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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双双 page 15 作者:韦伶

  “天啊!老爷!老爷──”

  下人惊恐地冲上前,吓得四肢发软,完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贾虎的身上明明一点伤痕也没有,也没有看见哪个仇家冲过来宰杀他,怎么突然地惨叫摔马,当场撞得不省人事。

  这下子甭说醉颜楼了,连回知州府都有问题了。

  “老爷,你醒醒啊,老爷!”下人冷汗泪如雨下,频频拍打他的脸颊。不行了,没有醒的迹象,得叫人赶紧帮忙扶他上马,回知州府才是,否则要是有什么闪失,他这奴才铁定跟着完蛋。

  “谁好心来帮我扶……咦──我的钱呢?”

  话还没说完,仆人就被空荡荡的右肩吓得哇哇大叫,焦头烂额地四处张望寻找,却仍然没有那装了满袋钱财包袱的踪影。

  膝盖一软,他当场坐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罪有应得。”赵恭介阴怒地瞪视他们一眼,倏然消失在胡同中,肩上多了一袋东西,脚边则留下一截细如针状被折去一半的小树枝。

   

  第十章

  “张公子,久违,久违。”

  “小生是晚辈,叫我施福就行了,许老爷。”

  “好好好,施福,里边请吧。”

  “请。”

  月双双的出阁宴,一如其他三大花魁,在自己雅致的住所──月坊中举行。出阁宴的仪式十分正式,大红灯笼延挂各处,红色地毯,俨如一座出嫁的现成喜堂。

  大厅中临时搭建起一座露台,中央放着一张椅子,无疑的那将会是月双双接受评头论足的地方。越接近公开竞价的重要时刻,为数众多的宾客越是在下面交头接耳,交换彼此的想法和情报。

  “许老爷,原来你也看中月双双,想纳她为妾。”

  矮瘦的白发老翁,露出友善的笑容。“正是,正是,家花看久了,总得出来摘些野花回家,调剂身心嘛。施福,你不也一样吗?”

  “那是当然的。”视线漫游着露台上的摆设,张施福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双双姑娘善解人意,一旦将她迎娶回家后,必然能与我成为一对人人倾慕的神仙眷侣。”

  “好极了,那我们可有得竞争了。”

  “言重了,言……”

  来自于众人夹杂惊呼的噤声,不经意打断了张施福的话。他一抬眼,猛然窒住呼吸,眼前的美人儿,一瞬间迷惑了他的神智,令他忘神得蠕动唇瓣吐出一串含糊不清的低喃。

  印象中的花魁月双双果真绝美清纤,完美得不像真的。

  双双一身红艳金镂,由婢女搀扶着,娉婷地步出内堂。她只是静静坐下,静静等着,任凭盈盈宾客将露台挤得水泄不通。

  “底价两万两!想把咱们醉颜楼花魁之一的月双双娶回家的各位爷,请你们热烈出价!她,就坐在这里等你们把她娶回家!”艳娘高喊着。

  “四万两!”挤在最前头的男子一声吆喝下,出阁价一口气往上飙了一倍。“这么美的姑娘光是带回家用看的,也觉得分外赏心悦目!”

  “用看的?这家伙有毛病。”张施福嗤之以鼻。“五万两。”

  “五万七千两!”又有人喊。

  “七万两。”许老爷也举手了。

  “哎呀,许老爷出七万两,这是今天到目前为止的最高价!真不愧是江南一带的大地主。诸位,有没有更高的?”

  张施福怔然瞪着老头子。跟我作对?“七万五千两。”他再加。

  “八……”

  “二十万两!”清瘦紫袍的身形跨进门槛的刹那,扬声便喊出天价,在场人顿时瞠目结舌,掀起了一阵骚动。

  白皓风度翩翩地进门,目光逡巡着露台上的月双双,他依稀记得她倚在他怀中的娇艳模样,如此一位令人魂牵梦系的女人,他能放过她吗?

  “二十万两了!二十万两了!各位有没有更高的?再不出价,月小姐可要被白公子带回家了!”节节攀升的价码,围在四周的打手兴奋不已,替主子高兴起来。

  随着打手哄抬气氛的叫价声,双双内心的绝望一层层地加深,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缓缓握紧,揪绉了一片优美的裙摆。

  一阵心酸,变成无言的水痕,淌落在她的手背上。

  连续两个晚上,她都怀着一线希望,以为恭介会突然出现在月坊的台阶前,告诉她,他来接她回家,然后当他发现她的脚不能走长路,就会像以前一样背着她,散步在幽静的林间。一面对她说教,一面却又若有似无地关心着她。

  然而现在,没有,什么都没有,听不见他的声音,感受不到他的视线,看不见他的人,他没来,真的没来……

  “恭介!”在一声近似痛彻心扉的呻吟后,她泣不成声,失去控制的泪水迅速爬满脸庞。

  她的哭泣引来大伙儿一阵揣测及质疑。艳娘见情况失控,马上岔开注意力,自圆其道地说:“双双是太高兴了,想不到有人如此喜爱她,愿意洒下几十万两来买她。各位,你们要不要出价,不出价的,我数三声之后,月小姐就确定是白公子的新娘子!”

  “施福,你不是很喜欢她吗,怎不出价了?”

  张施福一脸沮丧,欲哭无泪地说:“虽然我对月双双一片疑心,爱她爱到深处无怨尤,可是二十万两,你叫我怎么出价?”

  “开始数喽──一!二!”

  “不用数了!月双双我赵恭介要了!”

  群众忽而转头,注视大门处的陌生男子。双双循着大家的目光望去,在她已完全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赵恭介出现了。

  她大气喘都不敢喘一下,心脏狂跳不已,脸上的泪水顿时更加狂泄而下,他……

  赵恭介凛然走到露台前,将一袋装了银两及银票的包袱扔给打手。

  “这里是二十五万两,拿去给你们老板娘当棺材本。”他道,强悍的气势令醉颜楼的打手们不觉瑟缩。“另外,这里还有五万两,替月双双身边的丫鬟赎身。”他指指木薰。

  木薰不自觉的呆了,眼睛直瞪着赵恭介,她无法确信这顽固的大石头会及时出现,不仅买下月小姐,连带的还替她赎身?是她误解他的为人了吗?

  “恭介……恭介……”

  在木薰的视线仍在他的脸上徘徊时,双双已撑起颤抖的双脚、步伐不稳地穿越人群,缓缓走向他。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我就知道。”她整个人跌进了他的怀中,含着泪光热切地拥紧他,她甚至连呼吸都屏着气,完全不敢稍有动作,深怕这一切只是幻影一场,她一动就全部消失。

  赵恭介的眼神一暗,眼瞳中没有过多的柔情与热情。

  “她们最初进醉颜楼时的卖身契在哪里?”他迳自寒霜地盯着艳娘问。

  “这里,卖身契在这里。”艳娘惊慑于他的冷绝,只有乖乖交出。

  赵恭介伸手接受。“你去收拾东西,我先带双双走。”他对木薰说着。旋身拉着双双扬长而去,头也不回。

  也许是快乐填满她的心房,不论如何,双双明媚的眼眸中流露出的尽是欣喜之情,她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跟他走,她真的好高兴他能紧紧握住自己的掌心将她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她仰起螓首,深情地看着她熟悉的背影──她的世界里就剩他一人。

  她爱这个男性,真的好爱……她浅浅漾开带泪的花颜。

  然而,正当她的笑颜还来不及收拾时,以大掌有力牵着她才走出醉颜楼,背对着月光站在拱桥上的赵恭介,会残忍到以一句话就轻易粉碎她的梦。

  喜悦离她而去。

  她错愕地收回水嫩柔荑。他的话,撕扯着她的心。“你……说什么?”

  整片芳草在冷风中乍起乍歇中,弥漫着叶瓣飞絮。

  风停了,周围的花朵终于凋落散尽。

  赵恭介转身深深凝视着她,不失柔声地重复他的话。“把我忘了。”

  “我真的……如此不堪,让你一定非舍弃我不可?”她勉强压抑着揪心的痛楚,以颤抖的声音问道。

  “我的心,包容不下一位惯于与男子同席而坐的名妓。”他沉郁地说。

  其实,真正令他梗心挂怀的是她与白皓之间的暧昧之情。

  并非他对她的出身何其苛求;亦非他对她恩断情绝,而是男性的妒嫉心强烈到让他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

  双双以痛苦的眼神凝视着他严肃的神情。“你为什么还要来?既摆脱不了醉颜楼在我身上的烙印,让我随它自生自灭,不是更简单?”

  “我无法坐视不管。”赵恭介伸出大掌,顺平她耳畔吹乱的发丝,为她撩拨到耳后。“毕竟,我们曾经真的交心过。”

  一如他曾经说过的话,他是一个平凡的男性,只想成为自己心爱女人的男人,完完全全拥有她,谁也不许多看她一眼,谁也不许碰她一下。

  “不要碰我!”

  双双火速躲开他残酷的温柔。对她来说,他的手就像把强劲的火,注入无情的火苗,灼伤了她的心。

  “记得你曾说过什么吗?”她很小心、很小心、很小心地吞下眼泪,轻声细语地问着。“你答应我要包容我一辈子,不会让我心痛。而现在,你却拿着无形的斧头将我的心砍得支离破碎,我一身的鲜血淋漓,你却彬彬有礼地告诉我你曾经爱过我,你可真有风度啊!”

  “双双……”

  “不要!”他才微微抬手要扶住她怯懦的肩头,她立刻缩起身子,退闪一步。“我的身子肮脏,会弄脏你尊贵的手”

  “别这样。”看着她低垂的视线,他可以感觉到她灵魂深处的退缩。他的心,在绞痛,一点一滴。

  “你的冷言冷语,不就是要我离你离得远远吗?好,我走。我不会去靠近你了,不会去哀求你的信任了,不会去哀求你的谅解了。”

  “双双,你冷静一点。”赵恭介的每一根神经都可以感受到她的远去、她的萧瑟无望。

  她苦笑了一下,晶莹的泪水直往下坠。“我很冷静,冷静到明白如何去恨你这个负心人。赵恭介,不是只有你懂得心灰意冷,不是只有你懂得悲愤、懂得憎恶,我也懂。多谢你的紧闭心门,让捧着执着誓言到你面前的我,摔得粉身碎骨,摔得头破血流,我恨你,赵恭介。”

  一切都是他要的,她给他,如他所愿。

  就这样,她默默地走开,消失在一步一步拉远的距离中,拖了一地的血脚印。

  她的淡然平静、乖巧柔顺震慑住了赵恭介。他无神地抬手,在她转过身子的刹那,他放不开眼前走掉的颓丧身影。

  一个冒失鬼猛然撞了他一下,震回他的神智,逼他往旁边让开一大段距离。

  从醉颜楼买醉出来的张施福,整个人醉得东倒西歪,撑着半个身子悬在桥栏外,对着桥下的荷花池反胃呕吐。

  “不会喝就不要喝那么多嘛。”许老爷皱起眉头,一边数落他,一边拍他的背。“好点没有?”

  “怎么会好呢?月双双被人买走了。”他烂醉如泥挥开友人的手,身子索性挂躺在桥栏上。

  “我知道你痛,反正你家老婆好几个,回去找她们安慰你就是了,别在这里发疯,难看啊!”

  “我管他什么难看不难看……呃!”他打了个酒嗝,头脑昏昏地转了转眼珠子“奇怪,今天的月亮怎么有两个?”

  “你喝醉了啦!”许老爷没好气的说,搀扶他勉勉强强站定,才要拉开步伐,横在张施福掖下的手臂一把被他烦躁地推开。

  “我没有醉,不要扶我!”他不领情,紧紧挨向栏杆。“我要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干杯──”

  “那是莲花池!不能跳!”许老爷惊恐大叫。

  “那我要跟莲花妹妹睡觉。”张施福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向池中跳。

  冰冷的水一灌进张施福的鼻中,立刻呛醒他。“救……救命!我不会游泳!救命──”

  “施福!施福!出事了!快来救人哪!施福落水了!来人哪!”许老爷失声大喊,扶住栏杆着急得手足无措。“他不会游泳,出人命啦!施福──”

  注视着桥下的白疑醉鬼,赵恭介无奈地撩起袍摆,才计划要采取行动跳入池中救人,岂料他的右脚才抬踏在栏杆上时,已有人强先跳下莲花池。

  “赵师父!我救你!”

  双双噙着泪,就这样一马当先跳向池塘的中心,却忘了它的水深足以淹死她这只旱鸭子。

  “赵……赵师父……你不要动……”

  她以载浮载沉的身子,滑动乱无章法的四肢,朝池中移去。

  桥上的赵恭介惊愕地瞠大眼,一瞬不瞬看着她的努力,一时无法反应。

  赵师父?难道她把施福听成师父?!

  她以为那人是他?所以她不顾一切地纵入水中救人?!即使她不会游泳?

  这份觉悟震撼他的心弦,他察觉心里的某块角落被融化了。

  “撑着点!恭──介──”她以冰冷的手指拨掉眼皮上的水滴,又喝了一口水。

  “救我!快!我不会游泳!”张施福仓卒地拍水,躯干一直在下沉。

  “我来救你!没事……”她用尽所有力气向前挣扎地移动,竭力要靠近那人,池水突然流进口中,呛得她没命似地猛咳嗽。

  忽然被巨大的水中藻类缠住了她的脚踝,把她拉入水中。

  “啊──”

  “双双!”

  赵恭介立即跳入水中,扯断她脚上的水藻,以手臂捆住了她的腰,带她破出水面,救起她的同时,他马上伸出另一只手揪住张施福的领子,一起把他拉上岸。

  “施福!施福!你没事吧?”

  许老爷急忙冲过来检视好友的状况,担心不已地替他顺气拍背。

  双双只看见一张不太有印象的脸孔,她以手掌拭起额头上的冷汗,感觉到寒意直侵入她的皮肤。“不是赵‘师父’,是我弄错了。”她难过地注意到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她冰冷的唇瓣突然逸出一声可笑的感叹,落寞地起身。她实在太傻,傻到无法贯彻她报复性的宣誓,前一刻说要恨他,下一刻马上为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她是不是很没志气?

  她泪眼婆娑,来不及拭去的泪珠滴到了地上。

  赵恭介深深瞅着眼前的泪人儿,凝视她那张憔悴的小脸,他的心已完全向她降伏而去,萦回于他的心灵上的空虚感霎那间消散,他是爱着她的,可是他内心的骄傲还未折服。

  一句释怀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他霍然转身疾走而去,一句话都没说。

  恭介……

   

   ★  ★  ★

   

  西郊?破庙

  自从离开醉颜楼后,双双就躲进一间破庙里不停的哭泣,那是种无法控制的掉泪,太多的悲哀、折磨、伤痛的情绪一涌而上,交融在她的心头,教她伤心欲绝,几乎连抽噎的力气都没有。

  “赵恭介,我恨你,我恨你……”她把头枕在交叠于膝盖上的双臂,哽咽地骂道。

  那个曾经与她交心的赵恭介已经完全消逝,留给她的是仿佛他们从不曾爱过的背影,冷如冰霜的态度、冷如冰霜的眼眸、冷如冰霜的的语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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