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千雅湖畔的千雅酒楼,临湖筑楼,风光明媚,菜肴出色,我请你去品尝品尝,喝喝小酒,下下棋,享受一下风流雅士的恬适生活。你听着,说到这下棋我可是高手中的高手!”
双双的小脑袋动起了鬼主意。“真不巧,我不太懂对弈耶。”
“没问题,我教你,我教你!”
他兴奋地领她出内院,一路上频频暗忖如何速战速绝,摘下她这朵百合花,酒国花丛中打滚惯了的他,一见到她这种青嫩单纯的姑娘,浑身热火浇都浇不熄!
正因他忙着构思邪恶计划,以至于与贾弟擦身而过,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师父!不得了!大事不好了!”
回头,贾弟立刻慌慌张张地冲进屋里报告。
“知州大人突然来莆子堂,在院里把双双拐走了,说要带她去千雅酒楼喝酒下棋。师父,你快去救人,否则双双恐怕就贞节不保了!”
“可恶,这笨蛋!”
赵恭介脸色瞬间下沉,下一秒火速往外冲,箭步如飞的脚程,令贾弟愣了一会儿,好些反应不过来。
“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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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雅酒楼,金碧交辉,一片笑语喧然。三面环水的凉亭中,一男一女正对着一局棋局相互较劲。
双双笑容纯稚、愉快得不得了,下定一枚白棋后隔桌邀棋。
“知州大人,该你了。”
“那……我就下……下在这里。”
“你确定吗?”她好心地提醒一句。
“这个……不……我还是不下那里了……”贾虎原本已将手中的黑棋下在棋盘上,听她这句好心的呢喃,急急忙忙又将棋子收回,脸上呈现难以抉择的表情。
“观棋不语真君子,起手无回大丈夫。知州大人,不妥吧?”她白净清丽的脸蛋上出现一丝狐疑,一双大眼盯得他汗流浃背。
“啊……这个我……放回去行了吧!”
双双迳自再下一枚白棋,抬眼看着他,明朗地笑说:“当然好喽,你的棋子在那里下定后,我的白棋封住缺口,吃掉你的黑棋,局面就变成这样。知州大人,你输了!”
“咦?!”贾虎面无血色地看着棋盘,曾几何时他一枚枚下在棋盘上的棋子,已经被她斗得七零八落,瞬间陷入四面楚歌,再也没有出路,何止只是一着死棋,这压根儿就是一场惨兮兮的败仗。亏他还自信满满宣称自己是高手中的高手,没想到三两下就败在她手上。
双双对着他槁木死灰的面容一笑。“知州大人,我们重新开局!双双等着见识你‘无人能出其右’的棋艺。”
“又开局?!不……不……我今天一早头就有点疼,现在更疼了,不宜再玩、不宜再玩……”贾虎胆战心惊地连忙摇手拒绝。
对弈了三盘棋,盘盘灰头土脸,没人敢说他像白疑,但他觉得自己是。
说她不懂对弈?骗人!
她岂止棋艺精湛,更是“体贴过人”!隐隐约约的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每每当他下定棋子后,才以天真的样子提醒他错了,一次一次打击他的信心,到最后他每次下子之后,就已两手发软,全然不晓得她又要说出什么犀利的话来刺激他。
再玩下去,他的面子全给甩到地上踩了,疯子才继续跟她对弈。
“喔,那太可惜了。”她抿着小巧的唇瓣,故做失望地玩着小辫子。
“喝酒!我们喝酒吟诗好了!”贾虎一摆脱棋局的威胁,马上热络地为她斟酒,二话不说把酒杯往她手里塞。
双双闻言,耳朵都竖起来了。“嗯──我喜欢听人吟唱诗词。知州大人请吧,我会很用心听着,既然你是官府首长,相信你对南唐末代皇帝的词一定颇有研究。”
“南唐末代皇帝?谁呀?武则天吗?”
双双愣住,笑容顿失。“武则天?!”
“不……不是武则天啊!”贾虎不由自主地挥手擦汗。“唉唉唉,好了,好了,管他是武则天还是天则武,我先吟一首最拿手的诗给你听,听清楚喽!‘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抬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咳,如何?”他勾勒出一丝笑意,颇自满的模样。
“错了!是‘举头望明月’,不是‘抬头望明月’。”她笑笑地纠正他,再悠悠地喝一口酒。“南唐末代皇帝,也不是武则天或天则武而是李煜,是位十分杰出的词人。”
“啊哈哈,我就说不是武则天嘛,怎么想怎么奇怪。”
她就是这样子!她就是这样子!一席话下来,他已经大汗淋漓,无力招架,而她依然笑意盈盈的,极为和颜悦色的陪伴他。
偏她笑得愈开心,笑得愈无邪,他就愈觉得自己没面子之至。简直像只斗鸡,高展它威风凛凛的羽毛,却被面带笑容的女主人拔得一根不剩,存心看他闹笑话!
“够了,够了,我们还是专心喝酒吧!”他努力斟酒、喝酒,连灌三大杯掩饰尴尬。
“好,这美酒佳肴是该用心品尝,来,知州大人我敬你。”笑着说着,她拿酒为他斟上完美的八分满。
“美酒佳肴尚有美人陪,此时此刻真是我贾某人生最畅意之时。”他一面凝视着她美丽的容颜,一面扬起嘴角啜饮醇酒。“呐,这一杯我先干为敬,该你了。”
“既然是知州大人的好意,我自然不能推卸,我敬你。”她一仰首,饮尽美酒,花魁绝姿的雍容风范流露无遗。
“对对对。”贾虎挑着眉看,神态狡黠。“来,再喝一杯,一样,我先干为敬。”他冷冷一笑,优雅地斟酒再喝,却只喝了一半,而她的则是倒得满满的,要她喝得精光。
“这样呀,那好吧,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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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变冷了,赵恭介呼吸浅促地奔走在通往千雅酒楼的捷径上,他的脚步声在空寂的树林间回汤,一声接着一声。
突地,刚刚责骂双双的情形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他好像看见双双在他背过身去的一瞬间,眼廉里有着哀伤。
一丝不忍掐住了他的心窝。确实,他是做的太过火了。
明知道她是天真活泼惯了,岂有可能乖乖待在房里睡觉发呆?可从头到尾他只是一味将烦心的怒气发泄在她身上,以最鄙弃相处之道对她……
是他心甘情愿同意收留她,他就该坦然面对后果。但他却一并将所有不顺心推到她的头上,一古脑怪罪于她。
她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毫不粉饰的表现出她的感情,却莫名其妙被他看不顺眼,冷情对待。
正因如此,所以贾虎才有机可乘,对她下手!
一股强烈的歉疚重重压上他的心头。
他暗自发誓,如果贾虎敢动她一根寒毛,他就阉了他!
来到千雅湖边,老远就瞧见贾虎在向俯撑于凉亭栏杆边干呕的双双恣意妄为的毛手毛脚。毫不考虑,他疾步往千雅酒楼内窜,一路上接二连三地撞倒了端菜店小二及一些饮酒作乐的客人。
双双对着湖面打了一个嗝,觉得腰上的那只不安分的大手很讨厌。“不要搂我的腰……感觉不舒服……”她真的喝醉了。奇怪,平时的她不太容易喝醉的,怎地今天几杯黄汤下肚就天旋地转,莫非是她安逸的生活过惯了,竟也变得不胜酒力?
哈,好现象,她就快跟平常家的姑娘一样了……“我这样扶着你,头才不会昏。”贾虎肆意地欣赏她醉成粉红色的娇颜,试着将她拉离栏杆,好去使用他订下的客房。
“不行,你触碰到我的身体是必须付出代价的……”她眨了好几次眼,话语都糊成一团了。“听我唱小曲要五十两,喝酒谈心要一百两,摸我的……小手,要付三百两的天价!其他的……的部位不能碰!放开我!”
“好好好,你要钱我多的是,不过……你说喝酒谈心要一百两,摸手要三百两,那‘办事’要多少两呢?”
“办事……”双双想了一下,继而朦胧地露出柔美的笑容。
“不告诉你!那是无价的,我只留给心爱的人。而那人就是赵师父……啊,说人人到,他来了!”
“他来干什么?!喔──”
贾虎正抬头纳闷时,一记急而烈的拳头冷不防地击中他的鼻梁,闷哼一声,他登时倒后落地。一道鼻血缓缓地从他的鼻孔中流出。
“赵恭介你干什么?”贾虎按住鼻子,眼泪直流地向他咆哮。
“我干什么?!打你这个诱拐民女的龌龊官差!”他可不跟他客气。
“你胡说什么?她是自愿随我来的!”
“她随你来,你就能对她上下其手,明目张胆地轻薄她?”赵恭介气愤的指控。
“你无凭无据,凭什么指称我轻薄她?”他还在辩。
赵恭介乍听,凛然一瞪。他明明就亲眼见到他搂双双,他竟还敢睁眼说瞎话!
贾虎颤了一下。“今……今天的事我不跟你计较,我……我原谅你的无知!”眉头皱成一堆,他低咒一句,选择夹着尾巴快快离去。
“赵师父?你也来这里享受风流雅士的恬适生活吗?”双双揉揉迷蒙的双眼,对他动人的一笑。
那张深情得像要滴出水来似的脸孔,令赵恭介失神了,但下一瞬间她突然向后翻去。
“小心!”他惊异地张大眼,伸手欲接住她时,她已然坠入湖中,溅起一片巨大水花。
没有浮起来!
赵恭介立即跳入湖中,直钻湖心。
当他重新破水而出时,那原本直坠而下的娇小身躯,已安稳地侧靠在他温暖结实的怀中。
“双双,你没事吧?”到了浅水处,他赶紧以手掌轻拍她的脸颊,忧心忡忡地问道。
双双吐出一口水,晕晕然的“啊”了一声。“我怎么会在水里,我明明不懂水性的,怎么会跳水游泳呢?”
“不懂水性还敢跟人家到湖边喝酒,你是嫌命太长是不是?”难怪她像块石头,任由湖水吞噬她的身躯,原来是只无能的旱鸭子。
“嘘……别生气。”她宠溺地贴在他耳畔轻哄着,缓缓抱住他,神智迷离地靠近他颈窝中细细地说:“你不喜欢,我以后不来就是了。”
“知道就好。”
“知道,我发誓。”她笑开,放心将身躯倚在他身上。
赵恭介顿时胶着住视线,屏住了呼吸。
现在的她和平时□悍捣蛋的样子判若两人,身子小得仿佛一埋进他的怀中就要融入他的体内,甚至令他质疑这样搂着她会不会令她难受。
想不到她安安静静时,竟如此惹人怜爱……他忘情地看着、想着。
“赵师父,我都道歉了,为什么……你还一直瞪着我?”她曲解了他瞳中的情韵。
“呃……不!我没瞪你。”赵恭介猛然一怔,急忙掩饰地往岸边游去,不敢与她美丽的眸子相遇。在尴尬中赶紧转移思潮告诉自己:别胡天胡地乱想了,现在该决定的是他这个大男人应原谅她了,她行为举止是比较不合常理,但毕竟女孩子嘛,就别那么计较了。
然而,一阵潜意识里的骚动仍稍稍扬起,她无意间的娇弱神采触动了他,一种难以自制的渴求在心激动摇荡。他浑身不对劲,有种不祥的预感,怀疑……
他是否就快要陷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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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醒了吗?”
“一半一半。”
返家的路上,双双由赵恭介背在背上,脸上绽着甜甜的笑容,像只小猴子似的,两手牢牢圈住他的脖子,两腿都靠着他后托的手臂,光着脚丫子在空中晃动。
“那就请你一半能用的脑袋听清楚我的话,以后没有我的允许,禁止你再像今天一样傻呼呼地跟陌生人走。人心险恶,你都几岁的人了,还要别人来教吗,嗯?”浑厚的声音,夹杂着责难在她耳边响起。
他担心她。双双笑逐颜开,娇憨地咬住下唇,拚命把红通通的小脸藏在他背上,不让他看见她那充塞着满满的、满满的喜悦,虽然他本来就看不见,可是她就是想藏。
“你不生我的气了吗?”她细声细气的问。
是的。不过他没说出口,他高傲的自尊心拒绝对这种小事坦然。
“你只要记住从现在起,能离他有多远,就离他有多远。”
“万一我离不了呢?他高大魁梧,硬来的话,我也束手无策。”
赵恭介冷下脸,深锁浓眉。“你的嘴巴是生来干什么的?”
“不要对我吼叫……”她白玉般的小手,微微收紧,脑袋里涨满震耳欲聋的声音,令她难过得快昏过去。“现在脑袋有点不灵光……你吼得太大声,我的头会裂成两半的。”
赵恭介眉头蹙得更紧了,他哪有吼叫,只不过说话口吻冷了点!就为了她的醉酒之苦,他就活该倒楣一路上陪她喵喵叫,一想到这里,他的脾气又回来了。
“赵师父,你觉不觉得最近喝的参茶特别好喝?”话题转了个奇怪的方向。
双双那垂下来的俏脸,令他眉心大拧,靠这么近,连她浓密微翘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荒唐!
“参茶的味道都一样,哪有什么好不好喝的?”
“是吗?那太可惜了,全然没把我的心思表现出来。”
“心思?”她会有什么心思?“我以为我通常只看见你的居心叵测!”
“才没有哩!”她哪那么奸!“你都没瞧见我的努力,知道你不喜欢太烫的参茶,总是一个人捧着它,躲在厨房里,不断地吹凉,太凉了不适当,我又加热,太热了又白费,我就重泡,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直到泡出你习惯的味道,才喜孜孜地送到你面前,这是无悔的爱,才不是意图不轨,我……非常……非常的喜欢你。”
赵恭介的眼中闪过一抹光芒,深幽而冷淡。“老实说,我觉得很困扰,从以前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女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大家只是一味追求婚姻、追求体面的丈夫,谁又曾经真正了解过谁?”肤浅的媒妁之言,肤浅的着迷理由,他看太多、听太多!感情不应只是这些。
“我不一样!”她激动地反驳,声音一出喉咙,她马上痛苦得在他背上蜷成小人球。
“不要对我吼叫,我听得见。”货真价实的小笨蛋!
“我感受过你手心传来令人安心的温暖,知道你的好。在你身边我觉得喜悦、觉得快乐,我绝对不是毫无理由地迷恋,我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不要把她和他过去的女人混为一谈。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为什么?难道是我的身世配不上你吗?还是我的外表不够美丽?”她的失望着急完全显现在脸上,披露了她落寞的心绪。
他应该不知道她的真实身分,再说知道了又如何,青楼姑娘也是人,也有血、有泪,她才不因此妄自菲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