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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分半的情人 page 2 作者:吴淡如

  「你好。」他不太好意思的翻身坐起。是龚慧安,她穿著全套黑色运动服,长发全飘到脸上来,只见她拼命用手想拨走盖住视线的头发。

  竟然在假日的校园看到她。

  「不打扰你。」她浅笑,「我在旁边看书,忽然听见有人砰一声躺下来,原来

  是你。你专程到校园里来睡觉?」

  「没有。只是休息一下。喂,到外头喝杯咖啡如何?」

  他的嘴巴很顺口的溜出这句话。他追女孩的一贯公式。

  她用天生带著不屑的嘴角冷笑一下。

  他一边喝咖啡一边宏扬他的各种正派主张。是有点爱现的意味。

  龚慧安只是笑,安安静静,没有插嘴。

  他自顾自的说了十分钟,发觉苗头有点不对。

  「你有什么意见?」

  「我对这些公众的事向来下感兴趣。」她很冷静且理直气壮。

  什么?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遇到的所有女孩,即使不感兴趣,都会准备一付洗耳恭听的神情。她竟然这样坦直陈言。

  他有点愤怒,可是闭嘴了。

  「你念什么系?」他终於问了第一个打听她身份的问题。

  「政治系。」

  两个人同时哈哈笑了起来。

  龚慧安耸耸眉,一付很无奈,但什么也不想说的样子。

  她的手里夹著一本原文书,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你假日习惯在校园看书?」

  「不,」她摇头,又笑了,「只是因为今天没有约会。」

  「怎么会?」他的话里有一点点恭维的涵意,也有一丝醋意,想必她是个有许多人追的女孩子。

  「现在的男人,唉,令人厌烦。」她讲这话时,两眼很正经的平视他,仿佛不当他是男人。

  他的自尊心真的受损了。「你遇到的一定都是笨男人。」

  「也许。」她很冷淡,不置可否。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这女孩真是古怪而且骄傲。他对自己说。

  「我们去看电影吧。」他单刀直入。

  「看什么?」

  「芬妮与亚历山大。」

  「柏格曼的电影?好。」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看来是个爱电影的人。

  他有点失望。因为龚慧安是为了看电影而看电影,不是为了他而看电影。不过,男人没有那么多情绪问题,他也并不那么介意。

  那个晚上,他送她散步回宿舍。

  由于走在阴暗的林道,所以他情不自禁且不由分说的把她扳到胸前吻了她。

  她略略抗拒了一秒钟,然后回报他以更热烈的吻。

  「唉,你有一双桃花眼。」她对他说,「你的眼睛会勾魂。好男人没有这样的眼睛。」

  之後她竟然镇定的这么说。

  他愣住了。

  这时候他看见她的美。古怪而独特、快乐又忧郁的表情一起集中在她脸上。

  「我爱你。」他诚心说。

  「你太容易激动。」她的微笑忽然披上很冷的外衣似的,「三思而後行吧。这么容易爱上人,哈,只有动物才如此。」

  在他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生气时,她转身就跑了。

  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这个晚上他有点恨她。

  可是思念也很多。竟然还有一点恐惧,怕明天或明天以後,她当他是陌生人。

  她根本是个没有良心的女人!是的,她会忘了那个吻?

  有多少人吻过她?

  他的脑袋里净想著这些无用的问题,直到月光照进来铺满他的脸,他才睡著。

  梦中还看见她不屑的脸。

  第三章

  「龚慧安,外找。」

  这个时候才是早上八点,她还在浑浑噩噩的梦中。冷下防有人掹拉她的袖子。

  她陡然坐起。被人焦急的声音吵醒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特别的是,她是个因为缺乏安全感,所以警戒心很强的人。

  「什么事?」

  她揉揉眼睛。

  室友唐曼婷眨眨眼说:「你这一任的白马王子在窗下等候。」

  这一任的白马王子?她把枕头往唐曼婷头上扔过去,打得正著。「看你以後敢不敢挖苦我!」

  她打开窗户。宿舍在二楼,可以很清楚的看见等候的人。

  是戴毅,那个开BMW  跑车的。他的手里握著一把粉红色玫瑰花,欣喜的跟她招手:

  「喂,我已经在这里叫你的名字三分钟了,小懒猪。」

  「小声一点,你怕没人听见是下是?」

  她最恨这些痴情男子在公众面前揭发私密,一点也不懂得看场合,这栋女生宿舍有好几百人,耳朵个个都尖,下会忘记传播她的事情。

  「你刚睡醒的样于好可爱!」

  他根本就是在呐喊,「唉唷,」她轻敲自己的脑袋,非常想昏过去,不料戴毅还继续在下头发言:

  「昨天找了你一天,你到底跑到哪里去?」

  「等我下去再谈奸下好?」

  她匆匆换掉睡衣冲下楼。西装毕挺的戴毅正对她嬉皮笑脸:

  「喂,公主,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你一大早来做什么?」

  「来看你。今天天气下错,要不要出去玩?」

  「我要上课,你要上班。不跟你噜苏了,再见。」

  上课只是她企图支开他的伎俩,谁不知道龚慧安是有名的翘课大王。

  「喂,等等。」

  「做什么?」

  「花给你。」

  「谢谢,不过以後不要太浪费钱,可以折合现金给我。」她转身之际做了个鬼脸。三两步跑进传达室,看见工友廖婆婆正在打扫,忙把花送给廖婆婆:

  「婆婆早安,这把花送给你。」

  「又是谁送花来了?」廖婆婆眉开眼笑,这又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龚慧安把花送给她时,竟还跟她道生日快乐,害她信以为真。「你这个刁钻的小丫头,追你的人下知道会吃多少苦头」

  进了宿舍,她呆坐在书桌上,看著蓬头散发的自己。心里暗骂戴毅,这个家伙真是不识时务亏他有个那么聪明锐利的父亲!

  戴毅的父亲和她的父亲素有世家之好。只不过她的父亲从政,戴毅的父亲从商。

  戴伯伯富甲一方,为人又谦恭有礼,是她自小最敬佩的人。可惜虎父常常会有犬子,戴毅从小在美国念书,大学毕业才回来,相处久了,在龚慧安看来举手投足间看来都是洋味十足的绒裤子弟。

  「你这个男朋友长得不错咧。」室友曼婷凑过来对她说。

  「SO,SO啦。」

  「我一向最喜欢那样的男人。」曼婷天真无邪,「又高又帅又有钱,还懂得对女孩于献殷勤」

  「无论如何,他不应该在一大早扰我清梦!」

  「有这样的男朋友,天天被吵我也愿意。」

  「送给你好了。」龚慧安拒绝再讨论这个问题。

  很奇怪的,她的唇上还有热热辣辣的感觉。她一整个脑袋里装的都是昨天那个男人!他竟然敢肆无忌惮的吻她。

  「不可思议。」

  她对镜中自言自语,「不过看了一场电影,就已经进展到这种地步,唉,你真是个荡妇。」

  她对自己说话和对别人说话一样,毫下留情。

  更奇怪的是,她真的想念那个人。

  他长得什么样子?老实说,她并没有看得很清楚,只知道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闪烁著危险的信号。

  他有一种权威感;在说话中常不经意的流露出命令语气,对女孩一定很粗心,但在刻意表现关心时则显得有点笨拙。聪明,想必有能力有野心,长相也带得出去。

  他叫什么名字?

  龚慧安竟然偏著头想了很久。

  对了,张静。

  张静。他叫张静。

  会再一次巧遇他吗?她给镜中的自己一个甜蜜的微笑。父亲曾夸她笑起来嘴边像会淌蜜汁似的。

  遇到他偏又已过了两个星期。她看见他在贴海报。

  「喂,你在做什么?」她从背後拍他。

  「小心点,你走路毫不出声,害我以为是教官来撕海报了。」

  「你心里有鬼!」

  「好久下见。」他大概在这时才想起她是谁,「近来好吗?」

  「好。」

  「喝杯咖啡如何?」

  「我觉得你该换一句比较不俗套的台词。」

  看她那得意的样子。他睁大眼睛想反驳,可是,秋天阳光下的她一身英国大学女生的打扮:薄毛衣,浅色苏格兰短裙,看来好清新漂亮,像个与红尘人间远远相隔的女子,如果不要那么伶牙俐齿。

  「到草地上坐坐吧。」

  「人,很多」他犹豫的回答。他已经四年级了,在这校园中前前後後追过的校园美女就有十个左右,他若在「光天化日」下和另一个漂亮女孩坐在草地上聊天,不知明天又会如何传法?

  她犀利的眼神似乎洞穿他的心事。「怕?拉倒。」

  「怕什么?」

  反正已恶名昭彰,多添一项罪状又如何?大不了有几个女孩不约而同来兴师问罪。

  这一坐是一下午。从家人聊到国家大事,不知怎么两个人原本聊得投机,後来她却一脸不高兴,冷冷看起他来。

  後来他才知道他骂的「无耻金牛」是她的父亲。

  不欢而散,但晚上他又约她出去看电影,然後问她要不要到他的宿舍坐坐,她有点害羞地拒绝了。

  於是他在一处更阴暗的树荫下第二次吻了她,并把她扎扎实实抱在怀里。

  出乎意料的是,细瘦的她其实触感丰润。她的胸脯那么丰实柔软。

  而她有些意乱情迷也有些疲惫的眼睛,使她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而且温柔。

  他真的爱上她了。

  他真後悔,下午为什么那般长舌,把过去的罗曼史全部告诉她。

  不晓得她会不会翻旧帐?不知道她是不是也爱上他?

  这个小女人,热的时候这么热,冷的时候那么冷

  他和她是一见锺情。

  好像天地间一生下她们两人就是要恋爱,只等待一次电光石火的相遇。

  那一刹那,地动天摇,好像这个世界其他的事都已不再重要。

  第四章

  一直到他吻她的一个月,两个人在已走成一对引人侧目的情侣後,她还是不知他的住处,他也不知道她的宿舍号码。可是总有机会在校园里偶遇。

  所谓机会,可能是刻意。原本只是独自一味低头疾行,现在很留心身边是否有他的身影。他们彼此知道对方的活动规律。

  所以他会在她上「政府各论」的那个黄昏下课铃响时出现在她的课堂门口。而她不再翘那一堂无聊的课。

  中午她有时会在活动中心出现,经过他的社团,轻轻拍正聚精会神画海报的他。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在培养一种默契。很热烈又很疏离的恋人,彼此明白互相注意,但互相不说穿。

  张静没有谈过这么宁静又刺激的恋爱。

  不过不久後也出现不小的波折。有天早上打开门,施丽丽正怒气冲冲站在门口。

  「噢,请进。」

  他打了个呵欠。

  施丽丽闷不吭声,只是虎虎生风的瞪著他。

  「要来找我怎不打个电话来?」

  「一定要打电话来才能找你吗?」

  施丽丽显然被他言语中的冷漠惹火。她一股脑坐在床上,继续盯视著他。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就说吧。」

  「你」施丽丽马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喂,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有人告诉我,你和那个龚慧安在一起」

  「哪有这样的事?」他很自然的想抵赖。能省一事就省一事。

  「你的喜新厌旧率未免太高了一些!」施丽丽气急败坏,「两个月前你才告诉我,你要和姚文玫分手,你只爱我一个人」

  他无言以对。他是这么说过。可是,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变得这般快。

  张静很无辜的看见施丽丽那张盛怒时五官都聚成一团的脸。那张脸在快乐时

  可爱些,可是他不知道怎么使她快乐了。

  「你到底有没有跟龚慧安在一起?」

  「没有」

  「明明就是有!」

  「你如果那么确定,为什么还来问我?」

  即使法官判案,也没有这样的问讯法。「你简直是调查局人员!」他心中有一股微弱的声音对自己说。

  可是错的是他,辩解显然无益。她哭了,抽抽噎噎的泪人儿。女人伤心的眼泪还是可以使男人觉得理屈。

  「那你打算怎么办嘛?」

  「我,你还问我?」施丽丽说,「那你是承认了,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他很诚恳的摇摇头。他当然知道一山不能容二虎。

  「我们分手好了。」施丽丽把话说得十分乾脆响亮。

  「也好。」

  他也简短的回答。

  这句话不是施丽丽要的答案,她勃然大怒。如果眼前有一把刀,她一定努力将它掷进他的胸膛。

  「你混蛋!你不负责任,你是个坏男人!」施丽丽咆哮。

  她指的不负责任是,他吻了她,而且他们曾经一起过夜。

  「责任」这两个字对张静来说像千斤鼎一样压下来。不知有多少女人指责过他不负责任。

  负什么责任呢?在他的想法是,他又没有强迫她们。当初明明是两情相悦,从爱情到做爱是不可抗力的结果

  翻了脸的女人是不讲道理的。她们不甘心,一定不甘心。所以他恶名昭彰,暧昧的流言在认识他或不认识他的人之间泛滥。

  「好,我是,我是,但是你要什么呢?」

  「我要你跟她分手,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说你?他们说你为了她的家势追她!」

  「她的家势?」他一头雾水。

  「她的爸爸龚诚是无所不为的金牛也是政客,你难道下知道?」

  「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

  「可是我喜欢的是她,又不是她爸。」话一说出口他才想道:诚实永远会为男人惹麻烦。

  「你」施丽丽为之气结,一张脸由红转白。

  「我们分手好不好?」他用哄小孩的语气对她说话。

  施丽丽像只愤怒的狮子,她企图抓起任何可以丢掷的东西扔向他,想把他这个无情无义的人打碎。他只好趋前抱住她。

  施丽丽把整个身体丢给他。女孩的身体总是非常柔软,尤其在泪水用完之後。

  他忍不住低头吻她。用手抚摸她乌黑的头发。她的发是濡湿的,因为用力哭泣而流汗的缘故。

  「你还爱不爱我?」她楚楚可怜的问。

  「嗯。」他没有回答,但用唇去嗜住她的嘴。

  然後,他怀抱她的身体。

  没办法抵抗引诱。他知道,那是他生命中的致命伤。可是他是如此的年轻,一身都是血气,他只能在接受引诱之後有小小的忏悔。

  爱不爱很难分明白。

  谁说一个人不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呢?可以一个放在左心房,一个放在右心室,让两个人不要打架——他有时在心中如此辩解。

  他在歉意中送走施丽丽,并且答应明天送她一大把玫瑰花。

  「不要再跟龚慧安走在一起。」

  施丽丽以红肿的眼睛瞪著他,仿佛宣示她的胜利。

  他不做声。施丽丽又问了一遍。

  「嗯。」

  嗯是他常用的做答方式。别人听来彷佛是肯定句,但在他来说,是用来表示不置可否。

  他烦透了。天气又不好,云层黑压压的,欲雨末雨,上帝好像把他整个人也放在低气压中。

  但是因为有点累,张静没办法去想。他一个人在风中跺步,只求静一静。

  走到校园的大草坪上坐下来,前头正巧有大群人喧喧哗哗。好像是学生在拍实验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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