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是朋友啊!」他绽开一个安抚的微笑。
「我不值得你对我好!不值得……」叶梦荷伤心地哭喊,一向温顺的她,显得异常 激动。
「你胡说些甚么?」邱浩唐柔声轻责,按捺不住内心翻腾的情潮,脱口而出:「你 是这么好、这么完美的一个女孩,我无法不对你好!」
此刻,邱浩唐的温柔就像一条鞭子,无情地鞭苔着她的心。这是她咎由自取,无权 逃避这应受的责罚。
「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一个甚么样的人!」她一径摇头,满心充斥着对自己的嫌恶和 愤怒。「我一直在利用你,心里想着别的男人,却又利用你来排遗内心的寂寞;我完全 没顾及你的感受,明知道你对我的真情,却又强逼你以朋友的情谊对我,好让自己有藉 口逃避……我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
「你不是!」邱浩唐急急反驳,以能融化冰雪的嗓音说道:「就算真的这样,那也 是我心甘情愿的。只要能在你身边看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叶梦荷泪眼以对,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些甚么了。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向他坦白一 切,至少……她欠他这么多。
「他叫祈飞,是祈威的大哥。」
「他人呢?」邱浩唐静静地问。
「我不知道……」叶梦荷忍不住心中的悲哀,新的泪又涌了上来。「他走了十年, 我等了十年……」
「十年!」邱浩唐惊讶之后,升起的是满腔难以压抑的怒火。十年?女人的青春有 限,梦荷还有几个十年可等?
他不平地想大声诅咒、嘶吼,但叶梦荷脸上的脆弱,却让他甚么话也没说,只是静 静地聆听。因为他知道重提这些往事,等于是硬生生揭开她心头始终未愈合的伤疤;她 才是受苦最深的人。
他的沉静,令她有勇气去回想那埋藏已久的痛苦回忆,她娓娓地轻诉:「我是个孤 儿,从小就渴望着家庭温暖和爱。二十岁那年,我遇上了祈飞,他的父母早几年前相继 过世,只剩下两个比他年幼许多的弟弟——祈威和祈轩。我对他,可说是一见钟情,立 刻陷入爱河,无可自拔地爱上他。」
听她在他面前,如此赤裸裸地坦白对其他男人深情的爱,邱浩唐一颗心几乎碎了。
深吸口气,她继续说:「我搬进了祈家,不求名份,死心塌地跟着他,替他照顾弟 弟,满足于这样的付出。祈飞是个很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男人,但我却一厢情愿 地以为,在冰冷的面具下,他却有颗火热的心,有一天,他会以同样深的爱来回报我。 」
晶莹的泪再度悄悄滑落,她清丽的脸庞充满浓浓的哀怨。
「这种快乐的日子只持续了半年,有一天,他突然回来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若无其 事地告诉我,他要走了。祈飞酷爱摄影,他得到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到国外进一步钻 研这门艺术,他因此而欣喜异常,我却犹如突遭青天霹雳。
「我急着问他去多久,他只是耸耸肩告诉我三个宇——『不知道』;我问他,要不 要我等,他依然不置可否地告诉我三个字——『随你便』;我伤心欲绝地哭着求他不要 去,他却绝然地告诉我,他绝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他伟大的梦想。」
「即使是他两个未成年的弟弟?」他忍不住问,心中盈满熊熊的怒焰。
她的双眸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语音哽咽:「他拋下我们三个,毅然决然地走了。 之后,我把自己沉浸于无边的哀伤中,每天只是哭,甚么也无法做,直到有一天,那时 还年幼的祈轩跑到我跟前指责我;他说祈飞告诉他,我会好好照顾他,而我却让他饿肚 子,我才开始有了知觉。当时,我好生气,气得想丢下他们俩扭头就走……」
「他早料到你会留下来,所以就毫无后顾之忧地拂袖而去,把他两个弟弟留给你照 顾?」他冷嗤,有一股冲动想狠狠痛殴祈飞那自私自利的狠心男人。
她点头。「那股怒气却重燃了我生命的活力,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他抑不住苦涩地接口:「而你也如他所愿地留了下来。」
像祈飞那样无情的男人,叶梦荷却仍死心塌地等着他,真教邱浩唐深深为她抱不平 。
「我无法这么走开,丢下他们不管。」她的声音充满感情,心中的伤痕也似乎得到 了些许的抚慰。「我很庆幸当时留了下来。这么许多年来,祈威和祈轩已经成了我最大 的精神支柱,有了他们,我不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而你却也同时拋不开他们那无情的大哥?」祈飞就像一堵高耸入云的城墙;阻隔 在他与叶梦荷之间。
「我无法。」叶梦荷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她对祈飞始终存在着一股无形却强烈的牵 系,有成千上百次,她试着想挥剑斩情丝,却不知该从何下手。她脆弱地坦承:「那是 我第一次对男人动心,是一分很深很深的感情,深得……我不知道这辈子是否割舍得下 ?」
嫉妒,如利刃般无情刺戳着他的心;邱浩唐不平地低嘶:「十年了!他究竟还要你 等多久?」
「他从来不曾开口要我等……」她突然绽开一抹自嘲的苦笑,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我原先还怀抱着满满的希望,以为他很快就会为了我而回来,但一年等过一年,却 始终等不到他,我才醒悟……原来我爱上的,只是一阵飘忽无踪的风。」
如雨纷飞的泪,却丝毫洗不去她点滴的伤痛。
「每年在圣诞节前后,他会捎来信息。那是一张没有写上地址的贺卡,我们只能从 邮戳中得知,他还好好地活着,而且恣意追求着他的梦想,足迹踏逼了世界各个角落; 而贺卡上,除了他简单的署名之外,再也没有只字词组……」
她忍不住哽咽,哀凄的语调犹如暗夜里令人鼻酸的鹃啼。
「他不曾提到我,更不关心我是不是还在等;而我呢?我还痴痴傻等着一个根本不 在乎我的男人。」她泪眼迷蒙地迎视着邱浩唐,嗓音中有着极度的无奈和对自我的嫌恶 。「浩唐,我是不是很傻?像我这么愚蠢、盲目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你爱!」
不,梦荷既不盲目也不无知;她只是对爱太执着,痴得令人心疼。
看着她那梨花带泪、哀伤痛苦的模样,邱浩唐一颗心犹如火在烧、刀在割。对叶梦 荷压抑许久的感情,突然溃堤了,再也无可抑遏。
像她这样的女人,根本不该承受这种不幸。他发誓——将烦尽一生的所有,—带给 她快乐和幸福。
激动地,他猛然将叶梦荷紧拥入怀中,紧得似乎再也不打算放开她。
「我一直在说谎,骗你、骗自己……甚么朋友之谊,那全是谎言!」澎湃、翻腾的 情潮,令他的嗓音听起来既粗嘎且微颤,但却更显得真诚。他不再压抑地坦白心事:「 我根本无法割舍下对你的爱意,以前不能,现在更不能!在知道你的事之后,我只有更 加爱你!」
她一径摇头。「你好傻……」
他温柔地响应:「就跟你一样傻。」
叶梦荷试着想挣脱,他却一反平日的斯文,像铁钳般紧搂着她不放。
邱浩唐不允许自己再轻易退缩;梦荷不该再继续忍受这种等待和无尽的折磨,他深 信,唯有源源不断的耐心和爱,才能将她自痛苦的深渊中解救出来。而天底下,再也找 不到比他更够资格的人,因为再也没有人比他对梦荷更加地痴心。
邱浩唐对她的好,叶梦荷并非丝毫不动心;但愈是如此,她愈不忍将他牵扯进这复 杂难解的情网中。
她一径摇头,和自我做着挣扎。「我不能让你陷进来!」
他轻声却坚决地反驳:「太迟了,我早已经陷进来了!」
「浩唐……」她不知道该说些甚么,或者能说些甚么。「我不知道……」
他如音乐般轻柔、且极具抚慰作用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梦荷,不要去预想未来 我们将会如何,我只知道,我无法停止爱你,只希望你能接受我,并试着不要给自己太 大的压力,单纯而快乐地接受我的付出和关爱,那就够了。」
他这番无私的告白,令叶梦荷的心因感动而微颤。「那对你并不公平,可能最后… …我仍然会伤害你,而那是我最不愿意的。」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他是如此容易满足,一双眼睛因她的话而绽开喜悦的耀眼 光芒。「爱情没有绝对的公平,我不在乎结局,只在乎真心付出的过程。梦荷,别再劝 我,你该了解的,因为我们同样都是痴心人。」
邱浩唐那情真意切的双眸紧锁着她的,叶梦荷顿时找不到任何话反驳。
是的,他说的没错。他对她的痴,就如同她对祈飞的执着;正所谓:「抽刀断水水 更流」,爱情更是如丝如缕,怎么也斩不断。
「梦荷,让我们互相陪伴,做彼此的精神支柱吧!」他情难自禁地加紧力道,紧紧 将她圈在怀中。
他的拥抱是如此温暖,就像是寒冬中的一股暖流,温暖得令她不舍得离开;而他的 温柔,更似一波波清流,柔柔地包围着她,滋润她那荒芜、枯竭已久的心灵。
「浩唐!」这声轻呼,发自于内心深处;叶梦荷终于放弃挣扎,紧紧投入他怀中, 恣意掬取自他身上传来的力量和爱。
她已经孤独了太久太久,无力再抗拒这温柔的慰藉。
邱浩唐的爱,像阳光般温暖了她,驱走了她心中沉积已久的阴影和晦暗,但……她 被困在那寒冶、孤寂的高塔已经太久了,她真能就此走出那黑暗的牢笼吗?
邱浩唐那温暖无比的怀抱,以及轻轻在她耳畔响起的柔凿抚慰,再度带给她一股力 量。在如此脆弱的时刻,她暂时甚么也不想,只想专心一意地感受邱浩唐所带给她心灵 相通的美好感觉。
不知何时,夜空中飘起了蒙蒙的细雨,似乎老天爷也忍不住为这对痴心男女,而感 动得流下泪珠……
第五章
祈威踏進電梯,卻意外地看見邱浩唐也在裡面。
「你怎麼會在這?」他不解地問。
邱浩唐略為赧然地解釋:「好巧,你在這幢大樓上班?我剛到八樓的『呈祥』參加 面試結束。」
「你在找工作?」祈威不得不以新的眼光看待他。「我聽夢荷說了,你為了她,而 丟掉了工作。」
祈威臉上有著心虛和感激;顯然邱浩唐並非原先他所想像的富家公子哥兒,竟為了 挺身幫夢荷,而甘願放棄好不容易爬到的職位和前途。
邱浩唐淡然一笑。「像那種不通情理、不辨是非的老闆,我也不願意再幫他做事。 」他臉上多了一抹歉意。「倒是也連累了夢荷,害她不得不跟著我一起辭掉工作。」
祈威搖頭。「我想夢荷也跟你一樣,不想待在那樣的老闆手下工作。」
「那倒也是。」邱浩唐釋然地露齒一笑。
電梯在一樓停住,他們相繼走出電梯。
祈威略為不自在地清清喉嚨,終於開口說道:「現在是午休時間,還沒吃飯吧?前 面有家餐廳,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好啊!」邱浩唐欣然應允,很高興祈威對他的態度有著顯著的改變。
用過簡單的便餐,啜飲著香醇的咖啡,在這短短相處的時間裡,祈威便發現邱浩唐 其實是個很諔⒑苷傻囊粋人;看來,以前全是他誤會了。
「很抱歉以前對你的態度,我太武斷了,總以為你對夢荷沒安好心。」祈威大方地 坦承錯誤,他一向知錯能改。
邱浩唐毫無芥蒂地搖頭,反過來安慰他:「我很能理解你想保護夢荷的那種心情。 」
「她跟你提過……我大哥的事?」
「是的。」邱浩唐正色地說道:「容我說句不客氣的話,你大哥實在太過分了。」
「這叫不客氣?」祈滅說得更是露骨:「我看你實在太含蓄了。祈飛是個混蛋!他 根本不值得夢荷再繼續為他空等下去!」
對自己的親手足,祈威充滿著憤怒和不滿,不為自己,只為葉夢荷。
邱浩唐一則因和祈威有志一同而心喜,一則……又忍不住憂慮了起來。
他努力斟句酌字地說:「祈威,看得出來你真的很關心夢荷,我也是……你是個好 人,但……」
「然後呢?」他的語無倫次,令祈威不解地追問。
「我不希望有你這個情敵,因為你將是一個十分強勁的對手。」邱浩唐鼓起勇氣脫 口而出:「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夢荷!」
「情敵?」疑惑一閃即逝,祈威立刻猜出他之所以這麼說的原因,不禁無奈地長歎 口氣。「你一定是聽信了程羽蝶滿口的胡言亂語。」
邱浩唐小心翼翼地探問:「不是真的?」
「當然不是。」祈威捺著性子解釋:「我把夢荷當自己親姊姊看待;我對她就好像 其他當弟弟的,總希望自己的姊姊有個最美滿的歸宿,這難道錯了嗎?」祈威愈說愈氣 ,不覺微微拉高嗓音。「偏偏程羽蝶那女人竟信口開河,指控我想霸著夢荷,將她佔為 已有,說我存心不良!我真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些甚麼?連這種子虛烏有的事都能到處胡 說!」
知道祈威不是個情敵,真教邱浩唐大大鬆了口氣,但在釋然之餘,他還不忘替自己 表妹討公道。
「這就是你那天動手打羽蝶的原因?」他的語氣仍然溫和,但多少帶著一點質問的 意味。
祈威那古銅色的臉寵竟然紅了起來。當然,這多半是程羽蝶咎由自取,但這些日子 來,他始終甩不開濃濃的罪惡感。
「那天她跑來找我,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那是自阿姨死時,羽蝶哭得最傷心 的一次,奸像祈威傷的不是她那白皙的臉頰,而是更重要的東西。
祈威忍不住替自己辯駁:「我警告過她的!你知道嗎?那是她第三次動手甩我耳光 ,我……當然我就像被針剌到般的立刻做出反射動作,回她一巴掌……」他愈說聲音愈 小,頭垂得愈低。「她之前的指控已經快讓我氣瘋了,再加上那一耳光,我就徹底失控 了……其實,我也很後悔,畢竟再怎麼說,打女人都是一種最差勁的行為。」
祈威再度無奈地長歎口氣。程羽蝶真是他的剋星,既能氣得他半死,又能令他愧疚 得要命。唉——上輩子,他到底欠了她甚麼,這輩子活該忍受這種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