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得走了。”安妮道,推开椅子。
“明晚在麦利伯恩公园有场拳击赛,你要来看吗?”麦上校问。
“也许,”安妮道。“拳击并不真正合我的口味。”
“哦,这次的不同。出赛的是施太太,一位女拳击手,吸引了大批的观众。”
谢立敦哀伤地摇头。“该死了,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女人竟想要模仿起男人了?”
“我也不知道,小谢。”安妮回答,但她知道自己的双颊已经绯红。
一会儿后,安妮登上了半月街的阶梯,她摇了门铃,开门的是一位看起来很精明的门房。
“嗨,我是蓝安利,”她道。“我自己上去就好。”
“你不能,爵爷,主人和他的秘书正在忙,也许改天会比较方便。”
安妮一气之下,就想推开仆人,自行进去。突然间她想到了一个念头。也许维奇正和女人在一起,门房才这么小心。她可不想撞个正着,不过能够打断他倒是件乐事。
“沙先生是我的监护人及商业伙伴,我相信如果你报了我的名字,他一定会立刻停下手边的事接见我。”
“好吧,先生,请在会客室中稍等。”
一会儿后,门房回来了。“沙先生会在他的办公室见你,蓝爵士。”
安妮看见他和施雷恩在一起,明显地他们两人正埋首公文中。“抱歉打扰了你们。”安妮喃喃道。“不过我刚想到我由欧陆带回来的一些货要在伦敦卖。”
维奇不经意地挥挥手。“香槟已经以三倍的利润转卖出去了,如果你要明确的数字,雷恩会找给你看。”
“不,不,我不担心利润。”
“你应该。”维奇简洁地道。
“我是,我只是试着表现出礼貌。”
“假发的事你得做个决定,你可以把它们整批卖给大盘盘,或是你可以在罗斯玛利路设立个假发摸彩,那些买不起假发的会买彩券,想抽中它们。利润会很高,不过很费时。”
“你是进出口业的专家,也许把它们卖给大盘商比较好。”
“好决定,你可以成为生意人。”
门房又出现了。“沙先生,楼下有一个年轻女人要见你,我试着说服她离开,但她坚持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老天!现在又是怎么了?好吧,让她上来,愈多事愈好。”
施雷恩告退了,显然他已被训练好在有女士造访时自动退下。
令维奇及安妮大为惊讶的是,来访的是奥林匹克戏院的桃莉。她的唇阴郁地抿成一条线,而后她看见了蓝爵士,她的眼睛睁大。她只迟疑了片刻,随即挺直肩膀道:“我怀孕了,蓝爵士是父亲!”
“你这个撒谎的小婊子!”安妮喊道,随即掴了她一巴掌。
一瞬间,沙维奇也一巴掌掴在安妮脸上,她被打倒在椅子上。维奇咬牙切齿地道:“永远不要在我面前打女人,你这个傲慢的小鬼!”
安妮的眼盈着泪,她用手背捂着肿起来的唇。
桃莉的眼中闪着得意。维奇立刻维护她,这意味着他相信她的故事。
“坐下,你们两个。”维奇命令道。
安妮的心像被刺穿了,维奇竟真的打她。
“我告诉你不要惹事,但我猜对你这种蓝血的贵族花花大少是要求太多了。”他用一个轻蔑的眼神打发了安妮,注意力转到桃莉身上。
“你的情况已由医生证实过了吗?”
“是的,先生。”桃莉坚持地道,高抬着下颚。
“嗯,既然婚姻是不可能的,我想你是为了钱而来的。”
桃莉咬着下唇,能够嫁给一个贵族,被称为蓝夫人是件好事,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唬过沙维奇这样的人。他一下子就谈到问题的核心,她的确是为了钱来的。
“我该死地一分钱也不会付给你的!安妮坚持道。“你为什么没有先找上我?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这整件事不过是个漫天大谎!你找上我的监护人是因为你知道他控制着钱包!”
“我来找沙先生,因为我相信他会做出公平的事。”
“而你想要多少才算公平,桃莉!”维奇平静地问道。
她深吸了口气,“五千。”
沙维奇笑了。那不是愉快的声音。他写了张银行支票交给她。“我觉得两千元够公平了,桃莉,你可以接受,或是改拿一千。”
她把支票塞进皮包中,擦干了眼泪。她原只指望一千,甚至五百也行。她起身要离开时,维奇冰冷的蓝眸定住了她。
“我想我们都了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她对他行了个礼,匆匆走出去。
“原来这就是你应付被你弄大了肚子的女人的方法。”安妮嗤之。
“不,你这个小色鬼,如果你搞大肚子的对象是个年轻、纯洁的女孩,我会要你付出代价,而且付得极重。但桃莉不同,她太过聪明了,除非她心里打算的是婚姻,她不会让自己怀孕。像那样的女孩如果真的怀孕时,她们知道怎么在半小时内清理掉它。现在,安利,你能够不再招惹是非吗?还是你需要个保母?”
“如果你已经打我打够了,我要离开了。”她的嘴角痛得连说话都有困难。
“别预期我会为打你一事道歉,那是你自找的。”
“终有一天你会为了打我而道歉的,我向你保证。”她平静地道。
安妮想办法偷偷溜回家中,不引起罗丝或柏克的注意。她洗了脸庞,用各种她知道的脏话骂维奇。她的脸颊留下了一块瘀紫,等罗丝看到后,一定会要柏克寸步不离地陪伴她到每个地方。也许她该回蓝庄,它离伊甸庄很近,那栋她已不可救药地爱上了的房子,她想要看到它春天百花盛开的样子。安妮不明白维奇怎能够一直远离它。那是他梦想中的家,然而他在那儿几乎还待不到五分钟。他需要的是个妻子。她将会珍惜伊甸庄,并为伊甸庄增添许多孩子的笑声。安妮严厉地谴责自己。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想要嫁给一个刚刚打了她一巴掌的男人。
在伦敦,还有另一位女人也在梦想成为妻子,但她的希望似乎也和安妮一样地无望。费玛丽正和威尔斯王子在他的宅邸里用餐。她毫不怀疑乔治迷恋她,他使她成为伦敦社交界的贵客,每个舞会的成败全系于她及王子是否出席。但不管乔治多么渴望,他无法让一位已结过一次婚的女人成为王妃,及未来的英格兰王后。
费玛丽知道怎样控制这位血气方刚的王子。她缓慢、一步步地容许他进一步的亲昵,但始终严守最后的关卡,不让他尝到甜头。她了解未满足的欲望可以驱使乔治拚命想办法来完成她的希望——成为王妃。可怜的乔治,他在玛丽身上使尽钱财及心力,但至今最大的收获只是能够亲手膜拜蚂丽美丽硕大的乳峰,终穷是无法直叩玉门。
当夜,玛丽再次在最后关头要求王子送她回家,乔治下定决心了。他无法和玛丽结婚,但他会送给她维奇所拥有的那条钻石、蓝宝石项练,他相信没有任何女人能拒绝得了这样的礼物!
但在那之前,他还必须先满足维奇开出的条件!
第十二章
隔天安妮由假发经销商处回来,她的外婆罗丝邀她和她及葛弗兰一起参加舞会。安妮陪她外婆去了,但她不喜欢待在那种地方。一些有待嫁女儿的母亲总爱拉着她说长道短,介绍她们只会傻笑害羞的女儿。她们大多和她同龄,但安妮不得不惊骇于她们的无知——无论是对这个社会或异性。最后她再也无法忍受时,她向罗丝表示要先离开,决定用走的回到考南街。
安妮还未走完一条街,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被跟踪了。她回头看,什么都没有,但她还是加快了脚步。她苛责自己的想像力太过发达。她细心倾听脚步声,但听到的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再次回头看。她看到一个像男人般的阴影,尽管她一直压抑着不去想蓝伯纳,但他的影像仍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她迅速地过街,对面街道比较明亮。伯纳不可能知道她今天会参加安家的宴会,除非他自她回到伦敦后就一直跟踪她。
她看见前头有一群年轻人时松了口气,然而走近后她发现他们已经醉了,而且正在砸街上的煤气灯。为了避开他们,她转进克拉奇街,她刚转过街角,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举高像刀剑样的东西,恐惧塞住了她喉间。她闪身避开,随后看清了那只是一名绅士用手杖点着帽檐向她致意,她顿时松了口气。
安妮加快脚步,跑完最后几百码路,回到家中。她没有停下来找钥匙,而是用力擂门,直到柏克来开门。他看一眼安妮雪白的脸庞。“要我去拿桶水吗?”他问。
安妮投入他怀中。“哦,不,柏克,不过我可以喝一杯白兰地!”
就寝之前,安妮在日记中记下她怎样让想像力愚弄了自己,那有效地让她涤清心中的恐惧及疑虑。当她爬上床时,她已能嘲笑自己的愚蠢了!
两天后,梵克公园举办了一场众人拭目以待的娱乐盛事。当晚有乐队表演、盛宴、舞会及一出新戏演出,威尔斯王子也会出场,宴会后还有盛大的烟火表演。
黄昏时,人潮开始越过泰晤士河向公园而去。河上升起了浓雾,公园是对所有大众开放的,渡口挤满了等着过河的贵族及平民。安妮在渡口遇到了一些熟识并一起过河。在船上,她听见他们大谈王子及费玛丽的韵史,听见艾德蒙说王子甚至还没办法和费玛丽交欢时,她惊讶不已。
他们一行人走在公园的幽径小道间,小道两侧是低矮的树丛及小空地。“这地方简直是在邀请人寻欢作乐。”艾德蒙笑着评论道。事实也是,今晚来公园的就有不少是寻找顾客的妓女。
安妮察觉到雾变得更浓了,为公园添加了一种诡异的气氛。通常公园里有数百盏街灯照亮,但今晚灯光被飘浮在树间、空中的雾遮住了。
安妮瞥见前方有一名高大的黝黑男人带着一个穿着艳丽的女郎。那不一定是沙维奇及布安琪,但对她所造成的打击却远超过她所能忍受的。
“这里太潮湿了,我们穿过公园,先到戏院去吧!”安妮提议道。
“哦,我的肚子在抗议了,”艾德蒙哼道。“我和谢立敦去找些吃的,安利,你先去戏院帮我们占位置吧!”
安妮不希望和他们分散开来,但她随即谴责自己太过胆小、可笑。公园里的雾愈来愈浓,人群开始各自散开去酒店,或找乐子去了,浓雾似乎把每个人包裹住了,成了孤立的个体。
安妮顺着小径走,经过一处亭子,及一座覆满藤曼的花台。离开花台后,她听见背后有人踩在鹅卵石小径上的脚步声。她停步转身,看到的只是在雾中朦朦胧胧的灯光。她加快脚步,朝戏院的方向走去,但雾中每一样东西看起来都好诡异,她开始想她是否在某一处转错了路。音乐声及人声似乎变得愈来愈小了。
她的心开始狂跳,她依旧可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不停地回头看,但不管她怎样努力想看穿浓雾,始终没看到半个人影。
她的呼吸急促,着慌了起来。她开始用跑的,不久后她就发觉这样更糟了,她跑到了公园一个偏远空荡的角落,四周只有幢幢树影包围着她。
她停下脚步,试着镇静心神。如果说有什么是她最痛恨的,那就是懦弱了。她让呼吸平稳下来,大步走到草坪上,喊叫道:“蓝伯纳,出来到我可以看见你的地方,你这个只会畏畏缩缩的懦夫!”
沉默。
“出来像个男人般地和我面对面,你这个婊子养的!”
仍是死一般的岑寂。
安妮摸索着口袋中的小刀。“我会叫你血溅五步!”
全然的沉默。
她的呼吸缓和下来。如果没有人在跟踪她,她刚那样对着黑夜吼叫可是蠢透了。她决定回家去,今夜的梵克公园一点也不吸引她了。
安妮开始小心、稳健地往前走,脚步不快也不慢。她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留意着危险及出口。
走出公园的大门时,安妮松了口气。今夜沿着泰晤士河的路上人车熙攘,在人群中,她的恐惧消失,她安全了,但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
她感觉由背后被人用力地一推,她发出声尖叫,向前倒在一辆奔驰的马车面前。她倒在路上,抬头惊恐地看见拉车的马蹄往她踹下来。
安妮眼前一黑,拉车的马匆忙扬蹄,闪过了她。安妮睁开眼睛,瞧见马车刚由她头上经过。她知道自己要被杀了,而她甚至没有时间说祈祷词。安妮听见一声女声的尖叫,她认为那是她自己,却奇迹地发现那是别人。人们大声叫喊,扶着她站起来。她的身上添了许多处瘀伤,主要是在肩膀及大腿撞到路面之处。但她没有留意,她的假发掉了,蓝色缎料长裤撕裂了一大处,但她还活着。她在人们的帮助下一跛一跛地回到了人行道上,倚着灯柱站立。突然间她跪倒在地,头垂下来,开始啜泣。
群众退开到一旁,张大嘴巴。她全身都在颤抖,牙齿打颤。旁观的人群结论这位年轻的贵族大概是喝醉了酒,走到马车前面。他们开始散开,害怕被叫去作证。
安妮哭得肝肠寸断,起初是因为刚刚的惊吓,而后是因为那种全然的无助感。蓝伯纳绝不会放弃的,他会一再下手,直到她死。她没有一刻是安全的。她坐在原地良久,终于她站了起来,过河时她仍在担心蓝伯纳是否仍在追踪她。
离开渡口后,她招了辆马车,直接回到家中。感谢天罗丝不在。她可能正在公园看表演。安妮自己用钥匙开门进屋,但柏克锐利的目光还是注意到了她的情形。他没有置评,而对此她只有感激。
安妮洗了澡,对着那些可怕的瘀痕苦笑。她躺上床拉上被单,沉思着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决定回蓝庄,既而一想又改变了主意。蓝庄位在偏远的乡下,蓝伯纳有更多机会可以在无人之处除去她。也许她还是在伦敦比较安全。
安妮忧虑、犹豫难决,她似乎进退两难。上帝!她该怎么做?毫无来由地,她生起沙维奇的气来,为什么他没有保护她?为什么每次她提出伯纳恶毒的居心,他总是用轻蔑的眼光看着她?为什么他和那个女演员瞎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