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摇摇头,泪一流出眼眶,手自动要去擦。
「别哭、别擦。」他好心疼她的模样,「上来!你再不上来,是要我动手抱你吗?」
「爷,你受伤,不能乱动。」她说着说着,泪又流出眼眶,声音呜咽不已。「万一不小心,伤口又会流出血,傅大哥说那会很痛的。」
「你怕我痛就别哭,上来。」见她摇头,他出声恐吓,「你真不上来?好,我就自己动手抱你,还是你选择自己上来,让我的伤口流血,让我忍着疼痛的将你抱上来。」
她擦着泪摇头,见他真的奋力坐起,连忙脱掉鞋子爬上床。
「爷,你受伤了,怎能这么胡来!」
「过来,坐过来。」他不理她,拍着胸口说。
长离犹豫地看他,他在她迟疑中直接动手,拉她偎入他的怀抱。
「这样有没有安心一点,不要哭了,我真的没事,嗯?」
「爷,对不起,离儿很少这么爱哭的。」她双手紧紧抱住他,梨花般的泪颜,紧偎在他的胸口上。
「我知道你不爱哭,也不爱在人前哭泣。」他勾起她的下颚,低首吻上她红得发睡的泪颊,轻轻吻掉她的泪,柔柔地覆上她肿得可怕的眼睑,「以前我想逗你哭,你偏不哭;现在要你别哭了,你却哭得唏哩哗啦。」
他退离她一些距离,大手轻轻压着她的眼角、鼻梁,为舒解她的压力。
「离儿,你心里若有悲伤,我不会禁止你哭,但别哭这么久,既伤神又伤身。尤其是眼睛,擦这么多次,万一擦瞎了,就得换成我来为你哭。」他掐着她的下颚,顺着泪痕,吻上她哭到还微微颤抖的唇。「离儿,你可有想过,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是不是心里很在意我?」
「离儿当然在意爷。离儿的心为了爷的伤,好痛、好痛。」
「不、不,我说的在意,不是主仆问的那种,不是因为我代你受伤,你才为此愧疚不安、心痛。」
长离听到他这么说,连忙摇头想解释,但他压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开口。
「你先别急着说话,先认真想想我的问题。今天我若单纯的是你主子,你会难过、会担忧,但你会哭得这么伤心吗?而我若是蔚儒或是阿山,你也会如此心痛、在意吗?先认真地想一想,再回答我。」
「爷,离儿不必想也可以告诉你答案,今天你若不是离儿的爷,离儿会愧疚、会担忧、会难过,但不会哭、也不会伤心。」
「那你是不是愿意承诺,我在你心目中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离儿当然承认,爷在离儿心中当然很重要。」
「离儿!」寒季书嗔怒一声,见她低头躲避他的目光,捺着性子将她的脸抬起,让她不得不与他对望,「你想躲我到什么时候,是不是要等我被人--」
「不许这样说,不许你胡说!」长离激动得不让他把话说出来。
看她眼眶又溢出新泪,他温柔拭去,「好,我不说。但你是否该对我承认?」
「我……」长离面对他的问题,一直下不了决心。
其实就算不开口,他们也是心知肚明,但他为什么非逼她说出来不可?
「离儿!」
「我……」看着他的脸,她就是说不出口。最後,她索性躲入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身子深呼吸,「爷,你是离儿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比离儿的爹娘,甚至离儿自己都重要。离儿是说真的,就算爷不是离儿的主子,爷依然还是那个重要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变的。」
他抚着她的发,很高兴听到她终於还是承诺了。「既然承认了,那么再来是不是该答应我,早点入我的门呢?」
「入爷的门?什么意思?」
「不懂我的意思?」他将她拉好坐直,两人面对面後,慎重的对她说:「入我的门,就是当我的媳妇,我也老大不小了,不能一直等下去啊!」
「爷,不行的。」长离因为他的话白了脸。
「不行!哪里不行?是身分不行?家世不行?还是……」
「不行,什么都不行!」长离坚定的摇头否定。
「谁说不行,道理在哪里?」他怒瞪她戚然的侧脸,强把她拉回来正视他,「对我来说,你的身分、家世与我相当,同是书香子弟。你告诉我,哪里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爷比我聪明、世故,别故意对长离装傻、装迷糊。」
长离转身想离开,想和他拉开距离,却被他从背後抓回怀里。
「离儿,别为一点小事固执好不好?」
他听她又喊自己长离,知道她有意疏离,但眼前机会难得,若让她再缩回固执的城墙,他不知又要等多久。他不能再等了,再等,恐怕真要让她为他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才能把她哄进门。
「你别怕我会像你爹那样。你若怕,我现在就答应你,等你入了门之後,我不会因任何理由而纳妾的。如果你认为我这种身分地位的人会有这项权利的话,我答应你,我放弃这项权利。」
他轻摇着她的身体,缓缓将吻印在她的颈背上。
「爷,离儿所在意的是我们之间差距真的太多了。你是爷、是官家之子、是名满天下的书画楼的主子、是京城四君子、是皇上殿前倚重的太子师傅。」长离数着他的身分,最後想不出来了,叹气道:「长离什么都没有、都不是。若有,也只有答应爷,终生都要在寒府当丫鬟的份。」
他扶住她低垂的额头,将她转回怀里,「离儿,不管我有多少身分,不管你的身分多么贫乏,在你眼前的我只想要一个身分,那就是你奉长离的夫君。」
「爷!」长离因他的话,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泛滥而出。「爷,谢谢你对离儿的厚爱,离儿也真的愿意当爷的小妾。」
「你愿意,我不愿意。」寒季书回抱她,「为什么我真心真意想要的人,就只能当个妾?我现在又无妻妾,为什么你只想当个妾?难道你真认定我不会是个专情的人吗?你认为我会像你爹一样,只能当个负心汉吗?」
「不是的,离儿没这个意思。」
「没这个意思,为什么不答应我?」
「爷,夜深了,你还受着伤,早点--」
「离儿,今天你不和我说明白,我不放你走。你想要我早点休养身子,就早点点头答应我,不然就算我的伤口溃烂、伤势加重,我也要和你这样耗下去。」
「爷,你为何非要逼长离说出来?长离就是没法子克服这种出身卑微的事实啊?为什么你一定要我认清,我们有如云泥之间的差距!」她为他的执意感到气愤,哭道。
「你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他抱着她,让她痛快的哭,等她哭到想停歇了,才扶正她的脸。「离儿,我的离儿呀!你难道不懂,我若不这样逼你,你会放开心胸,正视你我之间的感情吗?」
她逃避他的目光,他只好顶着她的秀额跟着她移动。在无处可逃之下,她只有无奈地看着他。
「你一直在意你的地位、你的家世、你的顾忌、你的心情,可你是否曾想过,我一直对你付出的感情、心情和感受?」
他等她回应,但她沉默不语。他拥她贴入怀里,头靠在她的秀肩休憩。
「离儿,困难是人找的,方法也是人想的。你若真对我有情,应该可以找到平衡你的心情,附和我对你的情感,以及解决我渴求你的愿望之方法。你早该放弃那些束敷,飞入我的怀里,而就算你真没法子,你也该相信我,我敢一再对你表示情意,就表示我有办法解决你我之间的差异。我爱你,绝不会让你因为爱我,而受到任何一点委屈。」
「爷,离儿说了,你是离儿这辈子最重要的人,难道这样的表白,不是对爷有情吗?离儿也说了,愿意当爷的妾,这不也是对爷有情吗?」
「不够啊!我要的不只这些。况且你若真对我有情,就该当我的妻,入我寒府的门,为什么你不能答应我?你不愿意答应,是你对我还有一些犹豫,还不能全心全意的相信我、对待我吧!」
「爷,离儿当然是全心全意对你,离儿见你受伤,以为要失去爷,难过得好心痛,恨爷为什么要护着离儿?为什么不让离儿自己承受?离儿宁可自己受伤、流血,那皮肉之痛怎么比也比不上现在这股心痛,爷怎么会认为离儿不是全心全意对你?」
看她又流泪,他感叹自己的功力退步了。逼这么久,竟只是让她哭,却不能让她弃甲投怀,亏他方才跟傅蔚儒暗中打赌,半个时辰内他一定拐她点头答应。
「你既是全心全意对我,就答应我呀!我逼你表白心意,为的是要你答应当我的媳妇。离儿,我若是只要你当我的妾,早在你暗示愿意把身子给我时,我就让你进我房里,不会一直等到现在。你应该看出我的用心,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点个头答应我,真有那困难吗?还是我的深情真的抵不过你认为的身分、地位?还是你认自我的情还不够专一,所以你无法感动,无法答应我?」他看着她的眼,一口气把话说完。
「爷……」她跪在他身前,内心满是感动。她何其有幸,让他为她付出那么多,多到她愧疚难安,多到她心动神摇。最後,她哭着倒入他的怀里点点头。
垂首看她的动作,她的点头是表示她终於答应了!他放心地松口气,脑中倏然想到,她光点头又没允诺,哪天她的自尊心又作祟,搞不好又反悔了。
「离儿,你是不是终於愿意答应我了?」他等她回答,得到的是沉默,他不死心地又问:「离儿,你若不好意思说愿意,那你至少喊声阿书,让我知道你的心意好吗?」
说完後,他认真的等她回应。
长离贴在他怀里,仔仔细细想着自己对他的感情。
是啊!是该回应他的。经过下午的事後,她真实的体悟到她不能没有他、不能失去他。就算犹豫着彼此的身分,但她还是不愿意有与他分离的可能;想当他的妾,是不想让他日後在人前没面子。然而,他若是执着不已,那么她还要踌躇下去吗?她还要因执着,而伤害他也伤害自己吗?
不,她不要一直与他虚度光阴,不要任着时间流逝,也让他对她的爱无情流逝。对於感情这事,她没经验,但她知道她不要像娘爹一样,在人生走到最後时,只是抱着遗憾离开;她不要他们之间最後只留下遗憾。
既然不想有遗憾,那她还执着在这一点做什么?答应他,点个头,不难的。对,答应他吧!
「离儿?」
「嗯?」她仰首回应他,见他深情的凤眼诉说着满满的情意与执着,她真不想再坚持了。
她捂着嘴,强忍住眼泪,吞了吞梗在喉中的幸福与感动,泛着水气的湿眸深情地开口。
「爷,你今生今世是离儿的爷,也是离儿的……阿书。」
寒季书先是听到她喊「爷」,心都快停了,以为之前的努力还是全功尽弃。直到她终於将「阿书」喊出口,他才终於放下悬宕已久的心。
他狂喜的抱住她,不顾背後的伤口,用力将她抱紧,倾注所有深情吻住她。吻到两人都快窒息了,他才放开她,朝着门外大喊--
「傅蔚儒,你该进来认亲了!」
尾声
红烛印双喜,有情成眷属。
月下山盟誓,结发同归宿。
寒季书穿着一身喜气洋洋的新郎红袍,拉着老朋友画君四处帮他挡酒,眼睛搜寻在坐的佳宾贵客,在见不到傅蔚儒後,便朝齐澍谦与乐静骧点头示意。
齐澍谦收到讯息,点头回应,起身拉着乐静骧往花园走去。
傅蔚儒果真独自一人在花园,端着酒杯邀明月的独饮。他一杯接着一怀,说悲伤,不是很多:说喜悦,失恋的人能喜悦吗?
「唉!就是有人这样,做傻子还不够,还要继续做戏子,一场哭过一场。」
「你懂什么?」傅蔚儒喝多了酒,歪歪斜斜地站起身,又被人轻而易举的推回座位上。
「傅老头,当个正人君子的滋味怎么样?」
「谁当正人君子了?」
「你呀!你不是在季书这场诱妻戏里,扮演那个正人君子的角色吗?」乐静骧和齐澍谦站在亭子外看着这个失意人,乐静骧见他要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讽他,「你不是从头到尾都是一直牺牲奉献,最後还宽宏大量,认了心爱的女子当妹子,让她有名有分的嫁入寒府,祝福她和如意郎君幸福美满。这些不全是你这个正人君子做的吗?」他与齐澍谦坐下来,看着头一直抵在桌上的人说。
「你、你懂什么?」傅蔚儒又喝了一口酒,「她的眼里从来只有季书一个人,根本都没发现我对她的感情,而我明知季书玩得不公平,但输就输了,不然你们要我怎么办?去把她抢来绑在身边,她就会改变心意,喜欢上我、爱上我吗?我不当君子,她就会喜欢我吗?你说……你说呀!」他一手抓住他们一人的衣襟。
乐静骧手中扇子一挥,让他退回去坐好,心里怨着寒季书,早知道就不答应他来安慰伤心人了,麻烦透了。
他微气的敲着扇子,抬起头见傅蔚儒又猛喝着酒,还是於心不忍,毕竟都是朋友。况且他在苏君的事上也帮过不少忙。
「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但知心芳草何其少。你放不了手,我能体会。想喝酒是吧!我陪你。」乐静骧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瓶,争着和他喝起来。
齐澍谦看他们这样,不知该说什么,明明答应寒季书来帮忙安慰的人,现在居然帮忙灌酒。
「静骧,你这样算安慰人吗?」
「算啊!他的心里不痛快,我帮忙他把不痛快发泄出来,这样不算安慰吗?季书就是知道蔚儒会一个人躲起来喝酒,所以才要我们来陪他一起伤心的嘛。我这样帮他,够朋友、够义气了。」他边说边抢傅蔚儒的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傅蔚儒听了他的话,哭笑了起来,「季书也真是的,明知我伤心,还叫你们来看我伤心。」
「错了,他不是叫我们来看你伤心,他是叫我们来帮你伤心,这道理是不相同的。」乐静骧摇着手中扇子,一手搭到傅蔚儒肩上。
「老朋友,你不知道吧,季书那口子已经在他心中藏了八、九年了,他还没见着她之前,就在心里莫名其妙地养了她八年多的感情,而你最多两年。不是季书不让你,看在朋友的份上,他是很想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所以他去找了我,而我给他的建议是,若要当君子就不要想要有妻子,看他要选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