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看不见一位天使在人间苦恼,为她从未接触过的感情问题而颦起双眉,眼中的迷惑遮去淡淡的光彩,苦思不解。
雪鸽飞过窗前鼓动双翅,远在天边慈和的眼正注视著她,对蓝玫瑰花园诞生的天使流露出疼宠的笑意。每一个信奉祂的子民都是祂的儿女,成长是必经的过程,祂的祝福永生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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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儿在林间跳跃,松鼠穿梭在枝极间寻找果实,色彩鲜艳的柳莺婉啭唱著动人的歌,吸引著交配期的伴侣共同孕育下一代。
盘桓天城的苍鹰眼露凌厉,以王者之姿俯冲而下,利爪锋如刀刃地穿透野兔的身体,在它抽搐的当下已凌空而去,将捕获的猎物带回巢里慢慢撕扯。
万物皆有生有死循环不止,草木有情欣欣向荣,溪河山谷也会用流动的歌声赞美生命,一切如平常一样平静,过著安逸休憩的生活。
山林环绕的小径上,一道轻灵的身影漫步其中,雪白的翅影忽隐忽现,似有若无的曳映在石板路上,仿佛被树叶的倒影覆盖著。
自从那句“不是朋友”投入心湖之后,她的心情就不再平静,挖空心思也想不透下一句该接什么。
转眼间她已来到人间近月余,她依然一事无成地想不起回天堂的路,心口沉甸甸地不知该往哪里去,为著不了解的人类而烦心。
他说他们比朋友更亲密,她是他私自脱逃的半个灵魂,她必须偿还他一世的追寻,至死方休不能拒绝,他是她的债权人。
可是她还是不明白呀!她明明是从蓝玫瑰花孕育而出的天使,怎么会是他半个灵魂,她没听过灵魂能切割二分之一的,那是不完整的遗憾。
什么是比朋友更亲密呢!
亲人?或是知己?
已经非常接近答案的羽衣放弃继续思考,她突然害怕起即将揭晓的谜底,隐约的不安似乎召告著她无法承受的答案,她学会了人类的逃避。
也许她太孤独了,天使不习惯寂寞的感觉,同伴们的笑声离得好远好远,她只能思念地仰望著天空,想像他们在云层玩耍的模样。
她终于晓得被遗忘的苍茫感,米加勒大天使会不会想念她,少了她的迷糊葛布列是不是比较轻松,他们会找她吧!
茫然的神色让她的眼失去光彩,没有帮助人的天使是不会快乐的,她觉得自己是一只失去双翼的鸟儿,渴望蓝天的温暖却无法飞行,她好怀念御风而行的幸福。
“呼!呼!我果然找到你了,我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的本事,看谁敢再叫我闯祸精。”
一团淡绿的圆球从黑色树洞滚了出来,满身的枯叶杂草叫人看不出其原本的形状,滚呀滚的在地上绕了一大圈才停止,细长的四肢才由球身延伸而出。
倏地,一只美丽的妖精张开迷人薄翼往上窜飞,流星一般的身影柬窜西窜,好像她来的空间非常拥挤,她终于能伸展四肢自由呼吸,快乐的挥舞著。
“啊!妖精艾莉娜。”一刹那的惊讶化为喜悦,真心的笑意跃上她羽衣脸。
只有她一半身长的女孩厌恶的挥挥手。“艾莉娜就艾莉娜,干么非加上妖精两字,我不会不知道自己是妖精吧?”
真是笨天使,迷糊得连妖精都看不下去,让身为她朋友的自己都觉得羞耻。
“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还是一样的坏脾气。
“哪有很久不见,不过一、两月而已,还不是为了你我才会这么辛苦。”她拍掉身上的草屑烂叶,一脸埋怨的飞到她面前。
妖精和精灵其实没什么分别,他们的外观相似,都有著美丽的容颜,身子小小的十分讨喜,两者分住两个不同的空间。
只是妖精只有一对翅膀而精灵有两对,妖精艳丽而邪恶不喜欢人类,对于破坏大自然平衡的人类会加以严厉的惩罚,甚至夺去他们的生命也面不改色,认为这是人类咎由自取的下场。
但是精灵喜欢接近人类,善良而单纯的守护著森林的宁静,他们不会主动去伤害人类,喜爱人类走入他们所爱的世界里。
即使人类做出伤害树木的事,他们也只会躲起来伤心,不似妖精直接又残忍的攻击人类,精灵的心是偏向人类居多,没有妖精的愤怒和强烈的性格,安安静静地与人类共处。
妖精与精灵正好是正反两面的对照,一善一恶地平衡自然界的定律,而且都很顽皮。
而艾莉娜是妖精界的异数,她的个性倾向天使的良善和随和,却又隐藏一丝属于撒旦的魔性,时喜时怒难以捉摸,是个难以定位的妖精。
唯独对朋友最坦诚,上天下地再大的困难也不怕,只因为她的朋友不多。
天使羽衣正是她少得可怜的朋友之一。
“我?!”
“你还怀疑呀!”她吐掉嘴里的泥沙扮了个鬼脸。“大家都知道天使界走丢了一个迷糊天使,我能不出来瞧瞧热闹吗?”她可是从惩罚塔偷溜出来的,看她多有义气,怕她这个朋友从人间蒸发。羽衣不好意思的笑笑。“你怎么知道来人类世界的路,你不担心妖精王责罚吗?”
艾莉娜缩了缩肩,无所谓的拧拧鼻子。“我习惯了,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笨呀!没人带路就出不了妖精界。”
用手背擦下颚,艾利娜神气非凡的仰起头,露出一副非常不屑羽衣的无能似的表情,不过微沾污渍的脸庞泄漏出她的小秘密,她走的并非是正常管道。
树洞的另一端连接著妖精界的地下水道,一向不爱按牌理出牌的她老是出现在最奇怪的地方,有时她也会觉得很惊奇,为什么随便窜来窜去也能窜出一条路。
像这次真的是意外,她明明记得出口是一道瀑布,怎么才一不留神就走错了,路越窜越小,身体差点卡在树根盘结的小洞内,让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脱身。
皇天不负苦心妖精呀!她还能见到头顶的大太阳没死于非命。
“你是专程来我的吧,我只是第一次见习没经验,以后不会再迷路了。”她哪有很笨,是艾莉娜太滑溜了,不遵守十界规定。
“才怪,你分明就是笨嘛!我怎么从来没有迷路过。”每回她都找得到路回家,虽然过程惊险些,但她都能化险为夷的顺利返回。“不骂你我会良心不安。”
“良心不安?”羽衣噗哧一笑,轻推那对透明羽翼。“是你让人家良心不安吧!你最会耍诈了。”
呵!呵!呵!天使的老实是改变不了的!羽衣就算知道她奸诈,每一次还不是会上她的当。艾莉娜奸笑地一睨,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要不要我带你回家?”
羽衣看了一眼树洞,忍不住咋舌。“你以为我塞得进去吗?”
光是一只翅膀就会卡在洞口了,更别说那阴阴暗暗的通道能直达天堂,她怕会直接挂在树洞下不来反而难看。
回家的主意听来是不错,但她心里总有些不舍,好像有什么东西放不下,胸口沉闷不开心,笑容变得沉重而没有意义。
她想她会很想很想不是朋友的他,还没分开她就已经先难过了,怕再也见不到他。
“怪怪地哟!羽衣,你似乎不怎么有精神,你还没完成任务吗?”听说完成不了任务的天使无法回天堂。
“任务?”啊!她真忘了这回事。
“喔,你完蛋了,你没执行上面交代的工作。”她的表情骗不了妖精,呆呆笨笨的。
“我……我受伤了嘛!”她小声的说,脸上闪过一丝赧色。
“不能飞吗?”艾莉娜瞧著她的翅膀,痛恨自己没能力帮她。
妖精在十界中算是力量最低等的一族,用来吓唬吓唬愚蠢的人类还可以,真要对上界伸出援手就难了,天使的等级仅次于神,高出妖精许多。
“我不知道,我一张开翅膀就浑身没力气,想飞也飞不高。”她偷偷试过,却跌个鼻青脸肿,额上的细痕是试飞后留下的痕迹。
其实她看起来好得差不多了,伤口的痂脱落了,可是就是飞不起来,感觉地面有一股吸力拉著她,让她欲振乏力。
上官可怜骂了她好几回要她别心急,说什么欲速则不达,安心养伤最重要,其他的事以后再烦心,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著,轮不到她操心。
可是她老觉得他行踪有点诡异,不知在烧什么黄色的纸怕她瞧见,半夜偷偷爬起来烧还念念有词,绕著月光踩七星步。
问他在做什么,他一脸正经的回她工作。害她都不晓得该怎么问下去。
“你会不会吃太多人类的食物了,我们和人类不同,喝露水也会饱。”艾莉娜怀疑的斜睨她一眼。
“有关系吗?”羽衣略微一怔看向小腹,不太自信的反问。
“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关系,你是天使又不是妖精,他们没告诉过你能不能吃人类的食物吗?”“他们”指得是四位炽天使。
“尤西雅来不及说就和我走失了,而且被雷击中后我的天使体质好像变了,我看到人类的食物就想吃。”尤其是蛋糕和冰淇淋。
她的体重并未增加,一直维持在人类空间的重量,没理由飞不起来。
“原来你还被雷击中呀!”艾莉娜幸灾乐祸的加以取笑,变出一座花秋千在上面荡呀荡。
“你不要笑嘛!我很倒楣呐!”地面那么多人不去劈,偏偏劈中飞行中的天使,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对了,我有件事要问你,不是朋友的女性朋友是什么?”艾莉娜应该懂得比她多。
艾莉娜当她无聊的哼了一声,随口说出,“情人、妻子、黄脸婆,人类最爱用的代名词。”
“情……情人……”她口齿不清的念著,表情惊愕得像是又被雷劈中。
“干么……你不会笨得和人类谈恋爱吧!”那种下等生物只配当花肥。
“我……我……”她声音微弱的不敢看向秋千上的小人儿,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羞愧。
那是爱吗?酸酸甜甜又带点涩味,她几时爱上人类的,她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到。
“我什么我,吞吞吐吐不干脆……啊!不对,你为什么脸红?”艾藉娜忽地一怔的飞到她跟前,追著她闪烁不定的眼。
“有……有吗?天气太热了。”羽衣笑得不自然,躲避她的凝视。
手臂一举地叉著腰,艾莉娜气呼呼的用脚踢她。“笨笨笨,你笨死了,你怎么会笨成这样,你是天使耶!我居然和笨蛋当朋友,你气死我了……”
“艾莉娜,你不要发火嘛!我什么都没做。”艾莉娜发起脾气真的很可怕。
艾莉娜的眼瞪大的一问:“他吻了你没,有没有抱过你,他是不是无耻的摸过你的身子?”
“呃,这……”她微微一缩的眨了下眼,脸上布满可疑的暗红。
这下子不言可喻了,她的表情是最好的证据,天使不懂得骗人的技巧,答案明明白白全写在脸上,气坏了视人类为草芥的艾莉娜。
艾莉娜来不及送她十个超级笨字,汪汪的狗吠声从远处传来,最怕狗的她浑身发颤,倏地窜到树上里躲藏,一片落叶因此飘下。
十尺高的树叶也在发抖。
第六章
有“人”来了。
风在空气中传递著消息,轻拂过羽衣的耳畔,她听见来自妖精们的警告,快快离去才能免除伤害,人是世界上最不友善的生物。
理智的绳索牵引她的手往安全的角落躲避,她知道应该避开眼前可能的伤害,大家都用忧心的语调告诉她,人类是残酷的。
老树、野鸦、小栗鼠的害怕传至她心中,她用微笑安抚他们的惧意,人类不全是无心的,善良的灵魂犹然存在著。
与生俱来的天赋正在觉醒,一股失去的力量正慢慢的回到她的身体,奔腾的血液正发出强烈讯息,有人需要她。
啪!那条无形的绳索断成两截,她不自觉的跨过阻止她的野草,脚步变轻地朝传来狗儿狂叫声的溪边走去,仿佛那正是她使命所在。
阳光好刺眼,溪流粼粼地照出一张不快乐的脸,浓浓的哀伤排斥著所有善意的靠近,没有温度的空寂感惹得天使落泪了。
一滴晶萤的泪光划破水面,激起涟漪四散,画出一道又一道的圆,圈住那沉没的晶泪。
“你在抗议上帝的不公吗?祂一直在眷顾你呀!”她明白了,她是为他而来。
略带冰凉的手轻触水惑的眉心,他猛地一颤的僵直身子,无声的望著水中多出的人影,纯白的双翅在水波荡漾中晃动,他倏地回头一视。
啊!是天使吗?
金色的光芒透过树叶缝隙斜洒而下,微微摇动的光芒好似来自天上的圣光,温暖而祥和地打在一名绝美女子背后,耀目的光彩几乎让人睁不开眼,以为天堂的门正在开散。
水惑诧愕的揉揉眼睛,不敢相信光芒下的身影会和他心中所想的一样,天使已绝迹人间,不是吗?
上帝遗忘了他们,祂关起希望的窗将绝望遗落人间,祂不再抚慰受伤的孩子,带他们远离伤痛,和平的钟声早已放弃自相残杀的人类。
这不是真的,他一定又产生幻觉了,不知又有什么不幸的事要发生,而他却无力阻止地任由悲剧一再重演,伤痛了他的心。
不要了,他不要再重复以前的痛苦,谁来取走降临在他身上的恶魔,他不要再看见任何一个至爱的人在血泊中求生,终至绝望的垂下手。
不会有天使庇护信仰他们的人们,这些都是虚假的谎言,他看见的是幻影,天使不可能存在他眼前,这是一场梦,一场荒诞而无稽的梦。
不要看她,不要看她,把心门锁起来,唯有麻木才不会再痛,他不相信他是受眷顾的。
水惑在心里催眠自己,压抑著真实的情感令自己封闭,他受的伤太重太深了,没有关起所有的知觉他会崩渎,疯狂地砍杀他所能见到的活生物。
他的眼有些木然。
但他无法不看她,他控制不住双眼往光的源头看去,那道美丽的炫光正散发柔柔的暖意将他包围。
“为什么要害怕上帝赐予你的能力呢!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预知的能力。”他太年轻了,不懂这是一种恩赐。
他惊骇的睁大眼,神情流露出痛苦,呐喊的心狂吼著:我不要这种害人的能力,把我的父母还给我,把我的父母还给我,把我的父母还给我……
“很抱歉,我的能力无法令死人复活,他们的魂魄不归天堂管辖。”天堂已经很久没有“人”上去了。
水惑惊愕地张开嘴,无声的蠕动著。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羽衣笑著抚抚他的头。“沟通是天使最基本的能力,不论是花草树木或虫蚁鸟兽,只要我想都能听见他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