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对他没好脸色,但在他承诺绝不蝓矩之後,两人恢复了初识时的轻松,在路途上、休息用膳时、晚上歇息前,他们随时随地恣意谈笑。
听他诉说著他在西域的所见所闻,她专注又好奇。
她谈到家人时,活灵活现的述说,让人彷佛亲眼目睹。
他发现自己对她述说事情时瞬息万变的表情十分沉迷!
他生平首次对一个人有著既怜又爱、既欣赏又有点气愤的复杂情绪——
欣赏她的直爽,却不喜欢她对周围的男人露出爽朗笑容;气愤她的不从,却又纵容她继续逃避行夫妻之实。
进入沙漠后,白天酷热、夜晚奇寒无比,同眠时,她自然偎过来的娇躯、身上的馨香,在在令人心神荡漾。
他的身体尖叫著要她,怀中的柔软也似在邀请他,但他知道,一旦顺著身体的渴望做了,她和他之间好不容易营造起的和乐,也会毁於一旦。
怀里拥著软玉温香,却不敢妄动,他不禁怀疑自己的忍耐功夫,能达到何种境界?
看着月下对他绝对信任、毫无戒备的睡颜,这种身体的折磨就显得微不足道,甚至让他感到满足。
“恩……啊……”邻房传来隐约的男女欢爱声,让他全身僵硬,他好不容易压制的欲望,又熊熊燃烧起来。他不禁在心里描绘两人结合时,她婉转承欢的模样……
心随意走,他低头深深吻住渴望已久的樱唇,双手用尽全力拥住她,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终解他的疼痛。
睡梦中的她发出嘤咛声。
他抬头一看,她正用不明所以的目光看著他。
“对不起!”他放下她,匆匆掩门离去。
对他突然离去,她不晓得该挽留或者做些什麽。其实刚刚邻房的声响已吵醒她,对抵著自己小腹的坚硬,她也早有所觉,但他们两人之间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继续装睡。
“嗯……啊……”持续传来的声音,让未经人事的她,也隐约猜到邻房正在发生什麽事。
她羞红了脸,躲回被子里。回想这段日子以来,他冷静的处理身旁琐事,好像所有的事情皆在他掌握之中……这麽出色的男人,她不是不心动。
她想念他的吻、他的抚触,可是这些还是敌不过她心底的疑问:在他的心底,自己究竟算什麽?一个需要他保护名节的包袱,还是传宗接代的丁具?这两个答案都不是她想要的。
天亮了,才听到他回房的声音。
尽管一夜无眠,她还是假装刚醒,给他一个甜美的笑容。
两人刚建立起来的轻松气氛,谁也舍不得打破!
*****
“有沙暴啊!有沙暴啊!”前头有人大声喊著。
公孙凤疑惑的望著碧蓝如洗的辽阔晴空。哪有啊、而且那是夏秋之间才会出现的,春天时出现的沙暴,就像在大漠淋到雨一样希罕,怎会如此“幸运”的遇上呢?
沈子熙立刻指挥手下,交代避难事宜,随后来到她身旁,和她并骑,见他指挥队伍时,对不意撞上的小姑娘露出温和笑容,心里奇怪的抽疼,令她刻意和他维持一段距离。
沈子熙并不以为杵,还是亦步亦趋地跟著。
“沈公子,走开吧!别人还需要你帮忙呢。”她奇怪的语气,让他抬起了眉。这小妮子在生气,却不知气的是哪桩?
“你看!”沈子熙指著前方道。
顺著他指的方向,漫天盖地的黑暗袭来,随箸呼呼的巨响,挟带箸骇人的大量沙尘,本想跃下马躲避的公孙凤,被突然受到惊吓的马带著跑开。
沈子熙见状,一夹马腹,连忙追上。追了一大段路,沙暴竟紧跟在後,眼见躲不过,他只好跳过来,推她一起跌到沙地里,用他身上的披风盖著两人。
尽管有披风,还有伟岸的他护著,但沙打在身上的疼痛,还有呼吸间充斥口鼻的沙尘,仍让她以为两人即将身亡。
就在她痛苦的喘气,以为即将窒息的同时,却发现风似乎停了,但是护在她身上的他,动也不动。
她费力的挪动身体,推开压在她身上的沉重躯体,一边努力的咳掉口鼻里的沙子,一边低头瞧他。
他满脸的黄沙,连睫毛上都是厚厚的一层,更遑论口鼻了。
“你没事吧?”帮他清理掉脸上的沙尘,她害怕他就这样死了,对他萌生的情意,还没告诉他呢旦他怎能就这样死了呢……
瞬间被眼泪蒙住视线的她,没注意到他微微震动的眼睫。
她哭著想到:也许吸出他嘴里的沙,就能让他活过来!
於是她立刻抱著他,低头吸出他口鼻里的沙尘,一边吐掉沙子,一边对他呢喃:“你不能死啊!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就成了寡妇了!”
他突然笑出声来,她愣愣的看著他。怎麽这麽有效,才一下就救活了?
“这个时候,你才承认是我的妻子,太好笑了吧!”看见他捉弄的眼光,才知道他是装的,她立刻狠狠的把他掼在地上,掉头就走。
“别这样!当务之急,是找到大夥儿,赶快归队!不然,没水、没粮食,我们真要做一对阴间夫妻了。”他立刻跳起来捉住她。
沙暴过去,四周又恢复原来的平静,天空蓝得发亮,阳光热得炙人,连脚底的黄沙也烫得让人站不住脚。
刚刚的狂奔,已让他们迷失方向,如不尽快归队,他们活下来的机会渺茫。
第五章
夕阳西下,满天瑰丽的色彩绚丽又壮观,星子随後现身,闪亮得让人以为唾手可得。
若是平日,她一定会兴奋的观赏,直到累了才会休息;现在,她却只想尽快找到避寒的地方,好好的吃喝一顿,然後睡到地老天荒。
下午,幸运的寻到跑失的马匹,虽然鞍袋里有一些水和食物,但不知何时才能归队,两人只敢吃喝少许。
而天一黑,马上就会变得奇寒无比,凭著身上的衣物,两人几乎没有存活的机会。
抱著沈子熙的腰,贴在他背上,和他同骑的公孙凤心想:还好有他为伴,不然一个人迷失在沙漠里,光是害怕就足以杀死她了。
马突然停下,她的鼻子重重的撞上他的背,痛得她低声咒骂。
“嘘!”沈子熙做个要她噤声的动作。
她好奇的往前一看,一个暗影正在前头晃著。
“骆驼。”她小声的说著。
他轻轻的点头,小心翼翼的将缰绳交给她,动作轻巧的下马,趴低身子,悄声的接近骆驼。
看他难得出现的拙样,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一听到声响,骆驼拔腿就跑,还好他已握住骆驼身上的绳子,两人经过一番奋斗,那匹骆驼总算认命的静了下来。
检视骆驼身上驮的货物,一边是个装满绫罗绸缎的衣箱,一边则是乾果货物和中原的美酒。
就他们目前的处境,虽然没有大用,也还差强人意。乾果和酒可以帮他们度过今夜,绫罗绸缎多少可以抵挡一些寒冷吧!
沈子熙喝了一口酒,抬头看著满天星斗,仔细辨认著方位。
“若我没记错,这附近有一个绿洲,还有一个小屋。”说著,带著她骑上马,牵著骆驼前进。
她一边喝著酒御寒,一边抱紧他。酒下腹後的温暖,还有他的体温,都让她昏昏欲睡。
“别睡呀!”耳边传来沈子熙急切的声音,让她倏然惊醒。
“你差点落马!到前面来吧!我护著你,你可以安心地睡?”公孙凤乖乖的移到前面,毫不犹豫的偎进他怀里,让他用披风包著,安心的在他怀中沉睡。
沈子熙立刻就後悔这麽做,她靠在怀里,娇躯不断的摩擦著他,他身体某部分迅速坚挺,让他不安的挪动身体。
这种非人的折磨,让他几乎想立刻剥光她的衣物,就在马上和她欢爱!
满脑的绮思,令他口乾舌燥,汗水直流。
又前进一段路,星子就更低了,在他以为自己会被强忍的欲望杀死的同时,眼前出现一片暗影,马和骆驼似乎都闻到水的气味,努力奔驰著。
才一会儿工夫,一座小小的绿洲在星光下出现!
****
两人靠著一起坐在炕上。
刚刚经历的酷寒和遇见骆驼前的饥饿,似乎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一起落难,相依为命的感动,迅速拉近两人的距离。
她满足的叹了口气,想起他唤醒她时,一睁眼,小屋就在眼前。两人一起安顿了马和骆驼,利用屋内藏著的柴升起了火,还寻到锅子烧水,各自梳洗乾净。
此刻的温暖惬意,让她想、水远靠在他怀里,不再移动。
他的手试探的在她身上游移,她更偎近他。
受到鼓舞,他立刻大胆起来,推开她的衣物,低头就合住她胸前羞怯的蓓蕾,双手极尽诱惑的抚过衣服底下的肌肤。
一阵莫名的颤栗,扫过她全身。她也渴望他,想和他结为一体,成为真正的夫妻,可是,有些事必须说清楚。她试著推开他。
感觉到她的抗拒,他挫败的放开她。
“不要这麽折磨我!我会疯掉的!”他几乎是哀嚎的呻吟。
“我们还没有拜过堂,不是真正的夫妻!”她嗫嚅著,心底却明白这个理由说服不了自己,她要的是:明确知道他的感情,若他对自己是认真的-她愿意抛下所有对婚姻的成见,被他驯服、豢养亦无悔。
“在世人眼中,你已是我过门的妻子。虽然仪式是做给人看的,不过,为表诚心,我们就在此拜堂!”说道,立刻翻开刚刚抬进屋的衣箱,箱内放著一套大红喜服,鸾凤和呜、鸳鸯戏水、比翼双飞、喜鹊报喜……
几乎所有祝福新嫁娘的贺词都用图画绣在里面!成套的盖头上,绣工亦精美无比。
“这是……”
“这箱衣物本是楼兰大臣祝贺楼兰女王大婚用的。她要嫁给汉人,大臣想献上这套大唐喜服,当作女王大婚的惊喜。这套送给你,大臣们的礼物,我另外张罗。”沈子熙说。
看见她的疑问眼光,他又解释道:“我这趟回长安,本就是为了亲自点收楼兰女王所订购的嫁妆、替大臣们搜集作为礼物的奇珍异宝,亲自送到楼兰皇宫。”
“我怎麽都没听说?”随队月馀,竟然毫不知情,她有点丧气。
“除了我跟几个手下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楼兰女王订购的嫁妆和大臣们的贺礼,多是珍奇宝贝,难免引人觊觎,所以保密至此。我想起来了!”他将箱内衣物搬空,用手按住一个机关,一件雪白的皮裘赫然出现。
“这是白貂裘,百年难得一见,行前家父才购得!有了它,我们今晚不怕冻著了。”
“所以,你匆匆回转西域,并不是要随我寻父?”她毫不客气的接过皮裘,披在身上,但是并不打算放过他。
“既可以寻妻,又可以把公事一起办了,我当然急著回西域。”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当初还一厢情愿的窃喜,他追她而来,原来是顺便而已。
“你不奇怪,当初婚期为何会订的如此急迫吗?”
对呀!当初都没有想到这一层。说是保护她的名节,实际上呢?
“你为什麽娶我?”
“我刚好缺一个妻子。”
“你已经娶过妻!”
“她已过世。”
“可是你深爱她呀!”
“谁告诉你的?”眼里有掩不住的诧异,原来她以为自己……
“你弟弟。还有别人说,她是不堪你的虐待,自杀身亡;也有传言她是被你凌虐而死。”她乾脆把她听说过的全部说出来。
“你相信吗?”他知道问题的症结了。
“就是不相信,才让我迟疑至今,不然早就随著其他商队跑了,怎会乖乖待在你身边?你以为我没地方逃吗?”原来她还有这心思,真是错估她了。
他拉她并肩坐在炕上,“我诚心诚意的想娶你为妻!你年轻又有活力,一定会替我生下健康的子嗣。”得改掉逗弄她的坏习惯,可是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却又有趣得很。
“原来是这麽俗气的理由!长安城那麽多闺女,随便挑一个都成。”她气的推开他放在肩上的手,起身就要走开。
他笑著拉回她,“只是我刚见到你时的想法。後来和你相处,才知道我真是寻到稀世珍宝了,你的一颦一笑都吸引著我,你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妻子!”
“可是,你的妻子……”
“她是被迫嫁给我的。”他眼光一黯,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陷在往事里。
就在她以为他不想说的时候,他抬眼看她,似乎下定决心的说道:“我会娶你,就是想重新开始。街坊的误解、谣传,我全不放在心上,本想让她的秘密随著她的过世尘封,但既然你问起了,我要你了解整个始未!
当年二十岁的我,以为只要娶得貌美的妻子,就是美满姻缘。而家父偶然在自家的绸缎庄看到吴侍郎的千金生得娇美无双,又刚好得知吴家因儿子嗜赌,欠下大笔赌债,於是我爹便跟吴侍郎商量,帮他偿还所有债务,另加二十万两黄金为聘礼,他才答应将女儿下嫁。”
“这不是卖给你家吗?”公孙凤忍不住插嘴道。
“差不多。”沈子熙哂然一笑,小妻子说话真是一针见血。
“从她嫁过来之後,每天郁郁寡欢,对我更是冷冰冰的。为了博得她的欢心,我想尽办法,後来发现只有珠宝能让她露出笑容,勉强跟我同床。
发现她怀孕後,我们一家人兴奋的不得了,我也沉浸在即将为人父的喜悦。然而没想到成亲半年後,她竟然在我眼前从楼上跃下,当场粉身碎骨,死时已怀著八个月的身孕。
验尸的仵作告诉我这件事时,我用银子请他保密,并要他发誓不得对外张扬,所以这件事只有爹、娘和我知道。
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她和她表哥早已互定终身,她的表哥空有世袭的官位,家中并不富裕。
我在她的遗物里找到一封她表哥写给她的信,信里写著:既然她已嫁给沈家,又怀了孩子,他也就另娶一户富贵人家的小姐,请她勿再纠缠!
追问她的贴身丫鬟,才知道她曾修书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也准备了逃走要用的盘缠。
我送的珠宝,全让丫鬟偷运给她表哥。她没想到她的表哥竟然变卖她给的珠宝挥霍,还另娶他人,绝望的她,就这样被逼上绝路。”
沈子熙又叹了口气,“从她进门,吴侍郎家常来索讨金钱。对她家人的需索无度,我起先还能隐忍,但是,她过世後,他们还贪得无餍,且变本加厉,不满足他们,他们甚至威胁要开棺验尸,追查死因。
我不能原谅她的家人早知道她心有所属,还将她嫁到我家,让她因而自寻短见。
对他们断了金钱供养之後,他们到处造谣,说沈家害死他们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