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没好气地斜睨不知收敛的他们一眼。
大伙盯了好半晌,终于将原因脱口:
“三嫂的女儿真漂亮!”
“可不是?选中国小姐,足够了。”老妇人也跟着赞叹。
“就说三嫂心地好、有气质,生的女儿自然不一样。”
从来没被长辈们这样一口气地称赞不停,邱咏亲羞赧地苦笑。
起初她以为在这做事的人都是绷着脸不理会人的,想来,这又是一个错误;她惟一没想错的,大概就是那个高傲严肃的少爷吧……念着念着,脑子又出现他的英俊脸孔……
“有其母必有其女,这话在咏亲身上倒是应验了。”其中一位与吴妈同年的男员工说着,就将视线转到吴妈身上,“至于你,女儿别把男人揍的四不像就偷笑了!”
“吃你们的饭!”吴妈气得叉腰,大声咆哮。
年纪较长的员工犹豫了一下,问道:“咏亲也有帮忙做吗?”
“有,这盘是我炒的,希望能合叔叔的胃口。”邱咏亲腼腆失笑。其实她平时做菜都是自己吃,这还是头一次做给他人品尝,就怕他们嫌弃她的手艺。
那人吃了一口,立即竖起拇指,“好!果然有三嫂的好手艺!”
另一个较年轻的男员工反倒夹另一盘莱吃,顿时五官像打了结般,哀嚎:
“好!果然有五毒教教主的气势!”
说罢,脾气不太好的吴妈一脚踢了过来!
***
山庄厨房的员工,穿着一贯的白净制服,推着活动车来到少爷的住宅。
门口伫候的两位佣人,忙不迭地将一碟一碟高级料理端到手中的托盘上。
厨子派来的人持着单子念着纸条上的料理名单,待佣人对照过后才安心离去。
“对了,交代要白酒,少爷要喝。”刘老适时唤住欲离去的年轻员工。
“少爷不都晚餐才点白酒?”年轻员工狐疑问道。
“少爷想做什么,哪轮得到我们问理由,快去!”
刘老说完,便跟着捧着托盘的两位员工走上楼,见女佣走着走着就要转进卧房,刘老忙拉住。“错了,是书房。”
女佣尴尬地咋了咋舌。她们之前都是在山庄另一栋宅子服侍老夫人,要不是少爷住宅的其中一位员工仍在老家服丧,她们还没机会跟庄内年轻女员工仰慕的少爷走的这样近。
即便少爷给人冷漠、不好亲近的感觉,依旧轻易就教人看得出神痴迷,那张出众的俊颜是原因,霸气自信的气质亦是原因,掌握集团执行权的祟高身份更是原因。
就像此刻,走入偌大的书房,女佣一瞧见站立在落地窗前的颀长背影,就失魂落魄。
刘老见眼前的少爷秦丹表情凝重地望着窗外,快速对女佣挥手,暗示她们搁下午餐尽快离去。
根据刘老对秦丹的了解,当他默不吭声,站在落地窗前时,就表示有事情困扰着他,身为下属,自是不敢多作打扰。
刘老想跟着女佣后头走出去,才转身,窗前的秦丹便打破沉默:
“刘老,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佣人的脚步都相当轻灵,可说没抬眼注意,压根不知有人进来,此刻,秦丹却没回头,就知刘老在身后,可见脑子有再多的思绪,也降低不了其敏锐的警觉性。
“是,少爷。”刘老颤巍巍地走了过去。
“昨天那个女人是谁?”
直接切入的询问,弄的刘老有些错愕,“哪一个女人?”
“被车子溅的一身湿的女人。”剑眉微蹙,语气不愠不怒。
老眼转呀转,不经意瞧见办公桌上一叠钞票,顿时睁大,焦虑过多的性格忍不住去想所有原因,包括莫名出现在少爷书房的钱。
“不记得了?”莫测的黑眸,更加专注的凝定窗外的某个地方。
“记得!”刘老紧张地轻喊一声,“是三嫂的女儿。”
“三嫂?”
“唉,说是听三嫂病了,就来这里探望,挺有礼貌的女孩子。”刘老没多称赞,但打从心里觉得那女孩性格耿直,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拒收大把钞票的。
“礼貌?”秦丹冷觑刘老,视线再次回到窗外花园那端,映入他眼帘的,是为人绽放的美丽笑容。
愈想愈不是滋味,霸气的剑眉,似是受到从未有过的挫折而深深锁着。
“是啊,我带她去找三嫂时,她直说不用介意裤子的事,怎样都不肯收我补偿她的钱,最后,还是我请吴妈交给她……”刘老说着,两眼不时往办公桌上的钞票看去,想问什么,又顾忌自己会不会多嘴了。
现在的少爷,脸色不太好看,使人背脊窜上一股凉意。
“三嫂病了,她的工作谁替代做?”
刘老思索一下,不太肯定地说:“三嫂的工作不是我负责分派,我待会去问问他们那边的——”
“底下人开始忘了是我在决定事情?希望我看到的不是错觉。”
刘老愣一愣,这才随着秦丹望定的方向看去,随即惊得倒抽一口气,两眼瞠的老大。
难以置信地看着花园里,一名女子站在梯子上跟员工们一同修剪树木。
那女子正是自己刚刚与少爷提及的女孩——邱咏亲。
秦丹瞪着远方欢乐无虞的邱咏亲,紧抿的双唇隐约诡谲上扬,随即,旋身走向办公桌,颇具深意地看着桌上的钞票……方才受到一点挫折的骄傲再度恢复本该有的气势。
“现在,把那女人叫过来,我倒要问问她清不清楚我是谁。”
***
“咏亲!站这么高,当心摔下来。”负责东区花园的园丁看着一个瘦弱的女孩爬这样高,不禁为她捏把冷汗。
“叔叔的腰不舒服,这些我来帮你做就行了……”邱咏亲高举修剪器具,“这里应该也要剪掉是不是?”
“枯了、泛黄的都该剪了。真不好意思,你不过是来看三嫂,还要你帮忙做事……”园丁不敢离邱咏亲太远,就怕她一个不慎从梯子上跌下来。
“这工作我妈也有份,可不能只让叔叔一人担,我才要谢谢你愿意让我帮忙。”邱咏看着自己跟他们穿一样的衣服,还是有些不放心,“穿这样真的可以?”
“要在山庄做事,都得穿这些,老夫人喜欢干净整齐,少爷也老认不得人,不是在这做多年的,他都记不得,我们衣服一致,他也好差遣。”
邱咏亲双眉陡地挑起,走下梯子,“他没记性?”
“可不是,少爷有一阵子见了吴妈都问她是不是新来的。”园丁抿着嘴笑道。
其实这些员工们都能理解的。少爷是个重事业的人,成天忙碌,特别重要的事他会记的比谁都清楚仔细,不重要的他压根没去注意。
类似山庄员工的名字,之于一个从小高傲、习惯对人颐指气使的少爷而言,这是不重要的。
邱咏亲勉强地笑,若这位叔叔说的是真的,那昨晚他一眼就认出她的情形,惟有一个解释——她给他的印象非常的差,若再加上昨晚自己的些许冲动,此时他又怎么看她?倘若待会做完事去找他,他会愿意见自己吗?
那个男人曾说她像个麻烦……
他对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她没来由的感到心慌意乱、酸楚难受……
“是邱小姐吗?”
背后的叫唤,打断她的思潮。
邱咏亲还没说话,就见园丁忙着走向出现在花园的刘老解释——
“刘老,是这样的,这女孩是三嫂的女儿,可三嫂病了,她只是想……”园丁急着说话。刘老是少爷的随从,山庄所有的事,都要经由刘老口中少爷才能知道,假使刘老把所见到的跟少爷说,届时,只怕他这个工作会不保。
“这我知道,我见过邱小姐……”刘老看一看邱咏亲穿着跟员工一样的装束,“邱小姐不是山庄的员工,没有山庄主人的准允,是不能擅自接手山庄员工的工作。这是三嫂的意思?”
“刘叔叔,不是的,她吃了药睡了,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是吴妈代替她做事,可吴妈在帮忙打扫画室,我只是希望替她分担一些工作……”
“这是吴妈决定的?”
“是我自己硬要帮大家的。”
园丁愣视着邱咏亲。事实上,是吴妈一直对过于顾虑的邱咏亲说,这些都不碍事,要她放心做,怎么这会,她想也不想就担了这些责任?
这女孩,要说傻嘛,却又厚道,值得为他人设想。
“我能明白你的解释,但这些话不是对我说。”
“唉?”
“是少爷,他要见你。”
***
一路上,邱咏亲的神情都紧绷不自在。
她不是一直想再见到他,好为自己昨晚的态度作解释吗?为什么当真要见到他了,她反而有想逃避的害怕?
是了,她怕他,别说这男人是身份尊贵的少爷,光是看着令人无法洞悉心思的深邃眼睛,她就觉得不安,下一秒他想什么、决定什么,谁也猜不透,那般无法接近的冰冷,一想到就惴惴不安,以致她昨晚会没得选择,以强硬的态度面对他悍然的骄傲。
“你自己上去见他,我不跟着去了。”
邱咏亲想伸手拦住刘老问清楚一切,末了,咬着下唇,迈着慢硬的双腿往楼上走去。
即将走入书房时,邱咏亲猛擦去手心的冷汗,努力佯装平静。天知道,她做的这一切准备,在进入书房瞧见背着日光却比光线更加抢眼的男人后。瞬间不堪一击的瓦解。
秦丹没有应声,神色泰然地坐在单人沙发上,优雅地端着咖啡,举手投足无一不显尊贵。
“秦先生……”邱咏亲率先开口,这才知,自己的声音竟在懦弱颤抖。
“你该叫我少爷。”
那冷静语气充斥着理所当然,听的邱咏亲脸色呆然。
“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身上所穿的衣服,就是最好证明。”
邱咏亲本能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服装,心下大怔。
他都知道……刚才在花园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了?
“如果是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现在不是你解释的时候,而是你该闭上嘴听我宣布。”
狂傲不容他人异议的语气强悍地震慑她,今她哑口无言。
秦丹放下咖啡杯,长身站起,一步一步迈向邱咏亲。
冷峻锐利的眼神扫过她紧绷的颜面,看向桌上的钞票,再以凌厉的目光锁定眼前苍白的小脸蛋。“第一,任何人在没有经过我的准许下,擅自在山庄作主,我的作法一律是,要他立刻离开山庄。”
邱咏亲倒抽一口气,“秦先生——”
“第二,我还未说完话之前,没有人有资格插嘴。”
邱咏亲瞠目结舌,胸口闷着一团气,她以为自己得到的会是责备,没想到是加倍的羞辱,没有商量余地、没有说话资格,比起昨日,这男人的性格更加突显。
她原以为他不过是高傲,并不表示他不能商量,可她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
他根本就是个独裁、残酷打击他人尊严的豪门男人!
她可以承认自己破坏了他订定的山庄规矩,但坚决不认同他独裁的作风。
“第三,同意你穿这身制服的员工,都必须离开山庄。”
“这不关他们的事!”邱咏亲猛摇头,如果这是后果,她当初绝不会这么做。
记得母亲说过,山庄里许多员工都有沉重的家计,而有的员工上了年纪,在外头不易寻到工作,要是为了她这个外人而失去长久的工作,她说什么都不能原谅自己。
“那你告诉我,这关谁的事?”他眯起双眸,隐藏起等待某种回答的意味。
“是我,是我多事,跟其他人没有关系。”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自认这个责任她该一肩扛起。
“你的意思是,你要来承担?”
“没错!”这回她答的更加毅然决然。
俊脸上的傲气登时倍增,似乎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听说你是三嫂的女儿?”
“我妈不知情的……我——”
语犹未了,邱咏亲就道他凌厉一瞪,不住噤声,屏息以对。现在她完全了解为何山庄的人提及秦丹时都会神情肃穆了。
“叫什么名字?”
“我吗?”
“难不成是我?”
“邱咏亲。”
他沉默一下,似乎在心头记下这三个字。
“三嫂最近病了我知道。你既然是她女儿,在她身子好转之前,她所有的工作,都得由你来做。”
“这容易……”
“我还没说完。”
那种仍有下文的意味,听的她不安。
“你只要有一样事情让我不满意,那些员工就一个都不许留在山庄,包括三嫂在内。”
邱咏亲震惊地呆望面前的男人。他说的是这样面不改色,但句句都在霸道明示她别无选择。
“给我一句话,做不做得到?”冷漠的嘴角隐约上扬,噙着的意味异常深远,代表着什么,除了他,没人有能力臆测。
她能够当个无情的人,甚至带着讲究恩情的母亲离开这里,只可惜,她做不到。
而那双锐利的眼似乎看透她的内心深处,盛然的霸气无一不在散发他的自信。
是的,他看透了她,那么不费心力地看透了她。
“做得到!”
第四章
早晨的空气清新醒脑,邱咏亲却拧着眉心,沉着脸色,脑里填满那张不容许商量的严酷俊颜。
今早,她跟着一些人去清扫山庄内的道路。
秋末了,车道两侧的树木早受不住冷风摧残地飘落,直到天际完全明亮,员工们才结束这份工作,回到住所稍作休息。
进了屋子,大伙像没事人一样喝着同事泡的热茶,一旁的邱咏亲却按着腰部,忍受长时间弯着腰清扫道路的酸疼。
这就是母亲的工作吗?她年轻,受点折磨不打紧,可一想起她老人家必须习惯这种劳累,自己就好难过。
“咏亲,来,喝茶,暖暖身子。”
邱咏亲接过男性长辈递过来的茶杯,却又马上放下,忙着问:“我妈呢?”
“应该是在床上休息吧,跟她解释过她的工作少爷答应让你替代做,起先她还不信呢,硬是要下床做事,嘴巴直嚷着要你马上回去……”他话没说完,突然就搔搔头走了开去。
其实,那男性长辈愈说,自个儿也愈觉得怪异,少爷何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印象中,少爷是个从不跟人谈条件就直接宣告他的决定的人,当然,这种话,自然是藏在心里莫说出去的好。
“咏亲,时间到了。”
正想捧起热茶暖暖冰冷双手的邱咏亲,猛抬头看着说话的员工。
“什么?”
“少爷起床都要喝早茶的,该去端茶给他了。”员工如是道。
“他不会自己倒茶吗?”
众人闲言垮下脸,给予“他若是会,就不叫少爷”的神情。
邱咏亲牵强地笑,觉得自己问的太过不经大脑。“我马上去……等等,请问要到哪里去倒茶?”
“大宅里会有人煮好搁在厨房,你去厨房拿就行了。”
一听完,邱咏亲立刻跑出客厅,同时,楼梯出现披着大衣的桂琴,不太放心地望着女儿的背影。“这样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