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凱蒂破涕為笑。「我們是不是太瘋狂了?」
方語彤也跟著笑。「是很瘋狂,不過——實在是很過癮!」
「我從來沒做過這麼刺激的事耶!」白筱帆顯然對自己的行為充滿讚歎;原來偶爾 脫離常軌、特異獨行,竟是這麼棒的一種滋味!
「你們知道嗎?真的很奇怪……」凱蒂眼裡不見悲傷,反倒溢滿一股重生的喜悅。
「剛剛那一巴掌,竟然就這樣打掉了我對他曾有過的愛和癡狂,就這麼簡單!
彷彿就像丟掉一塊生蛆的肉,或者一件過時的洋裝一樣,毫無留戀、毫不心疼!」
「恭喜!」語彤輕拍了拍她。
「是嗎?那麼或許我該回家痛毆於立一頓!」筱帆有些得意的聳聳肩。「現在呢?
若無其事的走回座,繼續吃我們的牛排大餐?」
語彤搖頭。「看了剛剛那混球醜陋的嘴臉,我食慾全沒了。」
凱蒂接口:「我現在只想好好大醉一常」筱帆以責難的眼神看著她。「剛剛才說自 己想通了,幹嘛還借酒消愁?」
「不,我是想慶祝自己的重生。」凱蒂兩眼閃著企盼的光芒。
語彤實在不想掃她的興。「走,買酒、買菜到我家去大肆慶祝一番!」
臨走前,她還不忘朝始終以戒慎眼光盯著她們的經理微笑致意。「抱歉,打擾了! 」
付過帳,外加慷慨的小費,三個女人在眾目睽睽下,意氣風發地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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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語彤無奈地看著兩個好朋友借酒裝瘋。兩個女人一會哭,一會笑;一會抱頭互訴 愛情的矛盾和難捨,一會又勾肩搭背齊聲詛咒全天下男人死無全屍……她們所製造出來 的髒亂和噪音,教語彤開始後悔自己的提議。
既無力阻止,她只有遠遠坐在一隅,靜靜吃她的小菜,任她們盡情宣洩心裡的苦悶 和不平。
眼看著兩個好友為愛所受的折磨,她不禁慶幸起自己的了無牽掛,只除了……就像 是故意要跟她作對似的,清脆的門鈴聲就在這個時候響起。語彤不用想也知道,站在門 外的鐵定就是剛才躍進她腦海中的那個討人厭的身影;她已經能準確無誤地辨識出他按 門鈴的特殊節奏。
語彤小心翼翼的拉上厚重的玻璃門,以期盡可能隔絕她們所發出的刺耳噪音。
「語彤!」他依舊露出每回見到她時那種令人著迷的燦爛笑容。
而她也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今天我絕對不會讓你進去,我有朋友在。」
他的笑容斂去了點。「男的朋友?」
「純粹女人的聚會。」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告訴他實話。「而且是聲討男人的聚 會,如果你不怕自己變成箭靶,悉聽尊便。」
「她們應該不會介意你消失一會兒吧?」他充滿希冀的問:「語彤,你肯不肯陪我 到中庭的花園散散步?」
拒絕他!她的理智這麼告訴自己,但她的心卻為自己找了一個相當愚蠢的借口。
「不是陪你,是我吃的太飽正想邉舆動。」
夜風徐徐,和他並肩散步,語彤的心境真可說是五味雜陳。對向書祁,她可以感覺 到自己的軟化,感覺到自己已經逐漸習慣於他的存在;但一想到……他是媽所中意、是 媽想借此控制她、操縱她的工具,語彤又恨不得將他推得遠遠的。
「語彤。」他喚住她,輕輕握著她的手,一臉的凝重。「從今天起,大概有一個星 期的時間,我都不能來看你了。」
為什麼?她強壓抑住已到舌尖的質問,故意裝得「興高采烈」。「真的?太棒了!
你是在告訴我,我終於可以閒散適意地享受一段沒人打擾的清靜時光,呼吸一點新 鮮、自由的空氣?」
他溫柔的凝視著她,臉上寫滿難捨的離情。「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早點回來,但我 無法確定。」
「一個星期實在太短,我希望你至少一年之內別在我眼前出現。」她口是心非,特 意忽略心底那一股愈來愈沉重的失落感。
「你是個說謊成性的小女人。」他輕憐密意的口吻沒有一絲責備,只有嬌寵。
語彤反唇相譏:「而你是個聽不進實話的大頑固。」
他輕輕揉搓著她略顯冰涼的小手。「好好照顧那些花木,如果它們有什麼閃失,我 會心疼的。」
她的失落感被急速點燃的怒火所取代!原來在他心目中,那些該死的花草竟比她重 要!令他牽腸掛肚的不是她,而是那些一無是處、只會找人麻煩的植物花卉!
語彤用力抽回手,像只塊爆炸的皮球般暴跳如雷。
「我保證等你回來,連它們的屍骨都見不到!」
向書祁滿足的笑了,她明顯的嫉妒像一股暖流,溫暖了他的心田。
他顯然已悄悄攻佔她心靈的某一個角落;或許她不肯承認,甚至不自知,但他卻擁 有能透視她靈魂深處的魔力。方語彤或許是自己的主人,卻未必及得上他瞭解她的程度 。
「記得陽台上的花每天都要澆水,但千萬別澆太多,至於肥料,昨天才施過,暫時 還不需要。」
他繼續叨念著,彷彿那些植物對他而言真的比她重要。他知道自己這是在火上加油 ,但他卻以無比期待的心情等著她爆發。他開始倒數計時,十、九、八、七……語彤並 沒有讓他等太久,甚至還來不及數完,她已經威力十足地爆炸了——「你該死的要到哪 裡!」
「我沒告訴你嗎?」他眼裡閃著惡作劇的光芒。「我大概真的忘了告訴你;因為我 以為你根本不會在乎的,不是嗎?」
她想掐死他,更想掐死自己!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向書祁是一隻聰明、狡詐的老狐 狸,是上天專門派來折磨她的剋星!每回對陣,她不是妥協、讓步,就是讓自己出盡洋 相!
她真恨自己為什麼會沉不住氣的追問他的行蹤;他去哪裡根本不關她的事,不是嗎 ?
她應該為終於得以擺脫他的糾纏而欣喜若狂,而不是氣憤難當,不是嗎?但為什麼 她卻偏偏背道而馳呢?
她瘋了!或者是快瘋了!向書祁既有本事輕易逼瘋一個聖人,更何況她只是一個平 凡的小女人!
上天為什麼要給予她如此嚴酷的考驗?
「我當然不在乎。」她死鴨子嘴硬。「我只是隨口問問。」
他眼中閃動著了然的笑意。「我要去日本探望我爸爸,他長年旅居在東京,最近身 體出了點小毛病,我必須趕過去替他處理一些事。」
「哦……」她假裝毫不感興趣的聳聳肩。
語彤不自在的垂眼迴避他那雙似乎可以看透她的瞳眸,一張粉臉不由自主的變紅、 變熱。
一股釋懷的感覺像清涼的潮水,瞬間澆熄了她滿肚子的火氣。她不願去探究箇中的 原因,更不想費神的去探討為什麼會因他的答案而鬆口氣?為什麼得知他不是和某個不 知名的女人逍遙共游,竟會帶給她一種莫名的釋然?
她只慶幸在昏黃的燈光下,得以隱藏住她紅得似火燒的雙頰。
「語彤,答應我一件事。」向書祁輕輕扶著她纖細的雙肩,以深情款款的眼神凝視 著她,以能融化霜雪的嗓音輕柔低訴:「好好照顧自己,在我的心目中,你比那些寶貝 的花草植物更要珍貴千萬倍!」
迷失在他那比天上繁星更為燦爛的瞳眸中,浸沒在他那比月光更為柔和的神情下, 語彤首次像個木頭人似的無法反應。
她就像被魔術棒定住一般,只能無助的任自己沉迷於他所製造出來的神奇魔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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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開的第一天,語彤決心要讓那些花兒枯死。
第二天,她勉強澆了點水,決定暫緩它們的死刑。
第三天,她不但按時澆水,還謹慎聽從他的吩咐,絕不過量。
到了今天,她竟然已經開始學會享受蒔花弄草的樂趣;她不但澆了水,還學著他的 樣子替它們翻松泥土,細心的拔除雜草枯枝。
「你比那些花草更要珍貴千萬倍。」
語彤就像中了蠱惑似的,那句「咒語」不斷在她耳邊迴響。她真的開始要相信,向 書祁或許真的具有不為人知的神奇法力,否則,他怎麼可能影響她至此呢?
門鎖轉動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語彤的心直往下沉——擁有這房子鑰匙的人除了 她自己以外,還有母親。
這是想搬出來獨居所要付出的代價之——好讓媽能隨時侵擾她的生活、掌控她的一 切。看來除非她自這地球上消失,否則永遠休想擺脫母親的掌握。
她看著母親推門而入;她依舊是那麼容光煥發、明艷照人。「嗨,媽。」
朱婉婷環眼四顧,深深吸進一口幽香的桂花香。「你這裡總算像人住的地方了,花 似乎比我上回看到的更多了點?書祁實在是個有心人,我的眼光絕對不會錯的,不是嗎 ?」
「不藉著這些花當借口,他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來糾纏我。」母親的話打破了向書祁 在她身上下的魔咒,語彤又重新找到力量來鞏固對抗他的決心。
「我們公司新近代理日本一套剛研發成功的保養化妝品,這半個多月來,我這個銷 售部經理只得像只陀螺似的,忙著到全省各百貨店、專櫃,巡視推廣和銷售的成績。」
她坐進寬大的沙發裡,優雅的蹺起修長的雙腿。
「我這麼久沒到你這裡『看看』,你該沒有闖出什麼無法收拾的禍吧?你實在是個 教媽不放心的女兒。」
一如以往,母親總有辦法在見面的三分鐘之內刺傷她,逼出她充滿叛逆的性格。
「我真希望你的工作能更忙一點,或許這樣我就可以有比較充裕的時間好為非作歹 。」她以一貫嘲諷的態度來掩飾自己受傷的感情。
朱婉婷精心描畫的眉毛這下全扭曲變形了。「你的無禮實在教人吃不消,我要不是 你媽,根本不會冒險靠近你一步。」
「那你又何必陷向書祁於萬劫不復之境!硬要將他推入我的魔掌之中!」語彤極盡 嘲諷之能事。
朱婉婷忍住氣,關切地詢問:「你和書祁究竟發展到什麼樣的地步了?」
向書祁的一切如影隨形的緊跟著她,此刻這個事實就像一根刺,刺得她心煩意亂, 焦躁不安。「我相信再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下定決心的謿⑺退惚魂P進牢裡,也 比面對他來得好!」
「你真教人受不了!」朱婉婷撫著頭,一副快被她氣昏的模樣。「你爸爸究竟遺傳 了什麼可怕的基因在你身上……你根本一點也不像是我的女兒!」
「我知道。」她悻悻然的回嘴:「如果母女關係能像婚姻關係般的說離就離,我相 信你會毫不猶豫的跟我脫離母女關係的。」
「你跟方昱文一樣可惡!」朱婉婷像只被刺破的氣球般,發出尖銳的吼聲。「你知 不知道你爸爸有多可惡!
婚都離了,難道還不能讓我清靜的過日子?!他竟然讓曾瓊雅那不要臉的女人寫生 日卡給我!老天!我的生日足足還有一個月,她急什麼?急著來向我示威,急著在字裡 行間透露她跟你爸爸有多親密!什麼『永遠關心你的朋友——昱文和瓊雅』,看了真叫 我想吐!好像他們已經身心共為一體,而我只是一個不相干的外人!」
靜待母親發洩完後,語彤才以實事求是的口吻說道。
「媽,或許早晚會有那麼一天的。」
「你爸爸有跟你提過……她想再婚的事嗎?」
她搖頭。「但我知道瓊雅阿姨對他很好,他早晚會感動的。你也知道,爸的心比什 麼都軟。」
「你爸那個人是個標準的書獃子!除了學術研究,什麼事都比別人慢上好幾拍,而 曾瓊雅那女人太精明、太工於心計,你爸會被她騙得團團轉!」
語彤為之失笑。「你以為爸幾歲?瓊雅阿姨她繼承了一大筆遺產,她看上的當然不 會是爸的錢,而除了錢,爸又有什麼可損失的?」她微頓,以研判的眼光搜尋著母親那 憤恨難當的臉。「媽,為什麼每次一提到爸和瓊雅阿姨,你就一副恨得咬牙切齒的模樣 ?
要不是我太瞭解事實;知道執意離婚的人是你,我真要以為你才是那個被嫌棄。被 強迫離開而滿懷心碎和怨恨的婚姻受害者。」
朱婉婷瞪了女兒一眼。「你懂什麼?我們大人的事沒有你插嘴的餘地,你為什麼不 管好自己,少教我操點心。像書祁條件這麼好的男孩你這輩子絕碰不到第二個。
說實話,他肯這麼殷勤的追求你已經夠教我匪夷所思了!
你要是還有一丁點理智,就不要再端什麼架子,擺盡臭臉對待人家。你跟他要真有 結果,那是我們高攀了人家。」
這是母親一貫的伎倆——只要是她不喜歡的話題,她會立刻改守為攻,以身為母親 的威嚴毫不猶豫將塗滿毒藥的利劍直刺向她的心窩,不管她的心會不會痛,會不會因毒 發而死去!
「你這麼說,我更應該繼續端著那令人作惡的臭架子才對啊!我怎麼忍心讓那麼優 秀的男人毀在我的魔掌中?那不是教我這醜陋的靈魂又多了一條罪名嗎?」除了嘲諷以 對,她不知道還能以何種方式宣洩她受傷的感情。
「你這冥頑不靈的孩子,真要氣死我了!」朱婉婷氣得直跺腳。
「抱歉,媽。冥頑不靈只是我諸多缺點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條。」
「你——」語彤那毫不在乎的模樣更教她怒火高漲。
「你盡量氣我嘛,等你成功的氣死我那天,你就自由了!」
朱婉婷氣鼓鼓地轉身離去。
方語彤真的相信,她媽會為了阻止她得到自由而使自己長命百歲的。她沮喪地跌坐 在柔軟的沙發中,覺得頭痛得像有千萬根針在刺,喉嚨乾澀得猶如一口枯了的井,她覺 得全身都不對勁到了極點……更教人難受的是……她空虛的心靈彷彿正被上億只蟲蟻無 情的啃噬著。
第六章
門鈴聲就像是來自遙遠的梵音般的幽遠,語彤只渴望將自己疼痛難當的身軀埋葬在溫暖的大床上。寧願就這麼死去,永遠不再醒來!
但門鈴聲卻愈形尖銳,執意要將在溫暖天堂和生死邊緣掙扎的她給喚醒。語彤忍不 住咬牙低咒——到底是誰和她有這麼樣的深仇大恨?!連她想安靜等死的願望也要硬生 生的被打破!
她勉強撐起虛軟的雙腿,艱難地走向大門;冰冷的地板逐漸喚醒她迷濛而痛苦的意 識。原來昨天的頭痛不適並不全是伴隨母親而來的,而是病毒也湊上一腳來凌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