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细致典雅的纤美五官,那样温婉柔美的天人之姿,嗯,这位王妃果真美得不象话啊!
耿胜文先是对着玉雕陶醉不已,左看右瞧觉得王妃的容貌无一不动人。
只是……只是……只是看得愈久,他就益发地觉得不对劲了起来。
这王妃长得很眼熟咧!
耿胜文摸着下巴,陷入苦思之中。
他究竟在哪里看过和王妃容貌神似的女子?他拧着眉,挪动了下身子,试图从王妃各个不同的轮廓角度去回想。
似乎是在台湾看到的……耿胜文的视线乍然停在王妃那双似颦非颦的含愁秋眸上。
啊!他想起来!
这王妃长得和罗予曦——一个台湾新窜起的仿古首饰制造者,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耿胜文兴奋地冲出王妃庙,三步并作二步地就往柯磊的方向直奔而去。
洱海边畔,柯磊孤身一人,昂头长吐着烟雾,地陪小姐则已经不见踪影了。
「柯磊,大消息!你知道那个王妃长得像谁吗?」耿胜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从柯磊的臭脸,不难发现地陪小姐为什么失去了踪影。
「她长得像谁不关我的事。」柯磊抛下一句话,捻熄了烟蒂。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冷冽没有拂平他心里的千头万绪,反倒让他的心头更加无端地发寒。这里的天蓝水碧让他感觉太熟悉了,仿若他曾经在这里经历过长长一段时间的清风水月……
「那个王妃长得和台湾的一个首饰制造者罗予……」耿胜文无惧于柯磊的泥浆脸色,仍然不屈不挠地要继续发言。
「你今天的废话已经够多了,到此为止吧!」柯磊拧起浓眉,粗声打断他的话。
他讨厌那个王妃,更讨厌他心上此时的莫名惆然!
「可是那个王妃……」耿胜文一副不吐不畅快的模样。
「闭嘴!」柯磊一拳击向身边的柳条。
「小心!」耿胜文惊叫出声。
柳丝柔软如绡,柯磊的重拳全都落了空,壮硕身躯随之踉跄地倒入绿柳间,狼狈不已。
耿胜文想笑,然则柯磊狂乱撕扯着柳丝的动作却震惊了他。柯磊今天是怎么了?
「你干嘛那么凶?我可没欠你钱啊!」耿胜文故作轻松地说道,拉了好友一把。
「我要是知道我干嘛这么烦,我就不会这么烦了!」柯磊站稳身子,大掌暴躁地扯着发丝,对着柳树咆哮出声。
他从没有过这种感受,像是心脏整个被人剐空一样地空荡不安。
「别烦了。我们今天是来买货赚钱的,你总不至于跟钱过不去吧!」耿胜文拍拍他的肩膀,「待会儿要看的那几只玉镯,是他们家族的祖传宝贝。要是能收到那几件货,我们接下来在台湾的『亚洲古董首饰展』,一定能大出风头。」
「那我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柯磊反问他。
「现在才十点半,我和卖方约下午一点啊!」耿胜文无辜地说道。
「那我们就现在去吃饭,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柯磊迈开大步,快步沿着洱海岸边前进。
直到那座王妃庙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他才算是平心静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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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柯磊以高价购得了三只甫出土不久的古董玉镯。
其中一只无瑕的羊脂白玉镯,玉色冰清、透度极佳,让买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柯磊发了痴似地盯着,盯到连那位白族长老都知道他的爱不释手,进而开下了高价。
但是,柯磊买了。
他连一块钱都没有讨价还价!
耿胜文在目瞪口呆之余,也只能暗暗懊恼着柯磊今天的不对劲。
当天傍晚,柯磊先行搭船离开了玉几岛。
他漠然地站在船板上,瞪着远方渐缩渐小的绿色小岛,他的手掌始终摆在外套右边的口袋中——那只白玉镯就搁在那里。
回到云南的饭店房间后,柯磊双眼发直地盯着玉镯内侧栩栩如生的的螭龙,喝了一肚子闷酒,把自己弄得醉醺醺。
他醉到连自己拿着镯子倒回了床上沉沉入睡,都毫无自觉……
直到他被恶梦惊醒!
柯磊霍然从床上弹跳起身,手掌间的玉镯在瞬间逃离出他的体温。
他深眸一瞠,急忙伸手去接,在千钧一发之际,在床沿接住了玉镯。
止不住身子的冲势,他整个人跌落到床下。
他蜷住身子,双掌将玉镯保护得又密又牢。
手臂与地板的高速摩擦,让他感觉到一股刺痛,但他始终没松手。
墙上的温度计显示着现在是二十度的凉爽温度,可他的额际却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他起身将白玉镯仔细地收回丝绣荷包之中,再放入外套口袋里。
他瘫坐在冰凉的地上,结实的胸膛有如经历过一场斗殴般地剧烈起伏着。
他疲惫地阖上眼,方才的梦境却如影随行地缠上他的思绪……
梦狸,有个身穿白族衣服的女子。她肤柔似白色山茶,凝睇着他的眼神温柔得像能沁出水来。
雕花菱镜前,他为她梳发;彩绘蓝窗前,她娇笑着捧茶喂他喝水,一只羊脂白玉镯在她雪白的腕间滑动着。
烛光曳动下,四手相执。他望着她的眉目如画,忍不住啜吻着她的唇,醉在她的温柔里……
突而,梦境从绿野如茵换成了一片凄风苦雨。
他听见她在门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他的名,玉镯敲击在门上发出叩叩叩的击声。
他紧贴着门扇,满脸的怨、满眸的恨,粗厚的手里牢牢地握着一把短匕首。
梦境至此,开始呈现一种诡异的慢动作。
他趴在门上粗喘着,心痛到甚至无法站直身体,匕首的握柄被他握得灼烫无比,像一团在他手心间燃烧的火焰。
时间过了多久,他不知情。
他只知道她在门外的哭泣声开始破碎沙哑,而他双眸含恨地站直身子,拉开了那道破旧的木门。
她梨花带泪的脸庞,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再度痛哭失声。
她泪眼汪汪地冲入他的怀抱,而他的男性脸庞却突然露出诡异的一笑。
她怔楞地看着他唇边的笑意,他则在同一刻扬起了手中的匕首——
刺向他自己的胸口!
血,像怒放的红色山茶花染了他一襟,染了她一身……
血,像丽江的淘淘滚水咆哮着染红了一地的尘土……
「啊!」
柯磊蓦然睁开眼,悍然捶打着自己痛到无法喘息的胸口。
「滚开!」柯磊抓扯着自己的发丝,暴戾地嘶吼出声。
他怎么会那么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痛苦?他最痛恨那种以死来解决事情的人啊!
柯磊抓起一把椅子,狠狠地砸向墙壁。
木椅不堪重击,在一声巨响之后,顿时四分五裂为碎木片片。
柯磊紧捏住一块碎裂的木头,让木头刺入掌心之间,用身体上的痛苦强迫自己回到现实之中。
见鬼了!他做的是什么鬼梦!
柯磊的手移向外套口袋中,再度取出那只玉镯。
是这只玉镯的主人来向他托梦吗?
他的指尖滑过莹亮的玉镯,玉镯上的冰凉沁入他的皮肤,震得他又是一惊。
黑道闯荡十多年,他从来不相信怪力乱神之事。
可梦中女子的一颦一笑,真实得让他为之心醉神迷;可梦中的心碎真实得让他几乎要落泪!
「该死。」柯磊对着玉镯,诅咒了一声。
柯磊燃起一根烟,坐在床头瞪着那只白玉镯,再也无法成眠。
他拚命地抽着烟,抽到他头都晕了,抽到他的体力再也无法支撑他的清醒。
他握着白玉镯,昏沉沉地陷入半梦半醒。
他从来不曾在意过任何女人,然则此时他竟荒谬地觉得寂寞,觉得心痛了。
他想要——
梦中的那个女子。
柯磊不敌睡意地跌入黑暗睡乡。
「沙云……」他微张的双唇里,逸出了这样一个名字。
只是,他没听见。
第二章
午后三点的台北街头,毛毛细雨浸入红砖道里,染得整片红砖道浓艳得一如盛开的红色山茶花。
空气中漾着雨水的湿气,说它只是水气嘛,可又偏带着一股春天的气息。淡淡的花味、淡淡的青草香、淡淡的尘土味……
这雨不像都市的雨,倒像是从遥远大地飘来的一阵回忆之雨。
罗予曦抱着一本书,站在榕树下躲雨,举起纤指拂去颊边一颗不请自来的雨珠。
只是,她的娉袅身影引来的又何止是雨珠一颗。
雨丝氤氲之间,她的细致轮廓蒙上了一层娇弱。一双剪水秋眸、一肩丝绸乌丝、一袭浅紫薄羊毛长衫,那纤纤袅袅的飘然姿态,怎能不惹得路人频频回首呢?
专心呼吸着雨中气息的罗予曦,对于旁人的侧目像是习以为常,更像是恍若未觉。
只是,她的宁静没能维持太久。
一对母女档朝着她窃窃私语了一阵之后,终于决定朝她走过来。
「请问你是罗予曦吗?」女儿活泼地开口问道。
罗予曦闻言一楞,手足无措了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雪白的脸颊已经先泛上了一层樱花般的淡红。她不是那么习惯和陌生人攀谈哪……
「我在杂志上看到你的专访,我觉得你做的那些首饰好美。」女儿急忙忙地要表达自己对罗予曦的喜欢,年轻的眼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瞧。「你长得好美哦!」
罗予曦的手指揪住自己的衣襟,红着脸,点了点头。
「我觉得你长得和我去云南时看到的……」站在女儿身边的妈妈突然冒出一句话,眼睛死盯着罗予曦的脸。
罗予曦被盯得不自在了起来,她绞着手指,柔声地说道:「对不起,我有事要先离开,对不起……」
她唇边噙着一个淡淡的歉意微笑,转身步入了雨间。
半大不小的梅雨落在她的发上、肩上,淋得她一身湿答答的。
她打了个冷颤,加快了走路脚步。
不该答应经纪人接受杂志专访的。自从接受了那一次专访之后,她就不得安宁了。
她知道经纪人是开心的,因为她的作品在一夕之间打响了名气,可是,这样的名气却也让她不知所措了起来。
陌生人让她感到不安,而硬要她对着自己的设计说出一套大道理,也让她备感压力;下个月还得去参加一场「亚洲古董首饰展览会」,好累人哪!
她不否认自己确实颇想去观赏那场展览,可是一想到会有那么多人围着她问东问西,她就觉得怯步。
雨势落得更大了,罗予曦将怀里那本日本出版的《云南少数民族服饰》的精装书抱得更紧了。好不容易才拜托书店买到的书,可不能弄湿啊!
罗予曦跑得气息微乱,好不容易才跑到那间她常去的咖啡厅。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她坐好了位子,点了一壶熏衣草茶。
熏衣草茶还没送来,服务生已经送来了一条干毛巾,和一杯热水。
「谢谢。」罗予曦扬起水漾的眸,感动地说道。
「不客气,老板交代的。」服务生和她说话时,也是情不自禁要放柔声音的。
罗予曦闻言,抬头望向柜台,给了老板一个浅浅的笑。
老板红了睑,胡乱地摇头又点头。
罗予曦拿起毛巾小心翼翼地拭去了书本上的水气,然后才擦干了自己身上的水珠。
她捧着热开水小口小口地喝着,身子暖和了,意识却开始涣散了起来。
她托着腮帮子,望着窗外的雨丝蒙蒙。
她昨天没睡好。
因为又做了同样的梦了!
她又梦见「他」了!
「他」身穿黑领褂衫,面容轮廓深邃,魁梧身材加上一身剽悍之气,一望即知是个铁铮铮的汉子。
梦境的一开始,「他」总是满眼的温柔,看得她心都快融化了。
梦境的终止,总是她一身华服站在「他」的家门前,又哭又嚷地唤「他」出来:她抓破了指尖,鲜血印在木门纹路上。
终于,「他」推开了门,「他」冷然的脸庞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然后,她就醒了。
她是哭醒的,满眼满脸的泪痕,哭得凄凄惨惨的那种心碎感,就连现在想起来,都要觉得心酸哪~~
她近来身体状况良好,工作平顺,也没有什么感情困扰,那她这半个月来,为什么会频频做着相同的梦境呢?
梦中的一切,包括那男人的脸、她手上的那只白玉镯以及她的心碎,全都真实得让她感到害怕。
她甚至没法子阻止自己不停地猜想着:当「他」打开了门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阵心痛蓦地刺上罗予曦的胸口,痛得她深吸了一口气。
「您的熏衣草茶。」服务生将一壶飘着淡紫色花卉的茶,送到她手边。
「谢谢。」
罗予曦柔声说道,低头呷了一口熏衣草的淡香,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又啜了一口茶,她侧身从杂志架上拿起一份报纸,不许自己再胡思乱想。
把报纸翻到生活艺文版,恰巧看见一大栏的本日星座运势。她找着了自己的星座,仔细一瞧——
本日将会遇上你(你)前世今生的情人。
她扬起唇,本想一笑置之,可一思及梦境里的「他」,她的笑容便染上了哀愁。
如果真让她遇见梦里的「他」,她一定一眼就能认出「他」的。
毕竟「他」的样貌已经深烙在她的脑海中了啊!
罗予曦放下报纸,一双迷蒙的眸子,无意识地看着窗外。
雨,下得不小哪!
行人手上黄的、蓝的、黑的……各色雨伞全成了雨中的点缀。
咦,倒有个男人挺率性。那黑衣男人没拿伞、没穿雨衣,就这么特异独行地走在大雨中的斑马线上呢!那挺直的背影,傲慢的像是不屑其他人遮挡雨势的局促状。
这男人好狂!
罗予曦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停驻在那个男人的高大背影上。
男人穿了件黑色T恤,或许那T恤原本不是那么合身的,只是被雨淋湿了之后,竟贴合了身体,毫无遗漏地展现出他的身体线条。
他……好壮!
罗予曦莫名地红了脸,对于自己脑中这种近乎绮想的念头,感到羞涩。
性别对她而言,从来不需要区分的那么明显,可她现在却很清楚感觉到那个男人,是个「男」的。
罗予曦的雪白耳廓染上一层淡粉,她掩饰地喝了口熏衣草茶,目光却仍然不由自主地追逐着在条马路之外的他。
男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发现她在偷看他吗?罗予曦心慌意乱地低下头,十指温度全降成了冰冷。
傻予曦,他刚才背对着你,怎么可能知道你在看他呢?她长吐了一口气,眨眨水眸,放心地拍拍自己的胸口。
罗予曦噙着笑,抬头再度看向那男人。
男人正巧在此时转过了身,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一张轮廓阳刚的脸庞,顿时跃入她的视线中。
罗予曦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她必须抓住桌子才有法子不让自己昏倒。
他……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