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已经蒙上死亡的阴影,连空气中的流动仿佛也凝滞了。
四名赶到现场的长老,一向和蔼的笑脸也黯灰下来。桑之原长老捻着长长的白胡,和佐之助长老交头接耳的纪之国长老不时发出叹息,平之甚长老则满脸严肃伫立一旁。
“走吧。”边拉扯着魔美的衣袖,纱织边伸手就年轻人预备揽抱而起的臂弯。
“不。”
“魔美?”音量太细,纱织几乎听不见。
“不!”她痛苦地叫出来。
“什么?”其它人也纷纷回头。
魔美根本没注意到身外的一切,一股强烈的热源从肉体的末梢开始发电,窜向全身,血液发狂发烫,不只是皮肤,甚至连发根都像快燃烧起来!
“不!不!不不不不!”痛苦像虫子啃咬她的心脏,挥也挥不走,魔美疯狂的尖叫。
一阵强烈的旋风无端端地凭空刮起,清脆的破裂声从浑厚的冰层传来,吓得所有的人纷纷火速往后退却。
“鸿!”这声嘶吼如嚎如泣,令人闻之鼻酸。
旋风诡异地由她为中心点,不停扩张它的势力范围。
“魔美!”纱织恨不得手臂能伸长一点,好一把捉住她离开。
“鸿!”魔美将手掌贴在冰上,她的掌心在发烫,仿佛该汲取些什么,而她寻求着。
“该死的,放我下来!”纱织生气的扭动身躯,许是太心急了,竟对抱着她撤离现场的年轻人如此怒咆。
“不。”年轻人坚定地摇头,抿起的唇显示他的怒气有多么紧绷,俊秀的脸也严肃地有点扭曲。
纱织终于安静下来,不敢多置一词。
冰层又传出破裂的声响,劈里啪拉响得叫人拔腿就逃,深怕自己也不慎跌了下去可就糟了。
“鸿!鸿!”魔美不停不停尖叫,每一声尖叫都激爆出更多、更巨烈的回响,任惊鸿落水的地方突然激冲出一道白色水柱,溅出无数透明的浪花,就像火山喷出赤炽的岩浆,仿佛什么力量也阻止不了。
“看!”
一具被爆炸水力托出来的躯体──众人惊呆的傻眼了,直到托住他的水柱亦趋亦缓,人们才蜂涌向前。
“他还有呼吸!”
“把他搬起来,快!”
同一时间内,魔美眼前一暗,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村民们将任惊鸿迅速移入温暖的屋舍中,不死心地抢救他仅残留一缕的微弱气息。
他们端来一盆又一盆的热水擦拭他,暖和他的手脚,拍打他的胸膛,对着他的口鼻施以人工呼吸。
虽然他们没有放弃抢救,却也没有人敢保证他活得下来。
毕竟他浸在零度下的冰水中快一个半小时,各种令人害怕、不堪的后果都有可能发生。
魔美也被人送了回来,在隔壁的房间内。她较无大碍,一切正常,只待她清醒即可。
“该死的!”纱织骄气的眉宇全担忧的拧成一团。“他们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如果可以,她真想和其他人一样烦躁的踱步。
夜深了,通屋的灯火反常的明亮,代表人人放不下的一颗心。
“我要再去看看他们。”被放到被褥上的纱织不死心的再次要求。
“不,纱织小姐的就寝时间到了。”年轻人几乎什么都听纱织的,但只要顾及到纱织的身体健康,他一点也不让步。
“反正少睡一点也不会怎么样。”她气馁地倒回枕上。“反正我的时间很多──”她怪异的顿了一会儿,“够多了。”
她默默看着年轻人将摆在窗台上的花瓶拿起来,将枯萎的花叶抽起,伸手要求:“给我。”
“这就像我不是吗?”纱织盯着凋谢成一团死黑的花,小手用力一掐,让它们一瓣一瓣散落。
“一朵,早该枯萎的烂花。”
第七章
他又做恶梦了。
尽管在漆黑梦境中狂奔,不过任惊鸿这回可不是毫无目标的追逐了。
黑分出许多层的明暗度,浓浓浅浅交错,他本能的向另一端光明的五彩极光走去,可是──
“救我……救救我……”忽近忽远、忽强忽弱,彼岸的呼唤始终连绵不断,他倏然转身──
“魔美!”他喊,声音一次比一次宏亮,一次比一次惊惶失措。
慌张的眼瞳在极目张望下,却什么也看不到,吓得他心都揪疼了。
“你在哪里?”
为什么他找不到人?老天,他失去她了吗?
“救……我……”
“魔美!?”
她的眼睛赫然睁开,一骨碌坐了起来,吓到正端水盆过来的嬷嬷。
““芙蓉姬”,您醒了?”
“鸿。”她的黑眼奇大空洞无比,雪白的唇只吐出这个字,便挣扎起身要找人。“鸿──”
她拖着尚虚的身子,拉开隔间的纸门,踉跄步到床边,无视于其他震惊的在场者,只自顾自的跪到他身侧,伸手去抚他昏迷的脸庞,以眼光哀伤地对其它人询问着。
但没有人敢给她正面的答案。
“不要啊……鸿……”她失神喃喃着。
她死命抓住他宽厚的手掌,深惧着他这一觉会不起,那份畏惧感浓得令她喘不过气。
“求求你……醒来……”珠泪不受控制地潸潸而下,她哭得鼻头红咚咚的,像小白兔。“我要你……醒来……”
这种场面谁能不感伤?人人纷纷低下头,心中低嘘不已。
任惊鸿足足昏迷了三天,也高烧了三天哪!那种烧的烫度都能烤焦一块牛排了,连村内最有医疗经验的平之甚长老都不怎么看好了,只说如果今天再不清醒的话……
“魔……”在一片沉凝中,那道声音好细好小,可是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他们纷纷倒抽冷气,围了过来。
“鸿?”魔美霎时止住哭泣,满怀期待的试探性叫唤。
被她握住的手指动了一下,很轻很轻的一下,却大大震撼她。
没有血色的唇努力尝试着蠕动,魔美将耳朵贴过去。
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什么,但每个人都瞧见魔美的反应──她激动的伏在他身上,又哭又笑,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
听到任惊鸿清醒的风声,许多小孩子都想跑过来探病,次数之频繁,让纱织开始取笑他是个孩子王了。
粥汤炖熬诸类补品,一日内不知送了多少盘进来,就像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商店,不过身为病人,任惊鸿可没有说“不”的权利唷。
“来,吃饭了。”魔美似乎在一夕间长大了,蜕变成一个无微不至的小母亲,任惊鸿就是那名超大型baby,高兴时撒撒娇、不高兴时还赌赌气呢。
“我要你喂。”就像现在,他又在“塞奶”了。
舍弃了柔软的枕,他恣意倒在她那比枕面更绵嫩的大腿上,脸颊满足地蹭蹭,让脸红的魔美哑然失笑。
“喵──”在旁的袖珍状似不满女主人对自己的疏忽,一迳儿跳上她的膝头,和任惊鸿抢位子,争着女主人的注意力。
“臭小子──”他抓起猫,袖珍对他皱眉──他发誓,真的是皱眉头。一只猫也会皱眉头吗?
“别打扰我们,懂吗?”他真的慎重其事对猫儿提出警告。“难道你不希望多个小主人吗?”
也不知道袖珍“听无呒”,只见它“喵”了一声,有模有样地打个叮欠,把毛绒绒的头儿一撇,很酷的不睬他了。
魔美憋笑憋得好辛苦哦!
感觉到头下“枕头”的震动,任惊鸿立即不满地抬眼,大声控诉:“你欺负我!”
“我哪有。”她索性笑得前仰后俯,一点面子也不给。
他撇撇嘴,表示不信,棉被下的双腿动了一下,仍有点儿僵硬迟缓,但比起六日前的徘徊鬼门关,已经好上太多太多。
“你没事吧?”她还是担心的皱一下眉。
第一次尝到恐惧失去──失去挚爱的人的滋味,那真是……她可不愿再尝一次了!
“别,”一根手指点上她的唇,生了老茧的肌肤每每对她吹弹可破的柔嫩肌肤惊艳不已。“──皱眉头,那会老得快哟。”无法抗拒她的诱惑,粗糙的指尖滑入她芳香口腔内。
“唔──”圆睁的眼缓缓阖上,随着指头蠕动的节奏,湿滑的粉舌舔舐着他,双双自然而然沉浸在桃色的气氛中──
“我想要你。”他轻轻恳求着,也是轻轻命令着。
“可──可是──”他的腿!
任惊鸿露出玩味的笑,将被子推到一旁,他将她抱到自己平躺的身上,迅速解开两人下身的束缚。
“鸿?”这样怎么“做”?
“看我的。”他邪邪的保证,让她整个人瘫在他身上,再扶着她坐起来,撩开她层层的衣服下摆,手按向棉白内裤的中心点,不耐地将碍事的布料扯到一边去。
“啊。”魔美可没想到他的举动这么“直接”。
可是──好刺激哦!刺激到她不想推开他的手──
扶着她的身子,他让她居高临下对准自己腰际下,让她轻轻柔柔包拢住自己的男性,腰猛然往上一挺,灼热长硬的欲望直挺挺冲入湿滑的幽谷内。
“鸿!”魔美霎时屏息,“这太──啊!”她的双腿不觉夹紧,柔弱无助任他摆弄自己的纤腰,缠绵的节奏飙至疯狂,魔美忘我的甩头,挥舞着漆黑的发,承受他爆发喷出的体液……
短短的几分钟内,这场欢愉的战争已经告一段落了,两个人都是最大的赢家。
她气息不稳的倒在他的身上,爱娇的倾听他有力的心跳,甜蜜的伸手与他十指交缠,丝滑般的发骚得他皮肤痒痒的。她慵懒的从他身上起来,将两人的衣襟重新拉好。
他挑逗的执起她的右手,一一亲吻每根粉红润泽的指尖,刻意将食指含入口中不放。
“讨厌!”她嗔斥,却也没有收回手的意味,这个小小动作不知怎的让她又脸红心跳起来了。
“打扰了!”超级响亮的大嗓门大剌剌地打破这一刻迷醉。
纱织高高挑着眉,嘿嘿暗笑,眼光直视这亲匿有加的一幕,眼光特别放到那根暧昧的手指上。
“我、我们什么也没有、也没、没……没……”天啊!劈下一道雷打死她吧!
魔美想抽回手指,却不料任惊鸿会巴着不放,羞得她又窘又恼,忍不住用力拍他一下。
他这才不甘心的松口,表情却像极被抢了棒棒糖的娃儿,郁卒之极。
“我……我去端茶。”魔美飞也似逃离现场,根本不敢猜揣纱织他们见到多少,幸好,如果他们再早个几分钟进来──
“真是,大惊小怪。”纱织任由年轻人摆好坐姿,边不觉地伸手绕到腰后揉揉。
“小老太婆,你来做什么?”习惯这小小俏娃的没大没小,他现在还真的不把她当成小孩来看待,讲起话也肆无忌惮了。
“来找魔美喝茶聊天,不行啊?”纱织可懒得理任惊鸿的大白眼,只微微朝袖珍勾勾小指,它马上一跃跃到她的膝头上栖息,还讨好的叫几声,搏取主人的怜爱。
“不公平!”他马上对着袖珍咬牙切齿。可恶,这只猫从来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你这只见色忘友的小公猫。”
“什么不公平啦?”纱炽嗤回一记:
“它跟我相处的时间可久着呢,哪是你那短短的屈指数日可比拟的,对不对,噢?”
她最后问句可是针对小猫的,一猫一人低低呶呶的好不亲热。
“多久?”任惊鸿存心和她杠上了。
“很久啰。”纱织在心中暗暗计算着。
“一年、二年?五年?”这猫看起来是那种长不大的体型,但年岁会长到哪去?
“十九年了。”梳抚绒绒猫毛的小手顿了下来。
吹牛也不打打草稿!“真的假的?”他的态度摆明了不信。“如果袖珍都如此高龄了,那么你呢?九十八了吗?”
“七十八。”
“什么?”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已经七十八岁了。”纱织极具耐心的又重复一遍。
真的假的……他有些愣愣地看着小女孩认真的黑眸,感觉像要把他吸进去的无底黑洞。
“哈!”纱织胜利的一拍手。“我把你吓到了吧?”
真是!“是啊,恭禧您老人家,您八十大寿我会送份大礼给您,届时盼您笑纳。”任惊鸿忍不住大笑。
纱织也随着他大笑。
独独年轻人不悦地紧蹙起眉头。
“你在生气吗?”
深夜的入眠时刻,应该是沉入好梦的机会,偏偏,这个房内,有着两个无法休息的灵魂。
纱织没有听见年轻人的回答。
她自嘲的苦笑,难道你奢望他给你什么样的答覆吗?
他伴在她身旁太久了,有时两人甚至不需言语便能明白对方想传达的思绪。
“在生我的气?”今夜怕又是无眠了吧,其实睡不睡没多大关系,她的人生还不是如此渡过。
很早很早以前她恳求过神只、拜乞过天地,让她的生命快快结束吧──可是,到头来,她活得比谁都还长。
“──是我对任惊鸿讲的玩笑话吗?”年轻人的心思有时真难理解,她只不过想开个小玩笑,还满成功的不是吗?
“我不喜欢。”守护在门口的身影倏然发出声音了。
隔着纸门,他们谁也看不清楚谁,在她近半年来,日益模糊的视线中,她只能勉强看见那道挺拔的身影。
“噢。”纱织轻轻柔柔的甜甜童音又响起了。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任惊鸿下午讲的那个莎什么写的故事,我挺喜欢那对罗密欧与茱丽叶的。”
“是的,”年轻人也轻轻的回答,“我知道。”
故事中的男女主角一见钟情,因家庭宿敌环境的无法结合,以至产生了“噢,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是罗密欧”的感触。两个年轻人想以假死来做为私奔的手段,却因为计划失败而酿成爱情史上的一大悲剧……按照任惊鸿的讲法,这是外头的世界所公认的悲剧故事呢。
“我不觉得,”纱织像是自语自语,也像是说给门外的年轻人听的。“他们能够死在一块儿,是一种幸福啊。你说呢?”
年轻人这次没有回答。
他无法回答。
因为他想像中的幸福……是这辈子都无法达成的奢望。
她也是。
严冬的脚步愈行愈远,第一株春芽吐出新绿,冰雪已经溶融待尽。
“呕──”清晨该是段甜蜜温存的好时光,可惜有人并不这么觉得──
魔美呕完后,整个人虚弱地一晃──好难受哦,她这几天是怎么了?吃坏东西了吗?
“你怎么了,没事吧?”后面有双急切的大掌及时撑住她。
糟了!魔美有些认命地闭了闭眼。被任惊鸿发现了。她这几天之所以偷偷对他瞒住自己的不适,就是怕他这种大惊小怪的神情。
“大概是有点感冒吧,没事的。”她软软安慰他,乐得接受他有力的搂抱及急切的耳语,就算真有任何病痛也尽散了。
“我还是请平之甚长老过来一趟瞧瞧你吧。”不行,他放心不下。