫣红。
“是啊,比起富贵牡丹,这杨柳生烟别有一番意境。”边文进好心情地回答。
父女俩相视一笑。
三人漫步映波桥,湖光水色相称之下,引得边文进与李在诗兴大发,两人并行交谈。影倩落于两人身后,手中拿着方才扯下的杨柳枝叶无聊地甩动着,两眼则好奇灵活地四处观望。
“在兄,杭州的好风水名不虚传,你日日身处其中真是羡煞文进了。”边文进微笑说道。
李在听了边文进之言,笑呵呵地说:“咱们杭州的确是好山好水。贤弟这一提倒让我想起一事,人说地灵人杰,最近杭州就出了个才子呢!”
“哦?此话怎说?”边文进与李在同为文人,成日沉浸笔墨书画;自古文人相轻,名冠京城的边文进当然对才子封号特别敏感。
影倩在两人身后原来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一听到“才子”两字时兴趣全来了。
李在见自己的话受到如此重视,当然也就更加热心地加以解释,“杭州园林山水素来闻名天下,这两年更出了个奇才冷风,他所造的‘爱丑园’亲见者无不赞叹那园子巧夺天工、山水如画。”
影倩听得仔细,冲口而出道:“听说?难道李世伯并未亲眼瞧见吗?”
“没错,你世伯的确只听旁人描述,并未亲见那‘爱丑园’实际面貌。事实上真见过爱丑园者寥寥可数,实在因为那冷风生性冷僻不喜与人结交,长年隐居‘爱丑园’我等外人要能看上园子一眼实在不容易。”李在的语气尽是可惜之意。
历来才子多有怪癖,边文进理解地点头。看来这趟杭州行是无缘目睹李在所提之“爱丑园”了。“爹,这园子取名‘爱丑’真是奇怪,您说是不?”影倩觉得稀奇,爱美不是人的天性吗,竟还有人爱丑?
李在好心情地解说:“影倩,这里面可有学问。殊不知美丑原就是个人喜好评价,你觉得美的东西,别人不见得以为美;你以为丑之事物,旁人可能以为别有味道啊。”
影倩皱着眉头想着李在所言,还是不解地说:“可是今日我们逛的地方,不正是大家以为‘美景’之处?西施不就是人人以为的‘美人’?只要是美,应该人人具有相同感受才是。”
李在正要答话,边文进已经开口回答女儿的疑问,“那是一般的说法;也有人不喜欢牡丹红艳,偏爱寒梅素白。你认为丑陋之物,偏有可能别人以为造物之妙。你只觉得美景、美人才是好,别人偏觉丑人、丑物也有其可爱之处。冷风爱丑或正显出他品味不凡之处。”
影倩从未想过此等问题,不禁满脸无奈,大大叹了一口气,“果然是才子,想的都是我想不通的事情!”
她那副小女儿姿态加上书生打扮实在不协调,边文进与李在一见都笑了。
“世伯您说那位冷风是才子,是指他造园功夫很厉害吗?”影倩本来以为他会是个书画奇才,心里有些失望。
这次边文进倒未阻止女儿发言,因为他也想知道答案。
李在一手抚着自己的胡子,沉吟道:“说他是才子,当然不只拥有造园功夫。也听说他笔墨功夫不弱,能诗能画,说是才子不为过。但更特别的是,他还是杭州有名的收藏癖。
“在兄此话怎讲?”边文进也被引发了好奇心。
“举凡古今的诗词书画,那位冷风全都喜爱,花费了不少工夫在其中,例如前朝赵孟的画就有几幅在他那儿。更特别的是,他还收集丑石,越丑的石头,他越有兴致。”
影倩觉得太不可思议了,羡慕不巳。但心思一转,如果她有家财万贯,想必也能如此,立刻不服气问道:“世伯,能收藏这么多宝物,想来那位冷风很富有吧!”没有钱哪有能耐把那些宝贝放在家里品赏?哎她真想看看那些收藏……
李在有些意外影倩的反应,不过很快点头说:“没错,冷风的兄长冷傲是杭州城的首富,所以冷家确有一掷千金的本钱。尤其冷傲南北经商更是为冷风四处留意墨宝奇石,真是教人心羡不已啊。”李在忍不住叹道。
边氏父女听了亦不禁心生向往。能收藏古今佳作,日日品赏切磋琢磨,相信对于书画创作定帮助不小,这样的传闻人物果然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