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彤突然想到,即使凯蒂再坚强、再独立,她依然会心伤、会心痛;她依然需要友 谊的抚慰。
「凯蒂,你是不是在感情上遭遇到了什么困难?」
她充满关切的询问。「你和乔治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凯蒂绽开略带神经质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只不 过我可能永远也当不成李太太了,除非正牌的李太太肯答应签字离婚。」
「乔治结婚了?」筱帆一脸惜愕。她曾见过凯蒂那男友几次面,记忆中的乔治长得 一表人材、斯文有礼,对凯蒂更是体贴入微、款款情深的模样。她还曾暗暗羡慕凯蒂的 幸运,却没想到他也是一只爱偷腥的贪嘴猫。
「我认识他近半年,直到一个月前才识破他的西洋镜。他不但结婚了,而且还有一 个三岁的女儿。」凯蒂激动地提高声音。她依然要强地想挤出冰冷的笑容,但嘴角却不 听使唤的开始抽搐,泪水盈满眼眶。「那男人周旋在我跟他老婆之间,享尽齐人之福, 而我们两个女人却全被蒙在鼓里。尤其是我……自诩是一个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女性,其 实根本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笨蛋……还自以为遇上乔治等于是找到了宝,自以为自己 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男人为什么全那么可恶!」一 想到于立、想到自己,白筱帆更是珠泪婆娑。
「一旦乔治他老婆发现这件事,首当其冲的罪魁祸首将会是我。她会将所有矛头指 向我,那时我将成为众矢之的,人人口中的狐狸精、婚姻的破坏者。」此刻凯蒂的情绪 虽有些混乱,但显然并未丧失理智。「而乔治呢?舆论不会讨伐他,因为他只是『逢场 作戏』。指责过后,他老婆会原谅他,会张开双臂拥抱他……为什么?
这种事明明男方是始作涌者,但最后受伤的却总是女人!」
面对两个珠泪涟涟的好友,方语彤勉强维持一贯的冷静。「你跟他分手了吗,凯蒂 ?
这些伤痕总会有平复的一天;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尽快跳脱开这段错误的感情,重 新开始;至少值得庆幸的是,你还有足够的理智看清这些事实。」
凯蒂缓缓的摇头。『语彤,看得清事实并不等于……我做得到。」
语彤以疑惑不解的眼神锁住她。
「他跟我解释,他们当初是奉父母之命结婚的,并没有感情基础;加上彼此个性上 不合,他们之间早已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凯蒂的泪眼中突然闪现一丝火花。
「他说……是我唤醒了他早已死去多年的情感,是我再度燃起他对生命的热情,我 替他晦暗的生活带来了希望、光彩和无尽的快乐。他答应我,会尽快结束那场错误的婚 姻。」
「而你相信这种老掉牙的谎言?」语彤匪夷所思的瞪着她。
「我真正痛苦的根源就在这里!我的理智要我唾弃他、离开他,但我的情感却偏偏 背道而驰。我明知道这一切可能全是谎言、可能最后换来的只是一场破碎的梦,和伤痕 累累的心。」凯蒂眼里流露出赤裸裸的伤痛、挣扎和爱。「可是我偏偏断不了对他的痴 恋,我的情感要我给他机会,要我怀抱着希望,我已经爱到无法自拔的地步。这一个多 月来,我时时刻刻忍受着内心的煎熬,但我就是离不开他!」
她转向筱帆。「我根本没资格教训你,你对于立的执着不等于我对乔治的痴心吗?
只是我关心你,我自己做不到……我却希望你能少受点折磨,能过得比我好!」
「凯蒂……树不起,这些我全不知道……」筱帆紧紧握住她的手,眼里写满愧疚。
「我错怪你,还动手打你……痛不痛?」
凯蒂摇头,眼里依然泛着泪,嘴角却因失而复得的友谊而绽开笑容。「你呢?我那 一巴掌的力道可不比你的校」语彤眼见方纔还针锋相对、彼此伤害的两个好友,现在已 尽释前嫌、握手言和,除了感到安慰之外,还有更深一层的迷惑。
「为什么?」她像迷途的羔羊般茫然。「为什么你们甘愿爱得如此痛苦,却执迷不 悟?」
程凯蒂轻柔的回答:「语彤,你一直很懂得保护自己,不轻易陷落情网;或许等到 你真正爱上一个男人以后,才能了解爱情的矛盾……和甜美。」
「那么,我宁愿自己永远也不了解。」
向书祁那扰人的身影,却出其不意的浮现在语彤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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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语彤轻叩房门。
为了自尊,筱帆不肯再回她和于立共有的家,而坚持留在这里;语彤没有第二个选 择,只好把卧房让出来给筱帆睡,自己则委屈的窝在书房睡了一整晚。
等不到任何响应,语彤一手托着托盘,一手推门而入。只见白筱帆像个洋娃娃般, 毫无生气的横躺在地毯上。她是清醒的,但那双眼睛所流露出来的悲凄和痛苦,却让人 希望她已暂时逃避到温静的睡梦中。
语彤小心翼翼地将盛着稀饭、蛋糕、水果、饮料的大托盘放在她身边,故意以轻松 的口吻逗她:「瞧我替你弄的丰盛大餐,赏个脸吃一点吧。」
筱帆双眸眨也不眨,完全无视于她的存在。
「你从昨天到现在几乎什么也没吃,难不成真想变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响应她的,仍然是一片默然。
「瞧瞧你,披头散发,眼睛肿得像核桃,又一脸苍白得像鬼。」语彤堆上轻快的笑 脸来取笑她。「你真的是我的朋友——白大美女吗?我的朋友白筱帆可是个美若天仙、 赛似西施的绝色大美女,你可不要砸了自己的招牌喔!」
她的激将法完全起不了一丝作用;显然,一向最注重自己仪容的白筱帆已经伤心得 「暂时」不在乎自己不够完美的外貌了。其实,她确实不需担心,反正现在她所面对的 人只有语彤;而语彤早看尽她在人后最自然、最真实的一面。
白筱帆甚至当她完全不存在似的,拒绝她的关心、拒绝她的帮助,宛如她活在冰冷 世界里。
方语彤无奈的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哄劝道:「筱帆,不吃不喝能解决问题吗?你 这样折磨自己,于立那该死的家伙又看不到,值得吗?我要是你,我会更能吃能睡,我 会把那个可恶的男人远远拋在脑后!」
筱帆终于有了动作——她彷佛不胜其扰地背转过身,当她是只会扰人清静的职噪的 青蛙。
语彤感觉无趣到了极点。她真不知道自己何苦来哉?
白筱帆不但「鸠占雀巢」占了她舒适的睡房,扰乱了她正常的生活作息,还摆尽臭 脸给她瞧……若不是基于多年友谊的份上,她方语彤哪会忍受这等对待!
当然,她今天所受的不平之冤,很快的将报应在于立的身上。她发誓,不讨回公道 ,她就不叫方语彤!
看到她眼里的痛苦和落寞,语彤压抑下险些爆发的脾气,继续唱着独脚戏。「好吧 !
我想你现在最想要的是平静,我也只有悉听尊便。我出去一下,就算为了让我放心 ,求你行行好勉强吃点东西。如果这些东西真的不合胃口,你不妨起来活动一下,冰箱 和橱柜里备有各式各样的食物,替自己弄点吃的,好吗?」
白筱帆发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坚持——不为所动的将她摒弃于心门之外。
语彤终于宣告失败的留下她,如她所愿的让她将自己关进无尽的悲哀之中。
第四章
「来了——别按了!」
听见门内传来于立不耐烦的咆哮声,方语彤更使力的猛按着电铃彷佛那小东西跟她 有仇似的。
门终于开了。她看见于立铁青着脸,活像刚从地狱出来一般;一向时髦的发型如今 像稻草一样杂乱无章,加上一夜未修的胡髭,使他看起来更显狼狈。
「你几时学会这么粗鲁的叫门法?我还以为世界末日到了!」他比兔子还红的双眼 中略带埋怨。「你知不知道!现在任何丁点的声音对我这种宿醉的人而言,都尖锐得像 在打雷!」
语彤非但不同情,更不感愧疚,甚至能感受到一丝报复后的快感!而且……她还想 狠狠的教训他一顿!
这会儿,得罪她的换成了无辜的铁门——用力一推,铁门发出的砰然巨响连自己都 给吓了一跳!
只听见于立发出痛苦的呻吟,抱着头就往屋里冲,而且一路直冲向浴室,接着,传 来他「精彩」的呕吐声。
语彤随后进屋;刚踏进门槛,就被于立的皮鞋绊了一下。她嫌恶的皱起眉头。一向 窗明几净、温馨浪漫的小套房就好象刚被台风侵袭过似的,衣服、鞋袜和报纸飞散各处 ;
桌上、地板上堆置着空的饮料罐和吃剩的食物………筱帆如果看到自己费心布置的 小屋被糟蹋成这个德性,不晓得会有多伤心!
语彤心中的怒焰更炽。于立明明在生活上、甚至肉体上都毫不客气地享受筱帆所付 出的一切,但他却始终拒绝交出他的心。
于立终于步出浴室,他显然稍微整饰了一番;淋过寓换掉皱巴巴的衣服,杂乱的头 发也恢复以往的服帖;但他的双眼仍布满了血丝,脸色则苍白得像鬼。
他瘫靠在床边,以气若游丝的音调想博取同情。「语彤,能不能给我泡杯热茶解解 酒?我现在眼冒金星,整个屋子好象不断在我眼前打转!」
语彤完全不吃他那套,反而落井下石。「当然好!
只要你敢喝,我不但会替你泡上一大壶热茶,还会在里面加满砒霜!」
「你可真有同学爱。」于立悻悻然地瞅着她。
「人长得这么美,却有那么毒的舌头。」他以受伤的眼神看着她,可怜兮兮地叹口
气:「你不肯替我泡茶,至少替我拿两颗头痛药来,好不好,语彤?」
「少把你对其他女人的那一套拿来对付我!只有蠢女人才会被你那种不入流的甜言 蜜语所迷惑!』语彤气鼓鼓地瞪着他。「而且你要搞清楚,我可不是白筱帆,我不会任 劳任怨像个小媳妇一样来侍候你这个臭男人!」
于立蹒跚地走向橱柜,拿了两颗头痛药吞下,才以略带无奈和嘲讽的语气开口:「 总算提到主题了,你今天肯拨空来看我这个臭男人,绝不仅是为了数落我不自量力喝得 烂醉如泥吧?最主要的任务,还不就是打抱不平。代友亲征,来讨伐我这个该死的负心 汉,对吗?」
「你打算怎么对筱帆交代?」她凶巴巴地质问。
「我为什么该给她交代?」于立一脸无辜。「我跟凯蒂之间清清白白,是她自己疑 神疑鬼,不分青红皂白就打翻醋坛子。语彤,你也要把这笔帐记在我头上吗?」
「好吧,就算这一切全是误会,但筱帆总是女人,这会儿就是拉不下脸;你去哄哄 她,接她回来,不就天下太平了吗?」倔强的语彤虽从不认为女人是弱者,从不认为女 人有权利用「天生弱者」的角色来博取同情、赢得胜利,但她知道筱帆可不是这么想的 。
「我绝不会主动去接她。」他状似漫不经心的外表下,却有着不动摇的决心。「筱 帆是个独立的个体,拥有绝对的自由意志来做任何选择,我不会硬要把她绑在我身边。
如果她觉得待在你那边比较好,或者想搬出这里独立生活,我尊重她的决定。」
「这是你真正的心声吧?」她以责难的眼神看着他。
「筱帆跟你在一起八年,你到现在还不肯娶她,甚至连心都定不下来,这就是你所 谓的自由意志?于立,别用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掩饰自己的错误,这根本是不负责任 的行为!」
「语彤,我知道你和筱帆是手帕之交,但毕竟我跟你也有八年的交情,你别那么偏 心好不好?也应该从我的立场和想法来考量。」于立突然收起一向玩世不恭的笑脸,流 露出一抹失落。「你根本从来没有真正在乎过我的感受。」
语彤按捺住脾气,面对他而坐,尽量以平和的语气开口:「好吧,那么就请你好心 的告诉我;你对这件事到底抱持着什么立场和想法?」
他沉吟了半晌,才挤出句等于没有回答的回答。「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老实告诉我,你爱不爱筱帆?」
在她迫人的盯视下,于立不自在的避开她的凝视,心虚的寻找推托之辞——「语彤 ,别扯这些了!我宿醉未醒,头疼欲裂,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少来!你要不回答我,我就直接拿铁锤敲碎你那可恶的脑袋!」语彤火爆的威胁 ,仍不放松的继续追问:「你对筱帆难道连一丝丝的爱意都没有?」
「或许有一些……感情存在。」他由原先的不确定,一变而为斩钉截铁的口吻—— 「但还不够深到能让我甘心为她放弃自由,而将一辈子的时间全交托给她。」
他的话令语形气愤难当,却并不意外。于立的放荡、花心,恐怕是没有任何女人能 改变得了的。「我看你这辈子永远也学不会忠实,学不会付出真心,你只想自私的游戏 人生!」
他笑吟吟地否认:「不,你错了。如果我遇到一个真正能让我动心的女人,我就会 成为一个最忠贞不贰的好男人。」
她嗤之以鼻。「或许等到地狱结冰,才会有那么一天吧,你根本不把女人当一回事 !」
「谁说的?如果你肯接受我的感情,我一定会乖乖跟在你身边做只温柔的小绵羊。 」
他再次露出玩世不恭的招牌笑脸,让人分不清他的话究竟是真是伪。
「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语彤怒叫。
「是你一直把它当成玩笑,我可不。」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认真。「你知道吗?
当初我真正想追求的人是你,偏偏你就像个闷葫芦似的完全不开窍;如果当初是我 跟你配一对,或许早定下心来娶你为妻;搞不好,现在已经有两、三个小萝卜头了!」
语彤只犹豫了短短一秒的时间,潜意识里立刻下了决断:当他是无聊的笑话。「你 少在这里制造新的纠葛,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你和筱帆之间的问题。」
她生气地拿起散放在身旁的衣服掷他,而且相当满意自己的投掷的准确性。于立拨 掉脸上和头上的衣物,极其无奈地耸耸肩。他已经很习惯语彤以这种方式逃避他真心的 表白,甚至已经接受永远得不到伊人芳心的结果以另一个角度来想,这样也好,他既不 用因为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更可以终日穿梭于花丛间,何乐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