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窃笑一声,却装出无比悔恨及歉然的声音道:“是爷爷玩过火了,爷爷很抱歉,这段日子茶不思、饭不想的,不停的反省又反省,人瘦了一大圈,本想自首无罪,但人老了,勇气也跟着少了,人老了,真的悲哀……”
褚离人眉头一皱,看了话简一眼,他才不信老顽童爷爷会认老,说自己悲哀,“算了算了,总之,日后请爷爷别再插手我感情上的事。”
“你爱上她了吧?” 褚允邦根本没理会他的话,眉飞色舞的又问,他这个月虽然没派人盯着孙子,但从纽约那边传来副总裁不眠不休的处理业务,打算再休息一个月长假的事可是清楚的很。
“爷爷,现阶段对我而言,事业仍是第一。”
“江山跟美人还是可以兼顾的,我不罗嗦了。”褚允邦语重心长,口气没有先前那么开心了。
褚离人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久久,总觉得爷爷的口吻有些沉重,而仔细回想,爷爷在情字这条路上走得似乎也不顺遂,该是有感而发吧。
* * *
晴空朗朗的午后,夏爱琳带着专属模特儿萧若仙来到京园。
这儿是大阪近郊,环境幽美、鸟语花香,此外,还有后院不时传来涌流的流水声。
褚离人虽然招呼着两人,但目光投注在萧若仙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的时间居多,夏爱琳也注意到了,心中涌起妒火,神情上却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褚离人显然是有心要拜师,京园居中面对假山流水的宽敞和室已经改辟为画室,里头的画具、颜料一应俱全,就连摆放的方式及室内的装演都跟夏爱琳的画室一模一样。
夏爱琳对他的细心及用心感到惊喜,而萧若仙则对他拜师的用意有了另一番的解读,他似乎不是打算玩玩而已,也不是为了要见她……
习画的第一课是拿画笔,笔拿得不对、不好,就画不出好画,还有画布的处理,上架的角度。
褚离人是个认真、聪明的学生,很快就捉到诀窍。
所以夏爱琳要他先画一张萧若仙的画像,不设定时间,也不限定角度,由他自由发挥,当然,萧若仙暂时不必轻解罗衫。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褚离人很专心的在画,但萧若仙却有坐不住的烦躁感出现在粉脸上。
她的心中有一座活火山正要爆发,她想骂人,很想骂人。
诸离人正在勾勒她脸上的轮廓,当然清楚的看到她那愈来愈压抑不了的奔腾怒火。
他放下画笔,对着夏爱琳道:“不好意思,我想今天暂时到此为止。”
“可是……”她们来了才不到三个小时。
“有些事我得单独跟若仙谈谈,不然,要她心平气和的当我的模特儿,恐怕很难。”
“这没关系,不然,我可以找其他的模特儿。”
夏爱琳迫不及待的一席话,引来萧若仙的一阵错愕,这十多年来,她从不曾接触过其他的模特儿,为什么……
褚离人浓眉一皱,“不,我只想画她,这跟你只画她的坚持是一样的。”
不!不一样的,她不能用别的模特儿是因为她根本画不出来!夏爱琳凝睇着这张俊颜,却不能坦言自己的悲哀。
“那我就先回去了。”不想再处在这儿当明显的大电灯泡,夏爱琳飞快的拿起皮包,步出京园,而眼泪早已夺眶。
她后悔了,她后悔了,她不该答应这个蠢事,不该多做奢望,褚离人在乎的女人根本不是她……
待夏爱琳走后,画室内是一片静默,甚至有此沉闷,但褚离人深邃的黑眸中却闪烁着饶富兴味的不怕死眸光,因为这会儿萧大美人的脸可是臭得跟粪坑里的石头没两样,而那双水灵灵的美丽眸子也闪烁着杀死人不偿命的犀利怒光。
“你这个食言而肥、言而无信的超级大骗子!” 她凶巴巴的咬牙迸射。
褚离人从纽约搭机飞来日本,还在京园几天准备画室的一切,他在心中想了千遍万遍,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但他想了N句话,就没有想到她这甫逸出樱后的这句话。
“我可以知道我们在水床恩爱了好几回合又分别了一个多月后,你吐出口中的第一句话为什么是这句食言而肥、言而无信的超级大骗子?!”他真的好奇。
她咬牙切齿的怒视着他,“我不想跟你谈那么多,我只要我的画!”
“画?!
“麻布典子的画!”
“我不是已经请人送到你家去了。”
“才怪,我根本没有看到。”
“是吗?”他想了一下,不会是江口东田忘了这档子事吧?“这事我会去问清楚。”
“最好,那我也要走了。”
“就这样?”他上前一步拦阻她的去路。
“我们之间还有话要谈吗?”
“难道没有?”他微笑的反问。
她想了想,若不将满腹的委屈跟怒火排泄一下,明天怎么来当模特儿?而且极可能得在他面前宽衣解带?
她抿抿唇,回身走到沙发上坐下,“好,就把话谈清楚。”
“爽快。”他笑了笑,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身来。
“褚离人,我这辈子没有见过你这么差劲的男人,你凭什么跟我做完那种事后,就消失一个月才出现,就要我当你的模特儿?!你以为我是木头人?还是我是那种随便跟男人做完爱后,就一点感觉也没有的浪女?”她愈说火气愈旺。
见状,他却觉得很乐,这代表她也很在乎自己,“我没有消失,我赶回纽约,像个疯子似的将那两个月被当成禁脔而没有处理的公事做完,“完成后,急得又飞回日本。”
“你忙到连打通电话的时间也没有?”给她装傻啊?
他勾起嘴角一笑,“有,但一直想不出开口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所以总在按最后一个号码时,将电话挂上了。”
“开口的第一句话?有那么难吗?”她才不相信。
“很难,不知道是先说‘你好吗’、‘你想我吗’还是‘我很想你’?”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大帅哥,他的眸中似乎漾着深浓的柔情,这不知怎的,她的声带好像有些瘫痪,发不出声音来。
“其实我在离开日本的那一天,心中就很挣扎,很想亲自将画带给你,但那时候的感觉……”他摇摇头,莞尔一笑,“不知道,好像想接近你,又很想逃开你,两人被绑在一起所激发的激情跟感情,究竟在回归现实世界后是否还能存在?我很担心,也很无措。”
这一席话,她是懂得的,她也一样无措,却又不由自主的回忆那段日子……
“这一个月,我的脑海被公事塞得满满的,你的影子却还有办法钻入每一个微小的细缝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她的呼吸逐渐急促,或许是因为他眸中的火热,抑或是她已猜到他即将要告诉自己的话……
但这样对吗?她的怒火呢?怎么在他凝睇不放的眸光下消失无踪了?
“我曾问我自己,我们两人相爱吗?”
她的心跳“咚”地漏跳一拍,脸红心跳的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相爱’的定义是你爱我,我爱你,可是我没有办法得知答案,除非当面问你。”他愈说神情愈见温柔。
她暗暗的做了一个深呼吸,“你现在要问我吗?”
他露齿一笑,“你愿意现在给我答案吗?”
问倒她了,虽然答案在她心里已是呼之欲出了,但她不甘愿,凭什么他一出现就要她表白?
但感情的发生就是这么微妙,她十二岁时对他一见钟情,二十岁再见到他,总计也将他摆在心里讨厌八年了,为什么在被莫名其妙的绑架,跟他眼对眼、鼻对鼻的绑了两个月后,却冲撞起爱的火花?难怪有人说爱情是没有道理的。但她要坦承吗?他跟她上床后消失了一个月,会不会在她坦承她爱他后,他又……
“若仙?”
“我可不可以先保留答案?”追女人哪有那么好追的,何况他还曾经伤害过她十二岁时的幼小心灵呢。
看她的表情不像一开始那样冷若冰霜又奔窜着怒火,褚离人觉得“成功在望”,所以他也不介意让她保留答案。
“好吧,不过,让我继续将画完成好吗?”他指指才完成脸的轮廓的画像。
萧若仙起身走到画架前,直觉的拿起画笔,“你这儿应该要这样画才对,还有这里,这样的感觉会传神些。”她边说,边熟练的在画布画上几笔。
褚离人眉头一皱,她这几笔一落上画布,脸上的神韵及整个感觉都出来了,但他不明白的是,她下笔怎能么如此简洁精锐?
萧若仙没有注意到他蹙眉的怀疑神情,基本上,她一拿到画笔,眼睛只看画布,而画图的右手则熟捻。流畅的在画布上勾勒出自己的身体曲线,她心无旁骛的画着,一直到完成草图后,她才放下画笔,看着那幅凝睇着远方、如云的黑发半掩酥胸、侧卧在床上的裸女自画像。
褚离人错愕的看着这一幅画,半晌发不出声音来,他是裸女画的收藏家,对各个名画家的笔触都会特别的去注意,而近半年来,他共拥有夏爱琳的两幅画作,还专程去参观她的画展,他很清楚她的画风,但为何,萧若仙这个模特儿也有这一份跟她相同的笔触画风?
萧若仙这会儿早忘了站在她身后的褚离人,而且,这间画室的摆设跟夏家的画室是一模一样的,让她忘了此地并非夏家,她熟悉的从一旁的架子上拿到自己所需的颜料,一笔一笔的在画上刷起颜色,此刻的她,仿佛仍置身在这一个月赶画的情境里,她专注的画着、画着,不觉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褚离人注视着画布,一方面震慑于她展现的一流画工,一方面质疑起夏爱琳的画作。
因为萧若仙的用色与更爱琳画展中的五十多幅裸女画的用色及感觉几乎无异,这实在说不通,也显得诡谲。
几个小时过去了,萧若仙完成了这幅约80X60的小幅裸女画。
“真正的执笔者是你吗?若仙。” 褚离人在她放下画笔的刹那,开口道出自己这几个小时下来,思索而出的唯一答案。
闻言,她整个人僵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看着画架上的裸女画像后,她倒抽了一口凉气,猝然转身,映入眼帘的就是褚离人那双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犀利黑眸。
第八章
室内的空气凝结了,萧若仙呆了、傻了,她做了什么?她居然在褚离人的面前……
“老天,我……”面无血色的她频咽口水,一脸惊恐,怎么会?她居然忘了这里是哪里、忘了褚离人就在这里。
“是你吗?真正画出那些引起注目的裸女画像的人是你,而不是夏爱琳?”
“不、不是的,不是的!”她急忙否认,但一颗心已快跳出胸口。
“不是?”他摇摇头,走到另一边的隔间,从雕镂的屏风上取下昨天夏爱琳才交给他的画,走到她的面前,将手中那幅画与她甫完成的小幅画作并列,“如果我将这两幅画一起拿去给专业的画作鉴赏家做鉴定,你说,他们会说这是同一人画的,还是只是幅模仿的画?”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我、我不知道,但其实我是偷学的,呃,在爱琳姐画我的时候,我偷学的。”
“偷学能学成这样?”他嘲讽一笑,“再说,裸体模特儿在画家作画时应该是动也不能动的,而画布也是面对着画者,你这个模特儿难道有第三只眼可以绕到画布前,看夏爱琳是怎么画你的?”
这一席话说穿了她有多愚笨,居然用了那么荒谬的借口来搪塞!
她咬咬下唇,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至少眼前只有褚离人,她好好的跟他说清楚,他应该不会向媒体揭发事实。
在几个深呼吸后,她润润干涩的唇,“你是一个聪明人,我要骗你也骗不成,而且,我也不希望多一个鉴定家知道实情。”
他蹙眉,“意思是我的猜测是真的?”
她点点头,“不过,我是心甘情愿的,而且,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请为我跟爱琳姐保守这个秘密,可以吗?”
“不行!这是欺骗社会大众的行为,而且,该享受成名的喜悦与利益的人是你,不是夏爱琳。”他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闻言,她脸色丕变,口吻带着怒火,“我说了我不在乎,而且是我心甘情愿的,你莫名其妙的干吗管我的闲事!”
“若仙,你没有必要躲在暗处,你有天分……”
“如果不是爱琳姐,这些天分早就被埋没了,我也许连握笔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意思?”
她火冒三丈的将夏爱琳跟自己的过往娓娓道来,“你听清楚了吧?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
“但这对你仍不公平。”他是就事论事。
“人生不公平的事有多少?就像我,我是被人遗弃的孤儿,而你呢,你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要风得风,要雨得而,这是不是也是一种不公平?”
“这不一样。”
“我觉得一样,这都是命,就算我这一辈子都得躲在暗处帮爱琳姐画画,那也是我的命,而且,我不介意,相反的,我很高兴,我有机会报恩,有机会帮忙她。”
“若仙,报恩的方式有很多,但绝不是帮着她去欺瞒社会大众。”他不懂她怎么会分不清楚其间的差异。
“褚离人!”她眸中冒火的瞠视着他,“这是我的人生,我自己的决定,请你不要鸡婆的来干涉。”
“我鸡婆?!”他咬牙迸射,“我是舍不得你,觉得你不该受到这种待遇。”
“你这就叫鸡婆!没事干吗替我舍不得,没事干吗替我抱不平……”
“那是因为我爱你!”他狂吼而出。
此话一出,萧若仙呆若木鸡,眸中的怒火在瞬间熄灭了,而褚离人也被自己这一句脱口而出的话吓呆了。
他知道自己被她吸引了,知道自己对她朝思暮想,但就如先前他问过自己的,他跟萧若仙“相爱” 了吗?
他不知道,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他爱不爱她,但现在他却开口了,他爱她,他爱她……
萧若仙眨眨眼睛上抹难以掩饰的喜悦之光悄悄的浮上那双翦水秋瞳,慢慢的漾起一片美丽的喜悦光芒。
褚离人凝睇着她眸中的笑意,他性感的嘴角往上一扬,眸中的诸愕呆滞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深情。
他认栽了,他爱她,真的爱她。
萧若仙眉开眼笑的瞅着他,“褚离人,你知道你的眼睛会说话吗?”
他露齿一笑,将她拥入怀中,“我不知道,不过,在我们被绑了两个月的日子里,你也应该看得出我眼中对你的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