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进行。”
“知道了。”
两人快速地爬下屋檐,往另一条长胡同奔去,直到尽头才由阴影处拉出两匹马,翻身坐上马匹。
“走!”
两人急踢马腹,奔人黑夜。
* * *
马儿的鼻孔喷着气,尾巴在后头急荡,十万火急的士兵,不顾可能会惊吓到过路的行人,迅速飞快骑过街坊,赶至勒郡王府。
抵达时,士兵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守门的仆役后便冲进屋内,疾速行于回廊,直到到达善褚的书房门口,才单膝跪地大喊:
“禀报大人,敌方已经有所行动!”
善褚头也不抬一下,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笔锋下的劲字,冷静地问:“情况如何?”
“属下连日埋伏监视,从他们交谈的内容已经确定那些人正是大人追捕脱逃的海寇余党。此外,他们的动作不断,正不停将米粮饮水运往船上,研判今晚他们便会顺着河路出海。”
“人呢?全上船了吗?”善褚神情与语气皆平和。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分成数批将米粮带上船,然后便未再下船。”
善褚的目光由笔锋移开,落至士兵的脸庞,问道“我要你们准备的东西是否已安置妥当?”
士兵闻言,恭敬道:“四面埋伏,就等大人一声令下。”
善褚搁下毛笔,字句铿锵有力地说:“上次的追捕行动,这群愚昧的人可以为了掩护云燕子,公然与官兵起冲突。这次,无论是侥幸逃过一劫的余党或是云燕子,我都要他们无所遁形。出发!”
“是!”
士兵大声回应,立即随他扬长而去,压根儿没想到他们要追捕的对象是故意当着他们的面将粮食运送上船的,其实背地里已由船身另一侧偷偷下船,隐身水中再游上岸。
官府锁定的那艘船——不过是条空船!
* * *
马蹄重击地面,发出凌乱脚步声,由勒郡王府出发的阵仗,在黑色夜幕之下移动。
驰过无数条街道,横跨几片田地,当他们扬起最后一片尘土,放眼望去已是船只停靠的浅滩。
船只已经微离岸边,但尚未完全驶离,这都要归功于善褚的手下已将场面控制住,竖起三座杀伤力强大的火炮对准船身——一旦他们轻举妄动,便要将他们炸得支离破碎!
“大人!”
善褚抬手示意自己的手下免礼,微踢马腹,策动马儿往前几步,继而高声吆喝——
“天还没亮,这么急着出船,不怕发生船难吗?”
回应他的,除了船舱内摇晃不定的灯火外,便是偶尔传出的啜泣声。
“出来吧,合作点,我还可以网开一面,替你们留具全尸!”
他静候牛晌,依然不见任何人影走出船舱,因此惹恼了他。“你们既然如此不识好歹,也休怪我心狠手辣,纵使没有发生船难,今天我也要你们一个个去见阎王爷!”
他随即下马走向一座火炮,抢过手下握着的火把,毫不迟疑地欲点燃引线。
“火下饶人!”
千钧一发之际,南募及时赶到,他以云燕子的模样出现,纵身一跃,落立于地。
“现在好了,我要捉的人全到齐了。看剑!”
善褚瞪视蒙面客,话未说完,倏地扔开火把抽剑击去。他这一剑出得又快又狠,南募侧身闪避,出剑抵挡,两剑相交,登时进出一阵火花,再猛击一剑,才打得善褚退让数步。
南募赞佩地道:“剑法越来越了得,应该花了你不少心血。”
“少废话!”善褚恶道,突地拔足前进,用尽全力猛攻,两人霎时刀来剑去,火花不断。
善褚出招尤其狠,剑剑致命,毫不手软,两剑交击之下,他忽而反手打出一掌,云燕子闪避不及,结结实实吃了他一掌,连退数步。
“怎么了,云燕子嚣张不起来了吗?”他喝道。“那就俯首认罪!”
他目光犀利地扫向云燕子,兵刃适时劈下。
南募灵活闪过,乘机道:“放过船上的人,他们早已不是当年为非作歹的海寇,杀了他们,除了造孽,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善褚满脸狠毒的神情。“因为他们,你跟我的仇结大了,你越要救人,我越要他们死无葬生之地!”
铿锵一声,他重重挡开云燕子的剑招,退至阵仗中。眯起双眼,接过士兵的火把点燃引线。
“不——”
南募大叫,叫声随风散去,突然之间,轰然一声巨响,叫声被掩过,火炮击中船尾,炸出一个大洞,引发熊熊大火。
火势来得又猛又急,浓重的黑烟一下子直窜云霄。
南募愤怒咆哮。“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普通老百姓,你如何下得了手?你知不知道船上有多少妇孺?你要追捕的是海贼、海寇,他们何罪之有?”
“担心他们之前,先担心你自己。”
南募瞠目,微怔地望着他。
善褚笑得分外阴寒,刻意放慢速度,一字一句地道:“除了将他们赶尽杀绝,你们袭简亲王府我也不放过。”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会不懂吗?云燕……不、不对,我该叫你一声‘南募大人’!”善楮将火把奶给手下。“把整条船炸沉。”
“是!”
准备好火炮后立即点燃引线,突地,射出的火炮引发轰天巨响,强大的震撼力瞬间几乎震碎所有人的耳膜。
“快逃!”
南募朝船竭力发出一声怒喊,紧接着的却是一幕幕残酷的摧毁景象,连发大炮几乎将整条船解体,火药燃起凶猛大火,攀住一切能烧毁的东西,放肆吞噬。
船身表面一阵强烈震荡,内部逐渐断裂的梁木亦不时发出粗重响声,压毁一篓篓米食干粮,并且致使关在木箱中的猪只发出哭嚎声。
尖锐的哭嚎声随风吹上岸,岸边的人侧耳倾听,隐约听得见那凄厉异常、极似人声的哭啸哀嚎。
南募见状,朝船只拔足奔跃而去。
善褚冷喝:“看你能救几个!”
他举起火把再度点燃火炮的引线,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南募双腿落船之际,火炮赫然炸上船。
南募心中一凉——
“轰——”
爆炸声随即响彻云霄,整条船赫然解体,陷入一片火海,这下,无论是死前挣扎的海寇,抑或侠义心肠的云燕子,全都幻化为河面上扭曲的火影。
“到袭简亲王府!”
善楮一喝令,半数的人马便随他驾马而去。
* * *
袭简亲王府
夜已经深了,老福晋今晚的心绪莫名不安,在床上连躺数个时辰,却始终无法人眠,索性起来走走。
侍女扶着她到扶手椅坐,并为她在肩上搭了件袍子保暖。“老福晋有心事吗?否则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呢?”
老福晋伸出手,揉着自己的眼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傍晚起,眼皮就跳个不停,直到现在心绪仍然无法安定下来。”
“会不会是天气凉了,身体一时间无法适应?”老人家尤其有这种问题。“我看明天交代下去,让庖丁为您炖些补品吧!”
“也好,你明天就去交代庖丁。”
侍女乖巧地点头。“没问题。”
“对了,咱们派人找宝穆也有一阵子了,有没有听说查到什么消息?还有我让南募去抓云燕子,有没有进展?”
老福晋突然挂念起流浪在外的孙女,唯恐心头的那份不安就是来自于她的不祥征兆。
“今天傍晚奴婢特地去问了老爷,但老爷说仍然没有宝穆格格的消息,派出去找格格的人仍持续不分昼夜的寻找。至于南募少爷那边,他似乎在忙着什么事,丫鬟不敢叨扰他,所以不清楚他那边的进展。”
“最近朝廷的事情或许真的太多,熟识的京官没一个不忙碌的。”
老福晋的话才刚说完,们外突然传来仆役慌慌张张的跑步声,没一晌,他已经在门外大叫——
“老福晋,大事不好了,善褚大人带兵把亲王府包围住,主子们现在全在正厅。”
得到仆役的禀报,老福晋立即着衣移往正厅,原先心中的不安登时转变为强烈的震颤。
不到片刻,她跨进正厅,首先见到的便是善褚挑明——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严厉面孑L。
至于袭简亲王府的人,已然全聚集在厅内。
“你们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老福晋问。
“我们也搞不清楚状况,从院落到正厅,见到的已经是这种充满敌意的排场。”
一屋子的女人哇哇叫,心想老福晋没到府外看,要是她看见府外全被威势逼人的官兵包围了,一定会气到站都站不稳。毕竟,袭简亲王府是贵胄,被这般对待,俨然不将亲王府放在眼底。
书大人极力保持冷静,向母亲解释道:“善褚大人说是来捉拿钦犯的。”
“钦犯?到袭简亲王府捉拿钦犯?!”老福晋心头一震,旋即不满地转向善褚。“善褚大人,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你要捉拿什么钦犯?谁又是你要捉拿的钦犯?”
“南募。”善褚以严正的口吻回答,有恃无恐,态度煞是傲慢。“晚辈所要捉拿的人正是南募。”
“南募?!”
老福晋吃惊的往儿子望去,晴天霹雳的打击险些让她无法承受。
“岂有此理!”在老福晋有所反应前,家眷们已经一个个争先发难。“你说的到底是哪门子的鬼话?!”
“南募好歹也是侍卫内大臣,岂会是你所要捉拿的钦犯?”
“要捉拿钦犯到街上去捉拿,跑来袭简亲王府撒野算什么?!”
书大人压下众人的不满,面色沉重的问:“善褚大人,请你把话说清楚。”
善褚板着脸孔,不带一丝感情地回道:“我怀疑他就是云燕子。”
“云燕子……”老福晋惊骇得几乎无法呼吸,想到宝穆当初被绑走的情形,突地大发雷霆——
“善褚大人,我们家的宝穆就是被那贼人绑走,至今仍然下落不明!现在你却说南募就是那贼人,我的孙子绑走我的孙女,如此荒诞不经的话,你如何说得出口?”
况且,当初和他一起追云燕子的,就是南募!
“善褚大人,我们袭简亲王府纵然与你们勒郡王府有许许多多的新仇旧恨,但不至于诬蔑你们勒郡王府任何人,今天你的举动是否已经太过分?”最后,老福晋怒气冲冲地质问他。
“是不是诬蔑,让南募自己说。”善褚拧着眉宇,目中无人地道。“不过我想他是有口难言了,毕竟……他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
众人乍闻他的话,莫不瞠大双眼惊骇不已。“你说他炸得粉身碎骨是什么意思?你害死他了是不是?”
咆哮突然转为丧失理智的控诉声浪。
善褚不以为意地径自说道:“今晚我奉命铲除一群由明后裔组成的海寇,然而过程中擦抢走火将海寇的船只炸了,他为了救船上的人,不顾安危冲上船,火药爆炸,他来不及逃出,现在恐怕已经尸骨无存了。”
众人周身的血液霎时冻结,老福晋脸色一片惨白,无力地跌坐椅中。
善褚继续道:“我来,只是为了证实南募就是云燕子!袭简王府的家眷皆在场,独缺南募一人,我想答案已经很清楚。”
老福晋一声哽咽,正欲放声大哭之际,南募的贴身小侍忽然蹦跳出来,小心翼翼地禀告道:“老福晋,您先别哭,事、事情是这样的,南募少爷的的确确不在正厅,也不在他的院落,不过我知道南寡少爷绝对不是善褚大人口中被炸得尸骨无存的云燕子!”
善褚神情诧异。
众人登时止住悲伤,紧紧凝视着他逼问:“你如何肯定他不是云燕子,快把话说清楚!”
“是啊,你快点说!”
“说呀!”
“少爷他……他去宋府幽会玉桐格格,现在人应该就在宋府舒服快活,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到宋府查证,不过千万别告诉少爷是我说的,他会抽烂我的嘴巴!”
所有人催成一团,逼得小侍泄密唯是。
* * *
宋府
玉桐的心绪一片混乱,不时走到窗边眺望屋外,南募说只要事情进行得顺利,最后他一定来向她告知。但她已经足足等了一整个晚上,却不见人影,让她不禁担忧南募的安危,以及明后裔的那些人是否顺利脱身。
她再一次深深吸气,试图让情绪平静。
就在这时候,她身后传来莫名吐息声,她一惊,立即转身望去,没想到居然发现南募安适地站在她身后,若非他那身风尘仆仆的衣着及轻微凌乱的气息,她会以为他一直都在房内。
她好奇的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跳进来。”他瞄了一眼房间另一边的窗户。
原来她守错方向了。“一切都好吧?事情进行得顺不顺利,有没有露出破绽,善褚有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你……没事吧?”
连珠炮似的口吻,直到最后一个问题,才缓慢下来,显示她尤其为他胆战心惊。
南募细细欣赏她瞳子里的关心,感动不已。
王桐专注的迎视他的眼眸。“有没有受伤?”
“有……”忽然间,他一副痛苦万分的神情,口里发出呻吟。“我的胸口……”
她看着他,霎时也跟着惊恐起来,双唇不停发抖地问:“伤在胸口?在哪里?在哪里?快让我看看!”
她急切的说着,但他猛一收手,淬不及防搂住她,腻在她耳边呢喃道:“不过像这样抱着你,就不药而愈,不痛了。”
这下才弄清楚他在装病,她瞪着他,娇嗔地骂道:“人家担心得要命,你还嬉笑怒骂捉弄人!”
“别生气,逗你玩的。”他浅浅笑道,疼惜地安抚。“托福,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云燕子最后也成功‘诈死’。”
玉桐问:“你的目的不是为了让那群明后裔诈死吗?为何还要特地在善褚面前演戏,让云燕子也一起死掉呢?”
“善褚已经开始怀疑我,为避免节外生枝,让云燕子从此消失是最好的办法。”
“如此传奇性的人物,你……你让他就这样消失,不觉得可惜吗?”她猫哭耗子假慈悲的问。
一肚子鬼胎,南募可一眼看透。他毫不在乎地道:“云燕子本来就是为帮助那些可怜人而出现,现在他们全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云燕子就此消失,也没什么不好。至于你和宝穆搞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想办法。”
照常理研判,云燕子一死,宝穆应该就会现身;但依他对宝穆的了解,她不可能甘心就这样露面。于是,宝穆与云燕子是一对恋人的说法,马上露出破绽。
届时,袭简亲王府的人拿她问起时,看她怎么答!
玉桐眉头蹙紧,不禁生气。“什么烂摊子,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好。不晓得我在说什么,有你的。”他笑。“我要你事先准备的热水,准备得怎么样?”
“在屏风后。为什么要热水?还一定要在我家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