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强迫我,不会……”他不会,不会的。
“条件交换,我不强迫你,但你要老实回答我每一个问题。”
唐思琪点头如捣蒜,现在的他既陌生又危险。
她怎么会以为他是无害的?
啊,有害无害的问题事后再谈,可法·雷略过她的错愕不理,双手各扣住她的手困在身体两侧。“我爱你,你呢?”
“我……只当你是朋友。”
“说谎。”
“是真的。”
“你会让一个‘男’的朋友住在你家、跟你朝夕相处、抱在一起看惊悚片、睡在你腿上、帮你洗衣服甚至是内衣裤?”
“那是你、你抢去洗……”强驳的声音消失在他金眸瞪视下。
“再问一次,我爱你,你呢?”
“……你是个很好的朋友,也是个体贴的弟弟。”
“没有一个姊姊会装醉勾引弟弟,也没有一个弟弟会脱光姊姊的衣服,企图压她在床上作运动。我要实话,思琪。”
“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应该收留你,也不致惹出这些牵扯。”唐思琪幽幽道:“仔细一想,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是什么身分?从哪里来?家里又有什么人?你──我对你一无所知!而我,绝不会爱上一个毫不认识的男入!”
“那么,只要我告诉你这些事,你就会接受我?”
这反问难倒了她,她答不上话。
她可以找出成千上百拒爱的理白,但追根究底,真正的原因是──
她害怕他终会离开她,再加上他无法给予永远的保证──原谅她,她无法对他承认,自己爱上了这样的一个人。
“你无法承认?你想想,我也从来没有问过你这些事啊,我只要你、只在乎你,除了你,其他人和我根本不相干!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是爱我的,对不对!”
“不要再逼我了。”抬起水眸,她一脸痛苦地看他。
老天,她宁愿他还是以前那个嘻嘻哈哈、不懂正经的男人,这样,她就不会穷于与他应对,不会失常慌乱得像个小女孩。
“不,人生总有即使是一代幽默大师马克吐温也无法幽默看待的事情,你怎么会以为我就是不懂正经?”
“……”唐思琪怨怼的美眸瞬间闪过疑问,可现下心中的情感冲击,却远大于追寻疑惑的解答。
“告诉我真实的答案,我要听你亲口说。”
她紧抿著唇,不发一语。
“如果,再加上未来呢?”可法·雷目光灼灼,静待她的反应。
“未──”
“我爱你,这辈子,这一生一世,我都会待在你身边。你呢?”
一股湿意滑出眼眶,落下串串泪珠,唐思琪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永恒告白。
这会是一时的甜言蜜语吗?就像他平日模仿连续剧男主角的台词一样,只是──模仿?
看来在她面前,他的信用破产得很严重。“拜托你!思琪,我是说真的。或许之前是为了看你无措的表情而戏弄你,但这次我是认真的!我没想过未来,因为我认为生与死只是一线之间,况且命由天定,太遥远的事情任凭你盘算得再精细,也比不上一次突发的意外,所以我从不想以后的事。”
“但你不同于我,是不是?”指腹拭去她的泪,来不及截下的,可法·雷一律以吻吮去。“你在乎未来、你向往安稳、你希望感情能持续不变,这些都是我不曾想过的事情。但为了你,我会想,给你未来、给你安稳,在这样的条件下,你能回答我了吗?”他已经开出近乎割地赔款的条约了,只要她的坦白。
被扣锁的双手试图握住他的,在他的直视和这番承诺下,唐思琪早已泣不成声。
于是他松开手,看著她抬起双臂圈住他,埋在自己的肩颈上恸哭。
“乖乖,别哭别哭呵。”他哄著,终于定下心,笑著调侃自己:“我从来没有对女人说过这样的话,现在才知道,原来要自创情话和开口承诺是这么的难。看样子,我要对编纂情话大全的人……”倏然收口,起因于下一秒感知到的思绪。
可法·雷拉开她,强迫她看著自己。“说,把你心里正在想的事情说出来,说!”她不能这样对他!在他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之后!“思琪,看著我!”
“对……对、对不起……”
她想相信他,真的想,但是──“对不起、对不起……我想相信你,真的想……但是我不能……我怕、我真的怕你……”只是一时玩心。
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清楚楚地知道,自以为己经过去的那段分手情事,在她心里留下的阴影,才让她在面对他的时候裹足不前。
因为,曾经也有个男人对她承诺了这些,却在两年后违背美丽的誓言,还又瞒了她两年。
有两年的时光,她活在对方欺骗编织的爱情里而不自知。
“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会相信我?”
“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双手捂住脸,不住地摇头,悲伤至极。
用力拉开她的手,重重吻痛她的唇,可法·雷随即退离床垫。“如你所愿,不逼你,我走。”使劲关上门,不意外听见她逸出口的哭泣声。
但天晓得──
他才是最想哭的那个!
白痴!为什么不死缠烂打留在这里,偏偏装酷甩头就走,不给自己留些余地?
他真是个大白痴!
第十章
铿、锵!大门开启。
“我回──”蓦然顿住,唐思琪走进屋里,关上门。
她忘了,忘记早在四天前,这间屋子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其实,也不过是回复到她独居时的状态,她本来就是一个人住,不是吗?
只是有两个月的时间,屋里多了……一个人……
才发现,她买的房子原来这么大,这么空洞,这么……安静。
这四天来,不再有饭香、不再有人语,沙发上也不会再有像孩子般睡得香甜的男人,只有她一个人。
看著空无一物的饭桌,就算提在手上的饭盒香味四溢,不知怎的,也勾不起她一点食欲。
秘书见她最近中午休息时间都没有出去吃饭,探问是不是在减肥,也想加入。
天知道,她只是不想吃,没有胃口。
以为买了知名饭店所做的商务饭盒,就可以解决这件事,但──
颓然放下,她仍旧没有胃口。
静默就像不透气的塑胶袋,封起偌大空间,慢慢地收紧、再收紧,让人几至窒息。
她打开电视,让新闻主播流利的声音驱走这片骇人的死寂,然后走进客房,扫过空荡荡的景象──这里,是几天来唯一能让她安枕入眠的空间。
习惯有他的存在,如今,能依赖的只剩残留的味道。
明明是怕再尝到失去的痛苦,才会逼他离开,可是──
这算不算失去的一种?
他离开了,什么都没带走,除了她的心。
唐思琪走出客房,回到饭厅,想煮杯咖啡提振精神,却找不到咖啡豆。
他把咖啡豆放哪去了?两个月没走进厨房的她,根本不知道放在哪里,甚至也找不到专用的滤纸!
这才知道,习惯依赖一个人有多么简单、爱上一个人有多么容易!
她太天真了,天真地以为两个月的时间短暂如一瞬,培养不出习惯,而萌芽的感情也能轻易地教理智完全拔除──可是,她错了!
错估自己的理智,错算自己的冲动!
愈想愈难过的她趴在饭桌上无助地号啕大哭。
电视机的声音也依然在屋内回荡著。
“……接下来是本台独家快讯──”嗓音清亮的女主播扼要地插插最新消息,“今晚七点四十五分,台北市XX路XX巷内一栋民宅突然倒塌,据当地管区员警指出,公寓里现有八人居住,目前下落不明,倒塌原因可能是附近施工不当所致;而据出动的救难队队长推测,不排除倒塌当时,住户仍在屋内的可能,受困住户的名单如下:黎忘恩、鱼步云、可法·雷……”
可法·雷?!
这三个字雷也似的轰进唐思琪哭疼的脑袋,她惊跳起来,有生以来第一次惊慌失措地冲到电视机前。
盯著萤幕下方的跑马灯字串,她确定自己看见了他的名字。
倒塌的公寓、不排除倒塌时住户仍在屋内的可能……唐思琪想起之前曾送他回家的情景──
是啊,他住的地方墙倾梁危……
天!她为什么要赶他走?他又为什么要回到那么危险的地方?
喔,天!为什么会这样……
到这时候,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已经少不了他!
“……以上是该栋大楼住户名单,若是本人或认识上述八人的民众知晓他们的下落,请与台北市救难大队联络。休息一会,广告过后,我们来看看明天的气象……”
砰!大门发出重响,电视机兀自拨放精采的广告,屋内却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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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家面馆
一支长柄汤勺出其不意地敲上正与同桌两位女客闲聊的男人后脑,女客们见状,相视娇笑出声。
可怜男则是痛呼缩肩,回过头。“若玲,你这样实在太不够意思了。”
“不够意思的人是谁?”吕若玲双手叉腰,卸去上班族端庄事业的行头之后,她豪爽大姊式的派头原形毕露得彻底。“让你寄居可不是没代价的,男人,请谨记自己的身分好吗?店、小、二!”丢去抹布,指指客人刚走的空桌。
“就不能看在我失恋的份上,让这两位美女安慰我受创的心灵吗?”
“我就不相信你不怕隔壁的张伯伯和李爷爷来找你算帐──张妈妈、李奶奶,你们慢慢吃,这人我带走了,等会儿请两位试吃我新做的杏仁豆腐。”
两位女客──年过六旬的张妈妈和八旬高龄的李奶奶,一个露出刚装上的假牙,一个则咧嘴绽露牙床,朝视如孙女般的吕若玲点头直说好。
显然,对这两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来说,杏仁豆腐的魅力比可法·雷来得强项许多。
“哎呀!”躲过又一勺的攻击,可法·雷缩到昔日同居人聂骉身边。“这么凶,你怎么受得了?”女人婚前婚后,果然两样。
“那是对你,”聂骉站在水槽前洗碗。“对我不会。”他微笑,浸醉在婚姻的幸福海中不想爬起。
“离我老公远一点。”长柄汤勺如今被用来驱赶毒虫。“别带坏聂。”
“嘿!我哪里带坏他了?你的新婚之夜可是我在你跟聂结婚前晚,临危授命给他上了一课才能顺利过关,要不然──”
“闭嘴!”吕若玲红了脸,又是一勺挥去。
他闪!“打不到。”
“别、别闹。”伤脑筋的聂骉连忙介入其中,抱住老婆。“别。小心受伤。”
吕若玲当真任丈夫抱在怀里,气势不再。“你才是,老被他拉著团团转,连这种事也──”
“因为……我不懂。”想起新婚之夜,聂骉任一团红火烧上了整张脸,比妻子还害羞。“怕、怕你不喜──”接下来的话被妻子的手挡回嘴里。
看看四周,客人无不把眼睛投向他们两人,观看年轻夫妻的恩爱。
其实早在他们结婚、吕若玲接下父亲的面馆之后,方圆五百公尺以内的熟客,早把这恩爱景象当名胜来看,只是当事人浑然未觉而已。
“别说了。我啊,只是气他,气他老是嘻皮笑脸,才会让人无法信任,失恋是自找的。”
砰!仿佛一颗大石狠狠地砸中可法·雷脑袋。
“你何必往我痛处截?”他苦笑,“就不能让我装作没事样吗?”
“你以为这样我们就看不出来?”吕若玲看看丈夫。
聂骉会意地接口:“黎要我──照顾你。”
“不会吧?你照顾我?”是太小看他可法·雷,还是太“大”看聂骉?照顾他?
“没错,黎要我们好好看著你──”吕若玲又说:“虽然现在大家各分东西,她还是担心你。”
“真担心我,就应该让我跟她去日本,而不是把我留在台湾。”想到这里,就愤恨不平。“竟然为了省机票钱,把我留在台湾!”
那天离开思琪的住所,回到公寓,正好赶上万能事务所的搬家大日。
黎跟雨朵决定随村上堂兄弟远赴日本,鱼步云跟徐曼曼则搬进幼稚园,而聂骉在日前结婚后,就搬来跟吕家父女同住,反观他──
突然变成孤苦无依的累赘一个。
唉,祸不单行,只好当寄居蟹,借住吕家,打起杂来,唉……
俊男落难至此,也算是“红颜”多舛的一种吧?
她呢?过得好吗?少了他,应该过得很开心吧?
毕竟,是她赶他走、不要他的。
难得他肯去想未来的事──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打算。
他甚至想过结婚、想过跟她生下的孩子绝对会有举世无双的美貌──若是女孩,得小心保护,以免太早被人拐跑,若是男孩,可能要担心以后孙子满天下……这些他真的都想过。
而且,还非常期待──这种兴奋,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原来,对未来有所期待,是这样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惰。
可是,这一切全被她给打碎了。
那个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心痛的女人呐……
“聂,如果若玲不要你,你会去爱别的女人吗?人家不是说,治疗失恋最好的方法,就是再谈一次恋爱?我是不是该找别的女人安慰自己?”可法·雷蹙眉一问。
“不回答不可能的问题。”不理他,洗碗去。
他跟到水槽旁。“假设嘛,我需要一个中肯的答案。”会问聂骉,实在是因为找不到人了,总不能打越洋电话到日本去吧?
聂骉停下手上动作,木然看著他好一会儿,又洗起碗。
“怎么样?”他刚刚那种看法是什么意思?“到底怎么样?”
“我不会骗自己。”
咻!一箭正中提问的男人,刺得他鲜血淋漓。
“聂,原来你的口才这么好。”好毒也好准!
是啊,他骗不了自己,能用甜言蜜语哄骗女人,却怎么也骗不了自己。
他想要的,只有她,就只有那个叫唐思琪──固执又傻气的女人。
哒!哒哒哒哒哒……不远处,传来扰人的施工声。
“晚上施工不怕扰人安宁吗?”吕若玲皱眉,并不欢迎这等噪音干扰。
聂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连忙洗净手,难得跑了起来。
“聂骉?”
“等一下回来。”他说,头也不回地出门。
留在原地的两人交换不解的目光,可法·雷示意吕若玲留在店里,他则跟了出去。
“你到底要去哪?”
“公寓。”前方的人回答。
很快就到达和他们相隔不到五百公尺距离的公寓对面巷口。
可法·雷正要往前跨一步,却被聂骉拦住。
“你不是要回去?”
“别去,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