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我想妳。」他突然轻喃,声音低得近似沙哑。
更亲昵的气氛让她克制不住脸上痴傻的甜笑与眼里浓烈的思念。「我也是,好想好想。」
她不知道原来思念是可以如影随形的。早晨,她想着,他在何处醒来,谁唤醒他?日午,她想着,他是否照顾好自己,三餐正常?夜里,她望着星空仍想,他那儿的星月和她这里的,是一样的吗?
许是这份相思早在三年前便已侵入她神髓,逐步攻城掠地,才会在一旦察觉后,竟深刻得如此蚀骨。
「你何时回来?」她真的好想见他。
「明天的飞机,后天到台湾。」
对她而言,这无疑是最动人的天籁。
「几点?我去机场接你!」她抑不住兴奋,一心缩短分离的时间。
「别忙,还不确定时间呢!我答应妳,一下机马上去找妳。」他安抚道。
「嗯。」也好,「喔!对了,咱们把基本资料填一填吧!」她想起平泽恩的交代,脱口说出疑问。
电话那头顿了两秒钟。「妳在跟外星人说话?」
对啊!她这样的说法外星人才听得懂。
她笑着解释,「有人担心我不够了解你,提醒我一定得把你摸熟才行。」
「我以为妳早已经把我摸熟了。」他带着笑意轻喃,低低的嗓音像丝缎滑过她敏感的肌肤。
「才不,你肯定还有什么是我不清楚的。」她刻意忽略他话里的暗示,不让他有机会逃避这话题。
「小姐,我有没有二十一公分妳应该很清楚。」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口吻里除了调侃,还有满满的骄傲。
去!谁跟他谈这个。再说,每一次,她都被他撩弄得脑浆糊成一团,除了在他怀中不住喘息低泣外,哪有空研究他的尺寸……
噢!她拍拍发烫的脸颊,挥去脑中被他勾起的绮想。
「喂!你这是在敷衍我吗?」她用凶巴巴的口气掩饰羞赧。
「岂敢。」他低笑,「说吧,妳想知道什么?」
「嗯……」老实说,她也不知道她想知道什么,就从平泽恩的问题开始吧。「你的职业?你的成长过程?有没有什么挫折或影响你一生的事件发生?家里有哪些人?仙乡何处?你有几个知心好友?是谁?你对自己……」
「嘿!停一停好吗?」他打断她似乎无止境的问题。「我得先提醒妳,妳想知道的这些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妳准备造三天都拿着手机度日吗?」
当然不!她宁可他早早跳上飞机,早早回到她身边。
「不要!不要!你还是早点回来得好。」
「这样吧,妳先拟好履历表,回去后,我随妳拷打。」
「真的?」她就知道他一定不会隐瞒她。
「对,皮鞭、蜡烛,随便妳。」
满脑子桃色思想的大色狼!翩飞又好气又好笑。
「需不需要吊带袜、高衩裤当配料?」她甜甜的问。
「如果有,当然最好。」他也不跟她客气。
「没问题,告诉我你需要的尺码。」她设下陷阱等他跳。
「以妳舒适为主。」可惜他没上当。
「别傻了,阳先生,那些东西是为你准备的,应该以你合用为主。」
「相信我,那些东西穿戴在妳身上绝对比较好看又好用,阳太太。」
噢!她又被他吃了一记豆腐,真可恶!
然后,他们又闲扯一堆有的没的风花雪月,才依依难舍的挂上电话。
情人之间的对话原来真的很没营养,数十分钟的时间里,真正的重点可能只有一、两句,其余都是闲话。今天过得好吗?爱不爱我?想不想我?太阳很暖、清风凉爽等等。
她以为她不至于如此愚蠢的,但她终于理解,这些无意义的言语其实只在传达一个讯息--不舍。
因为想多听一会儿他的声音,舍不得太早断线,所以宁可谈些无关紧要的,来延长彼此的牵系。
一切只因为放不下!
车行进入台北市区,速度渐渐缓下,她顺着车潮时行时止,不懊不恼,也不急躁,这对平时爱开快车的她,实属难得。
驶出市区后,车子在工业区宽广的道路上拐几个弯,到达维亚厂区,很快找到专属停车位后,停车,走向办公大楼。
「好啦,究竟何事把我十万火急的召来?」她直直闯进平泽恩的办公室,没通报、没敲门,当然门外的秘书也早习以为常。
平泽恩从公文堆里抬首。
她柳眉倒竖,杏眼闪着薄怒,双臂环胸,看似凶悍,但眼尾唇角却泄漏着掩抑不去的媚态。
好脾气的平泽恩摊着双手,笑道:「老板希望员工尽快结束假期,早日上工贡献心力,这样有错?」
「少来了,我的工作根本没有急迫性,以前还曾连休过一个月,也不见你有任何意见,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她才不信他会为了这么简单的理由召她回来。「别浪费我的时间了,有话直说。」
平泽恩轻轻叹息,敛去笑意,从抽屉拿出一卷录像带和一个牛皮纸袋,示意她到一旁的沙发坐下。
「两天前,厂里发现有遭人闯入的迹象,虽然没有损失,但为求慎重,我们将所有监视录像带调出检查,发现这一段画面。」他将录像带放入放影机后,转身对翩飞解释,语气严肃而谨慎。「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我希望妳先保持镇定,可以吗?」直到获得翩飞的首肯,他才按下播放键。
平泽恩凝重的态度微微引发翩飞的不安,她深吸一口气,缓和情绪后,专注的看着电视屏幕里播放的画面。
她认出画面里是工厂中某个角落的走廊,屏幕边角显示的日期确实是两天前,时间则是凌晨一点。
维亚并非三班制二十四小时运作,因此那时间工厂里理应空无一人,而画面一开始也确实如此,静止的画面除偶有跳动外,并无任何改变。约莫过了两分钟后,画面出现一道人影,背对着镜头从左下角慢慢移向右上。
那熟悉的背影、身形蓦地让翩飞的心跳一顿。她捂着唇,深深吸气,并在心中暗暗祈求,不是他、不会是他。
上帝捂住了耳朵,不愿听见她的祈求。
屏幕中的人即将走出画面前,突然回身。她清楚看见他的脸。
阳格!
这代表什么?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不可能的。他这阵子人在美国,明天才会回来。」这是她回过神后第一时间的反应。
平泽恩定定的看着她刷白的脸,许久之后仍决定对她吐实,「我知道他是妳的男友,做妳可能会不舒服,但很抱歉,我调查了他。」他拿出牛皮纸袋内的资料,上头是阳格的出入境纪录。「他确实在十多天前离开台湾,但五天前他已回来。」
这颗强烈炸弹轰得翩飞一阵昏眩,心脏像被利爪猛然揪扯住般疼痛。
这是否意味着……他的欺骗?
「不会的,不会的……」她摇着头,不停喃喃自语,或是否认平泽恩的调查,却更像在说服自己。
平泽恩拿出另一份资料,继续说道:「这份是关于他职业的调查。他在两年前辞去联邦调查局的工作,自行开业成立侦探社,除了接受一般民众委托外,也时常协助警方或联邦调查局办案,在美国侦信界颇有名气。虽然不知道他这次来台湾是为了何事,但从与他接触的人来看,恐怕不是一件小事。」
老天!他说过,他为她而来,竟然……也是欺骗吗?
翩飞闭起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极力平抚自己慌乱的情绪,她必须冷静、冷静,她不要一点点小小的误会造成一辈子的遗憾,她要冷静。
「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妳。」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平泽恩心里也不好受。
翩飞缓缓睁开眼,原有的慌乱已被抹去。「说吧。」她要知道所有。
确定翩飞承受得住,平泽恩才缓缓开口,「他这次回美国,还特地跑了一趟费城,找上了金恩教授,」金恩教授就是她硕士论文的指导教授。「和他谈了一些关于妳的论文研究及交友状况。」
这没什么对不对?也许他只是为了更了解她顺道跑趟费城,和她的指导教授聊聊她而已,她安慰着自己。
「我不知道这意味什么,但我认为妳真的该找他问清楚。」
当然,她一定会问的,他们约定好了,只要等他回国……不对,他不在美国……那么,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她涩涩开口。
平泽恩伸出手,递给她一张纸片。「这是他在台湾的落脚处,也许妳可以去看看。」
翩飞抖着手接过纸片。
去?不去?
她要去!她要知道所有真相!
她紧紧护住慌乱的心,维持着平稳的脚步,缓缓走出办公室,步向座车。
「需不需要我陪妳?」平泽恩不放心的追出来。
翩飞摇头,她要自己找答案!
看着她坚决的表情,平泽恩只能交代一句,「凡事小心。」
引擎声呼啸着,翩飞深呼吸后,放开煞车,红色小车滑出维亚。
平泽恩目送翩飞离去,直到红色小车走出视线,他才缓缓的将目光调向一直守在维亚对面的白色福特汽车。
车内,丹尼?布朗,紧闭着双眼,昏睡不醒。
第八章
有人。
阳格旋开临时住处的大门,立即敏锐的察觉到屋内不同以往的波动。
他轻轻关上门,不发出任何声响。全身绷紧的肌肉呈警戒状态,用他敏锐的感官观察屋内动静,并小心的走进屋内。
转过玄关后,他看见一幅他从未曾预想到的画面。
挑高客厅中,一整墙的落地窗帘被完全拉开,充足的日照,让以极简为设计主调的厅堂显得更舒适、更居家。隐藏式音响在屋内流泄一串轻快的琴声,空气中更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
他深爱的女人斜躺在乳白色沙发上,深色套装在乳白色的映衬下,勾画一道优美的弧线,纤白素手撑着额,正轻松的翻阅搁在身前的时代杂志。
舒适中带着宁馨,平和中带着静谧,彷佛她正是屋子的主人,彷佛她早习惯就这么等着他回来,这画面深深击打着他的心,让他感动莫名,久久无法自己,却也该死的令他头皮发痳。
他不曾对她透露他在台湾的临时居所,但她却出现在此。而他,这个应该仍远在美国的人,竟也出现在此。
他不着痕迹的叹口气,心中揣想着,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回来了?」翩飞轻轻开口,目光仍放在杂志上,没移转过。「累吗?」
她语调平和,不疾不缓,也没有太大的起伏,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阳格暗自心惊。她表现得越寻常,心中的怒气越大,他领教过了。
他定在原处,面对怪奇如许的气氛,一向沉稳的他,竟也有一刻怔忡。
发现他毫无反应,翩飞抬头看他。「怎么了?过来坐。」她招呼着,表情柔和,但双眼中闪动的光芒却亮得异常。
她平静的表现让阳格开始担忧,彷佛她将永远离开他似的。他迈开步伐,健臂一揽,直接将她从沙发上捞起,置于自己怀中。
「发生什么事了?」他捧住她的脸,谨慎的问。
她将脸埋入他舒适的胸壑,聆听他深沉有力的心跳。「那要问你啊,你在美国都忙些什么?」
阳格语塞,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对于她究竟知道多少,他完全无法掌握,因此他根本不知如何启口。
他将她紧拥在怀中,感觉她身躯微微颤动,却无力抚平。
「告诉我,」她从他怀中轻声问。「金恩博士好吗?」
他微感讶异的瞇起眼。原来,她连他去见过她的指导教授的事都知道了。
「再告诉我,」她抬头,他清楚瞧见她眼中燃烧的烽烽火光亮得吓人。「你是对我的交友状况有兴趣,还是对我的论文有兴趣?然后,再请你告诉我,」她一个字一个字清楚控诉,「你是对我的人有兴趣,还是对我可能的非法行为有兴趣?」
「妳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松开双臂,脸色难得的严峻。
她滑出他的怀抱,转身拿起桌上一份资料夹,资料夹封面清楚刻印数个计算机字体--天使夜未眠。
「这就是你来台湾的原因?」然后再抽出另一个封面印着「冯翩飞」三个大字的档案夹,「而,这就是你对我的打算?」
她怀抱着希望来到他的住所,对于平泽恩的种种质疑,希望他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他并不在。
她想起三年前曾看过他将钥匙藏在某处,试试运气的找了一下,没想到他习惯不改。
她进了屋,很遗憾的发现屋子一直是有人居住的,首先推翻了他人仍在美国的谎言。
她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找到几个关于天使夜未眠的档案夹。
于是,真相已经很清楚,他为办案而来台湾,为办案而……接、近、她!
阳格抽回她手中的档案夹,为她意于言外的指控感到不悦。「妳调查我?」否则她怎会知道他在美国见过金恩,又对他早已回台湾的事未感讶异。
他的控诉令翩飞感到心寒,倘若他对她毫无隐瞒,又何必怕人调查?
「彼此、彼此。」她冷声回答,只怕真正有怀疑的人是他!
「我从不曾调查过妳!」
「哦?」她挑眉,露出一抹冷艳的笑容,「所以,你真的是巧遇金恩,随口和他谈起我?谈起我的研究?因为一时兴起,夜访维亚,我的工作场所?又因为兴之所至,欺骗我你人在美国?」人证、物证俱在,她很想知道,他要如何推诿?
阳格想过各种当她知道真相的情景,预演过各种让她知晓真相的方法。但现在,却是最糟的一种状况,也是他唯一不知该如何解释的状况。
她的指控都没有错,但并非他的用意,只是气头上的她能听进他的解释吗?
「我只能说,这么做并非我的本意。」最后,他只选最简单的一句。
那、就、解、释!她在心头吶喊。
告诉她,什么才是他的本意,别什么都不说就期望她能理解,她不是神仙!
然而数分钟的等候,仅换来阳格淡淡的睇凝,没有解释。
她别过头,及时闭紧的眼睑恰恰挡住几欲涌出的泪水。「那么,还有什么亦非你的本意?对我的感情吗?」
她最最不能忍受的是,他真为了调查案件而刻意接近她吗?她只是他为达到目的而利用的工具吗?
「不要怀疑我!」她闪避得很快,但他仍清楚瞧见她眼角的水光,他心疼的将她搂紧,低哑的喊着:「我没有利用妳!」
「那就告诉我为什么!」她流着泪低喊。
「如妳所见,我正在调查『天使夜未眠』,」他用指腹为她抹去眼角的湿意,谨慎的捡选着字句,「这是一宗疑点重重的案件,就连中情局的态度都嗳昧不明,彷佛另有隐情。若不是在中情局预拟的嫌犯名单中看见妳的名字,我不会答应接下这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