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以去问问你爹,你出生时有没有这个胎记?你好好想想,为什么你小时候,我不让任何丫环帮你沐浴?你的生活起居,在我成了李夫人之后,为何还是由我一手包办!”
又是一片静默。
“这个丫头应该是魏夫人家的那个丫环吧!你这么沉不住气,万一在下手时被人瞧见了,谁救得了你?”
“我的父亲是尚书……”再开口,她的语调已少了理百气壮。
“这丫头应该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娃。不过,那个玉坠儿怎会出现在树林里?莫非当初告诉我小孩死了的那个老婆子有问题?
万一她真是当年那个女娃的话……无妨,现在人在我们手里,要杀要剐都成。只是行事得利落些!”
春儿听到这里,早巳吓出一身冷汗。她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吗?
“你……”李探春的声音弱了。
“我是你的亲生母亲,说什么都会保护你的。”
“女儿啊……”突然,窗外传来男子的呼唤。
“糟,你爹来了!快把这个丫头藏起来!”
春儿还是假装昏厥,被两个女人拖着往另一间房。
一块布丢在她身上,两个女人匆匆回到前面房间。
春儿眼前一片黑,耳朵却莫名的灵光起来。隔壁房间的声响,一字一句都入她的耳里。
“女儿,怎么大白天锁着门?”男子的声音。
“爹!”少女的声音。
“老爷,我正跟探春说着体己话,当然得锁门。她马上就要出嫁,有些闺房的事儿得教教。”李夫人的声音。
“爹,我求你,我不想嫁,嫁给一个瘸子,不如不嫁!”
“女儿,虽然他身上有点残疾,可他是皇上倚重的祖国之子,嫁给他,你爹才有可能更往上走啊!”
“爹,我不要嫁……”
“有相国之子为婿,对爹的前程,如虎添翼啊!”
“我不管!”
啪的一声,似有东西碎裂。
“我的女儿怎会如此撒泼,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
哇的一声,有人大哭,有人急急安抚,安慰声不绝于耳。
突然,春儿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走近,一双强健的臂膀,悄悄掀开盖在她身上的布,接着一把抱起她,飞身离开李家小姐的寝房。
★ ★ ★
厚实的臂膀,小心的避开她背上的伤,护着她往公孙府而去。
救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林中男子!
“这位大哥,可以带我到别处吗?我不能就这一身凌乱的回去。”春儿在男子耳边请求,此刻的自己发髻全散,加上背上的血污,一定会惊动府里的人,她不想让他们担心或直接对上尚书府。
男子微微颔首,领着她一路飞奔至一座宅邸。
他将她带至屋子偏厅,把一个小瓷瓶递到她手里,眼神关爱。“你得擦药!”
春儿点头称谢,试着伸手接过瓷瓶,但一牵动手臂,背上的鞭痕便疼得她龇牙咧嘴。
“我帮你。”
春儿缓缓点头应允。
男子迅速寻来一把剪子,剪开衣服,方便上药。
一剪开衣服就见雪白粉嫩的背上,交差着数条狰狞的鞭痕。
男子低头倒出瓷瓶的粉末,轻柔的洒在她的鞭痕之上。
刚洒下时,春儿疼得身子微微一缩。
见状,男子立刻靠近她的背,用嘴吹拂,试着减轻她的疼痛。
这么一个伟岸的男子,对她做出如此呵护的动作,让她眼里忽然出现莹莹泪光。
“疼吗?”男子出声。
春儿摇摇头,虽然大家都对她好,可是那种感觉,不似现在的这种混着疼惜和亲昵的细腻。
而且她刚刚听到一个牵连自己身世的大秘密,却不能找任何人商量和诉说,心乱如打结的丝线团。听到男子温柔询问的声音,她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男子小心的拥她入怀,用自己的衣袖,擦着她一脸的眼泪鼻涕,看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他干脆用嘴堵住她的嘴,想让她不再哭泣。
她果然停止哭泣,呆呆得像个木娃娃。
眼前这个男子;让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受,心中的不安渐渐被抚平。
她闭上眼,温驯的任他撬开贝齿,侵入她的樱唇!
两人深深相拥,唇舌交缠,春儿想用这种亲密的接触,诉说自己的不安和惶惑;男子想用透过唇舌的相依,来表达自己对她的呵护和心动。
两人沉浸在如此的氛围中,无法自拔,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终于离开她的唇,但尤舍不得放开她,一手搂住纤腰,一手扶着她的下巴,一边用唇一一描绘她细致的眉眼,仿佛想用唇将她的娇颜,一一收到心中珍藏。
春儿轻眨双眸望着他,她不明白,自己只见过他几面,为何会有这种急欲交付身心的渴望?只要他在身边,她就觉得莫名的平静与安全,而她甚至还不知他的名姓。
想到这里,春儿轻轻挣开他的环抱,羞赧的低下头,低声问:“这位大哥,可以请问高姓大名吗?”
“罗单。”
“姓罗名单?”
男子微微颔首。
春儿在心中记下了。
“你来自西域?”春儿羞怯的后退一步,但一离开他的怀抱,身心顿时觉得失落。
他无言的点头,双手空虚的垂落,双眼则盯着眼前女子。
“你们是为了保护你送来的小女娃,才留下来的吗?”春儿知道婴儿是他带来的,他会留下,自然也跟婴儿有关。
罗单又点头。
“你们会永远保护她?”
罗丹摇头。
“那你们会保护她多久?”心里对他们可能的离去,有着难以言喻的失落。
罗单无言的盯着春儿。
“不能说吗?”春儿惆帐的低头,这才注意到自己上身只着一件兜衣,刚刚竟还赖在人家胸怀又亲又抱的,当下整个人更是从头红到脚底。
她尴尬的拿起衣服,发觉那衣服根本只剩一堆破布。如果自己就这么回去,李夫人她们会不会就在那里守株待兔?
她就这么从李家小姐的闺房消失,她们一定会全力找到她,除掉她。
“看来,我得找个地方藏匿!李夫人她们母女……”她顿时噤声,为什么他知道自己被据至尚书府?难道他一直在监视她?为什么?
她该信任他吗?
第五章
空荡荡的大宅子,静无人声,只有两人目前所在的这方角落,有春儿清脆的嗓音响着。
春儿虽然对这名唤罗单的男子起了些微怀疑,但是一望进他澄澈暗黑的眼障,她又释然了。
如果他心怀不轨,早就动手了。而且之前自己衣衫不整的杵在他眼前,他除了眼光变得炽热外,并无其他逾越的举动。
“罗公子,可否借你衣衫一用,还有笔墨纸砚可以出借吗?”
她话才说完没多久,一个黑影飘然落入大厅。
罗单立刻将春儿护到自己身后。她现在衣衫凌乱,会让男子血脉债张的模样,他绝不让其他男子见到。
“见过头子,我只是把姑娘要的东西送来,您紧张什么?”黑衣人说完,果真递过笔墨纸砚,还有一件干净的丝质大氅。
递出东西后,他顺手拉下覆面的头巾,这黑衣男子正是负责公孙府守夜的那位。
罗单虽不喜欢他冒失的闯入,但还是对他微微点头,算是感谢。
?他接过大氅后,转身将春儿密密包住,接着用手捧起一头青丝,将它们拉到大氅外搁,还用大掌顺了顺发稍,然后才抬头用询问的眼光瞧着眼前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看着头子的细腻动作,不免昨舌,头子一向铁铮铮的酷样,在这汉族女子面前全走了样!
“我在外头一会儿了,不过,我可是眼睛瞧着花园,没有看到不该看的。我猜想姑娘需要衣服,可是我们这里只有一些大老粗来来往往,请你先将就这件大氅,这可是我们的美……”男子看见罗单警告的眼光,顿了一下,接口说道:“这件丝大氅,是买来送我们楼兰的王公贵族的,再买就有,请姑娘放心穿着。”差点说出是他们楼兰第一美女指定要的礼物。
楼兰?他们果真来自楼兰?春儿在心底暗呼。
她低头瞧瞧衣料,质地细薄,色彩鲜艳,缎面丝料上毫无污渍,应是男子送给心仪女子的新衣吧!
“这位大哥,不好意思,这么好的东西,应该是要带回国的贵重礼物吧?怎好让我先用?”眼前的黑衣人浓眉大眼,晶亮的眼睛让他看来一副顽皮的少年郎模样。
“怎好意思让姑娘叫我大哥,我叫耶律雄,同伴们都叫我大雄。我们头子就是木讷些,不晓得如何招呼人,我还准备了些热茶,想请姑娘用!”
“大雄哥,不用麻烦了。我得先写信告诉府里的人,我目前平安无事,还得找地方藏匿些时候!”
耶律雄听到她用娇脆的声音唤自己“大雄哥”,一颗心已酥软了大半,遂急急想表达自己的善意,他转头看看头子,看他不出声,立即热心的接下话:
“我们这里就可以让姑娘住啊,反正再不久,我们就要回去了,这里空着也是空着!”
听到他们即将离开,春儿脸上虽维持笑容,心底却突生怅然之感。
耶律维见头子还是不出声,知道他已默许,更加大胆的说: “姑娘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倒是你为何不回公孙府?”
春儿只得收起怔忡,把她的顾忌说一遍。
耶律雄听完村掌道:“今日弟兄来通报,说你被人掳至尚书府,我紧急通知头子,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让姑娘受了皮肉之痛。”
“谢谢你们,若没有罗单来搭救,我可能已被尚书府的人杀了弃尸。可是,你们不是要保护小娃娃吗?怎会注意到我这个丫环?”
“姑娘可是我们头子中意……”耶律雄被凌厉的眼光一瞪,马上话锋一转:“姑娘是公孙府的人,又是照顾小公主的人,我们当然关心。”头子喜欢就喜欢,还怕被姑娘知道!
小公主?春儿心中暗惊,表面却平静的说:“谢谢你们!请问,为何你们要·千里迢迢将小公主送至这里?”春儿虽然知道不该好奇,但是一个公主何需千里送到中原抚养?
“这……”耶律雄看到罗单警告的眼神,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姑娘,我们只是奉命送小公主到此,至于什么原因我们不知道。你不是要写信通知公孙府的人吗?如姑娘不嫌弃,我当个信差,如何?”
“当然好!”他这么说,她也不好再多问。
春儿说着坐下来磨墨挥笔,才一会儿工夫,已写完几大张,简单交代她被掳的始末,因故躲至善心人士宅邸避难,至于她的身世部分,则半句未提。
她将信放入封套,交给耶律雄,“谢谢大雄哥,这样会不会太劳烦你?”
“不会,不会。”拿着信,他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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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维从外头酒楼买来丰盛的餐点,招待春儿用膳。
他拉着罗单在一旁坐着,一面报告他往公孙府求见公孙磊的始末。
公孙将军已了解事情大概,事件未明朗之前,为保春儿安全,还是让春儿暂时避居此处,他请夫人悄悄打包春儿换洗衣物,包袱里还有银两,要他交给春儿。
大家把她当家人关心,春儿内心感动又温暖。
她抬眼望着眼前的男子,尽管不发一语,静静的陪她用膳,但他眼底的专注、暖意,深深吸引她的目光。
不知不觉,她停下筷子,痴痴望着眼前伟岸的男子。
耶律雄没有发觉两人的沉默,边吃边吸嘴,“中原的东西实在好吃的没话说,只可惜进餐得用这个叫筷子的怪东西……”
蓦地,一道凌厉的眼光射过来,耶律维只好乖乖噤声,拿起筷子,笨手笨脚的用了起来。
吃完手中的肥鹅,他回味无穷的舔着手上的酱汁,一眼瞥见挂在天上如女子细眉的上弦月,心头暗暗一惊。顶多待至这次月圆,他们就得打道回府,保护小公主的事,已部署就绪,归程不能再拖延了。
刚刚在兴头上,他忙着帮头子留下姑娘,根本忘了,楼兰还有一个盛大的婚礼在等着头子。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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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儿,到娘这儿来!”
一个小小的娃儿,匆匆扑到妇人怀里,母女俩笑得灿烂如花。
一个男子隐约的影像,背光瞅着母女俩,看他的姿态,似在同享眼前母女的天伦之乐。
突然,四周一黯,小女娃哀哀哭泣着要找娘,一个少妇小声安慰:“乖,我带你到京城找你爹!”
小女娃记得这个娘说可以救她们母女的阿姨,于是止住泪,乖乖让她牵着小手。
场景又一跳,小女娃看见一个男子的身影,马上高兴的呼喊:“爹,我在这里!”
可是,男子却直直往她身边的少妇走去,揽着少妇便走,把小小的她留在无边的黑暗中……
“我不哭了,我不哭了,娘……爹……别丢下我……”小女娃的哀泣声突然近在耳边。
少妇这时回过头,脸长得跟现在的尚书夫人一个模样!
春儿惊得坐起身来,她还在原先的屋子里。
原来是梦!为什么梦里几人的身影如此清晰?自己果真经历过吗……
她抹抹脸颊,一脸的泪和汗。她拭净泪水,起床点起腊烛,坐在桌前沉思。
尚书千金又怎样?身份娇贵又怎样?没了这些头衔、身份,没有亲爹亲娘,她还是活下来了。
不管是千金大小姐李探春,还是丫环春儿,都无所谓,知道自己的父母,了解自己从何而来,她就知足了。
现在醒了,也睡不着,干脆到院子走走;她吹熄烛火,披衣开门。
门外,罗单正一脸担忧的立在那里。
“罗公子,怎么了?”春儿满眼惊喜的瞅着他。
罗单听到她屋内的哭声,匆匆飞奔而来,奔到门口,才想到不宜就这么闯入女子寝房,只好站在门外,听着屋内的动静。他看见烛火亮了又暗了,以为她就要安歇,却见她开门出来。
“疼吗?”以为她是伤口疼才哭,他边问边举起手中的药瓶。
看见他手中的药瓶,了解他是担心自己伤口前来探望,不愿让他白操心,她点点头,带他进入自己的寝房。
她背着烛火,解下上衣,让罗单可以上药。
上完药,罗单协助她穿上衣服,正想抱拳告辞,春儿却开口道:
“罗公子,可不可以请你带我到我们那日看星星的地方?我,睡不着……”思绪纷乱的夜,她不想独处。
罗单头一点,小心的揽着她,轻轻跃上屋顶,马上往前奔去。
★ ★ ★
春儿偎在罗单胸口,坐在高高的树梢,望着天上新月和满天繁星。
晃动的树梢,让她紧抱住他的腰,而且夜里冷凉,两人相偎,成了再自然不过的事。
她本来只想着离开屋子透透气,没想到他真的带她来到当初重逢的林子,同时也让她见识到他武功的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