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爸啦,他要婷婷去相亲,婷婷才说不要,他就赶婷婷出这个家,这……不去相亲不过是件小事嘛,干嘛说出这种绝情的话?所以婷婷才会拿著东西要走啊!」娉娉一边摇著宝宝,一边气愤地为我打抱不平。
大哥听完她的话,又转头问妈妈,而妈妈只是点头表示娉娉所说属实,大哥立即坐下来和爸爸沟通。
看著他们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想说服爸爸对我说对不起,甚至大妈也激动地走过去加入阵容,我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以前的日子,他们一家人总是坐在一起聊天,而我——
永远是一个被遗忘的人。
我有一个感觉,我是被上帝派来这个家庭寄养的孩子,所以这个家并不是我真正的家,他们会遗忘我的存在是正常的,我对这个家没有归属感也不该意外。
只是为何我会难过呢?我低头掩藏住即将泛滥的泪水,静悄悄地走出这道门,走出这道不曾因我的存在而热闹的家门。
「婷婷!你……你有看到婷婷吗?你怎么没有拦住她呢?」
「发生什么事?为什么我要拦住她?」
在我离开时,我听到大妈喊著与我擦身而过的二哥,之后他们的对谈在我耳边模糊,我茫然地走著,心里头则想起温天丞和筱昭他们。
想著我和他们相处时的自在、快乐,就算我对家人感到愧疚,我也从来没有将我的快乐带给家人,虽然明知大家都等著我这一步,偏偏隔阂是愈来愈大。
就像今天的情形一样,其实我可以告诉他们,我知道爸爸的意思,他并没有恶意,只是希望我能顺从他、在意他的感受和接受他的好意,但沉默和断然的拒绝使他的心意受到伤害了,所以他气得口不择言,随后所引发的纷争全是为了我……
唉!种种的事我都明白,奈何时不我予、事不我予。我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心情,同时我也习惯了这样的沉默,所以日子就这样得过且过。
走离了住家的巷子,我打算走到大马路上的公车站搭车。眼前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温天丞和筱昭要近傍晚才会回家,因此还没吃中饭的我当然就必须一个人自行解决。
唉!既然没人爱我,我只有自己爱自己了,不然我不就显得更可怜了吗?
我对著我那干涸的心苦笑,自怜地悲叹。从小我就时常想,爸爸对我的态度总有一天会改善听;只要我长大独立了,他看到我的表现,一定会明白我对于他那种不自觉的恶意,是以何种成熟的智慧在看待,我对他是如何的明白、体恤和谅解。
不过,我显然忽略了「成长与成熟」就像「聪明和智慧」一样,它们不是一个等号,也不因年龄的增长而成正比地发展,它们的存在是必须用心去学习,当然「爱」也一样。
人人皆懂的道理,却是多数人做不来的事。我深吸一口气,想著这个理论,想著我到底该怎么处理和家人之间的感情,我到底该不该放任自己的心去爱温天丞,如果真要爱他,那他和家人的仇恨,又该怎么办?但不要爱他,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离开的话又放心不下筱昭和他,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唉!烦!
「叭!叭叭!」
讨厌的喇叭声响得令人心烦气躁,我克制住自己想骂人的冲动,加快脚步远离那部发出噪音的车子。
「妈妈!妈妈!」
「筱昭!」惊讶于耳朵所听到的声音,我随即转向声音的发源处。「筱昭!真的是你,你……」我煞住了话尾,寻找可以为我解除疑惑的人,「你……你们……不是去俱乐部吗……」我的疑问最后消失在温天丞的拥吻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了我,「我们是去了俱乐部,但是从你下车开始,这个小女娃就和我呕气,理都不理我的自言自语,说得全是一个字——『妈』这个音。」温天丞气恼地瞪著抱住我的腿的筱昭。
他拥著我、我牵著筱昭,三个人一起走向停在不远处的座车。
「本来我想,既然已经答应让你到下午三点才回来,我就不该临时反悔来找你,但是筱昭偏偏不肯跟我合作。在俱乐部时,我要陪她练习滑行板,她却抱著滑行板喊妈妈,叫她练习跑步,她拉著我的手喊妈妈,勉强摸到十一点半,我跟她说:筱昭乖
乖,吃完饭我们就去我妈妈。她很高兴地对我点头,但是她一口饭也没吃,后来我干脆自己喂她,她却看著我喂的食物喊妈妈,所以我终于被她坚毅的个性打败了。」他无奈地耸耸肩,一只手却宠爱地抚著筱昭的头。
「那……你们吃饭了吗?」
「你想咧?你呢?」他对我做个爆笑的挤眉弄眼后,又正色地问我。
「还没。」
「妈妈!筱昭肚肚饿饿。」筱昭似乎已懂得我们的交谈内容,她扯著我的手,抬起头说,然后转向温天丞,「爸爸,坏坏。」她控诉地说完,又无限委屈地贴著我。
「嘿!你怎麽可以说我坏坏?这也是你妈妈的意思呀!」温天丞不悦地对筱昭抗议,随即转头对我说:「都是你害我被她冤枉,你要赔偿我的名誉损失,罚吻一个。」
说完,他又偷去我一个香吻。
「你……这里是公共场合,别教坏筱昭。」我无法拒绝,只好又抬出筱昭当挡箭牌。
温天丞抬起头,邪魅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我这个老招式他早就了然于心,因此又故意使坏的用力吻了我一下。「下次你再用这个籍口挡我,我就加倍惩——」
「妈妈,筱昭肚肚饿饿,饿饿呐!」筱昭适时地喊饿,解除温天丞对我的威胁。
「我也好饿了,可以去吃饭了吗?」我不好意思地说。
「当然可以,我可不希望把我的女人给饿著了。」他占有的手和话,都在对我宣誓他的决心。
直到我们坐上车时,在司机的提醒下,我才发现在路的转角处,二哥就站在那里。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虽然我私心的希望他没有看到,不过现在担心这个似乎已经太晚了。
***
「待会儿我们吃完饭就去逛百货公司,不知这两位我心爱的女孩,你们可有中意的地方吗?」温天丞喂筱昭一口甜点后问道。
「我很少逛百货公司,你可以给个建议吗?」对于他若有似无的调情,我故作没听到,继续低头吃我的饭后点心——香蕉船,然后才接手喂筱昭。
今天我们三个人来一家法式餐厅吃饭,这是为温天丞庆祝三十四岁生日的晚餐。本来这顿饭是上个星期要吃的,因为他临时代替沈宇庭到高雄接洽公事,所以把时间改成今天。然而事情也总是如此凑巧,原本家人要为爸爸提前举办生日宴会,却因妈妈前一晚突然严重的发烧感冒,延期到这个礼拜五,也就是爸爸生日当天的晚上举行。
看著又长尾巴的他,成熟不失英挺的男性魅力,吸引了不少女服务生和几位年轻貌美的小姐的注意,有些大胆、新潮的新女性不仅对他频频回顾,甚至还主动抛来挑情的媚眼。
「嗯……要不要去本公司刚在忠孝东路上成立的HASAYA百货?一方面我可以随便逛逛,一方面也可以来个临检。」
「好啊!我和筱昭客随主便。」我笑著说,筱昭则在吃下一口甜点后点头。
在经过一个星期的训练之后,筱昭的字汇组合能力已经有明显的进步,不管在听及说方面都已有正常六、七岁孩子的程度,同时在跟说、跟做、跟学的意愿上,也表现出强烈的好胜心。因此最近我开始教她玩镜子游戏,目的是教她如何正确使用代名词——「你、我、她」。另外,我也教她如何使用温天丞的行动电话,我正在为她预备日后上学时,可能会遇到某些情形需要打电话给温天丞的训练。
为此,温天丞特地为我们两个人申请了一支行动电话,并且买了两面大型镜子。当然一面是装在家里,一面则是装在办公室,而筱昭则是迷上了这两种新游戏。
「那两位小姐慢用,我先去结个帐。」温天丞起身点个头离去。
其实他可以不必这么麻烦,要结帐他可以请服务生来拿信用卡就行了。不过或许是他天生小心的缘故吧,他每次若买东西不付现金刷卡时,就一定本人亲临结帐刷卡的地方,看著对方刷卡的情形,签名、拿回了卡才回到我们身边。
或许有人认为这样的男人太小心眼而不够大方,但我却觉得懂得事前小心谨慎的人,远比事后懊恼怒骂的男人让我更加欣赏。
唉!愈和他相处,愈加发现他诸多优点,教我这个平凡的女人怎能不对他动心呢?
想到这里,我也刚好喂完筱昭最后一口点心。于是我们抬头看著离开已久的男主角,却发现他正和一位美丽、娇艳的女人谈话。
从他们所站的亲密姿势,以及观察那女人的嘴型,我大概猜出他们是认识的,若是不认识,她就不会喊他「天丞」了。
对于这个女人的出现,我的情绪莫名地躁郁起来,我想我是在嫉妒那女人吧,嫉妒她的美丽、嫉妒她和他的熟识、嫉妒她对他的亲密、嫉妒……
唉!我讨厌「嫉妒」这两个字眼,它让我心情低落,它让我的心为爱受伤,更讨厌的是它让我自卑的发现,像温天丞这种各方面都优秀且有钱的男人,么麽可能会爱上我呢?
如果他能为一个美丽的女人抛弃另一个女人,就表示这件事也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因为我一向有自知之明,男人对女人的感觉,就像他对他的鞋子一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最好、最舒适合脚的鞋,不见得最合他的意、最令他喜爱;当然,也有些男人是例外的,但会是他吗?我无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而这个认知让我对爱产生害怕。
在心慌意乱的情况下,我紧急冷却自己的感情,不断地给自己暗示和催眠,我不会爱他——爱到不能没有他,就算将来要离开他们,我的生活还是可以照样过下去,我的人生就是我的人生,没有他,我的人生还是可以照样走完的。
「妈妈?」筱昭歪著头看我,轻声发出疑问。
「什么事?」
「眉眉皱皱,难过,气气。」她懂得的字愈来愈多,会表达的情绪也愈多,这两天我还发现,她的心思、她所懂得的事,比实际上她表达出来的多。在人多的地方,她会用比较钝拙的方式传达她的意思,这是因为对环境的陌生感所致。但在私底下,她可以自由地对我们传达她的意思,尤其是对画图的表达,她已经能用具体的字词对我请解她所画图像的内容了。
「没有,妈妈没有气气。」我对她摇头否认。
「有、有。」筱昭认真地对我点头,她见到走回来的温天丞,「爸爸,妈妈——」
她学著我皱眉的样子,那好玩的表情逗笑了我和他,但她却认真地对他说:「难过,气气。」
温天丞无声地对我挑眉寻求解答,我笑著对他摇头。他站到我后面服务我起身离座,也同时贴靠在我耳边说:「回去再说。」
我依旧摇头回应他的话,他不理会的抱起筱昭离座,待她站好再车起她的手。「筱昭牵著妈妈的手,我们去逛爸爸的百货公司罗!」
我们散步走了两条街后,便转进忠孝东路,新成立的HASAYA正在为开幕举办各种宣传活动。这间百货公司占地很大,至于到底有多大,我并没有问他,只是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一楼大概是将近千坪的面积,盖了三十六层楼,地下三楼起到十五楼都是百货部,十六楼以上则租给其他公司当办公室,三十到三十四褛留给公司百货部人员办公使用,三十五楼是一家三百六十度旋转式的咖啡餐厅,三十六楼则是他们几个有实权的股东专属的贵宾休息处。
「为什么不整栋褛都当百货公司呢?」我不懂地问。
「以一般人的体力,进个十层就够累了,十五楼再加上地下一楼的生鲜超市,就已经超出负荷了,何况若以单想买东西来逛百货公司的人而言,一层楼就够他们走的,根本走不了十几层呀!」他边说边带我们走进百货公司的大门。
在人口处,我看到自己这次帮他们设计的插画,完成交稿的三件作品中已经有两件放大挂在橱窗里,与商品摆在一起。
但我们并没有停下来观赏,他直接领我们走向电梯,「想去几楼看看?」
「嗯……礼品和服饰的地方好了。」我想了一下回答。
「礼品、玩具在三楼,服饰则是从五楼到七楼。」他为我解答,「想买什么吗?」
我点点头,「想帮我爸爸买份生日礼物,也想为筱昭买件衣服。」
「我知道了,先去九楼好了。」他对电梯的服务小姐说。我疑惑地看著他,他则笑道:「九楼是珠宝、饰品,那里的东西会比较适合送你爸爸。」
我茅塞顿开地点点头,心里却认为实在没有必要,因为我送礼一向不挑金银珠宝,所以到九楼去挑礼物可能是多此一举,外加白跑一趟。我告诉他我的想法,他则以一个吻当赌注,表示我这次一定会破例。
面对他的自信满满,我也倍誓旦旦地接受挑战,但当我们离开九楼时,我的手里真的拿著一份包好的礼物。我讶异自己的改变和选择,而他则笑咪咪地赢去我一个香吻。
随后我们又去逛服饰部,在那里我为筱昭和自己买了一套米白色液荷叶边的米堤服饰,那是时下流行的母女装。温天丞为此大呼不公平,最后在他的坚持下,我让他买了一套情侣装,并在他的指定下,向售货员订了一式三套家庭亲子装。
「累不累?」温天丞一手牵著筱昭,一手搂著我的肩膀问。
「好——累——喔!」筱昭用稚嫩的童音慢慢地拉长语音回答。
我则轻声的「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其实我们并没有买很多东西,大部分都是走走看看,买完衣服后又到童玩部买文具、玩具和童话书给筱昭,并陪她在儿童游乐区玩了一会儿,但就是觉得很累。
「要不要去三十五楼喝杯咖啡?顺便看一看台北的繁华夜景。」
对于他的提议,我原想开口拒绝,但筱昭那希冀的眼神令我开不了口,只好被动地让他拉著走。
不过,我若有神机妙算的超能力,知道今天并不是我的幸运夜,一定会坚持自己内心的想法,奈何……人算永远不如天算。
***
喝一杯咖啡究竟能发生多少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