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就忘了一切,还是做好哥们,好吗?」
「男女有别,怎可能是好哥?」冷傲霜这会又正经八百地反驳、承诺道:「不过,我可以保证不再拿婚事来烦妳,而且妳可以永远留在望月堡,绝没有人会赶妳走.」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他附和,接着又说:「对了,月红楼的如嫣姑娘差人送了张帖子给妳,这会人还在大厅等着妳响应呢!」
「我这就去.」
桑慕绮一溜烟地跑走了,由她轻快的脚步看来,显然立刻就把刚才那件事拋到脑后去了;对于她的「豁达」,冷傲霜自叹不如地猛摇头.
谷扬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促狭地轻笑道:
「她不答应你其实是救了你,慕绮太野啦,你制伏不了她的!」
「不、不!其实那丫头最好对付了.」汪富贵反对地摇头,露出一脸贼贼的笑.「改明儿博士教你两招,包管你早晚制伏她!」
冷傲霜只是无奈地苦笑……
@ @ @
桑慕绮和叶千雪被延请至「月红楼」最好的厢房里,率先进来的却是老娘月红.
「哎哟!两位公子显然是急着见咱们如嫣,只可是来得早了点,如嫣这会正在梳妆打扮呢!」月红劈头就说,一副笑脸迎人.
桑慕绮回手一笑,道:
「让她慢慢来,反正也没事,我多等会没关系.」
「公子可真体贴!那么,就请先随意点些酒,我去瞧瞧好了没.」
月红一走,终臭着张脸的叶千雪便不耐烦地说道:
「她人不来,咱们就走了吧!」
「拜托!等一下死不了人的!如嫣姑娘可月红楼的招牌,很多人争得头破血流还未必见得着她一面,这会她下帖邀请咱们,把咱们当上宾款待,你少不好丁地摆出那副棺材脸!」
「哼!要不是堡主要我盯着妳,防止妳招惹麻烦,我才不会来!」
面对叶千雪那张臭脸,原本就坐不住的她不免更加躁动,心念一转,反正她对月红楼这地方好奇得很,心想,不如先四处逛逛.
主意一定,她声称内急,便一溜烟跑了,留下叶千雪独自生着闷气.
柳如嫣满心期盼,莲步轻移地走进厢房,却只见叶千雪独自坐在房中.
她强挤出礼貌的微笑,但眸中的光采顿时却褪了色.
「叶护卫,桑公子呢?」
「妳下帖邀约,到底有什么目的?」叶千雪不答反问,语气上有着明显的怀疑.
「上回承蒙相救,如嫣今日特地设宴以酬谢二位.」
「不必了.」他断然地说道:「那日的事全因桑慕绮的多事,否则我也不会插手,反惹得一身腥.
她满心的诚意,却换来他冷冰冰的拒绝.
他的直接,令柳如嫣尴尬地黯然神伤;她了解,叶千雪从未费力掩藏对她的轻视和厌恶.
在他的想法中,她只不过是一个爱慕虚荣、自甘堕落的烟花女子,根本得不到他的尊重与同情.
他冷漠地接着说:
「我并不想帮妳,自然也不稀罕妳的感激,更希望妳不要再提这档子事,毕竟咱们堂堂望月堡,却为一个青楼女子与人大打出手,并非一件体面的事.妳就忘了吧,此后,我们望月堡与妳没有任何瓜葛.」
叶千雪字字句句利得像根剌,扎得她心痛如绞、珠泪盈眶.
「我言尽于此,望妳自重.」
拋下话,他便起身离去,正巧在厢房门口遇上了桑慕绮.
「如嫣姑娘来了吗?」她问.
他只简单地回答:
「咱们走吧!」
「才来就走?不,我连口饭都还没吃到呢!」
叶千雪奈地摇头,他冷硬地说道:
「我在外面等妳!」
「随你!」桑慕绮不理会他,反身走进厢房.
柳如嫣那哀伤的啜泣声传入她耳,她立即趋上前,见她哭得珠泪婆娑、好不伤心,忙担心地询问:
「如嫣,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是喑哑地哭.
桑慕绮很快猜出了原因:
「一定是叶千雪!是不是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惹妳哭?好,妳在这等着,我下去臭骂他一顿,叫他来向妳赔罪!」
「不要,桑公子」柳如嫣拦住,他哽咽地说道:「其实叶护卫说的没错,我这种烟花女子本来就不该高攀,妄想博得公子您的情谊.」
她自怨自艾,眼底眉梢净透着浓浓的忧伤;那孤单无助的模样,就连桑慕绮这个「假男人」也被融化了,忍不住想将她拥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如嫣,别说这种话,难不成烟花女子就不是人吗?我早将如嫣妳视为朋友了.」
「桑公子……」他的话令柳如嫣感动莫名,心中升起一片温暖.
桑慕绮抓起她的手绢,体贴地替她拭净泪痕,和声问道:
「如嫣,既然咱们是朋友,我就老实不客气地问妳一件事,为什么妳会沦落青楼呢?」柳如嫣脸色一黯,还来不及答话,桑慕绮就刻意压低声音,急急地猜测:「我知逆妳们这里常有逼良为娼这种事,妳莫非也是?」
柳如嫣沉静地说:
「不瞒公子,如嫣是自愿的.」
「什么!?」桑慕绮无法掩饰她的惊讶.
柳如嫣浑身自然散发出的纯洁和灵性,使她有别于其它的烟花女子,这让桑慕绮忍不住兴起种含头,没想到她却说自己是心甘情愿的!
她娓娓地轻诉:
「如嫣自小与家父相依为命,虽家境清苦却也自在惬意.谁知在大约一年,前我爹染上了久治不愈的怪病,散尽了家产却仍缠绵病榻,为了治愈爹的病让他安心静养,我在走投无路之下向红姨借了一笔银两,心甘情愿在青楼献艺谋生以偿债.我知道身陷青楼恐难逃遭人非议,且辱没自己,但为了爹,如嫣在所不惜.」
这时的她,绝美的容颜上没有半丝的怨恨,只有全然无我无私的牺牲奉献,这让桑慕绮更加动容、更加真心地同情起她.
她轻声追问:
「妳在这里,红姨有逼妳……做妳不愿意的事吗?」
她深觉庆幸地摇头道:
「红姨对我很好,她从不勉强我.」她以乞求相信的眼神直勾勾地凝视着他.「桑公子,如嫣虽然身陷青楼,但仍洁身自好、守身如玉.」
桑慕绮毫不怀疑地点头道:
「我知道.难得妳如此孝顺,在这种风花雪月、声色犬马的环境下,却仍能把持得住自己,真难得!」此时的她,体内的正义感、同情心,就像暴涨的洪水般泛滥,意气昂扬地说道:「如嫣,我决定筹钱替妳了久红姨的债,让妳永远脱离这地方.」
她一径地摇头道:
「不,桑公子───」
「当然要!一定要!」她强调地打断柳如嫣,决心愈加地坚决.「像妳如此难得的姑娘,我怎么忍心看妳继续在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待下去,任人轻薄调戏?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像张大富那种色胆包天的混球存在!」
桑慕绮的话,像火焰温暖了她长久孤独、冰冷的心,温情充斥着心窝,竟让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喜极而泣的泪水泛满了她雪白的双颊,柳如嫣哽咽地婉拒:
「桑公子对如嫣的好,如嫣铭记于心,但毕竟我与公子无亲无故,怎可烦扰公子为如嫣如此尽心费力?」
桑慕绮激动地紧握着她的手,满脸真挚地说道:
「我和妳一见如故,就好上辈子就相,妳的事我怎可袖手旁观?这种难得的缘分可不是存在每个人之间的,就当和妳特别投缘吧!」
「公子……」柳如嫣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反而紧紧地回握着她,不再谨守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分际.
桑慕绮口「缘分」,指的是有如姊妹般的情谊,但听在不知情的柳如嫣耳里,却是另一种含意.
当绮自张大富手中救了她,她便对她暗藏着情愫,这会儿,她更是爱意渐增……
「在这送往迎来、虚假作戏的地方,如嫣有幸遇上公子,公子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待如嫣的人,如嫣无以为报,只愿永远常伴公子身边.」
她红着脸倾诉衷情,最后放弃一切矜持偎进他怀里.
「我一定会救妳出去的!」
桑慕绮信誓旦旦地宣称,无暇去深思柳如嫣话中的念意,满脑子想的净是如何完成目标、实现诺言.
第七章
冷傲霜合上钱庄送来的帐册,抬头望向甫进门的叶鼎.
「清叔.」他招呼道:「有事吗?」
「堡主,外面有位姑娘带着一名家仆求见.」叶清鼎劈头就说.
「姑娘?」叶清鼎凝重的脸色,令冷傲霜察觉事有蹊跷.「清叔,有什么不对吗?」
叶清鼎终于说道:
「那姑娘自称是凌云庄主的女儿──凌翠儿.」
「翠儿!?」冷傲霜堂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她还活着?」
凌家惨遭灭门,凶手手段凶残,多具尸体已面目全非,难以辨识.凌翠儿一介女流,又如何逃得过毒手呢?如果她没死,又何以隔了这么久的时日才现身呢?
「堡主,那姑娘给了我一块能证明其身分的玉佩,她说你见了自然会明白.」叶清鼎将玉佩递到他手上.
冷傲霜忙从小心收藏的锦盒里取出另一块玉佩,两仔细对,照渐渐地,他怀疑、沉郁的脸色尽扫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他明朗的笑容.
他两手拿着的,正是当年他爹特地聘请名匠打造,准备给他与凌翠儿指腹为婚的信物──一对相互辉映的「龙凤玉佩」,由他与凌翠儿各保有一.只凌家惨遭灭门后,他原以为这对龙凤玉佩再也无法凑成对了,没想到……
「清叔,她是翠儿没错!」
@ @ @
冷傲霜站在厅门外,悄悄打量着端坐厅堂中的凌翠儿.
他原希望藉此而勾起一些熟悉的感觉,但却始终没有,他完全无法将眼前的子和十年前的小翠儿联想在一块.
犹记得当年凌世伯为了治疗凌翠儿身染的哮喘病,而将她送往空气清新的乡间休养,转眼十个寒暑交替,他们就不曾再见面;如今,她俨然己从当年那怯生生的小头,摇身一变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她纤弱的身形依旧,但或许是乡间清静的生活真有助于休养,那秀丽的脸庞不再似以往般的苍白而毫无血色;还有……或许是长大了,也或许是遭逢家变,她那自小柔弱害羞的个性似乎变了,浑身散发出一种内敛而成熟的气质.
他终于走进大厅,柔声唤道:
「翠儿.」
「傲霜……」凌翠儿激动地飞奔进他怀里,泪水在瞬间犹如溃般泛滥而.「我终于见到你了!」
她的镇定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瓦解,冷傲霜觉得这才像他记忆中的凌翠儿,他心疼地轻拥着她,难掩激动地说道:
「翠儿,我一直以为妳已….」
她摇头,豆大的泪珠不断地沿腮而下,纤细的身子因那恐怖的回忆而轻颤不已.
「出事的那天夜里我被惊醒,见到庄里闯进一群蒙面的黑衣人见人就砍就杀,我吓得不知所措,躲在后花园的假山后面……没想到还是被一名杀手发现,险些成为刀下亡魂;所幸在千钧一发之际,福伯和数名忠心耿耿的家丁赶来救我……」她感激地望身后的老仆一眼,哽咽地接着说:「福伯拉着早已吓呆的我翻墙逃逸,而另外的几名家丁为了保护,徒手对抗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凶手,全都……全都惨死于刀下……」
冷傲霜和声道谢:
「福伯,真亏有你!」
老仆轻拭眼角的泪水,眸中溢满了自责.
「冷堡主,您快别那么说,老仆只遗憾能救得老爷和夫人……」
「你别自责,你能救出翠儿,相信凌世伯和伯母地下有知,也会感激你的.」
冷傲霜和声安慰,对这老仆的忠心敬佩不已.
「翠儿小姐,恕小的无礼!既然小姐逃出了黑衣人的追杀,为何担搁了这么长的时日才来望月堡?」叶清鼎开口,和善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剌探.
「是啊!翠儿.」冷傲霜附和地追问:「这些日子妳人在何处?为何不直接来找我,好让我放心?」
一提起往事,余悸犹存的凌翠儿又滴下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布满双颊.
「我和福伯逃了出来,没想到我却因为吓过度,整个人变得痴痴呆呆.福伯又听说你在迎亲途中遭人暗算、下落不明、下落不明、情况不定,一时也不该如何是好.最后,福伯只好带我出了城,投奔他老家的亲戚;起初,我人不但未转醒,病况反而恶化,卧病在床好长一段日子,直到月初病体初愈,又听说你早已安然无恙地回到望月堡,且极力追查杀我凌家的凶手,伯才带着我赶来见你.傲霜,我爹娘死得好惨啊!」她声泪俱下,姽弱无助地哭倒在他宽厚的怀里.「如今我无依无靠、孑然一身,往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冷傲霜轻拥着她,柔声安慰:
「翠儿,我一定会找出凶手,替凌伯和伯母报仇.从现在开始,妳再也不必担心受怕,可以安心地待在堡里,让我好好地照顾妳.」
桑慕绮此刻正站在大厅门口,将这一幕全看进眼里.
她本来是听说冷傲霜那惨死的未婚妻竟奇迹地复活了,好奇跑来想一探究竟,没想到却看到这久别重逢、温馨感人的一幕.
温馨感人?她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嘲讽地反问着.
她冷嗤,事实上那一点也不感人,至少她一点也不感动,反而觉得恶心透了!
冷傲霜那该死的混球!之前他还一脸诚恳地向她求亲,这会又怀抱着他失而复得的未婚妻,柔情蜜意地许下承诺,把她忘得一乾二净……难不成在他心目中,自己只不过是凌翠儿的替代品吗?
这会她就像刚灌下整缸的醋,心里酸得很,连大厅也不进去了,便怒气冲冲地转身跑开……
「堡主,有件事我不佑该如何处理,请堡主裁示.」
叶清鼎偕同儿子叶千雪来见冷傲霜,一向果断的他,竟难得地露出一脸为难.
冷傲霜不解地看着他们父子俩,问道:
「清叔,千雪,究竟何事?」
「近日陆续有村民跑来找我,全是为了……桑姑娘的事.」叶清鼎终于道出.
「慕绮?」他看起来有些无奈,却堪称平静,实在是因为他已对桑慕绮层出不穷的小麻烦见怪不怪了,苦笑地追问:「这回她又做了什?」
叶清鼎据实以告:
「村民反应,近日桑姑娘在村中到处找人赌博,不但软硬兼施地强要人下大注,而且非要赌到她赢为止,甚至有人逮到她出千作假.村民们敬重堡主,也知道桑姑娘与咱们望月堡的渊源,所以全容忍了下来没有为难她,但仍心有不甘,才会跑来向我投诉.」
冷傲霜轻松的心情骤逝,他剑眉紧蹙,不敢相信地脱口而出:
「慕绮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她是率性、贪玩了点,但诈骗他人财物这种事……」他无法相信地直摇头.「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